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动会结束,舒杳的嗓子也哑了。
咳嗽了几声,又灌下几口矿泉水,舒杳想起班主任好像买了润喉糖。
她下了主席台,径直跑到五班的大本营,在桌上的白色塑料袋里翻找。
身后突然外有人拍了下她的肩膀。
舒杳回头,看到了脖子上挂着奖牌的沉野,手里还拿着一个毛绒小狗,应该是运动会的纪念奖品。
小狗被塞进怀里,舒杳本能地捧住:“给我干嘛?”
“我不要这玩意儿。”沉野理所当然地说。
“我也不要。”
沉野拎着小狗耳朵:“那我扔了。”
“哎。”舒杳双手攥着它的腿,觉得有点浪费。
沉野大概意识到她的妥协,笑着收回手,把奖牌取下也套在了她脖子上。
舒杳还来不及说什么,远处徐昭礼喊了沉野一声。
沉野揉揉她脑袋,转身朝徐昭礼跑去。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他看似再自然不过的举动,却像丢了颗石子,把舒杳心里平静的湖面搅得一团乱。
舒杳看着手里的小狗和脖子上的奖牌,突然想起自己小时候养的一只小狗。
小狗没事干就喜欢去外面乱跑,每次回来,就要给她叼点东西,有时候是路上捡到的花,有时候是隔壁人家晒在外面的香肠。
它大概觉得她喜欢,所以就想把自己觉得她喜欢的东西都带回来给她。
虽然好像不是很恰当,但沉野……
此刻给她的,就是这种感觉。
她抓着小狗的左手重了几分力。
“汪汪!”
小狗突然出声,吓了她一跳,她怔愣片刻,按下小狗肚子。
“汪汪!”
舒杳才反应过来,这声音,不是机械的狗叫声,更像是……沉野的声音。
她把小狗举到耳朵边,又听了几遍。
终于确定,这就是沉野录进去的。
幼不幼稚。
连舒杳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此刻她的唇角正微微往上翘着,反而是一旁的赵恬恬仿佛发现了新大陆,凑过来八卦道:“沉野真在追你啊?”
舒杳回神,并不意外她的问题,如果那些男生知道,那赵恬恬自然也可能知道。
她轻轻“嗯”了一声。
赵恬恬欲言又止:“你刚转学来可能不清楚,你们要是在一起了,可得注意低调啊……我们班老王,是全校对早恋抓最严格的班主任!没有一对能逃得过他的五指山。”
“我们不会在一起。”舒杳肯定地说。
“啊?为什么?”赵恬恬惊讶,“他这样的,你都看不上啊?”
舒杳抿了抿唇,默默改了措辞。
“现在不会在一起。”
*
运动会的热闹余音,随着期中考的来临,很快消失殆尽。
考试结果出来,几家欢喜几家愁

教室里乱成了一锅粥。
沉野趴在桌上补觉,却被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吵醒。
“我靠!!昊哥牛啊!全校第一!!!请客请客!”
沉野眉头轻蹙,挺起上半身靠在墙壁上,踢了踢徐昭礼的椅子。
徐昭礼正认认真真地在草稿纸上拟这次考倒数第一的理由,以防回家被拷问的时候答不出来。
椅子震了震,他抬头:“怎么了?”
沉野问:“刘昊第一?”
“是啊,你没听李兴阳那大嗓门,路过的蚂蚁都得听他吹一句自己同桌考了年级第一,跟他自己考的似的。”
沉野手里的钢笔转了转,又停下:“那舒杳呢?”
“舒杳?”徐昭礼回忆片刻才想起这名字,“啊,你说五班那位啊?”
徐昭礼朝他挑了挑眉,放下笔起身:“你等着!”
二中的考试成绩,出于保护学生隐私的角度考虑,没有大字报,只能由学生通过输入学号密码,进教务处系统查看。
但班主任那儿,是有每个班的学生成绩及排名表的。
徐昭礼去了没一会儿就回来了,但脸色却有些凝重。
他拉开椅子坐下,叹了口气:“舒杳考了第八名。”
第八名?
沉野的脸色冷了不少,他很清楚地记得,一个多月前高二第一次月考,舒杳还是第一名。
也就是因为她刚转来就考了第一,才会在学校里名声大涨。
“你确定你没看错?”
“都不用看,正在办公室里接受教育呢,我刚跑到办公室门口,就听到老王严肃地说——”徐昭礼清了清嗓子,伸出一根指头指向沉野,模仿着老王的腔调,“舒杳啊,第八名对别人来说已经不错了,但对你来说,你觉得值得高兴……”
徐昭礼的话还没说完,椅子在瓷砖地板上划过,发出刺耳的声响。
他回头,只看见后门嘭一声撞在了墙上又弹开,哪里还见沉野的身影。
一楼的办公室大门紧闭,但侧面的窗户,已经足够让沉野看清里面的情况。
舒杳站在过道里,脑袋低垂,默不作声。
对面的班主任老王喝了口茶,长叹一声继续开口:“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如果有的话,可以和老师说。”
舒杳没什么表情地摇了摇头:“老师,我没遇到什么困难。”
老王的语气听着和蔼可亲,却难掩强势:“但是老师怎么听说,你最近和八班的沉野走得挺近?”
