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作孽
陆安又捏了一块塞进嘴里, 才把碗给他们,“拿去吧。”
陆康和陆珊拿到碗,赶紧一人捏了一块猪油渣吃。
浓郁的油香在嘴里迸发, 他两幸福地眯起了眼睛。
炼猪油的味道特别香, 能传出去好远。
江乔在家里炼猪油, 隔壁几户人家都能闻到。
陆安他们三又拿着碗站在院子里吃,那大快朵颐的模样, 可把周围几家的小孩都给馋坏了。
小孩子最受不了这个了。
隔壁黄森和黄林立刻闹了起来,“我也要吃猪油渣, 我也要吃猪油渣。”
范玲度量了一下自己跟江乔的关系, 真做不出上门找江乔要猪油渣的事。
但一时半会的, 去哪把猪油渣变出来给双胞胎吃, 只得发火道, “吃吃吃,我看你们两一天天的,就长了吃的心眼,迟早把我跟你爸吃穷,也不看看人家什么条件,我们家什么条件。”
黄森不服气, 撅嘴道, “陆叔叔是参谋长,我爸也是团长啊, 凭啥陆安他们有猪油渣吃, 我跟弟弟就没有。”
黄林拉了拉黄森的袖子,小声道, “可是江阿姨有工作,咱妈没工作……”
他自觉很懂事, 能体谅大人的难处,还以为会得到他妈的夸奖。
没想到却是戳到了范玲的痛处,她其实是很羡慕江乔那份高工资高福利的工作的。
她脸色变了又变,“好好好,我没工作,我买不起猪肉给你们炼猪油渣吃。”
不一会,黄家传来噼里啪啦的打孩子声和此起彼伏的哭闹声。
再说斜对门的周家。
黄家能闻到炼猪油的香味,他们家自然也能闻到,尤其是这么香。
但周安国和周佳言、周佳美已经习惯了。
每到饭点,陆家总会传来各种各样的香味,不习惯也不行啊。
周安国嗅着香喷喷的炼猪油的味道,面不改色地放下筷子,“我吃饱了。”
周佳言和周佳美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羡慕。
但羡慕又能咋样,他们清楚的知道,自己是吃不到的。
只能低下头,味同嚼蜡似的吃着自己碗里的饭。
李甜甜暗暗咬牙,心想,江乔就是故意的,不然好端端的,大中午的,炼什么猪油啊,肯定是故意馋别人。
真心机!
甭管周黄两家咋想,江乔有条不紊地将两斤猪肉都炼成了猪油和猪油渣。
三小只抱着一大盆猪油渣,吃得开心的不行。
江乔刚想问他们三要不要喝口水,省得腻味,就见到一个瘦瘦小小的身影巴在院墙外边,只露出半张脸。
那小身影看见江乔看到她了,吓得瑟缩了一下,赶紧躲到院墙后面。
过了一会儿,又探出半个身子。
一双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江乔——前面三小只手里拿着的猪油渣。
江乔愣了一下,顿时有些心软。
这是哪家的孩子,应该是给猪油渣的味道吸引过来的吧,拿了一块猪油渣哄她,“要吃吗?”
她突然出声,把小身影吓了一跳,又缩到了院墙后面。
这回只露出一只眼睛了。
眼里满是期盼,估计是很想吃的,可是又不敢上前。
这一番动静,三小只自然是注意到了。
陆珊歪了歪头,拿了一块猪油渣,朝小身影招了招手,“过来。”
小身影咽了咽口水,犹豫片刻,还是抵抗不住猪油渣的诱惑,快速跑进院子里,从陆珊手里‘抢’过猪油渣,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她刚才躲在院墙后面,只露出半个身子,看不大清,现在站在阳光底下,江乔才终于看到了她的全貌。
这是一个小女孩,年龄大约三岁。
她极度消瘦,脸上泛着不正常的黄,头发稀疏,手腕纤细的跟芦柴棍似的。
身上穿着一条灰扑扑的衣服,以及一条灰扑扑的裤子,这套衣服明显不是她的尺码,袖子长的盖过手腕,裤脚更是拖地了,看着很不合身。
而且因为瘦,小女孩颧骨高高突起,更显得眼睛大的异于常人。
许是因为饿了,她眼睛冒着绿光,那双手抓着猪油渣,大口大口吞咽的动作,更像是初生的野兽一般。
看的江乔心底一阵阵泛酸。
这到底是谁家的孩子呢?
江乔忍不住问:“老三,你认识她?”
不然为啥她给猪油渣,这小女孩不肯吃,陆珊一给,她就敢出来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她是大人,所以小女孩害怕,而陆珊是小孩,同样是小孩子,小女孩才敢从她手里接东西。
陆珊想也不想便道,“认识啊。”
说完,她又拿了一块蘸了很多白糖的猪油渣递给小女孩。
小女孩接过,这回她不舍得几口就吃完了,而是拿在手里,一点一点地将猪油渣舔软,将上面的白糖舔掉,等到舔到没味了,才将猪油渣吃进肚子里。
江乔奇了:“那这是谁家的孩子。”
看着怪可怜的。
陆珊还没说话,陆安接嘴道,“妈,你不认识吗,她是郑叔叔和吴阿姨家的小女儿啊。”
郑叔叔,吴阿姨?
江乔愣了一下,一时没想起来。
这不怪她,军属大院住了这么多户人家,男主人姓郑,女主人姓吴的,还真不少。
陆衍在一旁提醒道,“郑德胜和吴来娣。”
他这么一说,江乔就想起来了。
郑德胜和吴来娣一共生了四个女儿,大女儿招娣,二女儿盼娣,三女儿念娣,四女儿女停。
当时在产房,江乔还吐槽呢,说郑德胜和郑德胜他妈还有吴来娣要是这么想要儿子,给女儿改名招娣盼娣念娣没用,倒不如自己改名叫迎娣、想娣、盼儿,可能作用还大点。
然后,郑德胜给刚出生的女婴取名叫女停,他实在是不想再生女儿了。
也许是他的心声被老天爷听到了,也有可能是因为女停的这个名字起效了。
当然,最大的原因是吴来娣伤了身子。
自此之后,吴来娣就再也没生过女儿,当然,也没生过孩子了。
看这岁数,小女孩应该就是当年吴来娣被方秀梅推倒,然后早产生下来的四女儿,郑女停了。
陆衍:“老大,你咋认识她的?”
陆安:“你们是十万个为什么啊?咋这么多问题。”
陆衍把手摸向皮带,“大人问你就说。”
陆安举手投降,“我说,我说还不行吗。”然后道,“平时我们出去玩的时候,不是会在供销社买零嘴分着吃,吃的时候,她就在旁边看着,一来二去,不就认识了。”
他们一帮小孩买了零嘴,郑女停就在旁边看着,极其的馋,口水都快要滴下来了,看着怪可怜的。
陆安他们三见着心酸,每回买了零嘴,要是看见郑女停,都会给她分一点。
所以刚才郑女停一看是陆珊投喂,她就屁颠屁颠的过去了。
感情还是熟人啊。
也有一些心眼不好的小孩,拿着零嘴,故意糟践郑女停,吃剩的也不分给她,故意当着她的面,扔在地上,滚了一圈泥,然后起哄说,“你吃啊,你吃啊。”
郑女停年纪还小,分不清好赖,只知道有东西吃了,抓起沾满泥土的零嘴就想往嘴里塞。
给三小只瞧见了,赶紧拦住,把脏了的零嘴从她手里拿出来扔掉,再把那些不怀好心的小屁孩揍一顿,给郑女停重新买了干净的零嘴。
一来二去的,郑女停跟他们三也就认识了。
平时在外,一见着三小只,就跟在他们屁股后面转悠。
但也不靠近,只有在有零嘴的时候才上前。
陆衍:“我说呢,你们零花钱咋花的这么快,敢情在外面还养了一个。”
江乔:这话怎么听着怪怪的?
陆康转了转眼珠,赶紧转移话题,“还没说完呢,郑叔叔和吴阿姨,好像不怎么管她,也不怎么给她吃的,所以一到饭点,她就在各家各户门口转悠。”
“在咱家门口转悠的时间比较多。”陆安接嘴道。
“为啥?”江乔奇了。
陆珊:“还能为啥,因为你做饭好吃呗。”
说完,她又往郑女停手里塞一块猪油渣,“没了。”
郑女停拿到最后一块猪油渣,没舍得吃,小心翼翼地放进口袋里,不死心地又看了看碗,指着碗“啊”了几声。
陆衍皱了皱眉头,“她不会说话?”
郑德胜和吴来娣都高,郑女停随他两,虽然才三岁,但个子在同龄人中,还是很高的。
所以虽然她瘦,但是江乔还是能一眼看出她的年纪。
不过,都这个岁数了,怎么郑女停还不会说话?
聪明的小孩,八九个月就能开口说话了,一岁就可以喊爸爸妈妈了。
三小只也不晓得。
平日里,郑女停跟在他们后头要零嘴的时候,也只是发出一些简单的音节,什么“啊”或“哦”的,他们也不知道她到底会不会说话。
陆安挠了挠头,“不知道。”又道,“她该不会是哑巴吧?”
江乔看了郑女停两眼,摇摇头,“不太像,应该是开口比较晚。”
她心里对郑德胜和吴来娣两口子的评价,又低了一层。
孩子生下来就好好养啊,怎么这个岁数了,连话都不会说。
郑女停见没人理她,又指着装着猪油渣的碗,“啊——”了几声。
陆珊把碗翻过来,倒了倒,“真没了。”
郑女停抿了抿嘴,转身就想跑。
江乔看着她的背影,突然灵光一闪。
该不会,昨天偷猪油拌饭的‘贼’,就是郑女停吧!
她赶紧拦住郑女停,问,“是你偷的猪油拌饭?”
郑女停歪了歪头,表示不解。
江乔不厌其烦地又重复了一遍,还指了指窗台,“就是搁在上面的碗,里面装了一碗饭,是不是你拿走的?”
郑女停这回想起来了,她眼睛一亮,昨天偷的那碗猪油拌饭,是她吃过最最最好吃的东西了。
也正因为如此,今天她才在这附近转悠,想看看还能不能摸到,像猪油拌饭一样好吃的东西。
转悠着转悠着,突然闻到一股极其馋人的香味,也不知怎么的,等她回过神的时候,已经走到陆家小院外边了。
郑女停点点头,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吐:“好、好吃。”
陆康很惊讶:“你会说话啊?”
郑女停撇撇嘴,她又不是哑巴,当然会说话了,只是她不想说罢了。
正说着话呢,突然传来一道声音,“哎呀,你在这啊。”
陆衍扭头一看,一个跟郑女停长的有几分相似,大概上小学三年级模样的女孩,正站在院子外边,指着郑女停道。
新来的女孩,江乔就认识了。
这是郑家的二女儿,郑盼娣,之前在吴来娣生产的产房就见过了,平日里也是见过几次的,所以认得。
郑盼娣皮肤也是黄黄的,嘴巴干燥起皮,眼神闪烁,看着很不安的样子。
她身上穿的衣服,也是大一号的。
难怪江乔怎么看这姐妹两怎么别扭呢,她们估计都是捡的上头姐姐的衣服穿的,所以衣服才会大了不少。
郑盼娣快跑两步,跑进院子,抓着郑女停的胳膊就往外拖,“你怎么跑这来了。”
她一边拖,一边不住地跟陆衍和江乔鞠躬道歉,“不好意思,陆叔叔,江阿姨,给你们添麻烦了。”
江乔弯弯嘴角,露出一个亲切的笑容,“没事,女停很乖,没给我们添麻烦。”
没想到,郑盼娣看到江乔的笑容,更吃惊了,就像见着洪水猛兽似的。
江乔:……
也不知道郑德胜和吴来娣平日里在家里怎么编排她的。
陆安重复一遍:“我妈说,郑女停拿了我们家的猪油拌饭。”
他说的好听,是拿。
不问则取,其实是偷。
郑盼娣一下就听明白了,脸上顿时失了血色,变得苍白,抓住郑女停的胳膊,给她狠狠来了一下,“都让你不要偷东西了,怎么说了不听呢!”
郑女停挨了一下,吃疼的喊出声,对着自己的亲姐姐,她的话也多了一些,嘀咕道,“可、可是我饿嘛。”
因为不怎么张口说话,她说起话来,也是磕磕巴巴的,听着挺像结巴的。
陆康觉得很有几分熟悉感,忍不住问陆安,“我之前说话也是这样的?”
陆安想了想,点点头,“差不多。”
陆康真想揍他。
郑盼娣也没辙了,她也变不出东西给郑女停吃。
她吸了吸鼻子,空气中还残留着浓浓的猪油渣香气。
郑盼娣忍不住想,若是她,也会忍不住来讨食的吧?
她到底懂事一些,拉着郑女停说,“快给陆叔叔和江阿姨道歉。”
郑女停不是很明白,“为什么要道歉。”
郑盼娣抿了抿嘴,“因为你偷了人家放在窗台上的猪油拌饭。”
她虽然年纪也小,但还是比郑女停多懂一些事的,至少知道,偷东西会被扭送进局子里。
想到郑女停会被抓去蹲篱笆,郑盼娣吓得脸都白了,代替郑女停连连道歉,“陆叔叔,江阿姨,对不起,女停她不是故意的,你们不要抓她去蹲局子啊。”
“对不起,对不起。”小女孩连连鞠躬。
江乔赶紧将她扶起来,“别鞠躬了,也不是啥大事,一碗猪油拌饭,能金贵到哪里去。我问你妹妹,是因为那碗猪油拌饭不知她是几时摸去的,因为放窗台上搁了一宿,怕她吃了闹肚子。”
郑盼娣松了一口气,原来不是抓她妹妹去蹲局子啊。
而且竟然还会关心郑女停会不会闹肚子……郑女停诧异地望了江乔两眼,总觉得这个姨姨,跟自己妈妈说的不太一样。
既然江乔不追究了,郑盼娣拉着郑女停赶紧撤退,跑得飞快,就像后头有什么洪水猛兽追着她们似的。
临走前,郑女停还回头多望了两眼,想必对猪油渣还是十分依依不舍的。
送走郑家姐妹二人,江乔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时间不早了,准备吃午饭了。
午饭吃的是羊肉打的火锅,羊骨头熬的奶白色锅底咕嘟咕嘟冒泡,片好的羊肉往锅里一涮,粉白色的肉片慢慢变成灰白色,再蘸上特制的麻酱料碟,微微咀嚼,油脂在口腔里迸发。
陆衍连带着三小只大快朵颐,把几盘子羊肉吃了个干净。
羊肉吃多了怕上火,还好有白萝卜做的凉调萝卜丝下火。
咬一口,酸甜爽脆,极是解腻。
陆安一连夹了几筷子凉调萝卜丝,赞道,“这萝卜真好吃。”
“好吃吧,冬天的白萝卜正水嫩着呢,哪怕不做菜,生吃也好吃,汁水很多,跟水果比,也不差什么了。”江乔道,“萝卜丸子也好吃,外酥里脆,还带着一股子萝卜的清甜味。”
陆珊:“那啥时候做呀?”
江乔乐了,“你们这是吃了上顿,又想下顿呢?”
陆安理直气壮地道,“我们这叫,吃着锅里的,还看着碗里的。”
江乔爱怜地捏了捏他肥嘟嘟的小脸。
三小只正是长身子的时候,贪吃些是正常的。
萝卜丸子又不是什么金贵玩意,做起来顶多费些萝卜,也不费什么功夫。
江乔便应了,“下午就给你们做。”
横竖炼猪板油炼出不少猪油,抛费一些,炸些萝卜丸子还是可以的。
吃完午饭,休息了一会,江乔边着手开始做萝卜丸子了。
萝卜擦成细丝,挤去水分后拌入面粉,再洒上一点葱姜末,江乔还别出心裁地切了点马蹄,也就是荸荠放进去,这样吃起来就脆脆的。
面团揉好,用挤鱼丸的方式,将面团从虎口挤出来,用勺子一挖,往油锅里一放,“滋啦——”一声,萝卜丸子就变成了金黄色。
炸好的萝卜丸子一个个浮在油锅上,江乔用爪篱一捞,萝卜丸子就跟下饺子似的挤挤攘攘地团在白瓷大碗里,甚是可爱。
三小只早都等急了,迫不及待地抓起一个萝卜丸子就往嘴里塞,也不怕烫。
江乔炸了很多的萝卜丸子,他们三跟比赛似的,你吃一个,我吃一个。
陆衍乐了,“净憨吃。”
陆安摆摆手,“大过年的,就让我们尽兴这一回吧。”
他转头一看,江乔没吃萝卜丸子,倒是装了一盘子放进篮子里,“妈,你不吃吗,你这是要去哪?”
“去你刘奶奶家一趟。”江乔顿了顿,“给她送萝卜丸子。”
“哦。”陆安应了一声,便不再问了,专心致志地跟碗里的萝卜丸子做斗争。
江乔快步走到刘大嫂家,“嫂子,我做了些萝卜丸子,给你们尝一尝。”
刘大嫂把江乔迎进屋,“这大过年的,送什么萝卜丸子啊。”她往江乔身后看了看,“安安他们没来么,我这还准备了红包呢。”
“没来,在家里吃萝卜丸子呢。”江乔也不跟刘大嫂见外,“红包等过几天他们上门拜年的时候,你再亲自给他们,总得讨声新年快乐吧。”
军人是没有过年这个概念的,赵师长今儿个一大早就出去了,说是部队有事。
赵靖也是,他今年高二了,学业自然比高一繁忙,好不容易过年放假能休息了,也是一大早就呼朋引伴地玩去了。
只剩刘大嫂一个人孤伶伶地在家,还巴不得有人上门找她说话呢,所以江乔一来,正合她意。
刘大嫂:“让我尝尝你做的萝卜丸子。”
她从厨房里拿出碗筷,还拿了一碟醋,她吃萝卜丸子就爱蘸这个。
刘大嫂夹了一个萝卜丸子,蘸了一点醋,然后放进嘴里,咬了两下,“你里面放了啥,怎么吃起来甜甜脆脆的,这不像是萝卜的味道。”
“放了马蹄。”江乔随口道。
她来找刘大嫂,倒不是为了送萝卜丸子的,这只是顺带。
她顿了顿,不知道如何开口,索性从猪油拌饭开始说起,“……昨儿个从大礼堂回来,陆衍他们跟我说没吃饱,我就做了一锅猪油拌饭,吃完以后,还剩了一碗的量,我随手就放在了窗台上,想着明儿个给他们炸锅巴吃。”
江乔看了看刘大嫂的脸色,继续道,“结果,今天早上我一起床就发现,放在窗台上的猪油拌饭,找不着了。”然后道,“嫂子,你说说,真是奇了怪了,这猪油拌饭,还能长了翅膀飞了吗。”
刘大嫂一边吃着萝卜丸子,一边听她说。
听到江乔说大礼堂、做猪油拌饭的事,她只当是拉家常,没想到江乔话音一转,话里话外的都是在暗示,有人把她家剩的猪油拌饭偷了,一颗萝卜丸子差点噎嗓子眼里,“咳咳,咳咳咳。”
江乔赶紧给刘大嫂倒了杯水,“快喝口水,别呛着了。”
刘大嫂接过水,三两口喝完,总算把卡在嗓子眼的萝卜丸子给顺了下去。
她叹息一声,“真是作孽。”
贴冬膘
话音刚落, 刘大嫂似乎意识到自个说漏嘴了,赶紧找补道,“也不知道这猪油拌饭是咋没的, 兴许是被老鼠偷去了吧, 一到年节就闹老鼠, 家家户户没少丢东西。”又道,“我前阵子, 也丢了些晾在屋檐底下的腊肠呢。”
江乔:“嫂子,你就别瞒我了。”
她缓缓道, “这小老鼠, 是郑营长和吴来娣的小女儿, 郑女停吧?”
刘大嫂惊讶地张大嘴, “你知道了?”
“猜到的。”江乔道, “中午我们家炸猪油渣,又把她引来了,我还给她分了几块,就是那时候猜到的。”
刘大嫂又叹口气,“也不是故意瞒你。女停她吧,嘴巴有点馋, 郑德胜和吴来娣那两口子好像也不怎么管她, 她饿起来,便四处找吃的。她年纪小, 也不怎么懂事, 看到什么便拿什么吃了,也不管这是自己家的, 还是别人家的。反正,看着怪可怜的。”
刘大嫂声音有点低:“这么小的小孩, 哪能跟她计较啊。我见她可怜,偶尔她来我们家摸东西,就装作看不见,她想拿便拿吧。我们家就我和老赵还有赵靖三人,吃喝上也不短缺,有时候家里东西做多了,见着她了,也会给她分点。”
江乔恍然大悟,难怪呢!
郑女停‘偷’东西的行为,估计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刘大嫂被偷过,军属大院的其他人家,自然也不会幸免,江乔她们家,只能算是晚遭殃了一些。
军嫂们大都心软,看郑女停可怜,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像刘大嫂那样做法的,不在少数。
也不会特意声张出去,郑女停虽然年纪小,又是个女孩,但是爱小偷小摸的名声若是传出去了,以后还咋做人。
所以,受害的人家,都默契地选择了共同隐瞒此事。
刘大嫂被偷以后,也只是提点江乔,让她看好东西,锁好门窗。
没把郑女停的事捅出来,也算是对她的一种保护。
难怪刘大嫂这么支支吾吾的,那反常的表现,顿时有了解释。
只是没想到江乔聪明,一下就猜到了。
江乔皱了下眉:“那郑营长和吴来娣两口子就不管管吗?对了,他两知道女停偷东西的事吗?”
再者,放着郑女停这样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难不成就让她这样,今天偷一点,明天偷一点,吃百家饭吗?
倒不是在乎那点吃食,郑女停年纪这么小,又那么可怜,饶她一点吃食,军属大院里,大部分人都会这么做。
只是长期这样下去,万一她养成了习惯可咋整?
老话说得好,小时偷针,大时偷金!
孩子从小不教育好,以后长大了,更容易染上大毛病。
提到那两口子,刘大嫂就来气,也没了好脸色,“他两要是会管孩子,女停哪至于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女停偷别家东西吃的事,我估计那两口子是知道一些的,只是不说罢了。”
凡事做了就有痕迹。
郑女停经常去别人家偷东西吃,她又是小孩子,不懂隐瞒,总会露出那么一点两点出来的。
别的不说,要是忘了擦嘴,也很容易就被发现了。
江乔眉头都能打结了,“他们知道,那还不赶紧拦着。”
真搞不懂这两口子咋想的,难道郑女停偷东西吃,他两就有好名声吗?
刘大嫂:“这两口子打的什么主意,我用屁股想都知道。”
刘大嫂不屑地撇撇嘴,把自己的猜测缓缓道来,“我估计啊,一开始,郑德胜和吴来娣是不知道的。但是时间一长,他们肯定发现了。见我们不声张,就抱着有便宜,能占一点是一点的想法,放任女停偷吧。”
还别说,刘大嫂真把吴来娣的想法,猜了个一清二楚。
吴来娣一开始确实没发现,她生了四个孩子,而且都是丫头片子,不是各个都能照顾到的。
郑女停开始偷吃后,偶尔嘴上会沾上一些食物残渣,还会拿出一些家里没有的吃食。
吴来娣慢慢的也就发现了。
但发现了就发现了,她又不打算阻止,反正刘大嫂等人也不声张。
吃到就是赚到,四舍五入,相当于别人家帮她养孩子呢!
而且养的还是个丫头片子、赔钱货,简直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所以,吴来娣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而且察觉到有人帮她养女儿之后,吴来娣连给郑女停吃的饭,都做的少了。
反正吃不饱,她自己会去外面寻摸的,何必费那个粮食。
至于郑德胜和他妈孙红丽,丫头片子的事,他们才懒得管,一心只卯足了劲,想生男孩。
努力了几年,吴来娣都生不出孩子,别说男孩了,连女孩都生不出,孙红丽都想着效仿旧社.会,给郑德胜娶个二房了。
也就碍于是在部队,上头还有大领导盯着,自己儿子大小也是个官,才没敢实施罢了。
孙红丽平日里对待四个孙女的态度,连草芥都不如。
让她关心郑女停?简直是痴人说梦!
