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棺开启时,慕长渊刚好听清最后那句“咒语”,眉头忍不住一皱。
换作前几日,他肯定要让对方见见血光之灾,但魂元刚吞噬掉上下五千年的阴邪之气,这顿吃得还算满意,也就大度地暂时不跟蠢货计较了。
慕长渊墨色长发散落,漆黑的瞳仁在清透月色下,反倒显出一层艳丽诱惑的浮光。
他仿佛嫌凤起语不够心塞,摸摸腹部,故作担忧地说道:“仙君,你刚才那样对我,我会揣崽吗?”
魔尊大人说话慢条斯理,好像真的在石棺里经历过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
凤起语险些喷出一口老血。
沈凌夕:“……”
不虚和尚:“……”
行了行了现在大伙儿都知道你心怀鬼胎了。
玄宗门自认整个献祭过程没出任何问题,便将失败的原因指向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沈凌夕。
“竖子!竟敢坏我的好事!”
可怕的威压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势直奔二人而来,顷刻将至时,沈凌夕看也不看就抬手结印迎上!
只听“轰”的一声,两股灵力相撞,震起一圈余波,将附近的护法震倒在地。
沈凌夕当年可是以战功封神,从小打架就没输过,撑死是个平手,慕长渊压根懒得操心。
魔尊如今身娇体弱,吃饱喝足后就开始犯困,他打了个呵欠,问道:“你打不打,不打我要回去睡觉了。”
沈凌夕说:“打。”
**
上神最大的优点就是不墨迹。
善道喜欢先礼后兵、先劝后杀,沈凌夕就不这样——既不争执,也不和对方讲道理,你内心向不向善跟我没关系,反正归魂枪会超度你。
也正因为如此,归魂枪在之后万年里,可以说到了让恶道闻风丧胆的地步。
沈凌夕话音刚落,夜幕中便有数百道剑光交错而来!
敌众我寡,对面的攻势如暴雨般密集,沈凌夕立于山崖的肃杀之气中,即便被玄宗门三千弟子包围,也依然平静冷淡。
他将慕长渊护在身后。
魔尊第一次观赏上神揍别人,视角非常新奇,以至于犯困也要看。
细密的剑气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铺天盖地罩来,可尚未近身,半空忽然有什么飞射而来,沈凌夕召来归魂枪,强建凝聚着淡银色光芒,缠上附近未完全消散的魔气,霎时间魔气暴涨,与银光交织,将那张剑气密网撕挣开!
“借力打力,阿弥陀佛。”
佛子不知什么时候解开捆仙绳,念了声佛号。
慕长渊瞥了一眼,见他嘴唇阖动,还以为是在念经,谁知再定睛一看,和尚在嗑瓜子。
魔尊:“……”
另一边,玄宗门不愧是刺探敌情的一把好手,竟然认出了沈凌夕的招式——无情道中只有一脉能驱使魔气,那就是仙盟首座、临渊水榭的沈盟主!
“竟然是沈凌夕?!”
玄宗门长老瞬间大惊失色。
传闻沈凌夕历练去的都是荒芜穷苦、邪祟横行之地,从不往富庶安逸的江南来。
难不成他们真这么倒霉?
东瀛人继承了海盗祖先的优良传统,遇到打不过的就想和谈,一位鹤发童颜的长老扬声道:“阁下可是沈盟主之徒?”
沈凌夕手中长|枪横扫:“关你屁事。”
慕长渊轻叹:果然沈凌夕年轻时,眼里就只有“关我屁事”和“关你屁事”两种事。
长老眼珠子一转,又道:“贤侄且慢,今晚实在是一场误会,我与令师尊相熟……”
几乎就是同时,归魂枪上缠绕的黑气倏然暴涨,挟裹着千百道魔化戾气,眨眼间呼啸而至——那长老不得不中断话语,一展双臂身形暴退,速度过快险些栽下山崖!
沈凌夕身负归魂枪,枪尖斜斜指向地面,方才枪风所到之处,山崖上的水汽凝结成冰,竟在七月的江南山顶下起了雪!
只听他淡淡道:“是吗,我不熟。”
好凶。
慕长渊轻轻“嘶”了一声。
他心想不知道本座跟他算不算熟。
应该算吧,他天天摸着用本座骨头做的笛子,难道还不熟?
