三界最强大的傀儡是魔尊的十万黄泉鬼将。
黄泉鬼将大多数是慕长渊的仇人,或败于魔尊之手的大阿修罗王,他们被炼制成凶悍、狠戾、忠心不二的军队,但由于魔尊是一个热爱和平的魔尊,因此鬼将平日的主要工作是看门。
慕长渊向来看热闹不嫌事大,若非对方妄想操控沈凌夕,他根本懒得动。
魂元突袭过程中半点声音没发出,显然前几日“哐啷哐啷”跟警报器似的响个不停,都是魔尊故意逗对方玩的。
沈凌夕也发现了这里面的玄机,嘴角一哂。
慕长渊被他瞪了一眼,不屑地扭过头,“嘁”了一声:“好心没好报。”
局势不容沈凌夕作出更多反应,百千根傀儡针暴雨梨花般再度袭来,这些针细如毫毛,贴上皮肤就会渗入体内迅速吸食血肉灵力,同时控制仙修的金丹,和蛊虫差不多。
雪白衣袍在狂风中飞舞,沈凌夕眼底毫无惧色,仙灵之力涟漪般震荡开来,傀儡针一瞬间冻成冰针,随后灵流汇聚到归魂枪,再一击挥出,瀑布般的灵光暴流冲出,刹那间将所有傀儡针都截断粉碎!
惊尸还在不断向沈凌夕靠拢,动作僵硬又迅猛。
都知道操纵之术有反噬危险,依然有人前赴后继地修习使用,最大原因就是实用——傀儡不惧疼痛,不畏生死,甚至还能在短时间内提高傀儡的实力境界,量产的话,哪怕损毁也不心疼,总比操控者自己受伤要好。
但相对地,傀儡数量越多能力越强,操控者受的反噬也越严重。
有位长老高呼道:“少主!快趁现在!再念一次主契咒语!”
他们如今只能孤注一掷:只要凤起语能控制傀儡,损失再大也值得了。
只可惜,他们又一次失望了。
凤起语正要重复念咒,却被缚魂锁狠狠抽出去,身体在半空中转了好几个圈,摔进泥土里不省人事。
慕长渊冷冷道:“这么喜欢喊哥哥,你就替慕井挨了这顿打吧。”
佛子听得云里雾里,又听慕长渊换了一种命令的口气说道:“别躲躲藏藏了,让他回家见我。”
听懂意思的孤魂野鬼迅速飘走——
“走走走!尊上发现我们了!”
“救……他到底知道了多少?”
“别管了,再不走那秃驴也要发现我们了!!”
佛子依然笑眯眯的,心想:这位善信的身份可比他想象得复(富)杂(有)啊……
另一边,归魂枪轰然削掉半座悬崖,石块暴雨般砸落。
一名长老狼狈逃出,在狂风中怒喝道:“沈凌夕!谅你年纪小不懂事,再不收手别怪我不客气了!”
沈凌夕平静道:“我不怪你。”
长老差点心梗发作。
雪白身形如闪电,金属交击声不绝于耳,打斗撕裂了布置在山顶的匿形阵法。
只听“锵”的一声巨响,惊尸像断线的风筝飞向玄宗门长老,随后在他们脚边炸开!
山顶的雪瞬间被染红。
佛子撑起金钟罩,将自己和慕长渊都罩在钟下。
鹤发童颜的玄宗门长老身中傀儡针,作为失败的操纵者他也会受到反噬。
这一变故让他大乱阵脚,转身就跑。
没跑两步,呼啸声自耳畔飞掠而过,长老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突然间腹腔一凉——
他低头一看,锋利的银枪穿腹透出,枪上流转的凤纹折射出耀眼光芒。
“归魂……枪……”
归魂枪由沈盟主亲手炼制,赠予自己唯一的弟子,沈凌夕在同境界修士中未逢敌手,仙位以下的北斗七星中排第一,名号“天枢”。
都说名师出高徒,三界不知多少人嫉妒他的好运气,玄宗门长老就是其中之一。
长老缓缓扭过头,见两道银白在高空中汇成一束强光,那道身影还未从强光中显现,长老的剑已脱手掉落,一股极为恐怖的冰寒灵流从金丹中爆裂,轰然冲向四肢百骸!
下一秒,金丹连同肉|体全部碎成千万片,残骸迸裂如喷泉!
整个场面过于限制级,慕长渊又开始“嘶”了。
长老惨死,玄宗门徒连滚带爬地想要逃离战场,此时云城上空忽然间蹿出几千道灵光,浩浩荡荡像盛大的璀璨烟火。
城中修士见灵流长虹贯穿夜幕,纷纷御剑追来,清啸的剑鸣声、破空声都直指半塌的奈何峰。
飞沙走石间,狂风挟裹着浓厚的血腥气,沈凌夕背枪而立,扫视一圈,目光最后落到了和尚身上。
佛子背脊一凉,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沈凌夕顷刻间便落到他们面前。
喝个酒能惹出这么大乱子,慕长渊也始料未及,可惜今晚没有一个人是魔尊杀的——他是清清白白的完美受害人。
慕长渊乖巧,佛子无害,俩闲人嗑瓜子都很有素质,没把瓜子皮扔地上,全扔到聚魂石棺里了。
聚魂棺好歹是上古神器,从未受过这等委屈,凡人和秃驴都讨厌,好不容易遇到一个仙修,见沈凌夕看过来,顿时委屈地“呜呜”嗡鸣起来。
沈凌夕:“……”
慕长渊:“……”
佛子:“阿弥陀佛,万物有灵。”
既然有灵,再坐就不合适了,慕长渊拍拍石壁,道:“办个卡,下次还来。”
石棺哭得更响亮了。
佛子是个爱凑热闹的,见大帮围观群众赶来,拍拍屁股一溜烟跑了过去,开始做起了解说。
沈凌夕大概没想到慕长渊居然连棺材都要欺负,知道他喝了酒也就没再说什么,伸手要扶他下来。
石棺得有六七尺高,慕长渊秉着不扶白不扶的原则伸手,还没碰到指尖就听见远处传来难以置信的喊声:“慕川?!”