就这么着,在郑家人的视而不见和默许下,郑女停才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刘大嫂:“一个这么丁点大的小女孩,能吃多少东西,能花多少钱,郑德胜和吴来娣两口子,连这点钱都舍不得,真是黑了心肝啊。”
江乔:“郑营长一个月工资不少吧。”
刘大嫂:“他工龄长,虽说是营长,一个月的工资和补贴加起来,跟副团长、团长比,也不差什么了。”
那就更不应该了。
而且郑德胜和吴来娣生的还是四个女孩儿,女孩儿饭量普遍比较小,其实吃不到啥东西。
他两连养孩子的钱都不舍得,难怪郑家姐妹,一个塞一个的瘦。
想到郑盼娣和郑女停那瘦骨嶙峋的小身板,江乔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就跟刘大嫂说的一样。
造孽啊。
两人就着郑女停的事,又闲话了几句。
一盘萝卜丸子被分吃了个干净,刘大嫂提起了另一件事,“小江,过几天,咱们去山上摘松果吧。”
“摘松果?”江乔问。
“对。”提起这个,刘大嫂很高兴,“前儿个我去山上捡柴,发现了几棵松树。”又道,“对了,小江你见过松树没?”
“见过的。”江乔道,“以前跟人家一起打过松果,我还会炒松子。”
松果,就是松树结的果子,也就是松塔,咋叫都可以。
“那太好了。”刘大嫂一拍大腿,恨不得现在就把江乔拉到山上去,她看着那几棵松树上结的松果,可眼馋了,可是又不会摘,于是就想到了江乔。
江乔还会炒松子,这就太好了。
“对了,嫂子,一共有几棵松树?”江乔问。
刘大嫂想了想,“七八棵吧。”
“那再叫上林芳、方大嫂和刘兰吧,人多力量大,光是我们两人,怕是不够摘的。”江乔道。
“也好。”刘大嫂说,“林芳跟我提过,她会爬树。”
松树高,得爬树摘松果。
说干就干,年初七,下午,江乔等人换了一身简便的衣服,背上背篓,带上手套、扎着铁钩的长竹竿……等工具,浩浩荡荡地进了山里。
方大嫂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山上真有松树吗,我来了这么多回,咋没发现呢。”
刘大嫂:“有的,我那天要不是绊了一跤,也发现不了。”
她站在山头上望了望,“哎,看到了,看到了,就在那。”说完,她指给江乔她们看。
江乔她们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果然看到了七八棵松树。
林芳兴奋的亮了眼睛,撸起袖子,乡音都出来了,“哎呀妈呀,好久没摘松果了,可把我想的。”
几人快步跑到松树底下。
方大嫂看着十来米高的松树,吓得腿都打颤了,“这、这么高啊,咋上去啊。”
刘兰:“咋上去,爬上去呗。”
她跟林芳一样,都是东北人,爬树的一把好手,“这几棵松树还算矮了的,你是没见过俺们那嘎达的松树,长到三十米的都有。”
三十米,可有十层楼高了。
还没来海浪岛随军之前,刘兰和林芳也是经常爬上松树摘松果的,这一点高度对她两来说,简直是小事一桩。
两人当即把裤脚扎紧,戴上棉布手套,把弯钩镰刀往腰间一挎,三两下就爬上了树。
江乔环顾松树一圈,树干都能一人合抱了,树枝也有成人手臂粗细,想来还是很好攀爬的,但还是提醒道,“踩树枝的时候,先别踩实,先轻跺两下。”
刘兰和林芳两人应道,“晓得嘞。”
虽然觉得江乔有些太过小心了,但她两还是依言照做了。
林芳爬到快两米高的时候,看到一只延申出去的树枝,她刚想一脚踩下去,但想到江乔的话,还是先跺了跺。
这一跺不得了,原本看着粗壮的树枝,里面竟然是腐烂镂空的,轻轻一踩就折断了。
林芳脸色顿时白了,还好听了江乔的话,不然这一脚踩下去,非得踏空不空,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可不是好玩的。
刘兰也一样,两人再也不敢大意了,每一步都踏得结结实实的。
方大嫂看着刘兰和林芳的身影,一眨眼都爬了好几米高了。
反正她是想都不敢想的。
左看右看,看到松树底下有一地的松塔,捡起一个,跟江乔说,“我还是捡这个吧,捡这个比较稳妥。”
江乔笑道,“嫂子,这些松塔都是松鼠啃过的,你摇一摇,看看有没有松子掉下来。”
方大嫂捡起一个褐色的松塔,松塔就像一层层棕褐色的鳞片一样,往外张开,但是里面一颗松子也没有。
方大嫂不信邪,又捡了几个松塔,仔细翻找,还是没有松子掉下来,这才相信这树下落了的松塔,都是松鼠吃剩的。
“我说吧。”江乔笑道,“这地上落的松塔,本职员由蔻蔻群四二贰二雾纠一四七整理不光是松鼠吃剩的,也有自然成熟掉下去的,要有松子,也被其他小动物捡走了,哪还轮得到我们。”
她指了指松树上面的绿色松塔,“我们要想吃松子,还是得靠自己打呢。”
方大嫂服气了。
正好,刘兰和林芳也爬到结了松塔的那一片,喊道,“快来搭把手,我们开始摘松果了。”
江乔和方大嫂、刘大嫂赶紧应了一声,拿起背篓,往松树底下一放,然后离远了些。
刘兰和林芳见准备就绪了,抄起镰刀和棍子就开始打松塔了。
绿色的松塔犹如下雨一般,稀里哗啦的落下。
一小半落在了背篓里,大半落在了地上。
打一片松塔,两人就歇一会。
江乔和方大嫂、刘大嫂趁着空隙,将落在地上的松塔捡进背篓里。
两组交替协作,不一会,几个大大的竹背篓都装满了,这才摘了两棵松树。
江乔看了看天色,已经不早了,冬天太阳落山得快,估计过一会天就黑了,“时候不早了,今天先到这,咱们明天再接着来吧。”
林芳看着剩下的几棵松树,很是不舍,“要不再摘一会吧。”
松子可是好东西,后山大家都能来,若是被其他人发现了,可就没她们的份了,所以林芳想着能摘就跺摘点。
江乔道:“没事,我看这地方偏,要不是刘嫂子做了记号,咱们还不一定找到呢,明天再来也是一样的。”
刘兰:“那我跟林芳把剩下这点摘了吧。”
江乔:“我们摘的够多了,留下一些,给树林里的其他小动物吃,它们也需要食物过冬。”
就跟网鱼用的渔网一样,上面的窟窿眼大多疏密,就是为了把小鱼放掉,让它们继续生长繁衍,来年才有更多的鱼,这其实是一个道理的。
刘大嫂很是明白这个道理,“听小江的。”
“那就这样吧。”其他人无可无不可,再说,她们今天摘的松塔已经够多了。
一行人赶忙加快脚步下山了,晚上山上就危险多了,有野兽不说,天黑看不见,也很容易就踩到坑。
紧赶慢赶,总算回了军属大院。
几人商量了一下,打算把摘下来的松塔先放在刘大嫂家。
刘大嫂家的院子大,又是冬季,没种什么蔬菜,把摘下来的松塔暂放在她家正好。
又忙活了几天,江乔几人总算把后山这几棵松树上的松果打了个七七八八。
爬树可是个体力活,刘兰和林芳都觉得,腿都不是自个的了。
刘兰摊在刘大嫂家的藤椅上,摘一个黄瓜藤上的黄瓜,折成两半,给林芳一半,另一半塞自己嘴里,“我们家老汪问我,干啥去了,怎么天天早出晚归,还弄的一身土的,是不是偷鸡摸狗去了。”
“那你咋说的?”林芳接过黄瓜咬一口,汁水四溢。
“我才不告诉他呢,就说,我就是偷鸡摸狗去了。”刘兰得意道,“然后过几天把松子拿回去,吓他一跳。”
方大嫂拿着一个松塔,“这就是松子吗?”
她没见过松子,摸了摸绿色松塔硬硬的外皮,很是疑惑,“这能吃吗?”又道,“是煮着吃,还是炒着吃,看着不像很好吃的样子。”
她这番话把刘大嫂她们都逗笑了。
江乔笑道:“嫂子,这是松塔,松塔里面结的果子,才是松子,松塔壳硬,得用棍子打,再戴上手套剥,才能将松子给剥出来。”
她示范给方大嫂看,拿起一个松塔放在地上,用刘大嫂家的棒槌敲打松塔,里面跟板栗一个色的松子噼里啪啦地掉落出来。
长成熟的松子粒粒饱满,磕来一个都是油光锃亮的。
江乔拿了一粒松子递给方大嫂,“这就是松子了。”
“这就能吃了?”方大嫂接过松子,在太阳底下看了看。
这都没她小指大吧?
“还不成呢。”林芳拿过方大嫂手里的松子,用力捏开,小小的果仁出现在手中,“这就能吃了,吃的时候可以像搓花生皮一样,把外面的皮搓掉再吃,也可以直接吃。”
方大嫂半信半疑地将松仁塞进嘴里,咀嚼两下,松仁的油脂在嘴中迸发,同时带着一股子特别的清香,“味道还不赖嘞。”
“那可不。”刘兰也捏了一个松子尝尝,味道确实好吃。
这几棵松树很少被人发现,以前只有树林里的松鼠、小鸟来光顾,结的松子个个颗粒饱满,吃起来味道特别地好。
好吃归好吃,方大嫂还是有些惋惜的。
毕竟一个松塔,也才能收这几粒松子,她以为整个松塔都能吃呢。
方大嫂:“原本还觉得我们打的松塔多呢,敲出松子一看,其实也没多少。”
江乔心算好,她算了算,“十斤松塔,能敲出将近一斤松子。”
她们拢共就摘了八十斤的松塔,也就能得八斤,最多十斤松子,再按人头分,委实不多的。
方大嫂心疼极了,可是想到松子那香喷喷,油乎乎的味道,又觉得这几
依誮
天的辛苦都值了。
刘大嫂招呼道,“咱们快点弄吧,赶在日落前,应该能把全部松子敲出来。”
“还得留点时间,我得炒松子。”江乔道。
炒的松子,味道自然比生的松子要好上一些,也能储存得更久一些。
五个人忙了一天,才将松子全部敲出来。
然后轮到江乔出马了,她找刘大嫂要了一个大铁锅,锅里放着铁砂,将刚摘的新鲜松子都倒进去翻炒。
炒松子可是个力气活,炒了一锅,江乔手都抬不起来了,但也总算炒好了。
炒好的松子分一分,一人也就分得两斤,最后还剩一些,谁都推脱不肯拿。
最后,刘大嫂说,“给小江吧,她还负责炒松子,出力最多。”
方大嫂和刘兰林芳很是同意,炒松子这样的体力活,她们看着都累,再说了,陆家有三个小孩,小孩多,两斤多松子,分一分就不剩什么,于是都说要给江乔。
江乔推辞不过,将多的松子收了下来。
方大嫂看着地上敲完的松塔壳,“这个拿去哪扔?”
“不扔。”江乔道,“这个拿回家当柴禾烧。”
方大嫂惊讶道:“这还能当柴禾烧呢?”
“嗯。”江乔道,“松塔油多,这个特别好烧。”
方大嫂:“之前我还觉得这些松塔壳没用,可惜了呢,能当柴禾烧正好,还省的我上山捡柴了。”
这个刘大嫂她们也是头一回听说,“小江,你懂的真多。”
江乔摇摇头,谦虚道,“书上看的。”
于是,几人又将松塔壳分一分,一人拿了一大麻袋松塔壳和一小袋炒好的松子回家。
江乔提着大包小包,推开门,“孩儿们,我回来了。”
三小只屁颠屁颠地跑出来。
江乔指挥陆安,“去,把麻袋拎到厨房。”
过完年,陆安虚岁也有十岁了,能干不少活了,现在一些小的力气活,江乔都指挥他干。
陆安拖着麻袋,呲牙咧嘴道,“这装的啥啊,咋这么沉。”
江乔一边把炒松子放到桌上一边道,“松塔壳,当柴禾用的。”
陆康和陆珊围过来,拿起一粒松子,“那这个又是啥?”
“松子,炒的,可以吃的。”江乔甩了甩大臂,“老二,老三,帮我揉揉肩,你们不知道,我为了弄这些松子,费了多少功夫。”
陆康和陆珊一人一边,帮江乔捏肩。
按摩这活,两人都是熟练工了,还挺上手的。
江乔眯着眼睛,享受着两小只的服务。
陆衍从部队回来,就看到桌上放着的松子。
这东西他是吃过的,拿起一粒,轻轻一捏,就捏出了里面的松仁,往嘴里一扔,“这玩意哪弄来的啊。”
“刘嫂子在后山发现了几棵松树,喊我们去摘的。”江乔道。
“我说你这几天怎么早出晚归的,感情是去搞松子去了。”陆衍道。
“可不嘛。”江乔道,“我们忙了几天,才得了这点松子,松子油多,正好给他们三贴贴秋膘。”
听到是给三小只吃的,陆衍收回拿松子的手,改为捏了捏陆安肉嘟嘟的小脸,“瞧瞧,你妈多疼你们。”
陆安很得意地叉腰,哼声道,“那可不。”又道,“嘻嘻,羡慕吧。”
陆衍拍他一下,敷衍:“羡慕,羡慕。”然后让他去吃松子。
三小只还是第一次吃松子呢,都不大会剥,陆衍就帮他们剥,他动作利索,没一会就剥出了一大碗,还细心地把皮给搓了,露出里面白玉一般的松仁。
三小只捏着松子,吃得喷香。
陆衍乐了:“这都冬天了,还贴秋膘呢。”
“一样。”江乔道,“那就贴冬膘。”
这年头,能弄点好吃的不容易,何况是松子这样的金贵玩意。
江乔不怕他们吃,就怕他们不够吃。
“明天,我拿松仁给你们做一道松子炒玉米。”
话音刚落,就听到一道响亮的口水吸溜声。
江乔愣了一下,扭头一看,就对上一张瘦黄干巴的小脸,那一双熟悉的大眼睛里写满了两个字:想吃。
又来
陆衍挑了挑眉, 这郑女停,怎么又来了。
这是赖上他们家了?
郑女停对两大三小的目光毫不在意,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放在桌上的炒松子。
陆衍:……
算了, 跟小孩子计较啥。
他招招手, 让郑女停进来。
郑女停含着手指, 犹豫了一会,还是抵不住炒松子的诱惑, 一步三挪地走了进来。
江乔从碗里抓了一把剥好的松仁放她手心里,“给。”
郑女停接过松仁, 很舍不得一口吃完, 一粒一粒地吃。
先扔一粒进嘴里, 嚼巴嚼巴, 等嘴里充斥着油脂清香和松子特有的一丝甘甜, 消失殆尽,才吃第二粒。
郑女停个子矮,又低头吃东西,江乔一眼就看到她那稀疏发黄又乱糟糟的头发上长了虱卵,还有白色的头皮屑。
江乔顿了顿,还是道, “回去记得跟你妈说, 让她帮你抓虱子。”
郑女停专心致志地啃松仁,也不知道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
江乔:“你要是忘记说了, 下回我们家做东西, 就不分给你了。”
郑女停这才抬起头,说一句, “知道了。”
许是来陆家蹭了几回吃的,她也不怎么认生了, 歪歪头道,“什么是虱子啊,吃的吗?”说到吃的两个字,她的眼睛比天上的星子都亮。
“不是,虱子不能吃。”江乔道,“你平日里有没有觉得头皮发痒。”
郑女停:“有。”
“有就对了。”陆衍道,“就是因为长了虱子的缘故。”他也看到了郑女停脏兮兮的头顶。
“哦。”郑女停应一声,嘀咕道,“那说了也没用,我跟我妈说过我头上痒,她没理我,说痒就痒呗,挠挠不就行了。”
她年纪小,说话还带点小奶音,话里的内容听着却叫人格外心酸。
陆衍和江乔同时沉默了。
郑女停终于把手心里的松仁都吃完了,她抿抿嘴,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道,“谢谢……”
江乔愣了一下,眼里闪过惊讶。
这孩子,还是懂礼貌的。
先前偷东西,只是因为饿坏了吧。
这也难怪,人一旦饿起来,什么事都能做到出来,再早些年,还有易子而食的事情发生呢。
别说郑女停这样的小孩了,换做是大人,饿起来,也难保有定力不做出偷食的事。
郑女停道完谢,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转身又跑了。
江乔还想再给她拿点松仁呢,没想到她跑得挺快,一下就没影了。
陆安还是有些不懂,于是便问了,“所以为什么郑女停会长虱子啊,长虱子了头发就会痒吗?”
“因为她没有洗头,很长时间不洗头,头发上就会长虱子和虱卵,头皮屑也会乱飞。”陆衍道。
“那吴阿姨为什么不帮她洗头呢?”陆珊脆生生地道,“她都说她头发痒了,痒了就洗呗,能费多少水。”
“就是。”陆康扬着小脸道,“要是怕冷又怕麻烦,白天洗就好啦,打一盆水在院子里晒,从早上晒到中午,水就变得暖暖的,就相当于洗热水了。”
冬日里,洗澡一般两种法子,一种就是陆康说的这种晒水法,另一种就是烧柴禾煮水洗澡了。
平常人家,用的都是第一种法子,第二种太抛费柴禾了。
当然,海浪岛冬天天气没有北方这么冷,耐寒的话,直接冲冷水也是可以的。
江乔也不知道怎么跟三小只解释,郑德胜和吴来娣两口子重男轻女的想法,支吾道,“总之,你们引以为戒,一定要勤洗头。”
三小只想象了一下自己头发上长了虱子的场景,吓得一个哆嗦,赶紧应了。
炒松子能放好久,三小只没舍得一下吃完。
只分吃了半斤,就央着江乔把炒松子放到五斗橱里,明儿个再吃。
临睡前,陆安还不忘提醒江乔,“妈,明天记得给我们做松仁玉米啊。”
“成。”江乔道,“明天叫我起来,我起来就给你们做。”
她今天太累了,估计会睡得很沉,不叫醒不来。
陆安拍拍小胸脯,“包在我身上。”
回屋前,又叮嘱了几声。
江乔看着好笑,“有那么喜欢吃松子吗。”
陆衍:“孩子们没吃过,贪新鲜嘛。”
贪新鲜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因为这年头没啥好东西,几斤松子就足够让三小只魂牵梦绕了。
江乔盘算着,若是有机会,还得再弄些松子回来。
翌日,天刚蒙蒙亮,江乔就隐约听见旁边有动静。
她睁开眼,就对上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吓了一跳。
“老大?”江乔一边试探性地问,一边努力睁开眼,想借着朦胧的日光看清楚。
“是我,是我。”陆安推推江乔的胳膊。
听到熟悉的声音,江乔顿时放松下来,差点吓出一身冷汗,捏了捏这小子的脸,“知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
她抬头看看窗外,打了个哈欠,“这才几点啊。”
又往陆安身后看了看,果然,陆康和陆珊也跟来了。
这三只,焦不离孟,孟不离焦。
三小只齐齐站成一排,陆珊把鞋子一脱,爬上床,往江乔怀里钻。
江乔拍了拍小丫头,“怎么起这么早。”
陆安仰着脸,双手环胸,理所当然道,“妈,你忘了,是你让我喊你醒的啊。”
陆康在一旁提醒:“喊你起来做松仁玉米。”
江乔扶额:“让你们喊我醒,没让你们这么早喊我醒。”
三小只嘻嘻地笑,都不接话。
陆安也没想醒这么早的,但一想到江乔说,要给他们做松仁玉米,就馋的睡不着了。
嘴巴里仿佛还残留着松仁的香味,好不容易睡着了,梦见一粒一粒又一粒的炒松子,像下雨似的,稀里哗啦地落下,将他整个人都给埋住了。
他一边努力挣扎从松子堆里爬出来,一边高兴地大喊,“好多炒松子啊。”
这一兴奋,腿一蹬,就醒了。
醒了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索性拉上陆康和陆珊,来喊江乔起床了。
本来还准备晚点再喊的,但是三小只一碰头,一交流,发现大家想的大差不差,都馋松仁玉米馋得睡不着。
得嘞,去喊人咯。
然后江乔就被喊醒了。
江乔听完前因后果,一人捏一次小脸蛋,“知道了,这就起来,真是生了三只讨债鬼。”
三小只吐了吐舌头,陆安赶忙献殷勤,“我帮你烧火。”
江乔应了一声,“成。”又喊陆康和陆珊,“我去洗漱,你两先帮我剥玉米粒。”
陆康和陆珊手小劲不足,等江乔洗漱完,这两也才剥了一半玉米。
江乔乐了,把玉米棒子拿过来,指点他两,“要顺着这样掰,就快了。”
说着,她三两下就将玉米棒子剥好了。
江乔先挖一勺猪油放进锅里,用锅铲推开,等到锅底都被油浸润了,再舀一勺松仁进去炒。
松仁刚入锅,就爆出一阵香味。
三小只眼珠子都不会转了。
江乔弯弯嘴角,等松仁炒得微微发黄,再倒入玉米、黄瓜丁、胡萝卜丁,继续翻炒两分钟。
不一会儿,一道松仁玉米就做好了,白色的松仁、金黄色的玉米粒,绿色的黄瓜丁,红色的胡萝卜丁,相□□缀其间,让人看了不禁食指大动。
陆衍晨跑回来,闻到一股浓香,看到桌上的松仁玉米,先舀一勺放嘴里尝了尝,再道,“这才几点啊,就做松仁玉米了。”
江乔:“你问他们三。”
陆康和陆珊只嘿嘿笑,就不说话。
陆安:“爸,你把勺子放下再说话。”
“切。”陆衍又舀一勺吃了,才放下勺子,“大早上的吃这个,也不怕油腻。”
江乔把粥端出来,“所以煮了青菜粥,给他们刮刮胃。”
三小只就着松仁玉米和青菜粥,吃得好不惬意。
陆珊见江乔没动筷子,问,“妈,你不吃吗?”
“大清早的,实在没胃口,我晚点再吃。”江乔道。
反正也没事干,家里还有不少玉米棒子,索性把玉米粒剥出来,给三小只榨玉米汁喝。
陆衍给她帮手,等三小只吃完,玉米汁也榨好了。
三小只一人捧着一个搪瓷缸子,里面装了满满的玉米汁,喝一口,清甜无比,又带着一股子玉米特有的香味。
喝完,一人嘴上留了一圈白胡子。
陆衍把他们三薅过来,用手帕帮他们擦干净。
三小只打了个哈欠,吃完饭就开始犯困了。
江乔乐了,拍拍他们三的小屁股,“去楼上睡去吧。”
他们三走了,江乔先喝了一杯玉米汁垫垫胃,才开始动筷子。
还别说,松仁玉米特别下饭,松仁的油脂香和玉米的清香交杂在一块,还有清脆爽口的萝卜丁和黄瓜丁添彩,委实香得不行。
就着松仁玉米,江乔喝了一大碗青菜粥。
松仁玉米炒多了,中午三小只睡醒,吃的也还是这道菜。
但他们三一点意见也没有,好的就是这口。
再说了,虽然玉米多的是,但家里就这么点松仁,吃完可就没了。
陆安小心翼翼地将盘子里最后一点松仁和玉米拨到一块,然后一勺舀掉,慢慢品尝,“妈,下次再吃松仁,得等明年了吧?”
陆康和陆珊齐齐望过来,江乔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们三,含糊道,“兴许吧。”
三小只顿时情绪不高了。
见状,江乔赶紧转移话题,问陆衍,“今年元宵节,军属大院还组织看花灯不?”