舒杳温声解释:“我们就是朋友。”
“真的只是朋友?”老王的语气里,写满了不相信,毕竟做了那么多年老师,被他抓到的小情侣,几乎无一例外都说是朋友。
他放下杯子,循循善诱道:“舒杳,你可能不了解沉野的家境,像他那样的孩子,就算高考考砸了,他家里足以给他铺好另外无数条路,供他挑选,但是你不一样,对你,当然还有
对班级里大多数的学生来说,高考都是你们最好的出路。”
舒杳点头:“我明白。”
“我不知道你这次退步,是不是和沉野有关,但是老师希望,在毕业前,你可以和他断绝接触,否则,老师只能和你家长聊聊了。”
“好。”舒杳回答得毫无犹豫,“我不会再和他接触。”
沉野的右手垂在身侧,握拳又松开。
他往后退了一步,靠在窗边的墙壁上,脑海中是舒杳刚才苍白的侧脸。
耳畔传来班主任满意的答复。
“那就行了,回复复习吧,下次月考加油。”
“好,谢谢老师。”舒杳规规矩矩地鞠了个躬,离开了办公室。
她开门之后就沿着走廊上了楼梯,并没有看到另一侧窗外的沉野,但沉野却可以清楚地看到她依旧挺直的背影。
他于她而言,只是一个追求者。
如果真的是自己给她造成了困扰,造成她成绩退步,所以她要切断联系,他完全可以接受,但并不是这样听了几句话,就深信不疑,自动消失在她的生活里。
无论如何,还是要见一面问个明白。
他本来想直接去五班找她,但一想这种时候,万一被老王知道,又是新一轮的罪,反正明天是周六,到奶茶店再说吧。
但沉野没想到的是,早上他到奶茶店的时候,店里只有老板一个人。
看到他牵着狗进门,老板惊讶了一瞬:“哎?杳杳没和你说她辞职了吗?”
“辞职?”沉野眉头轻蹙,“什么时候?”
“就昨天晚上,发消息和我说的。”
在奶茶店的一上午,是俩人每周唯一的独处机会。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沉野心一沉,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给她发了一条消息:【辞职了?】
然而,这条消息石沉大海,一直到晚上都没有被回复。
*
安静的房间里,唯有机械键盘发出快节奏的声响。
徐昭礼和李兴阳手臂贴着手臂坐在角落沙发里嗑瓜子,目光默契地停留在那个带着耳机的背影上。
“沉哥这是怎么了?平时没见他这么喜欢打游戏啊?”李兴阳好奇地问。
徐昭礼指了指桌上碎裂的核桃壳:“你看,这壳碎吗?”
“碎啊,怎么了?”
徐昭礼轻啧一声,摇了摇头:“没有我哥的心碎。”
“……”李兴阳压低声音,又问,“失恋了啊?”
徐昭礼思索片刻:“不能说失恋,毕竟也没恋过。”
“靠,那你喊我来干嘛?”
“废话,我一个人待这儿,我不害怕?”
李兴阳:“……”
“你俩是不是以为我聋了?”
一声低沉而听不出情绪的提醒,打断了俩人的窃窃私语。
沉野没有回头,甚至连按键盘的左手都没有丝毫停顿。
“沉哥……”徐昭礼正
想安慰几句,电脑桌上,沉野的手机突然亮了一下。
沉野扫了眼,左手突然停下。
他一把拽下耳机扔在了桌上,往外跑的同时,只扔下一句:“帮我打一局。()”
楼下。
小饼干正安心窝在自己的小窝里准备睡觉,却不想突然被一把抄了起来。
它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发现是自己的主人,于是又安心把眼睛闭上,往沉野的怀里拱了拱。
沉野打上车,左手安抚地拍了拍小饼干的背,右手握着手机,目光落在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消息上。
155xxxx3482:【我能去看看小饼干吗?舒杳。】
沉野:【你在哪儿?】
对方发来一个地址,是一家便利店。
沉野不知道这个手机号是谁的,但小饼干,是俩人之间的秘密,还没有任何人知道,所以他并没有怀疑这条消息的真实性。
车一路疾驰到了约定的便利店。
夜色沉沉,便利店里却是一片冷白的光,沉野还没下车,就透过玻璃,看到了舒杳的身影。
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坐着,手里拿着瓶牛奶却一口没喝,目光没有焦点似的落在窗外,小巧的脸庞看上去有些微苍白。
沉野推门下车。
小饼干被他的动静吵醒,一睁眼看到舒杳,躁动地狂摇尾巴。
沉野拍拍他脑袋,示意它安静,推门而入、拉开椅子,在她身边坐下。
这里有——?()_[(()”舒杳以为是其他顾客,一偏头看到沉野,眼里顿时有了光亮。
她把小饼干接了过去,额头抵着蹭了蹭它的小脑袋。
小饼干似乎感应到她心情不好,脑袋窝在她胸口蹭来蹭去,整个一粘人精。
“手机是谁的?”沉野问。
舒杳指了指不远处的收银员:“那位阿姨的。”
“你自己的手机呢?”