听声音似曾相识,灵魂深处仿佛都跟着颤动一下,慕长渊整个人就重心不稳地栽了下来!
沈凌夕没避让,于是他就这么扑进未来上神的怀里。
一回生,二回熟,三回……三回就是故意的了。
上神周身沾染了血腥气,闻见对方身上的淡淡甘香,不由得一愣。
慕长渊喜欢品香,尤爱白檀,他住的屋子,案台的镂空白釉香炉中永远点着几钱白檀甘香,听书僮说,香必须得是姑苏白云寺产的,其余都不要。
择一还说慕长渊博识强记、饱读圣贤书,应该是静得下心的性子,和沈凌夕认识的那位酷爱兴风作浪的魔尊简直判若两人。
慕长渊酒被吓醒一半,试图解释:“我不是故意的。”
“嗯。”
“是棺材先动的手。”
沈凌夕:……
现在真一点也看不出“喜静”二字。
慕长渊还没完全站稳,一名妇人从围观人群里冲出,伸手就将他拽到一边,手劲之大让魔尊都一个趔趄。
妇人劈头盖脸地质问道:“择一报信说你重病不醒,你怎么跑到这里来,还喝了酒?!”
换成别人这么跟魔尊说话,早就被送去投胎了,慕长渊条件反射就要说“关你屁事”,但一看清那张脸,到嘴边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妇人约莫四十岁左右,杏眼柳叶眉,是典型的江南长相,年轻时应该是娇憨类型的,可她略微粗糙的皮肤和脸上过早出现的纹路,又委实担不起那个“娇”字。
慕长渊怔愣好一会儿,才涩声道:“母亲。”
妇人伸手就敲他脑袋:“跟谁学的阴阳怪气,叫娘亲!”
“……”
慕晚萤的手劲是雕刻玉石练出来的,魔尊挨了一记爱的爆栗,另一半酒也醒了。
他本想抗议两句,但见对方指缝间都是玉灰,两鬓过早出现的白发,一看就知道年轻时吃过太多苦,以后再怎么保养都补不回亏空的身体。
魔尊最终屈服:“娘亲……”
慕长渊今晚真是见了鬼,又是被抓来当作祭品,又是被宿敌贴贴,又还在祭祀现场被亲娘抓了个现行。
慕晚萤絮絮叨叨:“……娘跟你说过多少遍,别凑热闹别凑热脑。万一出什么事,你跑都跑不过人家,你让娘亲一个人怎么办!”
慕长渊无奈道:“娘还不是一样跟上来凑热闹。”
慕晚萤一噎,当即拿出长辈的气势,气吞山河道:“你还敢顶嘴!”
魔尊蔫蔫的。
慕晚萤父母早逝,“晚萤”这名字都是丈夫起的,在此之前只有一个小名叫阿萤。
阿萤生长在山野村户中,慕家唯一待她好的就是丈夫。
可慕大公子的身体若能顶事,就没有“冲喜”这回事了——成婚当日他昏迷不醒,阿萤和一只公鸡拜了堂。
许多陈年旧事,慕长渊也是道听途说。
母子俩你一句我一句时,沈凌夕就站在旁边,慕晚萤瞅了瞅他,拉着儿子小声问道:“你们什么关系,大庭广众之下怎么还搂搂抱抱的?”
慕长渊则不怀好意地瞥了一眼,道:“仙君想嫁我。”他知道沈凌夕听得见,故意补了句:“嫁妆都拉来了。”
慕晚萤整个呆住,半晌,习惯性地问道:“多吗?”
慕长渊:“十车。”
慕晚萤好歹也是君山镇的首富,在江南都赫赫有名,应该看不上这点东西。
谁知她沉吟片刻后,郑重其事道:“我看行。”
慕长渊:???
她见慕长渊一脸震撼,也略显惊讶地说道:“川川啊,差不多点得了,你爹都要靠冲喜才讨得到老婆,你真觉得自己市场很好吗?”
慕长渊:……
“你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哪户好人家的闺女肯嫁你?娘同你讲啊,这位仙君能打,特别能打,以后再也没人敢欺负你了!”
慕长渊表情逐渐空白。
——巧了,接下来的一万年,就是这位仙君跟本尊打得要死要活。
慕夫人还说:“你要是和他好,娘亲以后就经常能看仙君打架了……”
慕长渊:“仙君没事就打给你看,和庙会演百戏的班子有什么区别?”
慕夫人当真想了想,认真答道:“仙君不要钱。”
母爱如山体滑坡,慕长渊彻底闭嘴。
魔尊并不确定,假如慕晚萤知道他终将踏上修魔之路,会不会逢年过节让他和沈凌夕给各路亲朋好友表演打架。
俩人的对话一字不漏飘进上神耳中。
沈凌夕垂眸不语。
他依稀能感受到,慕夫人有一点母爱,但好像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