陆衍笑着摇摇头,“不组织了,往年清了一条街出来放花灯,人挤人的,差点形成踩踏事件,花灯还危险,稍不留神,就着火了。”
家家户户挨得近,要火灾了,可是烧一片的房子。
所以为了保险起见,今年就让各家各户自己弄花灯了。
陆珊扁扁嘴,“咋就不弄了呢,去年那个小兔子花灯,可好看了。”
“没事,不弄就不弄了。”陆衍笑道,“不过,倒是有另一个好消息。”
“啥好消息?”江乔问。
陆衍说,“今年虽然不放花灯了,但是会放露天电影给大家看。”
“看电影?!”三小只齐齐亮了眼睛。
陆衍:“你们三不是看过电影嘛。”咋这么兴奋,“还是在电影院看的。”
电影院看电影的体验,可比看露天电影的体验要好得多了。
尤其是现在是冬天,天气又冷,陆衍都能想象得到,一群大老爷们,大姑娘小媳妇,大孩子小孩子,穿着厚衣服,提着板凳坐在空地上吹冷风的场景了。
陆康摆摆手,“那不一样。”又道,“反正有电影看就是好事。”
这年头,有电视的人家是极少数,反正陆家是没有的,有电影看,那是相当高兴的一件事。
反正三小只都是极喜欢看电影的,尤其是看露天电影还不要钱。
见他们三喜欢,陆衍就多说了几句,“听说会两片连放,而且放的都是新电影呢。”
这回三小只更兴奋了,吃过午饭,一抹嘴,就出去找小伙伴们玩了,估计是讨论马上要看露天电影的大事了。
江乔收拾完碗筷,打理了一下院子,拾了刚长成的茄子、黄瓜、西红柿放在篮子里,去找了刘大嫂。
刘大嫂一见着江乔,就跟她闲话起来,“那炒松子你吃了没?”
“吃了。”江乔道,“早上还给他们炒了一道松仁玉米,陆安他们三爱吃得不行,我也就可着他们吃,松子那玩意油脂多,营养足,吃了补身体。”
刘大嫂点点头,“我吃了也觉着好,赵靖也爱吃。”
江乔:“赵师长喜欢吗?”
说到这个,刘大嫂就好笑,“我让他带点到部队吃,他就是不肯,说吃这玩意跟吃瓜子有啥区别,娘们唧唧的,抓一把松子在那磕,跟村口闲聊的三姑六婆有啥区别,他堂堂一个师长,可不能这么丢脸。”
刘大嫂嗤一声,“就是要面儿。”
江乔乐了,追问道,“然后呢,然后呢。”
刘大嫂:“然后我就帮他剥了一个,死活让他尝尝……”
这一尝,赵师长就吃出滋味来了,吃得比赵靖还多。
惹得赵靖跟他叨叨,说这是刘大嫂辛苦弄来给他补身体的,咋能都给赵师长吃了。
赵师长给他后脑勺一巴掌,“你吃你老子我的,吃的还少吗?”
然后爷两就拌起嘴来了。
边拌嘴,吃东西也没落下,这两斤多的松子,一晚上给他们吃掉一半。
反正赵师长现在挺爱吃的,但还是不肯带去部队,说是在家偷偷吃。
就是要面儿。
刘大嫂其实也不是非要他带去部队,带去部队,要是给其他战友们看到了,总得分一分吧,尤其赵师长又是师长,不给下属们分一分,真说不过去。
可松子本就不多,这一分,哪还剩啥啊。
江乔总结:“还是东西少了。”
刘大嫂深以为然,“可不是。”
要是松子多了,哪还要像现在这样,抠抠搜搜的,恨不得数着粒吃。
刘大嫂忍不住道,“要不,过几天,咱们再去山上看看有没有松树,再打点松塔?”
江乔也是这样想的,“择日不如撞日,咱们明儿个就去。”
正好还是过节期间,山上没什么人,再过几天,人多起来,难保不泄露出去,到时候跟她们抢着摘松果的人多了,可就弄不着多少松子了。
说干就干,隔天,江乔和刘大嫂就拉上方大嫂、刘兰和林芳,说了再去山上摘松果的事。
几人一拍即合。
方大嫂:“可是,去哪还能找到松树?”
刘兰,“要不,咱们把之前打剩下的那些松塔都给收了吧,零零散散的,估计也有几十斤。”
林芳摇摇头,“不行,小江说了,得留点给过冬的小动物。”
刘大嫂道,“再找找吧,松树一般是一片一片长的,挨着都不远,去咱们前几天去的那片松树林瞧瞧,附近说不定还有松树。”
五人又上了山,找了大半天,果然如刘大嫂所说,在松树附近,有另一片松树林,但树与树之间隔着都不近,毕竟松树生长要阳光,挨得近了容易抢夺资源。
找到这片松树林,又找了一圈,实在找不到其他松树了。
好在,这一片松树林,比之前江乔她们摘的那片要大些,松树也多,上面好些松塔呢。
功夫没白费,跟之前一样,五人带着摘松果的工具,又打了两百来斤松塔。
江乔她们几个军嫂,天天早出晚归的,这一番动静,自然瞒不过别人。
但最先发现的,不是天天盯着陆家的范玲和李甜甜,而是方秀梅。
原因无他,方秀梅家离军属大院的门口最近,她因为之前推吴来娣早产的事,每天起早,扫了好几年大街,生物钟早就形成了。
大家都趁着春节这个时间,好好休息的时候,她怎么也睡不着,依旧早起,又借着位置便利,一下就发现了江乔她们天天去后山的事。
本着八卦和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的心思,方秀梅偷偷跟在江乔她们后面。
后山地形错综复杂,方秀梅又不敢靠太近,生怕被江乔她们发现了。
于是跟着跟着,就跟丢了。
方秀梅顿时骂骂咧咧,生起气来,也不注意看路了,脚下一个踩空,不慎跌落。
方秀梅刚想骂人,诅咒诅咒江乔她们,一抬头,就看见了好几棵松树。
“我滴个乖乖。”方秀梅围着松树转了几圈,松树上的松塔已经被打掉了大半,只剩下了零星几个松塔。
她又不是傻子,一下就想明白了。
原来江乔她们每天早出晚归,偷偷摸摸的,就是为了摘松果!
方秀梅也是吃过松子的,那玩意又稀罕又金贵,小时候只有过年的时候,才拿出一小盘来分。
方秀梅家里小孩又多,分到每个小孩手里也就一两颗,都是舔了又舔才吃进肚子里,那香喷喷的滋味,她记忆犹新。
方秀梅点了点树上的松塔,估算了一下,江乔她们最少都摘了几十斤松塔。
这能得多少斤松子啊,她羡慕得眼睛都红了。
不行,这便宜不能光让江乔她们几个占了去。
方秀梅撸起袖子就往松树上爬。
还别说,她爬树也是一把好手。
不一会,就把几棵松树上的松塔,全都给摘了个干干净净。
江乔和刘大嫂她们辛苦了一天,总算把最后一棵松树上的松塔打完了。
刘大嫂擦了把汗,“摘松果这活,真是太累人了。”
不仅爬树累,要手脚并用,捡松塔也累,不停弯腰低头。
这几天干下来,刘大嫂觉得腰都快断了。
刘兰接话道,“可不是,还好,总算忙完了,要想再摘,得等明年了。”
江乔:“但是收获也不少呢。”
她看了看地上的几个麻袋,打下来的松塔,比她估计的都多,这回至少摘了二百五十斤松塔。
第二回摘松果,她们有经验了,把打松塔用的棒槌和晒木屑用的网筛一并带上了山。
打下来的松塔就用这两样工具处理好,只剩下松子,这样便只用将松子带下山,轻松不少呢。
五人扛着麻袋,一边说说笑笑,一边往回走。
林芳:“我家那点松子,也快给小虎吃完了,他还缠着我问,啥时候再买松子。”又道,“我跟他说,这玩意可买不着。好在,又打了一些,这次的量,也够吃上小半个月了。”
“何止呢。”方大嫂道,“省点吃,吃上两个月都成了。”
“小江不是说了,这玩意吃了补身体。”刘兰摸了摸肚子,她还指望着补一补身体,看能不能再要个女儿,一儿一女,凑个好字。
“吃多了也补不进去。”江乔道,“吃这玩意,还是得适量。”
说着说着,就走到了她们第一次摘的那片松树林。
“呀!”刘大嫂停住脚步,指着松树道,“你们快看,咋没了呢?”
“啥没了?”林芳抬起头。
“松塔没了。”江乔也奇怪了,“我们之前不是留了一些松塔在上面吗。”
现在松树上面光秃秃的,一个松塔也没剩下。
方大嫂道,“是不是被小动物给摸走了。”
“不会。”刘大嫂笃定道。
她指着松树,“你看,这有爬树的痕迹。”
江乔:“还有脚印!”
这松塔一定是被其他人给拾去了。
“到底是被谁给摘走了。”林芳忍不住道。
江乔摇了摇头,“不晓得,不过摘的挺干净的。”
她几棵松树都走了一圈,上面一个松塔也没剩下。
简直是奉行三光政.策。
江乔想了想,道,“估计是有人发现我们在后山摘松果的事了,然后就跟在后面,发现了这几棵松树……”
不得不说,她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江乔看着几棵光溜溜的松树,忍不住叹息一声。
这人把松塔摘的这么干净,小动物一来,看啥都没有,估计明年没什么松鼠、小鸟的来做窝了。
鬼贼
而且这人估计不太会摘松塔, 地上随处可见被踩烂的松塔,真是浪费,可惜了。
几人用树枝翻了翻地上的松塔, 捡了一些没被踩坏的带壳松子放到麻袋里, 才下了山。
照例去刘大嫂家炒松子、分松子, 江乔才扛着麻袋回家。
刚到家门口,三小只听见脚步声就冲了出来, 帮江乔拎东西。
他们三都知道,江乔这么辛苦, 天天去后山, 就是为了给他们弄松子补身体。
三小只还提议要跟江乔一起去捡松塔, 被江乔否决了。
摘松果这事, 本就是避着人的。
陆安提了提麻袋, “弄了不少呢。”
这得有十斤重了吧,他一个人提不动,得跟陆康一起提,陆珊还得在后面托着。
“差不多吧。”江乔灌了一大口水,才觉得缓过劲来了,“过几天元宵节去看露天电影, 装点松子带过去, 边看边吃。”
一边看电影,一边磕松子, 好不惬意, 三小只一想到这副场景,恨不得明天就是元宵节。
看电影要吃东西, 光磕松子可不够。
陆衍说过,两场电影连放, 一场电影最少两个小时,要在那坐四个小时呢。
四个小时,如果把十斤松子都带过去吃,虽说也是够了,但光吃这个,还是有些单调的。
再说了,松子金贵,也不舍得看个电影就给吃光了。
于是,江乔抽时间去了趟粮食站,跟人家换了点花生和瓜子,又去菜市场买了毛豆。
花生加点盐做成了水煮花生。
瓜子用盐、白糖、花椒、大料、桂皮、小茴香、香叶等香料做成的香料包煮上三十分钟,晾干之后再加点盐翻炒。
做出来的五香瓜子,甜咸适中,五香味十足,比店里卖的还好吃。
毛豆跟花生一样加盐做成水煮毛豆,不过做的时候多放了辣椒,吃起来除了咸味还多了几丝辣味。
水煮花生、五香瓜子、辣毛豆一做好,还没等着晚上拿去看电影的时候吃呢,刚上桌,就被陆衍和三小只吃了小半。
江乔扶额:“现在吃完了,晚上看电影吃啥。”然后道,“喝西北风啊?”
陆安快速一剥花生壳,两粒饱满的花生蹦了出来,他把花生往嘴里一扔,嘻嘻笑道,“妈,别生气嘛,谁让你做的东西这么好吃。”
陆珊磕了一粒瓜子,咸香中带着一丝丝甜味,忍不住尝了一个又一个,应道,“就是。”
江乔吓唬她:“瓜子磕多了,门牙容易留缝。”
陆珊看了看手里的瓜子,纠结了一会,破罐子破摔,“瓜子这么好吃,留就留吧。”
江乔到底还是将水煮花生、五香瓜子和辣毛豆收了起来,“先收了,晚上再吃。”
陆衍:“听你妈的,这玩意吃多了就不想吃饭了。”
陆安不同意,抓一把水煮花生往兜里塞,塞完就想跑。
江乔薅住这小子的后脖领,“回来。”
将水煮花生一粒一粒地从他的口袋里翻出来,每翻一粒,这小子的嘴就往上撅一分。
刚把水煮花生掏完,转头一看,陆康和陆珊,各自抓了一大把五香瓜子和辣毛豆,正准备开溜呢。
江乔扶额:“上哪去啊。”循循善诱道,“这东西我可就做了这点,还是那句话,吃完就没了,你们要想现在吃也行,晚上就不能边看电影边吃了,你们说说,是现在就吃香呢,还是边看电影边吃香呢。”
陆安想了想,现在吃也就吃完了,但是晚上边看电影边吃的话——
他们吃东西,别人看着馋得流口水。
随即道,“晚上再吃。边看电影边吃。”
说完,就把江乔没翻到的两粒水煮花生,主动地交了出来。
还没完,他抓住陆康和陆珊:“听到咱爸咱妈说的话没,把五香瓜子和辣毛豆交出来,真是不懂事。”
陆康朝他做了一个猪鼻子的动作,“就你懂事,谁先藏着水煮花生开溜的。”
陆安抬起拳头想揍他。
陆康倒是不怕陆安揍他,但是他怕陆安不带他玩,还是乖乖地把辣毛豆交了。
陆安和陆康都交了,陆珊也就把五香瓜子交了,交完还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
看他们三那馋猫样,江乔乐了,“至于吗,晚上就吃了,许你们吃个饱。”
反正水煮花生和辣毛豆也不能久放,放久了还会变味,趁着味道最好的时候,吃完正好。
江乔刚把水煮花生、五香瓜子和辣毛豆收进厨房的五斗橱里,余光就瞥见院墙上边多了一个小脑袋。
她顿时乐了,郑女停这是循着味来的吧?
郑女停直勾勾地盯着江乔,一双因脸颊凹陷而显得格外大的眼睛充满了期盼。
江乔到底心软,打开五斗橱的柜门,取了些水煮花生、五香瓜子和辣毛豆,放在簸箕上。
想了想,又装了点松子在里头。
把簸箕往窗台上一搁,江乔就闪身不见了。
过一会,江乔去窗台旁一看,簸箕上的东西已经不见了,倒是多了几朵白色花瓣黄色花蕊的小花,看着煞是可爱。
这小孩,怎么跟小狗似的。她就像喂食的主人,把东西往盆里一放,她就过来吃了。
还挺聪明的,又懂事的让人心酸又心软。
江乔弯了弯嘴角,将小白花插进了花瓶里。
想着晚上有好吃的,晚饭就随便吃了点,只下了几碗清汤面,细面条漾在清澈的汤里,上面卧了一个荷包蛋,一把小青菜,又铺了一些榨菜,简简单单,却很是美味。
天一黑,三小只跟屁股底下有钉子似的,一个劲地朝外看。
陆衍说他们:“脖子都扭成麻花了。”
陆珊吐了吐舌头:“哪有!”
七点半放电影,七点就得走过去了。
七点零一分,陆安一下蹦起来:“看电影,看电影。”
江乔把他薅住,“急啥,先把衣服穿厚实了再去。”
说完,给三小只一人身上套了一件厚大衣,再让他们穿上厚袜子。
穿多了,难免行动不便。
陆珊难受地扭了扭身子,“这穿的也太多了吧。”
“一点都不多。”陆衍道,“要坐四个小时呢,还是露天的,坐着又不能活动身子,没一会腿脚都冻僵了。”
陆珊转头一看,陆衍和江乔也穿的厚厚实实的,这才不吭声了。
安排好三小只,江乔再用糊好的油纸袋,把松子、五香瓜子、水煮花生和辣毛豆都给装上。
临走前,她又拿军绿色的军用水壶灌了一大壶的红糖水,又剪了一角姜片放进去,弄成红糖姜茶,看电影的时候可以喝。
军用水壶挺大,装的水,一家人喝都足够了。
电影马上要开始了,透过窗户,能看到有不少人提着马扎,陆陆续续地往放露天电影的方向走。
江乔她们也赶紧拿了条长板凳跟上,晚了就抢不到位置了。
紧赶慢赶走到大广场,幕布已经升起来了。
陆衍眼疾手快,抢到了几个正好是中间的最佳观影位置。
江乔把长板凳搭好,让三小只先坐下,她跟陆衍再坐下,将三小只围住。
毕竟人多眼杂,小心点好。
放映员看人到齐了,也不多说,就把放映机打开,把片子投影到幕布上。
电影放的是《庐山恋》,不仅展现了庐山秀丽的风光,男女主的爱情故事更是让人如痴如醉。
画面一转,穿着白色长袖绣花上衣,米色长裤,有着一头乌黑亮丽的齐肩发的女主,指着小石头堆起的泉眼,含情脉脉地望着男主,“……会不会变心,就看他能不能多喝这儿的泉水。”
身穿亮黄色上衣,身姿挺拔,长相俊朗的男主,二话不说拿起竹筒,舀了满满一大筒泉水,咕嘟咕嘟地灌了下去——
“咕嘟咕嘟。”
一个专心致志看电影的小伙,正感慨着男女主的深情时,突然听见耳畔传来响亮的“咕嘟咕嘟”声。
他愣了一愣,还以为是电影的声音。
然后又听到“咕嘟咕嘟”的声音。
回头一看,就见到陆安抱着大大的军用水壶,咕嘟咕嘟地往嘴里灌红糖姜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诱人的茶香味。
见小伙子看着他,陆安转了转眼珠,拿起壶盖儿,倒过来晃了晃,示意他没有了。
小伙子哭笑不得,这小子!他可瞧见了,这红糖姜茶,至少还有大半壶呢!
随即,小伙子忍不住羡慕了。
这大冷的天,坐在室外看露天电影,手脚都快冻死了,要是有一壶热乎乎的,烫口的红糖姜茶喝,该是多美的一件事啊。
红糖和姜片,小伙子家里也是有的,他后悔死了,怎么就想不到带上呢。
这还没完,坐在陆安旁边的陆珊,从油纸袋里掏出一大把五香瓜子磕了起来,嫌五香瓜子吃多了腻,她又吃了点水煮花生和辣毛豆,吃完的壳也没乱扔,都放到了一个空出来的油纸袋里。
这边,陆衍已经将松子给剥好了,陆安接过,就往嘴里一扔,嚼巴嚼巴,吃得满嘴生香。
他嚼一口,小伙子就咽一口口水。
陆安这皮小子,还笑嘻嘻地问人家:“叔叔,你看我干嘛呀。”指了指幕布,“你看电影啊,电影多好看,我脸上又没有电影。”
小伙子真想揍陆安一顿,但没法子,人家爸妈在这杵着呢。
只得忍受着后座传来的嗑瓜子、剥花生声。
陆安他们吃东西的声音其实不大,但是传到小伙子耳朵里,就震耳欲聋了,谁让他饿了呢。
看电影的时候,有吃有喝,多是一件美事啊!
小伙子羡慕的目光,都快把陆安身上戳出两个洞了。
哪怕电影再精彩,他都看不下去了,心急如焚地盼着电影结束,他好回家好好吃一顿大餐。
跟他一样心急如焚的,还有一人。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方秀梅。
她好不容易一个人从山上,费劲巴拉地打了一袋松塔下来,因为炒松子的技术不纯熟,只得了一小袋炒松子,简直宝贝得不行。
就这一小袋炒松子,她可舍不得给别人吃。
给朱松分一点倒是成,毕竟是夫妻。
可这几天,朱松娘来海浪岛看儿子,就呆在朱家,这老太婆刻薄寡恩得很,因为方秀梅生不出孩子,就对她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还嘲讽她,是不下蛋的母鸡!
还、还说什么,村里随便找头母猪,都比她能生!
方秀梅气得不行,可又无法反驳,因为她就是生不出孩子,不管去了多少大医院,找了多少医生,喝了多少苦汤药,还是生不出孩子。
最后看了一个名医,这个名医可不是之前方秀梅找的那个装神弄鬼,满嘴胡言的‘名医’,人家是国外留学回来,有真本事的。
名医跟方秀梅说,她是什么什么管堵塞,以现在国内的技术,是治不好的,要想生孩子,得去国外做手术。
去国外啊,得花多少钱,国外花的钱,跟国内的可不一样,一张顶好几张呢。
朱松只是个副营长,年纪也不小了,瞧着也没有往上升的势头了,根本拿不出去国外做手术的钱。
名医见状,也只能安慰方秀梅,把身子养好,放宽心,兴许哪天,就能生了呢。
最后那句,纯粹是安慰,因为到底哪天,名医也说不上来。
他最后还提点了方秀梅一句,生不出孩子就不生吧,大不了领养一个。
名医作为医生,他看到的,不能生的人多了去了,也没见哪个要死要活的,生不出孩子第二天就得死了?
可名医的一番苦心,方秀梅完全体会不了,她只听自己想听的。
‘把身子养好,兴许哪天,就能生了呢?’
是啊,生孩子,就得先把身子养好,要是身子不好,就算哪天真怀了,孩子也不一定能顺利生下来呢。
方秀梅下了决心,将养身子作为第一目标。
方秀梅也是知道,吃炒松子能补养身子的。
所以就那一小袋松子,她谁也没告诉,瞒着朱松和朱松妈,偷偷摸摸地将一小袋炒松子,藏在了灶台的砖头里面。
今儿个看电影,就是个吃松子的好机会。
趁着朱松和朱松妈在看电影,方秀梅借了个屎遁,说不看了,想先回家上厕所。
朱松妈是个爱占便宜,蚊子飞过手缝都要刮下二两肉的性子,放露天电影,还是两片连放,这么个看电影的好机会,这傻儿媳妇居然不看了,说要回去拉屎,真是蠢死了,难怪生不出孩子。
怎么说也拦着不让走。
方秀梅急死了,今天要吃不到炒松子,可就不知道啥时候才能有机会了。
朱松妈可是天天跟她一起作息的。
最后好说歹说,说是要先回去煮汤圆,烧热水给朱松和朱松妈洗脚。
汤圆什么的,倒无所谓,今天不吃明天吃也行,但天寒地冻的,她年纪也大了,坐一会手脚冰凉,要是一会去就有热水泡脚,那该有多舒坦。
朱松妈这才点头放人了。
方秀梅可算松了口气,两条腿抡圆了往家里赶。
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进了屋,可算到家了。
回到家,方秀梅迫不及待地跑进厨房,翻找起灶台来。
灶台侧边有一块砖头是松的,轻轻一拉,就可以把砖头拿出来,然后将东西藏进去,再把砖头原样盖上,谁也发现不了。
以前,方秀梅就是用这个法子,藏一些私房钱的,但现在,她用来藏松子了。
现在松子在方秀梅眼里,可跟生孩子划上了等号,宝贝得很。
方秀梅用力将砖头往外一拿,心跳顿时停了一下。
怎么是空的?!
她的松子呢!!!
“咔嚓、咔嚓。”
灶台的后面,突然传来悉悉索索,好像嗑瓜子一样的声音。
方秀梅吓了一跳,还以为家里遭了贼,赶忙从门后面拿了一个扫帚出来,举在身前,一点一点地往灶台后面挪。
朱松和朱松妈都不在,而且军属大院里的大部分人,都去看露天电影了,现在没什么人在,方秀梅还是有些慌的。
但转念一想,她又不怕了,要是有贼,也是偷松子的小贼,她恨不得打死这个刮千刀的贼!
想着,方秀梅一股怒火涌上心头,大喊一声,“我打死你这个贼!”
一下冲到灶台后面,措不及防的,跟一个瘦不拉几,灰溜溜的东西对上了眼睛。
方秀梅还以为闹鬼了,差点背过气去。
但定睛一看,这哪是鬼啊,这明明就是人!