“我……”舒杳顿了顿,无声叹气,“我妈收到了我的期中考成绩单,觉得是我玩手机玩多了才导致成绩下滑,所以让我舅舅把我手机收了。“
沉野恍然大悟,难怪给她发消息没有回。
“所以——”沉野的喉结滚了滚,压低了声音,显得嗓音越发低沉,“没有想和我断绝联系?”
“断绝联系?”舒杳抚摸着小饼干后背的右手停了下来,面露疑惑,“我为什么要和你断绝联系?”
突然意识到自己一晚上的烦闷,纯属自找,沉野尴尬地轻咳了一声,偏开目光,注视着窗外:“我昨天,不小心听到了你和你们班主任说的话。”
舒杳的眼底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又恢复了淡定,坦诚道:“我就是敷衍一下,没想当真,我这次考得差,和你没关系。”
在几乎所有人的印象里,舒杳完完全全就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好学生”,成绩好、性格温顺、把老师的话奉为圭臬。
沉野也曾摇摆不定,直到此刻,他才真正确认,她并不
()是(),她的一身反骨?(),隐藏得极好,却并不代表不存在。
联想起她辞职的事情,沉野心里有了答案。
“所以你觉得你考得差,是因为兼职?”
“嗯。”舒杳的右手攥了攥手里已经凉透了的牛奶瓶,“虽然我之前一直说服自己,只要效率高,就可以把原本一天复习完的内容压缩到半天,但是实际上,还是很难。”
小饼干从她怀里把脑袋探了过来,下巴蹭着他的手臂,沉野一边挠它下巴,一边问:“为什么想赚钱?”
虽然俩人从来没有聊起过彼此的家庭情况,但从她平时的吃穿用度来看,虽然称不上奢侈,但也并不像生活拮据。
舒杳犹豫片刻,从旁边的书包里掏出一份宣传单。
沉野低头一看,是一个花丝镶嵌培训班的宣传单,阵容非常庞大,每年举办一次,一期学费是18000。
“我妈不会在物质上亏待我,但是也不支持我,我的压岁钱都在她那里,连她给我的生活费,都是精打细算过的,基本上我每个月剩不了多少,如果我想在明年考上大学后报名,这一年,我就要努力攒下这一万八。”舒杳抬眸,认认真真地问,“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异想天开?这个梦想听着高大上,但其实未来都不一定能养活自己。”
沉野轻笑一声:“梦想如果没有这种不确定性,那该叫计划,叫什么梦想呢?”
舒杳的心脏猛然一跳,想说的话卡在嘴边,心里却有复杂的情绪喷涌而出。
这两天,老师的劝导、母亲的教育、舅舅舅妈的帮腔……所有人都在告诉她,做人要现实一点,她的家境,注定了她没有那么多的试错成本,只有沉野告诉他,梦想本就是具有不确定性的,而她所要做的,就是努力把这种不确定,变成确定。
见她没说话,沉野的左手食指敲了敲她手里的牛奶瓶:“凉了,不喝?”
舒杳的情绪压抑了两天。
班主任让她和他断绝联系的时候,她没有觉得委屈。
母亲让舅舅没收她手机的时候,她没有觉得委屈。
一个人孤零零坐在这儿,费力拧着瓶盖却怎么也拧不开的时候,她也没有觉得委屈。
可他这么简单的一句询问,舒杳就觉得委屈了。
她鼻尖泛酸,轻轻地把牛奶瓶往他那儿推:“拧不开。”
沉野握着瓶身,起身去了收银台,让收银员帮忙把牛奶热了一下。
他轻而易举地拧开了瓶盖,把温热的牛奶递给她。
舒杳喝了一口,那股温暖,一直从口腔蔓延到了胃,浑身上下烦闷的情绪,好像也瞬间被驱散不少。
她专心又安静地喝着,直到听到沉野又问:“那奶茶店的工作辞了,要怎么攒钱?”
舒杳摇摇头:“还没想好。”
“我有一个想法。”
舒杳侧头看了过去,嘴角沾着些微奶渍,沉野从旁边抽了张纸巾,食指抵着,蹭了蹭她的嘴角。
明明是第一次,但却自然流畅,像是早已做过无数次。
舒杳莫名感觉嘴角痒痒的,她抿了抿唇,听到他说:“我的语文家教前不久辞职了,还没找到新的,如果你愿意的话,按照这行业平均水平给你工资,这样你自己也能顺道当复习。”
舒杳犹豫许久,轻声说:“不太愿意。”
沉野:“怕被老师知道?”
“不是。”舒杳坦诚地说,“就灵魂中毒来说,我觉得难度太大了。”
沉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