想着想着,慕长渊又想到刚才沈凌夕骑在自己身上的事——事情发生时,他觉得血气往身下蹿,这会儿脑海里画面重播,血气又往天灵盖冲。
这种感觉实在太怪异,魔尊活了万年还是第一次遇到,顿时感觉口干舌燥。
慕长渊甚至觉得自己都不算为老不尊,多少有点臭不要脸了。
他难得心虚一次,但心虚中又藏着某种更隐秘的东西,叫嚣刺激着敏感的神经。
“阿弥陀佛,善信果真病得不轻啊。”
佛子大概觉得一人吃瓜没意思,趁着山崖混战,鬼鬼祟祟地挨到慕长渊这边来。
慕长渊瞟了他一眼,拍了拍旁边,示意对方自己爬上贵宾席——上古神器石棺。
“这里视野果然好。”
佛子赞叹,顺便分他一把五香瓜子。
分瓜子时慕长渊看见那串青色琉璃念珠,故作惊讶道:“出家人怎能吃饭不给钱呢?”
佛子笑眯眯反问:“善信喝了酒不是一样赖账?”
俩人站在道德的高地互相指责一番,随后便心安理得地在血光飞溅中嗑起瓜子。
观赏一会儿后,佛子不动声色道:“善信可觉得哪里不舒服?”
慕长渊笑容可掬:“有点撑。”
不虚和尚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慕长渊就知道和尚绝不会好心来跟他分瓜子,反正吃人嘴软,索性放出魂元狴犴给他看看,魔物困倦又餍足地用爪子玩着锁链,时不时发出金属碰撞声。
和尚双手合十,惊叹道:“善信,好大。”
慕长渊羞赧:“佛子嘴真甜。”
假如他不补一句“天生的”,和尚可能会更加相信这种羞涩的真实性。
慕长渊把魂元放出来观赏,山崖上的几位元婴长老都看见了,热血沸腾地冲着凤起语喊:“少主!成功了!召唤成功了!”
“什么?!”凤起语大喜过望。
长老又喊:“但被铁链锁住了!少宗主稍待,属下这就前去破锁!”
魔尊和佛子排排坐,看上神大杀四方,时不时发出点评:“精妙。”
“利落。”
沈凌夕现如今的修相比起巅峰时期可差远了,胜在攻击招式老辣,完全弥补了劣势,那长老在半空中被封死退路,被归魂枪贴着颈侧擦过,顿时溅出一道血箭!
剧痛之下,长老当空一抓,一只灰衣阴傀飞来,赫然被长|枪贯穿身体!
遭受重击的阴傀两眼空洞的,表面皮肤迅速干枯衰竭,不过一息工夫已然成为一副骨架傀儡!
长老又抓几名阴傀如法炮制,转眼间自己就远避几十丈开外。
另一位长老则结印拍向地面,将地上受伤的、死去的门徒悉数化作傀儡,惊尸般摇摇晃晃地扑向沈凌夕。
人海战术变成尸海战术,雪白的身影很快又被淹没。
“阿弥陀佛,看来瀛洲玄宗门不打算遮掩了。”佛子道:“诡道套路深,这位白衣宗师若不谨慎应对,恐怕要阴沟翻船、马失前蹄啊……”
慕长渊原本笑吟吟地看着打斗,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这会儿眼底的杀意却不容忽视。
佛子一怔,一时间拿不准这杀意冲谁而去。
是冲着玄宗门?还是……
孤军奋战的沈凌夕?
山崖上白雪纷飞,乌云被狂风吹散,枪气从四面八方涌来,将那些傀儡惊尸砍作齑粉。
惊尸碎裂时忽然间炸成一团团血雾,将沈凌夕整个包裹在毒雾之中!
而他身后,锁链声锵然抽出,来自远古邪祟的阴寒之气直逼命门!
沈凌夕猝然回头。
时间仿佛在一瞬间静止,山崖顶血雾、齑粉与白雪纷飞,沈凌夕的目光穿过一切,看见笑吟吟的慕长渊和龇着獠牙的魂元魔物。
他清透的瞳仁微微扩大——
下一刻,数千根隐藏在血雾中的傀儡针尽数被缚魂锁打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