这人穿着一身过长过宽,裤脚都拖到地了的衣服,像套着个灰色大麻袋似的。
厨房又没开灯,黑不溜秋,那人蹲在那,看着可不跟个鬼似的吗。
再看一眼,那黑影手上拿着的,不正是她心心念念的松子!
好啊,好啊!
方秀梅怒骂一句:“你这个贱鬼,馋鬼,我打死你!”
说完,就高高举起扫把,用力往黑影身上打去。
她一点都没留力气,打的黑影痛叫了一声,然后呜咽出声,“呜呜呜,我不敢了,对不起,对不起,我太饿了……”
黑影出了声,确实是个人。
方秀梅最后一点害怕也放下了,也有心思打量起,这到底是个啥了。
透过月光,这黑影一点一点抬起脸,露出一张瘦黄干巴,嘴唇起皮的小脸。
瘦骨嶙峋的小身子,缩在衣服里,看着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跑似的。
这张脸,方秀梅是认得的,脱口而出:“郑女停!”
今天元宵节,放露天电影,吴来娣和郑德胜还有孙红丽,早早地就赶过去了,至于四个女儿,爱咋咋地吧,想看自个去,又不是没长腿。
郑招娣、郑盼娣和郑念娣,都很喜欢看电影,吴来娣她们前脚刚走,三姐妹就跟上了。
留下郑女停一个人在家,她还没到对看电影感兴趣的年纪。
她就是饿,只想吃东西。
没错,今儿个,吴来娣又没有煮她的晚饭。
郑女停饿得肚子咕咕响,满军属大院地晃悠,跟孤魂野鬼似的。
她先晃到了陆家,但江乔她们都去看电影了,家里没有一个人在,灯都是灭的。
郑女停想进去找东西吃,但江乔她们,是军属大院里对她最好的人,江乔不仅给她东西吃,还朝她笑,还让她回家记得抓虱子。
莫名的,郑女停就不想没经过陆家人的同意,擅自进去翻东西吃。
但肚子又实在饿的不行,跟火烧似的。
郑女停想了又想,还是转身走了。
走啊走,走啊走,她不小心进了一个小院,这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小院。
找吃的找了这么久,郑女停也有些经验了,直接就摸到了厨房。
先看灶台的锅里,有没有东西吃。
把锅盖掀开,里面空空如也。
郑女停又转了一圈,什么也没找着,她刚想离开,就一不小心碰到了个什么东西,然后就听见砖头落地的声音。
郑女停赶忙蹲下来,想把砖头放回去,却给她看见了,放在砖缝里面的一小袋松子。
郑女停实在是太饿了,抓起松子,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直接就磕了起来。
松子好香啊,真的好香啊。
郑女停正吃的满嘴生香,入神之际,措不及防地挨了一扫把。
背上顿时多了一道红痕,打得她吱哇乱叫起来。
一抬起头,就跟方秀梅对上了眼。
这个婶婶,郑女停是认识的。
每次迎面撞见,总会用恶狠狠的目光盯着她。
郑女停不知道,方秀梅恨她是因为她觉得,要不是郑女停,要不是郑女停她妈吴来娣,她会被罚扫几年军属大院的大街,受人嗤笑和冷眼吗?!
方秀梅一点也不觉得瞪郑女停不对,要是有机会,她恨不得给上两巴掌呢。
这不,老天爷还是眷顾她的,机会这不就来了。
黑暗中,方秀梅一双眼睛冒着绿光,跟狼似的。
抄起扫把,一下一下地往郑女停身上打,一点也不留力气。
这小婊子不仅害得她扫大街,现在还来偷她的松子吃,真是天生的贱种,跟她妈一个德性,就是该打。
新仇旧恨加起来,方秀梅打得越发起劲。
她一点也不害怕,打了郑女停会闹出什么事。
郑德胜跟他妈还有和吴来娣,都是重男轻女的人,根本不可能为郑女停出头,再说了,是郑女停偷她的松子先的。
打贼,有错吗?没错!
郑女停被打的皮开肉绽,抱头鼠窜。
但她一个三岁丁点的小孩,哪里躲得过一个大人,瘦小的身上顿时多了一道一道又一道的红痕。
方秀梅总算打累了,郑女停也出气多进气少了。
方秀梅把扫把往墙角一扔,提起郑女停的后领子,跟拖麻袋似的把她提起来,二话不说就往郑家走。
现在,轮到跟郑德胜和吴来娣两口子算账了。
一场大戏
十点多, 电影放完了。
陆安看着放映员把幕布收好,感慨道,“电影真好看啊。”
陆珊起身活动活动筋骨:“好看是好看, 就是屁股都坐疼了。”
“咱还算好的, 妈准备了红糖姜茶暖身子, 也就屁股酸了点,一点也不觉得冷。”陆康道, “坐我们后面的姨姨说,她脚都冻麻了, 得回去冲了个热水澡才能缓过劲。”
“咱们回去也得冲热水澡。”江乔叮嘱道。
大冬天的, 要是感冒了, 可不是闹着玩的。
“知道了, 知道了。”三小只一边应着, 一边往回嘻嘻哈哈地打闹着跑回家。
陆衍:“慢点跑,仔细摔了。”
江乔:“摔了正好,给他们三长点记性。”
三小只扭头做了个鬼脸,到底还是不敢跑了。
回家的路是一段没修整过的土路,要真摔了,而且头着地, 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回到家, 陆衍去烧热水洗澡,江乔去厨房下汤圆。
元宵节, 总要吃碗热乎乎, 甜滋滋的汤圆,往后的日子才会团团圆圆, 和和美美。
有松塔做的柴禾,热水很快就烧好了。
陆衍问:“谁先洗。”
“我先, 我先。”陆珊举手。
“你先就你先。”陆安道,“又不是不让你。”
“略。”陆珊做了个鬼脸,“我要洗久久的,洗个二十分钟再出来。”
陆衍揉揉小丫头的小脑袋,“一人只许洗五分钟。”
天气冷,水容易凉,洗久了容易感冒。
陆珊洗完,就轮到陆安和陆康洗了,他两是一块洗的,也不敢玩水打闹,赶紧抹了个身子就出来了。
陆衍比他们都快,就冲了个战斗澡。
江乔喊陆衍舀汤圆,自己也去冲了个澡。
洗完澡出来,整个人都舒坦了,再看桌上,已经放了五碗汤圆,两个大碗,三个小碗。
陆衍和孩子们都没吃呢,就等着她洗完澡一起吃。
陆珊数着碗里的汤圆,“一,二,三,四,五,六……只有六个。”
她转头看了看两个哥哥碗里,也是一样的。
又扭头看陆衍碗里的,“一,二,三,四,五……哎呀,数不清了。”撅起小嘴,“怎么爸碗里的汤圆比我们的都多。”
陆安:“真的假的,我看看。”
他探头一看,“是比我们的都多,但是他的汤圆跟我们的不一样,比我们的都小。”
陆衍碗里的汤圆,一个一个,犹如珍珠大小,挤挤攘攘地挨在一块,而他们碗里的汤圆,各个都有乒乓球大小,颜色也比陆衍碗里的深一些。
陆康:“这是为啥嘞。”
陆安:“咱妈搞区别对待。”
“就是搞区别对待。”江乔道,“愣着干啥,开吃啊。”
陆珊:“这不是等你一起嘛。”
三小只也馋坏了,白瓷碗里盛着的甜汤冒着氤氲的热气,白胖滚圆的六个汤圆挨在一块,就像一朵盛开的花一样。
陆安舀了一个汤圆放进嘴里,“好吃!是芝麻馅的!”
“不止呢,还有花生。”陆珊接嘴道。
咬一口香甜软糯的汤圆,滚烫黏稠的芝麻馅就像喷泉一样涌了出来,中间还夹杂着小颗的花生碎,芝麻和花生的香气糅合在一起,在嘴里弥漫开来。
太好吃了!
陆安尝了自己碗里的汤圆,转了转眼珠,拿起勺子,舀了陆衍碗里的一勺小汤圆,“爸,我尝尝你的汤圆。”
“我也要尝,我也要尝。”陆康和陆珊闹着也要。
陆衍乐了,一个小孩分了一勺。
陆安把又白又圆像弹珠一样的汤圆吃进嘴里,瞪大眼睛:“这汤圆怎么一点也不甜。”
陆珊咬一口汤圆,露出里面白白的切面,“因为里面没有芝麻花生馅。”
就是个素汤圆。
江乔:“你们爸不爱吃甜的,嫌芝麻花生馅的汤圆齁腻,所以我就给他揉了没馅的汤圆,糖也不敢多放,尝个味道就行了。”
陆珊点点头,脆生生地道,“爸爱吃辣的,要是有辣汤圆,他能吃一锅。”
陆衍忍不住笑了,“哪有辣汤圆。”
江乔:“煎汤圆就有。”
汤圆去掉甜水,直接放在锅里煎成两面金黄,也是一道不错的美味。
今天吃剩的汤圆,江乔就准备明儿个做一道煎汤圆。
“怎么就没了,就看咱们想不想做。”陆康道,“把汤圆里面的花生芝麻馅,换成辣椒碎,不就成了辣汤圆了。”
陆衍:“这样做出来能吃吗?”然后道,“谁做谁吃啊。”
三小只才不理他,已经头挨着头嘀咕,开始商量起,做辣汤圆的可能性了。
陆衍:真是孝死我了。
正说着话呢,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吵闹声。
军属大院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又是夜深人静的时候,这一闹,半个大院的人都听见了。
江乔愣了愣,眼里闪过一丝惊疑:“吵架了?”
“不知道啊。”陆衍往窗外看了看,“这大半夜的,闹啥呢。”
三小只相互看了一眼,三两口快速把碗里的汤圆吃完。
陆安套上棉衣,嘴里还含着汤圆,含糊不清地道,“咱出去看看吧。”
扭头一看,陆康和陆珊都在穿鞋了。
江乔扶额,跟陆衍说,“咱两也不八卦啊,咋生的这三,一个比一个爱看热闹。”
陆安挥挥手,“爸,妈,赶紧的,跟上啊,再晚说不定看不着热闹了。”
江乔和陆衍也赶忙套上衣服。
其实他们也纳闷,这大好元宵节的,发生了啥事,至于大半夜的又吵又闹。
江乔循着吵闹声的方向,走了两步,吵闹声愈发刺耳,一声比一声大,
本以为吵两声就不吵了,大多数吵架都是这样,顶多闹一阵,就偃旗息鼓了。
江乔和陆衍陪三小只出来看热闹,就是陪孩子们玩的。
但瞧这架势,都要把整个军属大院的人给吵起来了。
已是深夜,不少人都已经睡了,在香甜的梦境中,被吵了起来,简直恼怒得不行。
军属大院里,各家各户的灯陆续亮起来,里头传来骂娘声。
然后,一个接一个的人,和江乔他们一样,披着外衣往吵闹声发出的地方赶。
走近了,终于听清了,骂人的是一个女人,嗓音尖利刺耳,委实说不上好听。
再走近一瞧,那女人,马脸大下巴小眼睛,不是方秀梅又是谁?
方秀梅站在郑家小院门口,像扔破布似的,将郑女停往院门口一扔,破口大骂道,“姓郑的,姓吴的,赶紧给我滚出来,看看你们家这小贱蹄子干的好事。”
郑德胜和吴来娣早早就歇下了。
他们都去看了露天电影,给冻的不轻,连澡都没洗就上床睡了,还是床上暖和。
临睡前,吴来娣倒是发现郑女停不见了,以为她不知道上哪野去了,反正也不是一次两次这样了,想一想就抛到脑后了。
从香甜的梦乡中被吵起来,郑德胜和吴来娣也生气啊。
吴来娣外衣都没穿,就趿拉着鞋子冲出院子和方秀梅对骂:“叫叫叫,叫魂呢。”又道,“这大半夜的,你吵啥吵,知道别人在睡觉不,明天我一定去领导那,狠狠告你一状!”
郑德胜也披着外衣出来了。
该说不说,这两口子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郑德胜骨子里,很看不起女人。
先前江乔去学校食堂做厨师长的时候,郑德胜就放言她肯定做不好,别把学生们毒死就算万幸了,后来学校食堂门庭若市,吃饭要靠抢的,郑德胜被打脸了,才算住了嘴。
吴来娣大半夜的,在人家家门口大吵大闹。
她是个女人,郑德胜很不想跟她一般见识,冷冷瞪她一眼,就在人群中搜寻着朱松的踪迹。
他才不屑于跟一个女人计较,有些话,还是男人说比较好。
再说了,他是营长,朱松只是个副营长,自然压他一头。
郑德胜的眼睛还是挺尖的,果然,在人群中,给他找到了朱松。
郑德胜冷冷道,“朱副营长,来,你跟我说说,你媳妇这大半夜的,发的是什么疯。”
朱松满脑门是汗,他就不明白了,到底发生了啥事,能让方秀梅大半夜的,上郑家闹。
但方秀梅骂的太起劲了,被吵醒来看热闹的人,纷纷对她怒目而视,简直犯了众怒,一时半会的,朱松也不敢上去拉仇恨。
被郑德胜点名,朱松后背上的冷汗一下就出来,尤其是围观的人,全都朝他投来恼火的目光,朱松就更慌了。
他磕巴着赔笑道,“哎,哎,对不起,郑营长,我媳妇她、她脑子不好使,发了失心疯,我现在就把她带回去,好好管教。”
说着,就上前去拉方秀梅。
方秀梅就见不得郑德胜这点头哈腰的模样,郑德胜不就比他高半级吗?都当了十几年兵了,连个团长都混不上,至于对他这么低声下气的。
她甩开朱松的手,往地上啐了口痰,“呸,你别动我!”
当着一众人的面,被方秀梅下了脸,朱松的脸色也不好看,手上使劲,沉着声道,“别闹了,快跟我回去!”
被拽疼了,方秀梅变了脸色,大喊道,“我不跟你回去,我才不回去呢,我就要闹,闹得整个军属大院都知道他们郑家养了个贼!”
朱松愣了愣,“贼,什么贼?”
方秀梅冷哼一声,指着郑女停道,“就这小贱蹄子呗,趁着我们都去看电影了,偷溜进咱家厨房,把我藏的松子翻出来吃了。”
“松子,什么松子。”朱松妈拨开人群,走了出来,“咱家哪来的松子。”
方秀梅还是挺怕这个婆婆的,都有些语无伦次了,嗫嚅道,“就,我自己上山摘的,山上有松树,树上有松塔,就,就摘了点松塔,炒了松子。”
人群中,刘大嫂和方大嫂对视一眼。
得,看来那个把她们故意漏的松塔给全打完的人找着了。
朱松妈膀大腰圆,一脸横肉,抓着方秀梅腰间的细肉,狠狠拧了一下,“好啊你,弄了松子,居然敢瞒着我和朱松,敢情是想吃独食啊。”
吴来娣乐得看这婆媳两的热闹,拍掌叫好,“拧得好,拧得好!”
方秀梅被婆婆拧得生疼,顾不得找吴来娣算账,连连往朱松身后躲,“妈,我错了,我错了,你别拧了。”
她余光瞥见郑女停,赶紧指着她道,“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咱们得先找郑家算账啊,松子可全被他们家养的这个贼,这个小贱蹄子给吃了,我一口都没吃上,算不得吃独食。”
朱松妈跟朱松对视一眼,冤有头债有主,方秀梅虽然吃独食,但是她有一句话说得对,这松子又不是她吃的,是郑德胜和吴来娣生的这个小贼吃的。
这才住了手,一家三口一致对外。
朱松妈撸起袖子,伸出肥厚的手掌,掌心朝上,“快,要么赔我们家松子,要么赔钱。”
方秀梅见婆婆终于不跟她算账了,可算松了口气,朝吴来娣道,“该天杀的,要不是你们母女俩,我至于扫几年大街吗,祸害我这么多年不够,还要来偷我藏在家的松子,知道为了弄这点松子,我费了多大功夫吗,你们必须得赔我十倍,不,百倍的松子钱。”
朱松也直起腰板,看向郑德胜道,“郑营长,咱们得好好说道说道了。”
论职级,他是不如郑德胜,但是,这事他在理啊!于是说话也硬气了。
吴来娣心虚道,“谁偷你的松子,你找谁算账去,我就当她不是我生的,我可没生一个贼。”
郑德胜本就看不上女儿,更何况,郑女停居然还去做这种小偷小摸的事,而且偷谁家的不好,居然去偷方秀梅家的。
害得他理亏,得低郑德胜一头。
怎么想怎么气,朝着地上的郑女停,狠狠来了一脚,“我让你当贼,我让你当贼!”
郑女停灰扑扑的衣服上顿时多了一个鞋印,她在家被打已经习惯了,双手护着头,一声也不吭。
她余光瞥见郑招娣三姐妹,小小声地喊了一句,“姐……”
郑招娣她们当然听见了,可郑德胜动手,她们三个也不敢上前,这家里,谁没挨过郑德胜的揍。
尤其是,孙红丽这个奶奶还在一旁,怒目圆睁地站着呢。
郑女停的三姐郑念娣眼里含着泪光,小声道,“四妹,你就让爸打一下,等他出了气就好了,忍一忍。”
郑招娣撇过脸,“你,你不该偷东西的。”
吴来娣嚅动着嘴,想劝两句。
她倒不是心疼郑女停,只是觉得,当着大家的面打孩子有些不大好看,脸上挂不住。
可郑德胜是信奉‘打出来的媳妇,揉出来的面’那套的,别说郑女停她们四个了,吴来娣也是挨过他几下的。
吴来娣刚想张口,郑德胜一个眼刀子过来,她就住嘴了。
郑女停眼里的光渐渐熄灭。
在她眼里的郑德胜,就像一座巨大无比的高山,瞬间能将她碾压得粉身碎骨。
郑德胜给完一脚还不解气,又来一脚:“咱家是没给你——”饭吃两字没说出口,郑德胜卡壳了,因为确实没给郑女停饭吃,改口道,“真是不知死活,你有本事当贼,你有本事别被人抓着啊,咱家的脸全给你丢光了。”
这事闹出来,郑德胜都不知道,以后他在军属大院还咋做人。
脸面全给郑女停丢光了!
郑德胜可是个面子大过天的人。
他看着郑女停的眼神,不由自主的就带了几分阴狠。
“呀,郑叔叔,你怎么打人啊!”三小只虽然跑得快,但是住的远,前面的话都没听着,来的时候,正好瞧见郑德胜在踹郑女停。
陆安瞪大了眼睛,他从来没有见过大人打小孩的:“你打人,我要告公安叔叔听。”
郑德胜扬起巴掌,瞪眼道,“你再吵,我连你一起打。”
陆衍默不作声地上前一步,挡在三小只前面,冷冷地望着郑德胜。
郑德胜矮陆衍一个头有余,陆衍在他面前,就像高山一样,投射下来的阴影,将他整个人都给罩住了。
他有些害怕地收了手,但还是强撑着勇气道,“打、打自家小孩犯法吗。”又道,“我生的,我打她两下怎么了。”
江乔来得晚,以为郑女停身上的伤,都是郑德胜打的:“那你也不能把人打成这样啊,自己身上掉的肉,自己不心疼,难道指望别人心疼吗?”
吴来娣:“喂喂喂,你可别诬赖人,老郑就踹了一……两脚,女停身上这伤,都是方秀梅打的,公安要抓人,那也是抓她!”
她跟方秀梅,前有推搡早产的事,现在又闹出松子的事,新仇旧恨加在一块,互瞪着对方,跟乌眼鸡似的,估计再拌几句嘴,就能动手了。
方秀梅又往地上呸一口痰,她大喊大叫久了,嗓子也是很干的。
她指着自个,阴阳怪气地道,“哼,还报公安抓我,谁怕谁啊,走,咱们上公安局,让公安评评理去,看这偷松子,要判几年牢。”
方秀梅指着地上的郑女停,恨声道,“先抓她,再抓你们这两个做父母的,上梁不正下梁歪,她是小贼,你们两个就是大贼,一窝子贼!”
终于有围观群众看不下去了,一个军嫂道,“方秀梅,就这么丁点的小孩,吃了你家一点东西,你跟她计较啥呢。”
方秀梅:“说得轻巧,敢情偷的不是你家的东西,知道啥是松子不,多金贵的玩意啊,都被这小贱蹄子给吃了,哎呀我这个心疼得喂,就跟刀割一样。”边说边捶胸顿足。
另一个军嫂忍不住道,“松子是金贵,可当初要不是你推了吴来娣,她也不会早产生了女停,算起来,你还欠女停一遭呢,这些松子,就当是赔给女停补身子的吧,你也别计较了。”
“就是,你都把人打成这样了。”站在人群里的一个军官道,“又不是多大的事,再怎么着,也该消气了吧。”
郑女停刚开始被方秀梅扔在地上的时候,大家都瞧见了。
被打成这样,身上青一道红一道的,连衣服都被撕破了,多可怜啊。
有人心软,想为郑女停出头,但一看,人家爹妈,郑德胜吴来娣两口子都杵在那呢。
想着自家孩子被打成这样,亲爹亲妈的肯定会出手,于是就没管,都站着看呢。
没想到,郑德胜和吴来娣,一个倒好,直接不认郑女停是她女儿了,另一个更好,还给郑女停两脚,伤上加伤。
大家实在看不过眼,纷纷出口,你一句,我一句地劝说道。
“都让一让,让一让。”岛上卫生所的吴医生,提着药箱拨开人群。
原来,早在郑德胜踹郑女停的时候,江乔就给陆康使了个眼色,让他跑去门口喊哨兵找医生了。
吴医生大半夜被叫起来,睡眼惺忪,还是有些迷迷糊糊的,但一看郑女停身上的伤势,就被吓醒了,一边上药,一边指着郑女停道,“这谁打的,谁打的,知不知道,打人是犯法的,而且才这么小的孩子,还没我孙子大呢,打成这样,得在床上躺多少天啊,一个不好,起不来了都有可能。”
起不来了,说的就是死了。
吴医生当医生的,多少有些忌讳,不想当着郑女停的面,咒她死。
毕竟这小孩也太可怜了,吴医生多少有些心软。
被吴医生这么一说,想到自己有可能把郑女停打死,方秀梅也有些慌了,但还是强撑着硬气道,“我、我也就打了几棍,谁让她偷我家东西来着。”指着郑德胜道,“他,都是他打的,他踹的那两脚才狠呢。”
郑女停偷了方秀梅家的东西,被方秀梅狠打了一顿,然后又被郑德胜踹了两脚,说来说去,都是一笔烂账,两方都不占理。
赵师长巡视一圈,在场的人,就他官职最大。
出来主持公道这事,舍他其谁?
赵师长叹口气,上前一步,“朱副营长家的,这事,你到底想咋办?”
方秀梅也拿不定主意,朱松和朱松妈一来,她就没啥说话的余地了,于是就拿眼睛去瞟朱松和朱松妈。
朱松妈手一伸:“要么赔松子,要么赔钱。”
松子,郑家肯定是没有的。
郑德胜想了想:“你们要多少钱。”
他心里估算了一下,觉得赔个八毛一块的,也就差不多了。
朱松看郑德胜那样,很是出了一口恶气,狮子大张口道,“二十块钱。”
“什么,二十块钱!”吴来娣吃人的心都有了,“你们怎么不去抢!”
孙红丽扯着郑女停的后领子,将她提了起来,就像提着一件货品,“这小丫头片子,吃啥玩意能吃二十块钱。”
“就是。”郑德胜目露冷光道,“你们把人打成这样,我还没找你们算医药费的钱呢。”
一场混战
“哎, 哎。”吴医生这药才上到一半呢,病人就被抢走了。
可他一个矮矮小小的老头子,也争不过孙红丽。
郑女停刚贴好的纱布, 被她这么一弄, 又掉了下来。
陆衍真是看不过眼了, 抓着孙红丽的手腕一扭,“你们说你们的, 折腾孩子干啥。”
孙红丽吃疼,放下郑女停。
吴医生这才把郑女停接了过去。
孙红丽想骂陆衍两句, 但看陆衍是个男人, 还是个牛高马大的男人, 她又不敢了。
她就是个窝里横, 欺负欺负吴来娣母女几个还成, 在外头,她就不敢大小声了。
再说了,当务之急,还是商量赔钱的事重要。
在孙红丽眼里,二十块钱,那可比郑女停这个亲生孙女, 值钱得多得多得多了。
郑德胜咬了咬牙, 伸出两个手指头,“最多赔你们两块钱, 不能再多了。”
“两块钱?!”方秀梅瞪大眼睛, “你打发叫花子呢?”
孙红丽挤眉撇嘴道,“不就一点松子嘛, 能值多少钱。”
“一点?”方秀梅呸了一声,“那可是一袋, 一袋松子。”
没有人知道,她对那一小袋松子,是多么的看重。
那可是跟她生孩子挂钩的松子啊!
没了松子,她怎么补身子,怎么生孩子?
这样一想,方秀梅瞪着郑家一家子,眼睛都红得滴血了。
她打着摆子,身子不住颤抖,“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就说她一个三岁小孩,怎么知道偷我家松子的,我都藏到灶台里了,她都能翻出来。”
她指着吴来娣,手指头都快怼到吴来娣脸上了,“一定是你!就是你指使的!你就是记恨当年我推了你一把,害你早产,所以你唆使这个小贱蹄子去我家偷松子,想害的我不能生孩子。”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吴来娣百口莫辩。
她很想跟方秀梅说,郑女停纯粹就是饿的,才上她家偷东西。
但是这么一说,别人就会问了,郑女停为啥会饿呢,是不是他们郑家没给郑女停饭吃。
这事闹出来,可比郑女停偷东西的事严重多了。
是让别人知道他们家没给郑女停饭吃,还是让别人知道郑女停去方秀梅家偷东西,两权相害取其轻,吴来娣果断选择了后者。
吴来娣:“你也别全赖我身上,是、是女停她自个手脚不干净……”
她果断把事情全都推到了郑女停身上。
她想的是,反正郑女停是个三岁小孩,方秀梅再怎么闹,也不至于多为难一个三岁小孩。
再说了,方秀梅都把郑女停打成这样了,再怎么者,气也该消了。
至于军属大院的其他人怎么看……还是那句话,郑女停才三岁而已,三岁,能懂啥事?说一句贪玩贪吃便糊弄过去了。
可吴来娣也不想想,郑女停上各家各户偷东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连住的远的陆家都偷了,更何况是隔壁邻居家呢?
其实郑家周围一圈的人家,都知道吴来娣不给郑女停饭吃的事,只是碍于邻里之间的面子,以及可怜郑女停,才没说出来罢了。
知道内情的人,在人群中,无不暗暗撇嘴。
别看郑女停才三岁,但是复杂的环境让她特别早熟,比同龄人懂事得多。
她坐在地上,任吴医生给她包扎,听到吴来娣百般抵赖,她也只是毫无感情地瞥了吴来娣一眼,便低下了头。
谁说小孩不懂事的,其实小孩什么都懂。
赵师长也从刘大嫂那边,耳闻过郑德胜和吴来娣两口子,对郑女停不好,不给她饭吃,偶尔还要打骂她的事。
他挺想为郑女停说两句的。
可郑女停毕竟有生身父母在,他就是个外人,这事还真不好管。
郑德胜和吴来娣,也没把郑女停赶出家门,顶多就是不给饭吃,再说打骂这事,也很难评,这年头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当爹妈的,底下小孩子调皮了,偶尔打上一两顿,也不是什么大事。
就连赵师长,也没少打过赵靖。
就像郑德胜说的那样,郑女停是他生的,他的女儿,他想咋管咋管,外人少来说三道四。
赵师长哪怕是个师长,也无可奈何。
顶多私底下点郑德胜两句,可郑德胜对丫头片子一向不挂心,自然是左耳进右耳出。
赵师长说他的,郑德胜和吴来娣,该不给饭吃,还是不给饭吃,该揍还是揍。
赵师长叹口气,看向方秀梅,“朱副营长家的,女停她也可怜,你大人有大量,也别跟她计较了。”
方秀梅可不是范玲,对级别高的军官,点头哈腰的。
她连师长都不放在眼里,没什么比她的松子重要。
她就是要借着这事,狠狠地刮郑家一笔,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出一口恶气,也泄了她这么多年生不出孩子的愤恨!
方秀梅一脸赖皮模样:“行啊。”指着郑女停道,“我不跟她计较也可以,让郑德胜和吴来娣这两口子赔钱,二十块,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朱松妈这个乡下老太太,对师长还是有几分怕的,可再怕,也没有钱重要啊。
那可是真金白银!
朱松妈咬咬牙:“让他们赔钱,这事就算过去了。”
有方秀梅和朱松妈出头,朱松心安理得地躲在这两个女人后面。
既得了钱,又不会得罪赵师长,多美的事。
陆安小声说:“朱叔叔好怂啊。”
陆珊点点头:“就是。”
“不像个男人。”陆康摇摇头,点评道。
陆衍一人赏了一个暴栗,“噤声!”
吴来娣叉腰怒骂道,“还有没有王法了,一点松子,就要我们家二十块钱,你那是松子,还是金子啊?”
她看向赵师长,“师长,您评评理,什么松子能值二十块钱啊?是,我知道,松子是不便宜,可女停她就一小孩,放开了吃,那也吃不到二十块钱啊。”
吴来娣还是有点小聪明在的,她看出来,赵师长是隐隐偏向她们这边的,虽然是因为可怜郑女停,但不管怎么说,赵师长只要偏向她们这边就好。
随即打蛇随棍上,一句句的,都捎带着赵师长说话。
赵师长真想给自己两耳刮子。当时吵起来的时候,他就不应该来看热闹,更不应该站出来评评理,就应该在家睡觉,哪怕捅破天了,他都不管。
现在朱家、郑家两家人,还有围观的群众,都看着他,就仿佛他是个断案的青天大老爷一样。
天地良心,他就是个师长啊!
赵师长真是一个头一百个大,颇有些可怜巴巴地望向朱松和郑德胜,跟方秀梅和吴来娣这两个胡搅蛮缠的女人比起来,一起共事的战友,显然好说话一些。
郑德胜也知道,这样闹下去也不是个事。
可他虽然是个营长,但是手头上真没多少钱,他们全家的家底,不多不少,也就正好二十块钱。
就为了郑女停偷吃了点松子,就要把他们家的家底给掏空啊?
尤其是这松子又不是方秀梅买的,就是后山摘的。
不就相当于,白捡的东西,卖他们二十块钱。
可郑德胜也没法子,自家短处捏人家手里了。
他又恨恨地瞥了郑女停一眼,真是吃了她的心都有了。
尤其是看方秀梅一家那小人得志的样,真是气到不行。
郑德胜咬咬牙,“五块钱,最多五块钱,别忘了,你们把女停打成这样,还没给医药费。”
孙红丽:“呸,你还是个营长呢,这笔帐都不会算,医药费能值多少钱啊,顶多五毛钱,可松子就不一样了,那可是顶顶珍贵的松子啊,我媳妇说得对,就要二十块钱。”
孙红丽和方秀梅对视一眼,婆媳两站在同一阵线,头一回看对方这么顺眼。
吴来娣都快气炸了,因为孙红丽说的没错,岛上卫生所有部队的补贴,看病确实不怎么花钱。
而且郑女停这一身伤,也只是看着严重,青一道红一道的,都是淤青,但是包扎下来,可能还真没郑德胜踹的那两脚重。
因为方秀梅再怎么生气愤恨,她毕竟是个女人,力气自然是不如郑德胜这个男人,尤其还是当兵的男人大的。
方秀梅洋洋得意,她打郑女停的时候,还是收着些力气的,怕打死了,没了罪证,不好找郑家麻烦,“医药费我可以给郑女停出,但是二十块钱,你们必须得赔给我们。”
吴来娣已经慌得六神无主了,一个劲地扯着郑德胜道,“当家的,当家的,可怎么办啊?”
二十块钱,这可是二十块钱啊!
郑德胜望向方秀梅,方秀梅扫都不扫他一眼,直接一屁股坐在了郑家大门前,摆明了一副要不到钱就不走了的样子。
这都凌晨两点钟了,大多数人,这个时候都进入梦乡了。
方秀梅要是再闹下去,打扰军属大院的其他人家休息,被记恨的可不止朱家,他们郑家也讨不了好。
而且就算方秀梅今天偃旗息鼓了,以她那个牛皮糖的性子,指定天天上门闹,这事还有完没完了?
郑德胜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喊吴来娣,“去,拿二十块钱。”
“啥?”吴来娣不可置信地望着郑德胜,作为两口子,她可太清楚郑德胜抠门爱面子的性子了。惊疑不定道,“真给他们二十块钱?”
郑德胜瞪吴来娣一眼,“我说的话,你是听不见吗?”
吴来娣不敢跟他顶牛,抿抿嘴,到底一步三挪地回屋拿钱了。
吴来娣不敢跟郑德胜大小声,孙红丽敢,谁让郑德胜是她亲儿子呢,她也拉着郑德胜道,“德胜,你疯啦?”
郑德胜望向他妈,“妈,这事我自有决断,你听我的。”
孙红丽不同意,她宁愿跟吴来娣,跟朱松妈干仗,她也不愿意掏二十块钱,“我不同意,嘿,这二十块钱,咱家就不赔了,有种让他们去告领导,或者上公安局去告咱们啊,大不了打官司,大不了抓女停去坐牢,问问监狱长,三岁女童,他们女监收不收。”
孙红丽跟着郑德胜这个营长久了,也颇有点见识,她是知道,再怎么判,也不可能判到郑女停一个三岁小孩头上的,要是去打官司了,给法院裁定,这点松子,肯定赔不到二十块钱。
她都知道,郑德胜自然也知道。
可是打官司,他郑德胜的面子还要不要了?
郑德胜不理他老娘了,催促道,“拿钱怎么拿这么久,快点!”
屋里,吴来娣慢吞吞地从床头柜里拿出一沓钱票,数了数,不多不少,正好二十块。
哪怕她再怎么磨蹭,也就这几步路的事,到底还是将二十块钱送到了郑德胜手上。
郑德胜紧紧攥着二十块钱,很是不舍地给了方秀梅,心都在滴血,连嗓音都颤抖了,“二、二十块钱,你点个数。”
方秀梅跟郑德胜来回扯了几下,才从郑德胜手里抢过这皱巴巴的二十块钱。
她用手指头蘸了点唾沫,来回数了几遍,才嗯了一声,“不多不少,正好二十块。”
说完,颇为嫌弃地瞥了郑德胜一眼,“早点赔钱不就完事了,害我费那么大的劲,真是闲的。”
呸!你才闲的!
郑德胜紧紧攥着拳头,很想揍方秀梅一拳。
他可没有男人不打女人的想法,反正打女人的事,他也没少干,吴来娣在家就没少挨他的拳头。
可……
郑德胜扫了一眼围观人群,虽说是大半夜,可来看热闹的人还真不少。
他深呼吸几口气,到底还是将狠狠给方秀梅几拳的冲动压了下去。
郑德胜:“师长,我们赔钱了。”
这话暗藏的意思是:看热闹的赶紧给我滚!
赵师长点点头:“赔钱就好,行了,这事就过去了。”又道,“你们把女停带回家吧,回家也少说孩子几句,教育教育就行了。”
赵师长顿了顿,点了两句,“孩子要不是在家没吃饱,犯得上去别人家偷东西吃吗。”
孙红丽冷哼一声,“她就是馋的,贱的,家里就算给她喝金咽玉,她也会去别人家偷东西,就是手贱。”
想到那二十块钱,孙红丽心里就在滴血,嘴上说的话也不甚客气。
闻言,大伙都不可置信地望着孙红丽。
这人还是亲奶奶吗?咋这样说自家孙女。
有句话说得好,黄鼠狼夸儿香,刺猬夸儿光。
臭臭的黄鼠狼都觉得自家孩子香,刺猬还觉得自家孩子光呢。
换做是自家小孩偷东西了,要教育,也是回家再教育。咋外人还没说啥,孙红丽这个奶奶就当着大伙的面这样说,这样往自个亲孙女身上捅刀子。
跟别人的诧异不同,郑女停早就习惯了。
在家里,孙红丽也是这样称呼她的,什么赔钱货、丫头片子的……她早都听习惯了。
她是有错,错就错在,没生成个男孩子吧。
方秀梅可是个得理不饶人的性子,佯作夸张道,“哎哟,孙大婶,认识你这么久,你可算说了句人话,这不就是贱的吗。”
她瞥了瞥吴来娣,阴阳怪气地鄙夷道,“上梁不正下梁歪,郑女停才三岁,就能做这种小偷小摸的事,能养出郑女停这种货色的,啧啧啧,该有多贱啊。”
吴来娣破口大骂道,“你才贱,谁有你贱啊,你都贱得生不出孩子。”
“呸。”方秀梅叉腰骂道,“生不出孩子咋了,就算生不出孩子,也比生出你们家郑女停那样的货色好,真是没爹生没娘教的东西。”
她屁股上的灰还没擦干净呢,又一屁股坐在地上,边捶地边道,“我的松子啊,我的松子啊。”
丢了松子,她还是很耿耿于怀的。
那边吴来娣还没骂完,反正钱都赔了,不骂两句,岂不是吃亏?
她跟方秀梅对骂起来,一句比一句脏。
江乔在一旁听着,赶紧和陆衍捂住三小只的耳朵,可别让他们学了去。
三小只虽然听不见,但不妨碍他们看啊。
一个个双眼发亮,听得甚是起劲。
吴来娣一向信奉能动手就少逼逼,而且要不是方秀梅,她也不会生不出孩子,更何况今天又是丢脸又是赔钱的,亏大发了!
新仇旧恨加起来,吴来娣阴森森地盯着方秀梅。
方秀梅一个激灵,“你看我干嘛!”
吴来娣:“我不仅看你,我还打你呢!”说着,就抡圆了胳膊,给了方秀梅一个大耳刮子。
方秀梅都被扇懵了。
吴来娣膀大腰圆,又使足了力气,这一巴掌下来,方秀梅脸上顿时多了一个鲜红刺眼的巴掌印。
方秀梅捂着脸,不敢置信道,“你打我,你竟然敢打我!”
“我打你咋了。”吴来娣抡圆了胳膊,又给了方秀梅一个大耳刮子。
好了,这下一左一右,终于对称了。
方秀梅被扇得眼冒金星,腿都打转了。
论力气,她是不敌膀大腰圆的吴来娣,可方秀梅她,豁得出去啊。
于是死死抱住吴来娣的腰,往她手上咬了一口。
那力道使的,哪怕隔着一层衣服,血都渗出来了。
吴来娣不用掀衣服看,都能想象得到,里面肯定是一个鲜血淋漓的牙印。
她在军属大院横行霸道惯了,啥时候吃过这样的亏。
两人随即扭打起来,把一群人都看懵了。
别说看热闹的人懵了,仍在家中的人也懵了。
怎么这吵闹声,还越来越大了?
热闹,还真不是人人都爱看的,尤其是大半夜的,一些人家懒得起来,还有一些人,看热闹看到一半觉着无聊,而且明天还要上工呢,就回去休息了。
都以为这事就算了了,没想到吴来娣和方秀梅闹得更凶了。
那家伙,吵得整个军属大院都听见了。
陆安张大了嘴,“方、方阿姨跟吴阿姨打起来了。”
陆珊点评道,“吴阿姨好厉害啊,方阿姨应该是打不过她的。”
陆康点点头,“我也觉得,你们瞧,方阿姨身上挂彩的地方,明显比吴阿姨的多。”
三小只是头一回见到打架的现场版,还是两个女人,而且打得这么凶。
吴来娣抓住方秀梅腰间的软肉,狠狠一掐。方秀梅反手就将吴来娣的头发扯掉一大把。
手上动作不断,连嘴里的脏话也没停。
那污言秽语,一句接着一句。
好歹还是军嫂呢,这骂的话,比乡下没文化的妇人还低俗。
赵师长也听不下去了,伸手拦道,“方嫂子、吴嫂子,你两别打了,别打了。”
方秀梅和吴来娣打的正起劲呢,哪会听他的。
赵师长很想上去把两个人分开,可他是个男人,方秀梅和吴来娣是女人,这年头风气保守,万一碰着哪里了,他哪说得清啊。
只能站在一旁干着急。
眼见着方秀梅和吴来娣都滚作一团了,赵师长急中生智,两手背在身后,双脚站了八字,站了个军姿,厉声道,“三团朱松、郑德胜,你们两人听口令,上去劝架,齐步——”走字没说完,想着走过去劝架也太慢了,赶紧改口,“跑!”
师长都发令了,而且方秀梅和吴来娣两个,确实也太不像话了。
郑德胜和朱松敬了个军礼:“听命!”
然后跑去劝架。
郑德胜跑在前头,经过朱松身边的时候,朱松转了转眼珠,突然伸脚,绊了他一下。
郑德胜没有防备,虽然因为常年训练,身体素质过关,但也是差点摔了个大马趴,趔趄了几下才站稳。
刚一站稳,他就惊讶地怒瞪着朱松:“朱副营长,你什么意思?”
朱松比他还惊讶呢,一脸无辜,“郑营长,你说啥呢,我怎么听不懂啊?”
郑德胜:“好好好,你跟我玩这套是吧。”
说完,撸起袖子,狠狠地给朱松来了一拳。
朱松挨打了,哪能乐意啊,也回了一拳。
两人扭打成一团。
毕竟是军人,打起架来,可比方秀梅和吴来娣这两个花拳绣腿狠多了,拳拳到肉,瞧着都快打出人命了。
赵师长都傻眼了。
不是,这两不是去劝架的吗?怎么架还没劝到,这两个就打起来了。
孙红丽和朱松妈也不乐意了。
方秀梅和吴来娣打架的时候,她两还能看着。
儿媳妇毕竟是外人嘛,而且打架也是为了自家出口恶气,她们还是乐见其成的。
但是郑德胜和朱松打起来,她两就慌了。
孙红丽:“你打我儿子!”
朱松妈:“你儿子也打我儿子了!”
儿媳妇可以不管,儿子可是命根子!
动了就是要她们的命!
两人便也动起手来。
孙红丽去抠朱松妈的眼珠子,朱松妈不甘示弱,挠了孙红丽一个大花脸。
孙红丽:“你妈的!”
哐哐,又是两脚。
朱松妈也不甘示弱,回以大嘴巴子。
别看方秀梅和吴来娣骂得凶,但动起手来也就那样。可孙红丽和朱松妈不一样,她两是地道的农村妇女,不仅骂得脏,动起手来也毫不忌讳。
孙红丽都上手去撕朱松妈的衣服了,朱松妈也专往孙红丽的□□下手。
脏,太脏了!
凭啥啊
“嘶拉——”朱松妈的衣服被撕下一大块, 露出胸口白花花的肉。
江乔:!!!
陆衍赶紧背过身去,顺便把三小只也给转了过去。
三小只不乐意了,正看到精彩的时候呢!
这两家六口, 全都打起来了。
郑招娣三姐妹在一旁急得不行, 可又不敢上去劝架。
只能将期盼的目光投向人群, 看有没有哪个好心人出手,帮帮忙。
其他人……其他人也不敢啊, 没见连赵师长都没法子了么。
赵师长真是给他们气死了,大喊一声:“够了!”
打架那六个, 一个也没理他, 打的正起劲呢。
男对男, 女对女, 老对老, 势均力敌。
要不是朱家没小孩,说不准郑招娣她们三姐妹都要上呢。
林团长他妈也看傻眼了,她跟孙红丽和朱松妈不同,她是大城市来的,正儿八经的城里老太太,城里老太虽然也拌嘴, 也打架, 但没有像这样,都打到在地上滚的, 还撕衣服的。
以前她还觉得自个儿媳妇林芳, 因为月子里做了放了辣椒的菜就跟她闹,太厉害了些。
现在一看吴来娣和方秀梅, 好的不学学坏的,都学起朱松妈和孙红丽, 开始撕衣服,撩阴腿了。
……果然,儿媳妇还是自家的好。
这动静闹得这么大,周安国和李甜甜自然也出来了。
看到撕衣服,周安国撇过脸,冷哼一声,“伤风败俗!”
李甜甜是女人,才不避讳这个,而且她看热闹不嫌事大,还嫌打的不够激烈呢。
只不过……余光瞥见一块站旁边看热闹的陆衍和江乔,李甜甜遗憾地撇撇嘴,怎么跟别人吵起来的不是江乔呢。
还是看江乔的热闹,比较起劲。
李甜甜瞧着孙红丽和朱松妈,一个被挠成了花脸,一个衣服都一条条了,还不罢休,那股凶悍的模样,简直吓死人。
想到过阵子周安国的妈蒋艳红就要来随军了,她忍不住有些担忧。
万一蒋春霞跟孙红丽和朱松妈一样,也是个泼辣货可怎么办?
李甜甜犹豫了一会,试探道,“安国,你妈性子咋样,我能跟她处得来不?”
李甜甜跟周安国一结婚,就来随军了。婆婆蒋春霞,一面也没见过。
对这个婆婆,她还是知之甚少的。
周安国猜到她在想什么,冷哼一声,“我妈为人朴实得很,跟孙老太和朱老太完全就是两样人。”
李甜甜拍了拍胸口,可算松了一口气。
而且朴实?
在周安国嘴里,是美好的品质,听在李甜甜耳朵里,就成了能干活的象征。
朴实好,朴实好啊,最好以后能一日三餐给她做饭,然后帮她洗衣服洗被子,这才是好婆婆。
想到之后就有婆婆伺候了,李甜甜简直美得不行。
过来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陆陆续续有人穿着睡觉的衣服,披着外衣,趿拉着鞋子来看,到底是出了啥事。
陆衍眼尖,瞥见连副司令都来了。喊江乔和三小只,“我们回家。”
郑家门口这条道就这么宽,人越来越多,到时候人挤人的,万一踩着三小只可咋办。
可胜负还没分,三小只想继续看个热闹,都不想回家。
陆衍沉下脸:“听话。”
江乔:“等会人多了,咱们就挤不出去了。”
陆安心想,挤不出去才好,继续看热闹。
可江乔和陆衍都说了,他们三再不乐意也只得走了。
回到家,都是下半夜四点钟了。
陆安忍不住道:“真是个热闹的元宵节。”
陆康:“都打起来了,能不热闹吗。”
说完,肚子发出咕的一声。
江乔乐了:“饿了?”
三小只摸摸肚皮,响亮地应了句:“饿!”
昨天看露天电影,晚饭只简单吃了面,看露天电影吃了些花生瓜子的炒货,回家也只吃了碗汤圆,看热闹还看了这么久,胃里那点东西早消化了,能不饿嘛。
陆衍:“锅里还剩点汤圆,我去给你们盛?”
走到厨房一看,天气冷,汤圆凉得快,都冷成一团团,用筷子戳了戳,还硬梆梆的。
“这咋吃啊。”陆珊嘟起嘴。
陆衍:“咋不能吃,加热就能吃了。”
三小只不乐意,他们三嘴可养刁了。主要是已经吃过煮汤圆了,就不爱再吃一回了,都想着吃煎汤圆。
江乔乐了,把准备睡醒再做的煎汤圆,现在就给他们做了。
锅里撇去甜水,只留下又白又圆的汤圆。锅里倒一点油,将汤圆下锅煎。
不一会儿,汤圆白色的外皮就被煎得两面金黄,同时锅里传出馋人的香味。
江乔用锅铲将汤圆铲到盘子里,煎过的汤圆不像之前一样硬梆梆的,而是变得柔软,同时又带着焦酥。
陆安迫不及待地用筷子夹了一个塞进嘴里,入口先是又酥又脆的汤圆皮,然后咬破汤圆皮,就露出里面甜甜的芝麻馅,好吃得不行。
锅里剩的汤圆不多,做成煎汤圆,也就做了十个,分一分,每人只吃了两个。
不过这东西胀肚,吃完再喝点水就很饱了。
三小只吃完便开始犯困了。
江乔赶他们上楼睡觉,帮陆珊掖被子的时候,还听见这小丫头挥着拳头说梦话,“看电影。”“打架。”
弄的江乔和陆衍哭笑不得。
出了年就开学了。
开学第二个星期,就是陆安的生日。
江乔问陆安:“生日想吃啥?”
每年三小只生日的这一天,江乔都允许他们点餐。
陆安转头问陆康和陆珊,“你们想吃啥。”
陆康说:“吃炒面。”
陆珊说:“想吃烤羊肉。”
“我都想吃。”陆安道。
三小只有商有量的。
陆安的生日,愿意问陆康和陆珊想吃啥,陆康和陆珊生日的时候,也是一样的。
见他们三这么友爱,江乔很是欣慰。
结果没一会,三小只就吵起来了。
陆康拍桌子:“炒面就是最好吃的东西,就要吃炒面。”
陆珊:“不对,烤羊肉好吃,吃烤羊肉!”
陆安:“我吃啥都行,但是能不能快点决定。”
江乔扶额,索性道,“要不,给你们做蛋糕吧。”
“蛋糕?!”三小只不吵了,朝江乔投去亮晶晶的目光。
“就是鸡蛋糕,用鸡蛋做的。”江乔形容了一下口感,“又香又甜,比天上的云还软。”
鸡蛋糕不仅好吃,用来庆祝陆安的生日,也算应景了。
陆康和陆珊对视一眼,齐齐大声道:“就做鸡蛋糕了!”
江乔:“去看看鸡窝里有没有鸡蛋。”
陆安拔腿就跑,“我看看。”到鸡窝了也不嫌臭,伸出手进去掏鸡蛋,可怎么掏也掏不着。
跑回屋,朝江乔摇摇头,“没找着鸡蛋。”
鸡过两年就不怎么下蛋了,家里这两只鸡,都超过两年了。
江乔:“我去刘大嫂家借几颗鸡蛋。”
一两颗鸡蛋,家里还是有的,可要做鸡蛋糕,还是够一家人吃的鸡蛋糕,至少得打十个鸡蛋,只能去找刘大嫂借了。
陆安歪歪头,“那鸡呢?”
陆康:“老了都不下蛋了。”
江乔乐了,拧了拧三小只的脸蛋,“赶明儿宰了给你们炖鸡吃。”
三小只等的就是她这句话,招招手,“快去快回啊。”
江乔提上篮子,就去了刘大嫂家,“嫂子,我来借鸡蛋。”
刘大嫂:“要鸡蛋干啥,你家没鸡蛋了?”
“陆安今天过生日,我给他们几个做鸡蛋糕吃,家里的鸡蛋不够了。”江乔道。
刘大嫂:“你等等我。”说完,就去厨房拿了二十个鸡蛋出来,“拿着,也不用还了,几个鸡蛋的事。”
刘大嫂家里养的鸡比陆家的多多了,而且每年都要养新的小鸡,鸡蛋自然也有很多。
江乔:“这太多了。”
刘大嫂抢过她手里的篮子,把鸡蛋往里头塞,“不多,不多,大不了多做点鸡蛋糕,让孩子们开心开心。”
江乔想了想道,“也成。”又道,“那等会我给你送鸡蛋糕。”
刘大嫂摆摆手,“成。”
江乔回到家,陆安小跑出来,“呀,刘奶奶怎么给了这么多鸡蛋。”
江乔把篮子放下,“刘奶奶疼你们呗。”
鸡蛋糕的做法很简单,用的材料也很简单,只需要鸡蛋、面粉和白糖。
二十个鸡蛋全都打入碗里,加入面粉和白糖拌匀,然后直接上锅蒸。
陆安:“我来烧火,我来烧火。”
陆康把他赶到一边,“我来吧,寿星公。”
陆安嘿嘿道,“那今儿个就让你一回。”
陆康白他一眼,“今天你生日,不跟你计较。”
陆安朝他做了个鬼脸。
烧火的事,三小只是轮着干的,都是熟练工。
陆康根据江乔说要大火还是小火,不停增减柴禾,不一会,蒸锅里就传出氤氲的水蒸气和香甜的气味。
陆珊深深吸了一大口,道,“好香啊。”
陆康:“有股鸡蛋味。”
江乔把一整块鸡蛋糕取出来,笑道,“鸡蛋做的,能没有鸡蛋味嘛。”
鸡蛋糕端上桌,那金黄色的外表,和蓬松柔软的质感,一下俘获了三小只。
江乔用刀将鸡蛋糕切成一块块扇形的小蛋糕,陆安迫不及待地伸手拿了一块。
刚碰到鸡蛋糕,他就缩回手,捏着耳垂,吐了吐舌头,“好烫。”
“刚出锅呢。”江乔道,“等一会再吃。”
“等不及了。”陆安等鸡蛋糕凉了一点,赶紧咬了一口。
又香又甜,口感十分松软,不腥不腻,入口是满满的鸡蛋香气。
陆安:“好好吃啊!”
“很甜。”陆珊肯定道,“比麦芽糖都甜。”
江乔很舍得放糖,鸡蛋糕吃起来自然甜甜的。
二十个鸡蛋做出来的鸡蛋糕,尽够三小只吃了,还余出很多。
这玩意放久了口感也不好,留出陆衍那份放到五斗橱里,等他从部队回来再吃。
余下的,江乔打算分给别人,都沾沾陆安生日的喜气。
等他们三吃得差不多了,江乔道,“拿几块鸡蛋糕去送给你们林阿姨和方奶奶、刘阿姨,然后再分给你们的小伙伴。”
江乔拿出篮子,给林芳她们的,一人两块扇形鸡蛋糕。
给陆安的小伙伴们的鸡蛋糕,又切成了更小块,小孩多,怕不够分,而且切的小,也更方便他们拿着吃。
这样的好事,三小只自然应了,提着篮子,没一会就跑没影了。
天气还冷,军属大院的小孩子们也不敢上山下海地玩,尤其是去海边,这么冷的天,谁想游泳啊。于是都聚在军属大院里的社树底下玩。
三小只在一群小孩里,还是很有人气的,不单是因为陆安是孩子王,还因为三小只还时不时就能掏出各种各样的好吃的分给大家。
所以哪怕陆珊年纪小,还是个女娃,在一群大孩子里,还是很吃得开的。
张晓凯吭哧吭哧跑过来,“陆安,你们来了。”又道,“我们在玩跳绳,你们要不要一起玩。”
跳绳不仅能活动筋骨,还能暖身子,是冷天里最受欢迎的游戏。
陆安:“一会再玩,你们先过来。”
马花花早就看到了陆安手里提着的篮子,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你又带什么好吃的了。”
陆安挺起胸膛,抬起下巴,骄傲地道,“今天我生日,我妈做了鸡蛋糕,让我分给你们吃。”
“什么是鸡蛋糕啊?”张晓凯咽了咽口水,这一听就好吃。
“就是鸡蛋做的糕呀。”陆安一边说,一边从篮子里掏出切成小块的蛋糕分给一群小伙伴。
“好香啊。”马花花将鸡蛋糕举到鼻子边,深深吸了一大口香气,都有些不舍得吃了。
张晓凯没她那么大的定力,拿到手就直接咬了一大口,“不仅香,还很软很甜呢。”
马花花也忍不住了,咬了一口,眼睛一亮,“真的欸,又软又甜。”
一群小孩,捧着鸡蛋糕吃个不停。
张晓凯望向三小只:“你们不吃吗?”
三小只摇摇头,陆珊说,“我们吃过才来的。”
马花花忍不住羡慕道,“你们妈真疼你们,肯在生日的时候做这么多鸡蛋糕,还放了这么多糖。”她扁扁嘴,“换做是我妈,她肯定不舍得。”
“我妈也不舍得。”“我妈更不可能舍得了,她可抠门了。”一群小孩七嘴八舌地道。
周佳言和周佳美也在,他两也分到了鸡蛋糕。王三壮跟他两玩得好,用胳膊肘捅咕捅咕他两,问,“你们不吃吗?”
别看王三壮之前因为冰棍和盐津枣的事,跟三小只有了矛盾,平日里见了都是不打招呼,还要做个鬼脸才扭头就走的。
但是看到香喷喷的鸡蛋糕,他也把持不住,‘忍气吞声’地将鸡蛋糕吃进了肚子里。
见周佳言和周佳美手里拿着鸡蛋糕,又不吃,他目光一直往上边瞟,就等着周佳言和周佳美说不吃了,然后把鸡蛋糕给他呢!
周佳言没搭理王三壮,光顾着听陆安说话了。
什么‘我妈为了我生日特意做的’‘我们已经吃过了’,这样的话,一句一句往他耳朵里飘。
虽说陆安说的都是大实话,可听在周佳言耳朵里,可不就成了显摆?
周佳言羡慕嫉妒地红了眼睛。
凭啥啊?凭啥陆安过生日就有香喷喷的鸡蛋糕吃。
而他过生日呢?
周佳言想到前几天他跟周佳美生日,还特意跑去跟李甜甜说了,但李甜甜一点也不重视,就哦了一声就没了,也不说要做顿好吃的或者买两样礼物给他们庆祝庆祝生日。
这倒不能全怪李甜甜了,她一个现代传来的人,穿的时候已经二十来岁快三十岁了,工作又忙,真没过生日这个概念,顶多生日的时候吃碗长寿面啥的。
可长寿面,她也不会做啊,也就没给周佳言和周佳美庆生。
可看在周佳言和周佳美眼里,心里就不由得起了疙瘩。
可这通火又不能跟着李甜甜发,不就只能朝着陆安发了。
周佳言把鸡蛋糕扔在地上,还不解气地用鞋碾了碾,大声道,“不吃了,不就是鸡蛋糕吗,有什么好吃的。”
“就是。”周佳美学着他的样子,把鸡蛋糕扔在地上踩,“只有那些家里穷的,才会去吃别人给的鸡蛋糕,真是丢脸,反正我才不吃呢。”
“哎哎哎!”王三壮看着地上和泥土混杂在一块的鸡蛋糕,心疼得都要滴血了,“你们不吃就不吃嘛,干嘛要浪费粮食呢。”
马花花也生气了,指责道,“人家陆安好心把家里做的鸡蛋糕分给我们吃,你不领他的好意便算了,还要这样糟蹋食物,真是……真是……”
张晓凯接上:“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一群小孩用食指将鼻子往上顶,朝着周佳言和周佳美做猪鼻子的动作,还背过身朝两人拍屁股,可把他两气得不行。
周佳言:“你,你们!”
周佳美面皮薄,直接哭了出来。
周佳言:“妹妹别哭。”他朝一群小孩挥了挥拳头,到底是没有勇气跟他们打架。这么多小孩呢,还大多都是男孩,打起架来,估计一人踹一脚都够他受的了。
他虚张声势道,“我,我回去告诉我爸听,说你们欺负我们,你、你们给我等着。”
陆安翻了个白眼,“糟蹋完粮食,还要回去告状,周佳言,你知道你今年上几年级了不,我看小东东都比你有出息。”他都羞得跟别人说,自己跟周佳言一个年级。
叫小东东的小男孩,今年才三岁多点,才上育红班呢,听到陆安叫他,仰着小脸,想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刚一咧嘴,鼻涕泡先出来了。
马花花也觉得周佳言很没种,都不像个男孩子,要换做是陆安被这样对待,早都打起来了,反正就是很没骨气。
马花花做了个鬼脸,“略略略。”又道,“告吧,告吧,别光告诉你爸听,记得连你妈一块告诉。”
“他爸可能还管他。”张晓凯撇了撇嘴,“他妈压根就不管他。”
有小伙伴接道,“为啥呀?”
张晓凯:“因为他妈是后妈呗,他亲妈早死了。”
“哦哦。”一群小孩继续做鬼脸,大声道,“原来周佳言和周佳美的妈妈是后妈啊,怪不得不管他两。”
周佳言大喊道:“你们胡说,我妈才不会不管我两,她对我们可好了。”
陆珊歪了歪头,“你妈对你两好,那为啥前几天生日,没见她给你们做鸡蛋糕吃啊?”
陆康,“骗人的呗。”
“就是。”张晓凯道,“我是我妈亲生的,她还不是说揍我就揍我,亲妈都这样了,何况是后妈呢。”
马花花:“说不定后妈偷偷趁他两睡觉的时候扎他两脚底板呢。”她撇撇嘴,“我奶奶说了,后妈都是大坏蛋。”
周佳美想到,有几次她半夜突然醒来的时候,看到李甜甜在她床边走来走去……该不会就是要扎她脚底板吧!
她哪里知道,那是因为李甜甜初来乍到的时候,想要在周佳言和周佳美面前表现,顺便给周安国看看,所以才大半夜地强撑着起来,给他两掖被子。
周佳美不明所以,都快吓哭了:“你们胡说,你们胡说!”
“是是是,我们胡说。”马花花顺着她的话说,周佳美更害怕了。
张晓凯火上浇油:“你两还回家告状不?”
告状?告个屁!
周佳言和周佳美腿都打摆子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拔腿就跑。
这头,江乔挑了三块鸡蛋糕,放到篮子里,给刘大嫂送去。
刘大嫂在客厅里坐着呢,将江乔迎进屋,接过篮子,“这就是你说的鸡蛋糕吧,我尝尝。”
她拿起一块尝了尝,金黄色的鸡蛋糕,口感香甜松软,还带着浓浓的鸡蛋香,十分好吃。
不过刘大嫂年纪大了,就不大爱吃甜食了,将一块鸡蛋糕吃完,灌了一口茶水,说,“剩下两块,留着给老赵和赵靖。”
话音刚落,就听见赵师长的声音,“留给我什么?”
赵师长回来了,刘大嫂赶忙迎上去,接过他手里的衣服,“留鸡蛋糕,安安生日,小江做了鸡蛋糕,拿给咱吃的。”
“安安生日啊。”赵师长看向江乔,道,“替我祝他生日快乐啊。”
江乔笑道,“那我也替他谢谢您。”
赵师长拿起鸡蛋糕尝了尝,“小江的手艺,真是没话说。”又道,“真羡慕学校那帮小兔崽子,能天天吃到你的手艺,我跟小陆只能吃部队食堂那些猪糠,你是不知道,有多难入口。”
江乔还没接话,就听到院子外有人一叠声地喊:“赵师长,赵师长!”
她赶紧把话咽下去,望向赵师长和刘大嫂。
赵师长和刘大嫂相互望了一眼,眼里都带着几分疑惑。
赵师长:“我听着,像是郑营长的声音。”
郑德胜?
江乔愣了愣,就见到郑德胜走了进来,手里还拖着一个小女孩。
绝户头
这小女孩不是别人, 正是郑女停。
江乔眼皮跳了跳,距离上次方秀梅大闹郑家,时间也过去有大半个月了, 怎么郑女停身上这伤还没消?
赵师长和刘大嫂也看见了。
赵师长直接问了, “郑营长, 你们家女停身上这伤怎么还没消?”
那自然是因为,这段时间, 郑女停没少挨郑德胜的打,所以旧伤未愈, 又添新伤。
郑德胜吭哧瘪肚了半天, 说不出辩解的话。
刘大嫂气得翻白眼, 问郑女停, “女停, 你说。”
郑德胜推了郑女停一把,给了一个警告的眼神。
郑女停被推了一个趔趄,表情麻木,目光呆滞地道,“自……自己摔的。”
“你!”赵师长指着郑德胜,他自然看出了郑德胜的小伎俩, 可又无可奈何。
郑德胜嬉皮笑脸地道, “你们不知道,女停虽然是个丫头片子, 但是比一般男孩都调皮, 老是惹我生气,我这人气起来吧, 下手就没轻没重的。”
江乔冷冷地道,“郑营长, 你要是下手没轻没重,就对朱副营长使去,跟一个孩子计较,算啥本事。”
郑德胜撇撇嘴,“陆参谋长家的,又有你什么事了,送你四个字,谨言慎行。”
江乔眼里闪过一丝冷光,这个郑德胜真是……只有弱者才会把拳头挥向更弱者,回去就让陆衍找个机会,看看大比武还是团之间切磋的时候,狠狠教训郑德胜一顿!
提起朱松,郑德胜就想起那天的事,真是恨得咬牙切齿。
给方秀梅这么一闹,整个军属大院都知道他家出了个贼,这段时间,郑德胜走到哪,都能看到别人用异样的目光看着他。
他不知道的是,别人用异样的目光看他,只有极小的一部分是因为郑女停偷松子的事,更大的原因则是因为郑家和朱家,全家动起手打群架的事。
那场面,真是让人记忆深刻,记忆犹新啊!
赵师长都不想理郑德胜,他深呼吸,吐出一口气,“说吧,找我啥事。”
郑德胜想起正事了,踢郑女停一脚,让她上前,“女停,我不养了,劳烦师长你帮个忙,给她找户好人家。”
啥玩意?什么叫不养了?
江乔和赵师长、刘大嫂,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赵师长:“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刘大嫂:“我没听错吧,郑营长,你是不是没睡醒?”还是她自个没睡醒,都听见梦话了。
郑德胜抿抿嘴,又重复一遍:“……劳烦师长你帮个忙,给她找户好人家。”
江乔都给气笑了,这郑德胜,知道什么叫做为人父母的责任不,“孩子是生命,又不是物品,你生下来就得负责,说不养就不养了,闹呢?”
郑德胜斜眼道,“你懂什么,要养,那也得养好孩子,女停她值得我养么?”又道,“她才三岁,就知道去偷东西了,啧啧啧,江嫂子,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叫做三岁看到老,她这个年纪,就知道偷松子吃了,再长大点,不得去偷钱啊。”
郑德胜因为郑女停偷松子的事,觉得颇为丢脸,尤其是这段时间去部队,跟他有过节的军官,总是对他阴阳怪气,他那张脸,真是丢尽了。
不想养郑女停,也是因为觉得她太会惹麻烦了,才三岁大,就让家里赔了二十块,以后长大了还得了,还是那句话,比男孩子还淘。
在没生郑女停之前,上到郑招娣,下到郑念娣,哪个没饿过肚子,还不是在家灌点凉水就应付过去了,哪个像郑女停一样,都会去别人家偷东西了。
偷就算了,还给人抓着了,真是里子面子都给她丢干净了。
这几天,郑德胜打郑女停,一半是为了出气,还有一半,是因为害怕,他总觉得,这个女儿不像他的种。
反正,郑德胜是不想养郑女停了。
说啥都不想养。
赵师长生气了,连名带姓地喊,“郑德胜,女停可是你生的!”
郑德胜一脸无赖样,“我知道啊。”
江乔道,“郑营长,我知道你是因为女停偷东西的事情生气,但她还小,而且做出这种事也是因为在家里没吃饱,你跟吴嫂子两人好好教,慢慢教,她能改过来的。”
赵师长也道,“小江说得对,三岁大的孩子,她能懂什么啊,还不是父母怎么教,她怎么做,女停那事,你跟小吴至少占一半的责任。”
郑德胜撇撇嘴,“我可不这么想。”
刘大嫂看不过眼了,“领养这事,来娣怎么说,她同意吗?”
刘大嫂想的是,郑德胜说的肯定是气话,他一定是瞒着吴来娣干出来找赵师长的事。
没想到,郑德胜说,“同意啊。害,管她干嘛,她一个女人家家的,还不是我说啥就是啥。”
“郑营长,你确定?”赵师长都纳闷了,“领养这事,你找我干嘛呢,我是师长,又不是政委。”
郑德胜:“一事不烦二主嘛。”
打架那天,就是赵师长出来主持公道,也是赵师长给他和朱松处分的,现在商量要把郑女停领养出去,那自然也是找赵师长啦。
赵师长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好又重复一遍,“郑德胜,女停是你生的,是你的亲女儿。”
郑德胜撇撇嘴,“我倒是宁愿没生过她。”他是粤省人,“生她不如生块叉烧。”
郑德胜见赵师长不同意,索性采取怀柔政策,开始卖惨,“师长,我们家的条件,你也是知道的,我们家就我一个人有工作,还只是个营长,来娣她又没工作,又生了四个孩子,全家上下就指望着我一个人的工资生活,哪养得起啊,要不是这样,女停至于出去偷东西嘛。”
他揉了揉郑女停的头,手上没个轻重,把郑女停弄得东歪西倒,“把她领养出去,也是为了她好。换个条件好的人家,能让她吃饱穿暖,总比在我们家挨饿受冻好。再说了,女停今年才三岁,年纪小,不记事,能养的熟的。”
郑德胜这道理真是一套一套的,说的赵师长都无话可说了,但也足以见得,郑德胜在家的时候,一定是想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才找上门的。
郑德胜是已经深思熟虑地想好了,而不是一拍脑门想出的主意,他是下定了决心,要把郑女停赶出家门。
他就是不想养郑女停了,要是可以,真想直接把郑女停赶走,可毕竟生活在军属大院,他又是个要面的人,直接把郑女停赶出家门,怎么说都不好听。
倒不如来找赵师长,给郑女停找户人家领养出去,这样既把郑女停赶走了,又给她找了个归宿,还博得了好名声,怎么算都是赚的。
郑德胜的算盘打的十分地响。
刘大嫂忍不住道,“咱军属大院里,男人有工作,女人没工作,家里又好几个小孩的,又不止你们一家,人家还不是照样生活,再说了,你们家是四个女孩,又不是四个男孩,能吃多少米饭。”
刘大嫂见过郑招娣几姐妹,说话温声细语的,别人稍微大声一点,都能吓到她们几个,而且长得细条条的,能吃多少东西,郑德胜说养不起四个女孩,她是不信的。
郑德胜道,“哎呀,刘
忆樺
嫂子,我们家是真的养不起啊,这可是四个女孩啊,又不是四只小猫小狗,随便给点剩饭就行了。就不像你们家,赵师长是师长,工资高待遇好,你两又只生了赵靖一个,就养一个孩子,哪怕嫂子你不工作,日子自然也过得宽裕啦。”
他又忍不住刺江乔一句,“江嫂子,你也是。你们家虽然生的也多,有三个孩子,还是两个男孩一个女孩,但是陆衍是参谋长,你是学校食堂的厨师长,你两是双职工,领双份工资呢,养三个孩子,自然不在话下,哪里能体谅到我们的苦处呢。”
江乔真想拿大耳刮子扇他,忍不住怼道,“养不起就别生那么多,女停她们要是男孩子,你就算砸锅卖铁你都养。”
她真是看不起郑德胜,当谁不知道呢,他和吴来娣,就是为了拼个男孩,才一直生孩子。只是老天爷也不向着他们,让这两口子一直生女孩,女孩生多了,又不想养了。
这要是四个男孩,郑德胜给出去一个,都像要他的命根子似的。
这时候要是有人说要领养他们家的男孩,郑德胜能拿着枪把人从军属大院撵到菜市场。
郑德胜……郑德胜说不出话了,冷哼道,“江嫂子,我说不过你,劝你一句,做女人,嘴皮子别那么厉害,免得陆参谋长嫌弃你不要你。”
“那就不劳郑营长你操心了。”陆衍从外头走进来。
江乔眼睛一亮,“你咋来了?”
陆衍朝赵师长和刘大嫂点点头,“我回到家,看你不在家,就问老大说你去哪了,老大说你来给刘嫂子送鸡蛋糕了,但我左等右等,都没见你回来,还以为你出了啥事,所以就过来看看。”
没想到,刚好听见郑德胜说的那句话,他就忍不住怼他了。
江乔……郑德胜是不怕的,一个女人,也就嘴皮子厉害些,要是换做在战场上真枪实弹地拼一拼,他一拳下去,她能飞出去几米远。
但是陆衍一来,他就不敢大小声了。
论职级,他比陆衍低,论手上功夫,他更不是陆衍的对手。
郑德胜讪讪赔了笑,看向赵师长,“说正事,说正事。我的事还没解决呢,赵师长,你就算可怜可怜我,帮女停找户人家领养了吧。”
领养这事吧,换做以前,其实是不稀奇的。
早些年战乱,孤儿多,战友之间相互照顾,领养战友的遗孤,也是常有的事。
但现在又不是以前了,近几年可和平多了,小冲突不断,但是大战没有。
这和平年代,冷不丁地闹出个领养……赵师长头都大了。
他忍不住再问一遍,“郑营长,你想好了?”
郑德胜扫郑女停一眼,看她那木呆呆的样子,斩钉截铁地道,“想好了。”
刘大嫂暗地里拽了拽赵师长,小声道,“老赵,要不就同意了吧,帮女停找个好人家,总比呆在郑家好,郑德胜和吴来娣那两口子不会教小孩,还不让孩子吃饱,又打孩子,女停从他们家出来,也是好事一桩。”
赵师长看向郑女停,她身上淤青未消,长长叹了口气,“这……唉,郑营长,领养女停的人家,你心目中有没有人选。”
郑德胜一脸赖皮样,“没想好,就看谁家想领养呗,谁要就给他。”
他眼珠子转了转,突然想到一个好主意,道,“要不,师长,刘嫂子,你两把女停领养了吧。”
他越说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一拍大腿,“嘿,这主意好。师长,你们家就赵靖一个男孩,女停是个女孩,把女停领养了,一儿一女,还凑个好字呢。”
刘大嫂有些心动,但赵师长不同意。
刘大嫂这几年身子不大好,连院子里的菜,赵师长都不允许她种了,更何况是养小孩呢。
要是换做早些年还好说,那时候刘大嫂身子骨还硬朗。
而且郑女停才三岁,还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赵师长怎么忍心让大嫂操心操力。
赵师长:“我不同意。”
郑德胜撇撇嘴,“你看,你看。女停皮成这个模样,师长你自己都不愿意养,还让我和来娣养。”
赵师长气得破口大骂,“那是因为女停是你们生的!”
郑德胜不敢说话了,他还指望赵师长帮他找领养郑女停的人家呢,赔笑道,“当我没说,当我没说,师长,你看看还有哪家能领养女停吗?”
赵师长沉吟片刻,缓缓道,“你觉得,朱副营长家咋样?”又道,“你们家不想要女停,而朱副营长和方秀梅都没生小孩,把女停给他两养,不是正好。”
朱松和方秀梅时至今日,都生不出孩子,想必以后也生不出了,他们家没有小孩,而郑德胜和吴来娣又不想要郑女停,让朱松和方秀梅领养郑女停,多好的事。
而且,两家说不定还能借此事重归于好呢。
赵师长觉得,他真是出了一个好主意。
话音刚落,江乔和刘大嫂就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
赵师长摸了摸鼻子,不明所以,“咋,我说错啥了吗?”
何止是错,大错特错啊!
刘大嫂都不知道说赵师长啥好,郑家跟朱家都闹成那样了,郑女停领养到朱家,能讨什么好?
她可是偷过方秀梅松子的,瞧方秀梅恨她恨得把她打的遍体鳞伤的模样。
要真让方秀梅给郑女停当妈,说不定一天三顿打,比郑德胜打得还狠。
就连朱松和朱松妈,也难保不会因为跟郑德胜和孙红丽干架的事,迁怒于郑女停。
这简直是将郑女停放进狼窝啊!
不过,这倒不能全怪赵师长,他毕竟是个男人,又相信战友情大过天,说白了,他就不适合处理这种家长里短的家务事。
郑德胜真是找错人了。
赵师长真是出了个馊主意。
可郑德胜却是听进去了,他想的跟赵师长不一样,他想的是,要是把郑女停这个麻烦扔到朱家,那朱家岂不是闹翻天了。
到时候郑女停要是再偷东西,那挨骂丢脸的,岂不是朱松和方秀梅了?
郑女停要是再挨打,受人指责的,不还是朱松和方秀梅了?
给朱松和方秀梅两口子添麻烦这事,郑德胜一向是不予余力的,当即拍板道,“那就朱家了。”
赵师长:……
赵师长,“不是,你同意了,人家朱家也未必同意啊。”
郑德胜翻了个白眼,“白得一个女儿,他们能不同意吗,别忘了,他两可生不出孩子。”
赵师长和刘大嫂对视一眼,这事,他们说了还真不算。
刘大嫂也觉得自己太想当然了。
万一人家朱松和方秀梅,就想要个孩子,也想跟郑德胜和吴来娣重修于好呢?
刘大嫂,“等着,我去帮你们喊他们两口子来。”
赵师长拦住她,“把小吴一块喊来,这可是她亲女儿,领养孩子的事,她怎么能不出面。”
刘大嫂点头应了,就去叫人了。
郑家住得近,吴来娣来的最快。
赵师长就问她,“小吴,刚才郑营长跟我说,他想把女停领养出去,你说说,你咋想的?”
赵师长暗示得十分明显,若是吴来娣不愿意,他怎么也不会同意郑德胜把郑女停送出去的。
他还是觉得,这是郑德胜一个人的主意。
吴来娣打从进屋,看都没看郑女停一眼,仿佛眼里没这个人似的。
听到赵师长问她,吴来娣点点头,“德胜怎么说就怎么做,不就是个丫头片子。”
赵师长忍不住道,“你,你就不再想想?哪怕是个丫头片子,女停也是你的亲生女儿啊。”
吴来娣冷哼一声,“拉倒吧,我宁可没生过她。”
得,白说。
赵师长也死了问吴来娣的心了,她算看出来了,郑德胜和吴来娣这两口子,就不配当人父母。
过了一会,朱松和方秀梅来了,跟着刘大嫂前后脚进屋。
刘大嫂喊他们来的时候,只说是有事找他两,也没说是为了郑女停领养的事。
所以朱松和方秀梅都一头雾水。
朱松还以为是赵师长找他,有什么军务上的事。
可转念一想,要是军务上的事,见面的地点,也不应该是在赵家,而应该在部队,更不可能会带上方秀梅了,她一个女人家家的,懂什么军国大事,再说了,基于保密,她也不能听。
到了一看,不止赵师长在,郑德胜和吴来娣在,陆衍和江乔也在。
这么多人,到底要说的啥事啊?
朱松心里忍不住犯嘀咕。
方秀梅脑筋比他转得快多了,看到郑女停,大喊道,“赵师长,你找我们两口子过来,该不会是为了说和的吧,我告诉你,不可能,这是他们郑家欠我们的。”
“指使小孩偷东西就算了。”她指了指自己脸上被挠的疤,吴来娣下手狠,这一道疤才刚结痂,看着面目狰狞,“他们还打人,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原谅他们。”
说着,方秀梅撸起袖子,跃跃欲试,看着一副要打人的样子。
朱松被方秀梅点醒了,一个激灵,看着郑德胜的眼睛,充满了怒火。
因为打架这事,他被赵师长罚了一个月的工资,而且还记过了,刚好又碰上年初考评,因为影响不好,考评得了差,这两年是别想升职了。
想到这些事,朱松把郑德胜两口子千刀万剐的心都有了。
朱松大喊道,“他和吴来娣跟我和秀梅干仗就算了,他妈居然打我妈,我妈被孙红丽那老太婆打的,现在都下不了床。”又道,“和解?不可能!!”
这都啥跟啥啊,赵师长一个头一百个大,都后悔将朱松和方秀梅叫来了。
赶紧抬手往下压了压,示意朱松和方秀梅别激动,“今天找你们来,说的不是和解的事。”
说白了,这两家,爱和解不和解,只要别再闹出吵架、打架的事,赵师长也懒得理他们。
这军属大院里,住着多少户人家,上嘴皮都有碰到牙齿的时候,偶尔起个摩擦,那也是常有的事。
要不是因为这两家打了群架,而且郑德胜和朱松这两个军人,还是营长和副营长级别的军官,非但不劝架,还动了手,影响特别不好,被树成了典型,赵师长才懒得管他们。
赵师长接着道,“朱副营长,小方,找你们来呢,是想问问你们家,愿不愿意收养郑女停。”
“啥玩意?”方秀梅以为自己听错了,“师长你再说一遍。”
赵师长咳嗽一声,说话的声音没刚才大了,低低地问道,“你两愿不愿意收养郑女停。”
朱松一脸诧异,“我们为什么要收养郑女停?”
这丫头片子赔钱货,偷他们家松子的事,才过去多长时间,赵师长这是得了失心疯吧?
郑德胜冷笑一声,“你们一直生不出孩子,也不知道是不是上辈子坏事做尽了,遭了天谴,这辈子才一个根都不给你们留。我跟来娣可怜你们,喏,女停给你们拿去养。”
方秀梅气笑了,呸了郑德胜一脸口水,“你们才上辈子坏事做尽,你们才遭天谴。我跟老朱顶多是生不出孩子,不像你们家,生就算了,还只生女儿,我看啊,老天爷才是一个根都不给你们留。”
郑德胜这辈子最恨的就是,别人说他只能生女儿的事,“生女儿,也比生不出的好,你们这辈子都生不出来了,绝户头!”
方秀梅指着郑女停,手指头都快戳到郑女停脑门上了,怒骂道,“我们家就算绝户头,也不可能收养一个小偷!”
跑了
听到‘小偷’两个字, 郑女停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两家人吵得跟个乌眼鸡似的,眼看都要动手了,赵师长都后悔把他们喊来了。
他抬手往下压了压, “别吵, 别吵, 不收养就不收养,闹啥呢?”
赵师长还是很有些威信的, 主要是朱松和郑德胜两人的考评捏在他手里,纷纷收了火气, 闷声应了声是。
赵师长咳嗽一声, 还是说和道, “朱副营长, 小方, 你两别因为一时气上头,而说了气话,我建议,还是认真考虑一下郑营长的建议。”
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道,“郑营长跟我说了, 以他们家的条件, 养四个孩子还是很困难的,所以女停才会经常出去……摸东西吃, 她只是一个三岁小孩, 能懂啥呢,饿了还不是跟着本能做事, 你俩就大人有大量,大人不记小人过吧。”
赵师长又道, “女停还三岁,养的熟的,你们若是收养了,带回去好好教教,长大了会是个好姑娘的。”
“就是,跟一个小孩计较啥。”刘大嫂帮嘴道,“秀梅,别忘了,当初可是你推倒来娣,才导致女停早产。”
早产两个字用了重音,意在提醒方秀梅想起当年的往事,说到底,她对郑女停应该是有几分亏欠的。
刘大嫂的出发点是好的,可方秀梅却不这样想,她净想起那几年扫大街的屈辱了,她可是军嫂啊,光荣的军嫂,居然被罚扫大街,简直剥下她的面皮往地上踩,里子面子都丢尽了,“那我不是被罚了吗,我有不认罚吗?这是两码事,刘嫂子,你别混为一谈。”
方秀梅翻了个白眼,叉腰道,“我现在算是明白一句话了,啥叫站着说话不腰疼,敢情偷的不是你们家的东西呗。”
刘大嫂气道,“什么叫偷的不是我们家的东西,女停上面来要东西吃,我不一样给了。小江也是,回回家里做了好吃的,什么炒松子、水煮花生、猪油渣的,女停上门来要,她哪回没有给?”
刘大嫂:“她给女停那一把炒松子,比她偷吃你家的要多多了,要是人人都像你这样想,是不是小江也得上门去闹?”
方秀梅完全听不进去,指着江乔,阴阳怪气地道,“她闹啥闹啊,人家可是大名鼎鼎的江厨师长,在学校食堂上班,工资福利待遇好得很,那点松子水煮花生啥的,不过是人家指缝露的渣渣。”
朱松翁声道,“我就是个副营长,哪比得上参谋长位高权重,要我养孩子,我可是养不起的,可人家呢,一养养三。”
说完,他眼珠子转了转,突然有了个主意,“既然这样,要不陆参谋长和江嫂子,你两收养郑女停吧。”
方秀梅猛地望向朱松,她怎么没想到这个主意,还是她们家的顶梁柱聪明!
随即附和道,“同意,反正陆参谋长和江嫂子这么可怜郑女停,那就让他两养呗。”
赵师长厉声道,“别胡闹,陆参谋长和小江他们家都有三个孩子了。”
方秀梅翻了个白眼,“师长,这你就不懂了吧,养三个是养,养四个也是养,以他们陆家的家底,还差这一个半个吗。”
朱松也接嘴道,“就是,一回生二回熟的。师长,刘嫂子,你们让我和秀梅这两个没生过孩子的,突然养孩子,万一养死了咋办,陆参谋长和江嫂子就不一样了,人家养了三个,有经验。”
“呸呸呸。”刘大嫂不悦地扫了朱松一眼,“说什么死不死的。”
这是当着人家爸妈的面,诅咒人家小孩啊?
刘大嫂望向郑德胜和吴来娣,然而,他们两一个事不关己,一个高高挂起,得,白说。
方秀梅:“赵师长,你也别老逮着我跟老朱说话。你问问郑营长和吴来娣啊,他两才是郑女停的亲生父母,给不给陆参谋长和江乔养,他两说话才算数。”
江乔心想,这话说的,好像郑女停已经是他们家的人了一样。
赵师长也愣了愣,望向郑德胜,本以为他不会同意,没想到郑德胜一副在思考的模样。
对于郑德胜来说,只要把郑女停这个麻烦,像踢皮球一样踢出去就行了,至于踢给谁家,他其实不是很在意。
朱松跟方秀梅和他们家有过节,把这麻烦塞给朱家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但要是塞给陆家呢?
郑德胜摸着良心说,他跟陆衍和江乔的关系委实算不上好。
而且……郑德胜每次看到陆衍,心里总是有那么几分嫉妒和不爽的。
凭啥啊,陆衍比他还小几岁呢,就当上了参谋长,而他自己还只是个营长。
娶的老婆呢,盘亮条顺是个大美人,每回见了,心肝都要颤一颤。长得漂亮也就算了,又能往家里捞钱,瞧瞧学校食堂,给人家弄得多红火。
还生了三个孩子,调皮不说,但至少人家有两个儿子啊,就连闺女,长得也比自家的水灵可爱。
再看自家呢,他职级比不过陆衍也就算了,娶的老婆膀大腰圆,腰比水桶都粗,前阵子他在她头上居然还发现了一根白头发,真是又老又丑。
孩子倒是没少生,可各个都是闺女,长相都随了妈,性子更是拿不出手,要么懦弱,要么不吱声,现在还出了个小偷。
所以,咋全天下的好事都让陆衍给赶上了?
这家伙走的什么狗屎运?
郑德胜心里涌起一阵酸意,瓮声瓮气地道,“给陆参谋长养呢,也不是不行。”
啥玩意??
陆衍和江乔都愣住了。
就是来送个鸡蛋糕,看个热闹,郑女停就花落他们家了?
陆衍摇摇头,“这不合适。”
“有啥不合适的。”朱松挤眉弄眼道,“都说了,你们家条件好,再养一个咋了。”
吴来娣冷笑道,“那天谁跟我说的,女停只是个小女孩,能吃得了多少饭,我觉得说的真对啊。”
她上前拉住江乔的手,恳切地道,“女停她还小,才三岁多点,养的熟的。陆参谋长,江嫂子,你们行行好,就把她带走吧。”
江乔皱着眉将手从吴来娣手里抽回。吴来娣这话说的,怎么把郑女停描述得像一个没人要的垃圾似的。
这回,郑德胜和吴来娣,还有朱松和方秀梅,倒是站在同一阵线了。
四个人不遗余力地劝说陆衍和江乔收养郑女停,费尽口舌,那唾沫星子,都差点喷到两人脸上了。
敢情都想把郑女停塞到陆家,打着给陆衍和江乔添堵的主意。
赵师长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摆手道,“你们这不是胡闹吗。”又道,“这不成,这不成。”
“咋不成了。”方秀梅道,“我看这军属大院,上上下下,没有哪家比陆参谋长家更适合收养郑女停了。”
只要想象到陆衍和江乔收养郑女停后,陆家那鸡飞狗跳的生活,方秀梅心里就是一阵快意。
想当初她扫大街,江乔也是有一份功劳在的!
郑德胜瞥了方秀梅一眼,哼了一声,“方嫂子,认识你这么久,你总算说了句人话。”
方秀梅拍桌道,“郑德胜,你什么意思啊!”
两家又吵起来了。
你一句我一句,赵师长被吵得脑瓜子嗡嗡地疼,用力拍了一下桌子,“行了,别吵了,还记得自己是来干嘛的吗。”
郑德胜也懒得跟朱松和方秀梅吵,他才不耐烦搭理这两口子呢,想起了正事,抓住郑女停细小的胳膊,将她往陆衍和江乔面前一推,“去,喊爸、妈,以后陆参谋长和江嫂子就是你的新爸妈了。”
新……爸妈?
郑女停愣了愣,看向陆衍和江乔的眼里充满了茫然。
江乔心里一软,这小丫头还小呢,其实压根不懂大人们在说啥。
江乔没有接过郑女停,而是望向郑德胜和吴来娣,摇了摇头,“我们不能收养郑女停。”
她对郑女停没什么意见,不像方秀梅一样,恨得不行。
她只觉得郑女停是个可怜孩子,但再可怜,她也做不出,从别人亲生父母手里,夺走孩子的事。
江乔本意如此,但她的话,听在郑德胜和吴来娣还有朱松和方秀梅耳朵里,就不是这么回事了,这两对夫妻都以为,江乔是怕麻烦,看不上郑女停,才不要她的。
于是,郑德胜和吴来娣继续劝说,“陆参谋长,江嫂子,你们家大业大,就当可怜可怜我们吧,我们实在是养不起了。”
朱松和方秀梅也在一旁一个劲地鼓动,“就是,就是,这郑女停虽然是个女娃,但她还小啊,才三岁,不记事,能养得熟的,你们收养了她,养一段时间,她就把你们当亲生父母了。”
说到郑女停把他们当亲生父母,陆衍望了郑德胜和吴来娣一眼,这两口子听到这话,非但没有失望和伤心,脸上却是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大人们都以为郑女停还小,其实她懂事得很,哪怕一开始不明白,但听了这么久,也该明白了。
她知道,她爹郑德胜和她妈吴来娣,是不打算要她了,想把她给别人养。
小丫头缩在桌子边,紧紧靠着桌角,仿佛这样能给她带来一点安全感。
这事情发展成这样,赵师长是想不通的,明明说的是,要让朱松和方秀梅收养郑女停,然后两家重归于好,怎么现在就变成朱郑两家,都想让陆衍和江乔收养郑女停。
赵师长头疼得不行,“行了,天色也不早了,你们都先回去吧。”
郑德胜不同意,还想继续,“师长……”
赵师长瞪眼道,“我说的话不算数是吧?”
赵师长还是很有些威信的,毕竟他掌握了郑德胜和朱松两人的考评,说话还是很管用的。
朱松也把话咽进肚子里,“那师长,嫂子,我们走了啊。”
方秀梅扯了扯朱松的胳膊肘,“早就该走了。”
本来就没他们家啥事,孩子又不是他们家的。
郑德胜心有不甘,但还是道,“来娣,走吧。”
吴来娣拔腿就走,她是知道,把郑女停领养给其他人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她扫了陆衍和江乔一眼,反正有方向就行了,这事不急于一时。
两口子拔腿就走。刘大嫂喊了一声,“女停呢,把女停带上。”
郑德胜是很想很想将郑女停就这样扔在赵家了,他也是故意这样做的,但被刘大嫂叫破了,只得又半路返回,踢郑女停一脚,闷声道,“跟上。”
郑女停从地上爬起来,跟个提线木偶人似的,木呆呆地跟在郑德胜和吴来娣身后。
看她那副模样,刘大嫂叹息声不断,拉着江乔道,“女停她,也太可怜了。”
江乔点点头,是挺可怜的。
看着让人心酸。
郑德胜和吴来娣压根就没把她当人看,只把她当作一件物品,或者说,是一个麻烦。
刘大嫂忍不住道,“要不,小陆,小江,你们就收养女停了吧。”
赵师长斥声道,“你瞎说什么呢,他们家都养三个孩子了。养孩子又不是上下嘴皮一磕碰就能办成的事,得费多少心力,你这是给他两找麻烦呢?”
刘大嫂也知道,这样不妥当。
可是看到陆安他们三被陆衍和江乔养的这么好,她就忍不住……忍不住想让陆衍和江乔一块养了。
刘大嫂瞪一眼赵师长,“你别说话,净出馊主意。”她期待地望向陆衍和江乔,“小陆,小江。我知道,养孩子要费不少钱,这样,养女停的花费,我这里出,你们只需要平日里照顾她就行了。”
赵师长不吭声了。
郑女停就一三岁大的小女孩,能吃多少钱,估计把她从三岁养到十八岁,也就花个几十块的事。
现在郑德胜和吴来娣两口子,摆明了不想要她。
肯定得给郑女停找个收养她的人家,但是郑女停因为偷松子那事,在军属大院里的名声,委实说不上好,很少有人家会不计前嫌收养她。
要是在军属大院之外,给她找人家收养,又不是知根知底的,难保人家会亏待她。
平心而论,让陆衍和江乔收养郑女停,还真是最好的选择。
两人双职工,能挣钱,家庭条件好,又会养孩子。
瞧瞧陆安他们三,小脸肥嘟嘟的,性子还格外机灵聪明,就知道养得很好。
要是让郑女停去到这样一户人家里……那肯定是极好的。
江乔扶额,怎么连赵师长和刘大嫂都开始劝说了。
赵师长:“其实,要换作以前,收养是很正常的,搁以前战乱的时候,孤儿多,收养起来,一家兄弟姐妹不同姓的,多得是。”
江乔摇摇头,正色道,“赵师长,你也说了,是战乱时候的孤儿,女停她亲爸亲妈还在,我们就这样把她要过去,肯定是不成的。”
郑女有亲爸亲妈在,哪怕郑德胜和吴来娣这父母当的不称职,她也不是孤儿。
赵师长和刘大嫂叹口气,他两也知道这个道理,到底没说什么。
陆衍和江乔回到家,三小只扑上来。
陆安:“你们怎么去那么久。”
“出了点事。”江乔道,“就回来晚了。”
陆衍顿了顿,还是把郑德胜和吴来娣不要郑女停的事跟三小只说了。
他们三也大了,总不能一直呆在避风港里,是时候知道点事了。
陆珊听完,嘴张得都能吞下一个鸡蛋了,“郑叔叔和吴阿姨,说不养女停了?”
“嗯。”陆衍道,“他们还说,要给咱家养。”
陆康缩了缩脖子,“太可怕了。”
陆安眨眨眼睛,“所以,他们是因为女停调皮,才不养她的吗?”
江乔道,“也许吧。”
陆安搞怪地张嘴捂脸,“完了,我们也很调皮,爸,妈,你们不会把我们送给别人家养吧?”
陆衍装作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嗯……是个好主意。”
陆珊扑进他怀里耍赖皮,“我不要,我不要,爸,我这么可爱,你怎么忍心啊。”
陆康不敢置信地望着陆衍,小嘴一瘪,都要掉金豆豆了。
江乔赶紧哄道,“你爸逗你们呢,他宝贝你们宝贝得不行,放学晚回家一点他都要出门找了,哪舍得把你们送人啊。”
三小只想了想,这倒是,重新恢复了笑颜。
陆安点点小脑袋,“我要是生了孩子,我也舍不得送人。”
江乔感慨道,“是啊。”
舍得把自己生的孩子送人的父母,比豺狼虎豹都不如,是真正的狼心狗肺。
也不知道郑德胜和吴来娣两口子怎么想的。
江乔代入了一下自个,谁要是让她把陆珊送人,她第一个反应是操刀跟人干仗。
江乔想法甩出脑海,懒得琢磨郑德胜和吴来娣到底是咋想的,要是能理解他们,自己岂不是就变成跟他们一样的人了?
陆康忍不住问,“要是郑叔叔和吴阿姨,坚持让咱家收养女停咋办。”他看向陆衍和江乔,歪了歪头,“爸,妈,你们真的要收养吗?”
难不成家里真的要多一个小妹妹?
陆衍敲了他一个暴栗,“想啥呢,咋可能呢。我估计郑德胜跟吴来娣,也就是气上头了,说的气话。都什么年代了,谁家能真的做出把孩子送人养的事。”
陆康点点头,“也是。”
随便闲话几句,吃完饭就睡了,谁都没把这事放心上。
哪有人真的舍得把自己生的孩子,送给其他人养呢?哪怕是个丫头片子。
*
到了三月,天气仿佛一下就变得暖和了。
陆安拽了拽身上缝了椰子树、海滩、小太阳图案的针织毛衣,“这天也太热了,我都想把毛衣脱了。”
陆康:“你要是脱了,咱妈回来一定揍你,这半冷不冷的时候,最容易感冒了。”
陆安:“不脱就不脱咯,热了总比冷到好。”
他眼珠子转了转,“不过感冒了能喝红糖姜茶。”
“你要是为了喝红糖姜茶,故意感冒。”陆康道,“我保证,你先吃到竹笋炒肉。”
陆安吐了吐舌头。
陆珊从楼上噔噔噔跑下来,“妈去哪了?”
“说要给咱们做猪肉肠吃,去菜市场买猪肉了。”陆安吸了吸口水。
过年的时候,只炸了猪油渣,三小只都嫌吃得不够尽兴,闹着还想吃肉。
正好开学了,又发工资和肉票了,江乔就准备给三小只做个猪肉肠吃。
陆珊也馋了,“咋还不回来,我去看看。”
她刚跑到院子门口,就一不小心踹到了什么东西。
只听见“呀”的一声,这声音还有几分熟悉。
陆珊吓得往后跳了一下,“这啥呀?”
陆安和陆康还以为她咋了呢,赶紧从屋里跑出来,“怎么了,怎么了?”
三小只跟蹲在院子门口的郑女停,大眼瞪小眼。
陆珊:“你,你怎么在我们家门口?”
陆康望了望天色,“现在又不是饭点。”
郑女停拿树枝在地上画圈圈,三小只问了半天,她才说了一句,“……被赶出来了。”
陆安拉她起来,“什么叫被赶出来了,你爸你妈呢?”
“我爸,早走了。”郑女停抿了抿嘴,“我妈昨天半夜把我丢在这,就带着大姐她们坐船走了。”
“啊?”陆康愣了愣,“你说你半夜就在这了,那早上我爸我妈出门,怎么没看见你呢?”
郑女停低头继续玩树枝,“我妈把我放在这里,我又跑回家,家里门锁了,我等了很久都没见开,跑去码头看,她们已经走了,然后,然后我就跑这来了。”
陆安他们一句一句引导郑女停说话,但她说的有点前言不搭后语,不过能听出来,应该是岔过了。
别看风吹得冷,但太阳挺晒的,这也是海浪岛的特色。
郑女停不知道在外头站了多久,脸都被晒红了。
要不是陆珊发现了她,指不定还要站多久呢。
她在外边站着也不是个事,三小只把她带进屋。
郑女停刚进屋,肚子就传出响亮的咕咕声,她摸了摸肚子,仰起小脸,“饿了。”
三小只也不懂做饭啊,陆安想了想,“你等着。”
跑到厨房,踮起脚从五斗橱里拿了奶粉。
舀一勺奶粉到搪瓷缸子里,再加三勺热水,然后拌匀,“喏,喝吧。”
郑女停咽了咽口水,“这是什么啊?”
“奶粉冲泡的牛奶。”陆康道。
郑女停接过搪瓷缸子,大口大口地咕嘟咕嘟喝下去。
喝完也不说话,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地望向陆安,眼里充满了期待。
陆安:……
“行吧,再给你冲一杯。”
等江乔从菜市场提着猪肉回来,就看到三小只外加一个郑女停,以及喝光了的搪瓷缸子。
她闻到搪瓷缸子里有奶味,估摸着是几个孩子喝的,又见到郑女停,问,“你爸妈呢?”
郑女停还没说话,陆安大声道,“她爸妈跑了。”
规矩
啥玩意?
江乔愣了一下, “你说谁跑了?”
陆安指着郑女停,“喏,她自己说的, 她爸妈, 也就是郑叔叔和吴阿姨跑了。”
郑德胜和吴来娣, 跑是跑了,但肯定不是三小只理解的那个意思。
江乔看向郑女停, “你详细说说。”
郑女停不说话,眼睛一个劲地往江乔手上提着的猪肉瞅, 意思很明显, 给吃的才说。
这个小吃货!
江乔:“边做边说。”
郑女停竖起五根手指, 讨价还价, “那我等会要吃五根猪肉肠。”
她可听见陆安说了, 要做猪肉肠吃呢!
虽然不知道什么是猪肉肠,但是听着就很好吃的样子。
可是,五根,这小丫头能吃得下嘛?
江乔不理她,一边剁猪肉泥,一边继续问, “你的意思是, 你爸你妈都不在家?”
郑女停点点头。
江乔:“那他们上哪去了?”
郑女停眨了几下眼睛,没说话。
江乔将猪肉泥剁好, 加入蚝油、黄酒、淀粉、十三香等调料, 再打入几个鸡蛋拌匀。
陆安看到鸡蛋:“妈,我们想吃鸡蛋。”
江乔看了看篮里的鸡蛋, “拿三……四个扔火堆里烤,郑女停还小, 给她喂鸡蛋的时候,蛋黄记得掰成两块,免得噎嗓子。”
陆安踮起脚,从篮子里摸出四个鸡蛋。
陆康点燃灶台里的柴禾,然后接过陆安手里的鸡蛋,把它们放进火堆里。
三小只蹲在灶台前,一动不动地盯着看。
郑女停左右望望,也学着三小只的模样,蹲在灶台前。
江乔余光瞥见,忍不住扶额,怎么像养了四个孩子似的。
郑女停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鸡蛋。
陆安问:“你看这么认真干嘛。”
郑女停很想说,你们不也是,还是道,“我怕鸡蛋爆开。”
“不会的。”陆康道,“我们盯着火候呢。”
郑女停:“烤鸡蛋可好吃了。”
陆珊歪了歪头:“你吃过?”
“没吃过,但是应该跟鸟蛋差不多。”郑女停摇摇头,“以前肚子饿得不行的时候,我就上山去捡鸟蛋烤了吃。”
有些鸟,会将蛋下到矮一些的灌木丛里,郑女停踮踮脚也能摸到。
很快,鸡蛋就烤好了。
陆康和陆珊快速地剥着焦黑的鸡蛋皮,烫到了就捏捏耳垂。
陆安很有当哥哥的态度,帮郑女停剥鸡蛋,“有点烫,我来。”
郑女停扫他一眼,很小声地道,“谢谢。”
陆安快速地把鸡蛋壳剥开,露出里面白色的蛋皮,再从中间一掰,连着蛋黄一起掰成两半,“喏,吃吧。”
郑女停接过鸡蛋,狼吞虎咽,打了个饱嗝儿,“好吃。”
鸡蛋可比鸟蛋好吃多了,主要是个头大,吃起来满足。
猪肉馅料拌好了,江乔一边将馅料灌进肠衣里,一边继续问郑女停,“你爸是出海了吧?”
郑德胜是军人,不可能擅离职守,郑女停说他走了,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去海上出任务了。
去海上出任务,时间可长可短,去年陆衍也是出海上任务,去了足足有三个月才回来。
郑女停也不知道,一脸茫然地看着江乔,只说,“前几天就看不到他了。”
看来从她口中问不出什么了,这事估计还得问陆衍或者赵师长。
江乔:“那你妈和你几个姐姐呢?”
郑女停对着手指,“我偷听到她跟我爸说,要去乡下住一段时间。”
得,估计是郑德胜和吴来娣这两口子商量好,把郑女停扔在他们家门口,然后一个出海,一个带着三个女儿去乡下躲着。
出海上任务,可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毕竟四个团呢,不一定轮得到郑德胜他们团。
郑德胜要是想去,估计一个月前就得打报告了,算算时间,看来他是早就想好了。
应该是把郑女停带去赵师长家,然后隔几天就打了报告要出海。
不得不说,江乔猜对了大半。
只不过,吴来娣带着郑招娣她们回乡下娘家,倒不全是为了躲着陆衍和江乔,防着他们两再把郑女停给送回来。
领养郑女停这事,给了他们两口子灵感,剩下三个女儿,兴许也能领养出去,郑招娣和郑盼娣大了,而且都认人了,别家一般都不会要这么大的女孩,但不是还有郑盼娣吗。
所以这次吴来娣带着郑招娣三姐妹回乡下娘家,就是想看看,有没有人家可以把郑盼娣领养了。
拌好的猪肉馅全都灌进了肠衣里,隔一段用白色绳子打一个结,一共做了五条跟矮桌一样长的猪肉肠,系在屋檐底下晾晒。
郑女停含着手指,看着屋檐底下随风飘荡的猪肉肠,“现在不吃吗?”
“还不能吃呢。”江乔道,“做好的猪肉肠要晾,把里面的水分晾干,明儿个我用柴火烘一烘,快的话,这两天就可以吃了。”
郑女停点点头,仰着小脸道,“那等会吃啥呀?”
真是句句不离吃。
“吃火锅。”江乔喊陆安,“去院子里摘几个西红柿,我们用西红柿做锅底打火锅。”
“好嘞。”陆安拔腿就往院子里跑。
江乔在后头喊,“看看院子里还有什么菜熟了,一并摘点。”
陆安摘了一篮子蔬菜,有西红柿、娃娃菜、金针菇,还挖了两个大土豆。
他瞥了瞥篮子里水灵灵的西红柿,忍不住道,“妈,我想吃西红柿。”看看陆康和陆珊,“他两也想吃。”
陆珊扁嘴,刚想说,明明是你想吃,就被陆康捂住了嘴,要说出去,可就没西红柿吃了。
江乔:“洗两个,对半切分了吃,一人一半。”
话音刚落,就看见陆安抓了三个西红柿,蹑手蹑脚地往厨房里走。
江乔扶额:“把西红柿放回去。”
陆安瘪瘪嘴,比了又比,将最小的一个西红柿,不舍地放回了篮子里。
江乔:“西红柿吃完了,咱们吃清汤锅啊?”又道,“也不是不行,但你们乐意不?”
陆珊拉了拉陆安的衣角,清汤锅可没有西红柿做的锅底有滋味。
“好吧。”陆安洗了两个西红柿,用刀从中间切开,他跟陆康分一个,陆珊和郑女停分一个。
刚成熟的西红柿酸酸甜甜的,充满了汁水,又沙又绵,特别好吃。
四个小孩吃得汁水乱飞。
这头,江乔将西红柿切了十字刀,顺着刀口将红色的西红柿皮剥开,将去了皮的西红柿放进锅里,用锅铲碾碎,再加上糖、盐、鸡精等调料翻炒,等西红柿炒成了泥状,再倒入火锅。
往锅里倒入水,不一会,红色的西红柿汤底咕嘟咕嘟冒泡,空气中弥漫着诱人的酸甜味。
片好的薄如蝉翼的羊肉卷放进锅里,涮上一分钟就可以吃了。
陆康涮了一片羊肉卷,刚准备蘸点麻酱吃进肚子里,陆衍回来了。
陆康一见他爸回来,下意识地将整片羊肉卷塞进嘴里。
陆衍好气又好笑,“真是我的好儿子。”
陆康将羊肉卷咽进肚子里,才嘻嘻一笑。
陆衍看了看火锅,“这是西红柿做的锅底吧。”
这味道,闻着就馋人。
他将询问的目光投向江乔,余光瞥见,陆安、陆康、陆珊排排坐……等会,桌子最末尾站着的是谁?
“郑女停?!”陆衍惊叫出声。
听见陆衍喊她的名字,她也就抬头望了一眼。
陆衍一边脱鞋,一边问,“她怎么在咱家。”真是奇了怪了,“又没吃饱,上咱家讨东西来了?”
“哼,何止呢。”江乔没好气翻了个白眼,“郑德胜和吴来娣那两口子,直接把她丢到咱们家门口了。”
这两口子,有这样当人父母的吗?
才三岁多点的小孩,就这样往外一扔,也不怕出啥事。
陆衍:“丢?”
江乔将筷子拍在碗上,发出清脆的一声,“郑德胜是不是出海上任务了?”
陆衍点点头,“嗯,他打了报告,本来应该轮到四团出的。”说完,他反应过来,“郑德胜这是躲海上去了?”
“吴来娣也跑了,带着郑招娣她们三姐妹,说是回乡下探亲,不知道啥时候回来。”江乔道。
陆衍:……
“不是,他们咋想的,跑得了和尚跑得了庙吗,我就不信他们一辈子不回来。”陆衍道。
郑德胜都驻扎在南海舰队了,出海上任务,顶多也就去个两三个月,再长也不会超过半年,还不是一样得回来。
至于吴来娣嘛,郑德胜在,她又能跑多远?
江乔扫了郑女停一眼,“他们两口子,估计打的主意是,先躲一段时间,让郑女停在咱家住一段时间,培养出感情了,以后领养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陆衍无语,“这算盘珠子打的,都快蹦我脸上了。”
可事情都这样了,能咋办,被郑德胜和吴来娣摆了一道,只能认栽。
他两又做不出,再把郑女停赶出去的事。
江乔和陆衍输就输在,没料到天底下有这么狠心的父母。
江乔:“先收留她一段时间,等郑德胜出海回来,再给他送回去吧。”
“也只能这样了。”陆衍道。
要不是郑德胜出海了,以陆衍的暴脾气,非得揪住他狠狠揍上几拳不可。
话说,郑德胜就是料到了这遭,才躲到海上去的吧?量陆衍再有能耐,也不能飞到海上去揍他。毕竟郑德胜所在的营出海了,短时间内,部队就不会再排新的队伍出海。
郑女停闻着馋人的火锅味,吸了吸口水,“我可以吃了吗?”
江乔拿起筷子,给她挑了几片羊肉,还有娃娃菜和土豆放进碗里,“给。”
郑女停接过碗,哒哒哒跑进厨房。
江乔愣了一下,问她,“你上哪去?”
郑女停从厨房里探出半个头,“去吃饭呀。”
“吃饭上桌吃啊。”陆衍道,“去厨房干啥。”
郑女停歪了歪头,疑惑道,“女人不是不能上桌吃饭吗?”
在郑家的时候,郑女停和她的三个姐姐,甚至吴来娣,都不能上桌吃饭,只能在厨房里支张小桌吃,或者站着吃。
说完,郑女停疑惑地看了看江乔和陆珊,似是很不理解,她们为什么会上桌吃饭。
陆衍骂一句,“封建陋习。”
再说了,女人?
郑女停连女孩都不一定算得上。
江乔朝郑女停招招手,“咱家没这个规矩,你过来坐着吃。”
郑女停犹豫了一会,到底还是上桌了。
倒不是因为她能理解陆衍和江乔的话,毕竟是长年累月的习惯,一时半会的肯定改不过来。
只是因为,要是再不吃的话,菜可就凉了。
坐着吃,肯定比站着吃要舒服多了。
郑女停一手端着碗,一手拿着筷子,大快朵颐,一张小脸都快埋进碗里了。
羊肉卷蘸了麻酱,好吃得能把舌头吞掉,娃娃菜清甜爽口,就连糯叽叽的土豆也吸饱了西红柿锅底的酸甜滋味。
一餐饭吃完,郑女停满足地摸了摸圆滚滚的小肚子,“太好吃了。”
她从没有吃过这么这么好吃的饭菜,也从来没吃过这么饱。
吃完中午饭,陆衍回部队开会。
三小只开始犯困了,江乔把他们三赶到楼上睡觉。
客厅里只剩下她跟郑女停两人,一大一小,大眼瞪小眼。
江乔也拿这小丫头没办法,问,“要不要去睡觉?”
郑女停摇摇头,“不去。”她没有午睡的习惯。
她今天穿的依旧是捡郑招娣穿过的旧衣服,瞧着十分单薄,而且很不合身,裤脚都长得拖地了,脏兮兮的。
比她的衣服更脏的是她的小脸,灰扑扑的,还有头发,不知道多长时间没洗了,一缕一缕的,都结块了。
江乔叹口气,“走,我带你去洗澡。”
郑女停吓得缩脖瞪眼,大声道,“不,我不洗。”
都脏成这样了,还不洗。
江乔:“不洗今天没有晚饭吃。”
郑女停随即改口,“洗。”扁扁嘴,“洗快点。”
江乔:“快不了。”这得是大工程。
江乔本来打算先给郑女停洗头发,但是看了看她的头发,不光是结的一缕一缕的,还长虱子了,“不行,这头发得剪掉。”
郑女停歪头,“要把我的头发剪掉吗?”
“对。”江乔道,“都长虱子了,要全部剪掉,剪了就不养了,不过得等它重新长长,行吗?”
郑女停摸了摸自个的头发,点点头,“剪吧。”长头发不方便,还痒。
江乔拿了剪刀,三下五除二,就将她的头发全部剪掉了,只留下一个小光头。
光剪头发还不行,还得抓虱子。
江乔将她摁在院子里,对着阳光,将头皮里藏着的虱子一个个捏出来,再扔进烧红的火堆里,发出“噼里啪啦”的爆破声。
全部弄完,江乔总算松了口气。
而郑女停摸了摸自己的小光头,没有变成光头的窘迫,倒是觉得舒服松快不少,乐得咯咯直笑。
处理完头发,就是洗澡了。
江乔烧了水,倒进桶里,提进厨房,喊郑女停,“把衣服脱了,我给你洗澡。”
郑女停当着江乔的面,不大好意思脱衣服,抓着衣角,扭扭捏捏的。
江乔乐了,“还怕我看啊?”
郑女停抿抿嘴,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将身上的衣服脱了。
衣服刚落地,江乔就忍不住叹息一声。
这瘦瘦小小的身躯,没有一丝多余的肉,手臂和大腿十分纤细,更显得骨节突出,身上更是有一道道青红伤疤,有新伤,有旧伤。最严重的一道伤,是她后腰上的一片青紫色,看上去有些肿胀,
郑女停细胳膊细腿的,仿佛轻轻一折就会断了,江乔给她洗澡都不敢用力,还要避开受伤的地方,洗得委实很艰难。
郑女停一开始还挺抗拒洗澡的,可一进桶里,被温暖的热水包裹住全身,她又舒服地发出一声喟叹,都不愿意起来了。
江乔拿了皂角,打出泡沫,堆在郑女停的小光头上,用十指给她细细揉搓着头皮。
郑女停舒服地眯起眼睛。
再用猪胰子给她搓洗全身,用掉半块猪胰子,才将这小丫头清洗干净,焕然一新。
郑女停原来那套衣服,肯定是不能要了,都不知道头发上的虱子有没有跳进去。
江乔索性将衣服扔进火堆里烧了,然后又从柜子里拿了陆珊小时候穿过的一套旧衣服。
说是旧衣服,但也有八成新,比郑女停之前穿的那套衣服,漂亮舒适得多。
穿衣服之前,江乔翻出药箱,拿了药油给郑女停擦身上的伤口。
“嘶,好疼。”郑女停小脸皱成一团。
江乔:“忍一忍,揉开就好了。”
上完药,再给郑女停换上衣服。
郑女停看着白色绣小黄花的上衣,新奇地扯了扯苹果领,她还从来没有穿过这么好看,这么舒服的衣服。
软软的,很贴身。不像她之前穿的那套,像是麻袋似的,硬梆梆的,而且穿着还很抗寒,她刚才去院子里走了一圈,一点都感受不到寒风,要换做是以前,那刺骨的寒风,都能吹到骨子里了。
总之,这套衣服,郑女停穿上都不想脱了,她摸了又摸,宝贝得很。
“哇!”三小只从楼上噌噌噌地跑下来,看着焕然一新的郑女停,发出惊讶声。
陆安拍了拍郑女停的小光头,乐了,“她怎么把头发剪了。”
江乔:“她头发上有虱子,洗不干净,我就给她全剪掉了。”又道,“小孩子头发长,过段时间就长出来了。”
陆安点点头,他以前头发也是长得很快的,每个月都要修剪。
陆康瞅了瞅郑女停,“看着跟男孩子似的。”
听陆康说她像小男孩,郑女停连眼皮子都没有抬。
年纪太小,还没有性别意识。
换做是陆珊,能撵陆康三条街。
陆珊看了看郑女停身上穿的新衣服,眨了眨眼睛,“这是我三岁的时候穿的衣服吧?”
“对,她原来那套衣服旧了,也不合身,我还怕有虱子跳上去,就扔火堆里烧了。家里适合她穿的衣服,就只有你以前穿的这套了。”江乔道。
陆珊新奇地围着郑女停转了几圈,忍不住道,“她穿这套衣服,看着就像我小时候一样。”
江乔乐了,捏了捏她的小脸,“什么叫你小时候,说的好像你现在就不是‘小时候’一样。”
陆珊吐了吐舌头,她一直是家里最小的,现在来了一个小妹妹,可不就有了当姐姐的感觉。
上前牵住郑女停的手,“走,我带你去玩翻花绳。”
郑女停歪了歪头,“什么是翻花绳?”
“就是这样。”陆珊拿出一条红绳,三两下就翻出一个像桥一样的图案。
“哇!!”郑女停连连拍手,“这个好玩,我要学这个。”
小姐两一个教,一个学。
郑女停还挺聪明的,基本上陆珊教一遍她就会了。
陆珊直说郑女停是个玩翻花绳的天才。
江乔问陆安和陆康,“你两不去一起玩?”
陆安探头看了看,撇撇嘴,“我才不去呢,翻花绳是小女生玩的。”
陆康接嘴道,“就是,我们要玩也是玩跳绳。”
说完,他翻出一根长绳,跟陆安在院子里跳了起来。
“二五六,二五七,马兰开花二十一……”
童谣声勾得陆珊和郑女停一个劲地朝院子里看。
小姐两对视一眼,把红色的花绳一扔,喊道,“等等,我们也来一起玩。”
有陆珊和郑女停加入,那跳起绳来,就更方便多了。
之前只有陆安和陆康两人玩跳绳,那就只能将绳子一头系在凳子上,另一头其中一人拉着,跳‘死’绳。
现在人多了,就可以甩绳子,跳‘活’绳了。
陆安和陆康一人站一边,拉着绳子,“行,我们给你们拉绳子,你们跳。”
陆珊:“瞧好了。”
她跳绳也是一把好手,陆安和陆康将绳子甩得上下翻飞,她也是跟脚底板安了弹簧似的,快速地跳起、落下。
陆安喊:“郑女停,到你了。”
郑女停模仿陆珊的动作,也加入进来。
小姐两跳得特别起劲,见状,陆安和陆康道,“不行,我们也要玩。”
然后就换陆珊和郑女停甩绳子,陆安和陆康跳。
从太阳当空,跳到太阳西下,三小只都累趴了,郑女停还有劲呢。
她问,“你们都不玩了?”
陆珊喘着粗气,摆摆手,道,“不玩了,不玩了,没力了。”
郑女停点点头,“哦,那我自个玩。”
她将绳子一头系在凳子上,一个人跳起来绳来。
陆康瘫在地上,问她,“你怎么还有力气啊。”
陆安:“体力真好。”
郑女停明明是他们四个里,最小的一个,三个大的都累趴了,她还有劲呢。
郑女停脚上动作不停,想了想,歪头道,“我爸打我,我躲,跑着跑着,就练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