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月不清楚严教授父子之间发生过的事,苏长河却知道。
早年的习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咳咳当年找严教授帮忙时,他就侧面打听过,后来熟悉了,不好意思探听人家的私事,但他那时候开拓沪市业务,常往沪市跑,偶然撞见过严悯农上门。
家属院有不少严教授的老相识,也有人和他八卦过。
所以严悯农干得那些事,他不说十分了解,也知道个七七八八。
他看向严悯农,似笑非笑:“严同志是吧?听说您当年大义灭亲,公开发表言论‘耻于姓严’,怎么着?时过境迁,说出的话跟放屁似的?”
严悯农在政府部门任职,虽然职位不高,但自诩身份不一般,什么时候被人和屁相提并论过?
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羞还是恼,指着苏长河,气道:“你、你、你……”
“你什么你?和亲生父亲断绝关系的不是你?为了升职,批.斗父母,甚至不惜往父母身上泼脏水的不是你?对下放的父母多年来不管不问的不是你?”
“严同志哪天要是不能胜任自己的工作,想必也能养活自己,您看,您这变脸的技术不是学得挺好?”
严悯农何止羞愤,要是眼神能杀人,简直恨不得把苏长河大卸八块!
虽然他一直说当年的事是形势所迫,他也身不由己,但是事实如何,他自己心知肚明。
严悯农作出一副被迫的姿态,试图洗白,这几年没人提起,他就真的以为自己白了,今日却让苏长河把脸皮都扒了下来。
他脸皮涨红,指着苏长河的手指快抖成帕金森,连带着整个身体都好似摇摇欲坠,严建民见此,赶忙扶住他:“爸!”
严建民怒视苏长河:“姓苏的!”
苏长河弹了弹耳朵,轻飘飘地扫了他一眼:“第一,我耳朵没聋;第二,懂不懂什么叫礼貌?”
“还在上大学是吧?你们学校知道你是这样的人吗?不尊重长辈,欺凌弱小,你上的什么学校?你该去上戏剧学院啊?我看你演技挺好,这要是上台演戏,指不定早红遍大江南北了。”
“奉劝你一句,做学问之前,先学会做人。别把全天下的人都当成你爹妈,用不上的时候连边都不沾,用得上的时候现回来卖好。怎么着,真以为你一句‘爷爷奶奶我想你们了’就想让你爷奶掏心掏肺外加给你掏钱?你脸怎么那么大呢?”
“别跟我扯什么当年你还小,你爸妈做那些破事的时候,你是十岁,不是一岁!就算十岁不懂事,十五岁呢?十八岁呢?前些年失忆了?到了二十岁跑回来当孝顺孙子,小严同志,您这孝顺之心挺有限啊?”
严建民没能帮上他爸,反而让苏长河一连串攻击说得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父子俩支撑不住,最终落荒而逃。
苏长河目送他们离去,顺手关上门:“慢走,不送!”
苏长河回头,对上三双眼睛,其中以他闺女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最为亮晶晶。
苏月:“爸,你也太厉害了!!!”
“咳咳一般一般。”苏长河略有些不好意思,当着人家爹妈的面,怼人家亲儿子,哦,还有亲孙子,真是不太礼貌。
虽然但是,下次还敢。
“老师,师母,我……”
严教授眼中划过一丝笑意,他拍拍苏长河:“你说得没错!”
虽然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但是在他们这儿,长河一家已经不是外人了。
再说,他们家这点事,外人知道的人还少吗?今天长河要是没来,他跟幼琴还不知道受多大气。
把那两个不要脸的父子说一顿,他并不在意,相信幼琴也不在意。
严奶奶确实不在意,她被气得喘不上气,那个不孝子还在那里喋喋不休,她只后悔今天怎么就给他们开门了?
严奶奶缓了一会儿,总算好多了,她摸了摸苏月的头发,问道:“你李梅姐姐送走了?”
“走了,八点二十发的车。”
“那你们是不是要回去了?”严奶奶的语气里有些不舍。
“嗯——”
“再等两天,”苏长河打断他闺女的话,说道,“我家里,我爸妈不是早早就退休,让大哥二哥接班了吗?老爷子闲不住,自个儿找活干,我不放心,准备给他找个轻松点活,一个月工资也不用高,主要是有固定收入。”
严奶奶点头道:“你想得周到,老人家有收入,在家里腰杆子也硬些。”
要不然面对属于壮年的儿孙,老人是处于弱势地位的。这和直接给钱还不一样,自己拿工资,老人就有一种被需求感。
严教授也问:“可打听到了?要不要我在学校问问?”学校也有看门的师傅。
苏长河说:“好啊,那您帮我问问,我再去其他地方打听打听。”
被他这一打岔,两人也忘了刚才的不愉快。
苏长河给苏老爷子打听工作是一回事,最主要的还是解决严悯农父子。
这两人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找上门,可见所求甚大,肯定不会那么轻易放弃,这次被他骂跑了,下回说不定还来。
到时候他远在京城,又不能找个滴滴代骂。
还是一次性解决了吧。
苏长河打听了一番,这两人巴巴地跑回来认爹认爷爷,果然是另有原因。
严建民已经大三了,崇洋媚外,一心想去国外留学,可惜他的成绩不够好,达不到公费留学的资格,便打起了自费的主意。
自费留学,学费、生活费,花费不小,严家虽然有点小钱,但想支撑起儿子几年的花费,肯定是不够的。
严悯农当年主动站出来批.斗亲生父亲,在那个年月过得还不错,但后来平反后,就不行了。要不是他胆子小,没敢光明正大害人,只怕他就不是调职,而是被清算。
严悯农没办法,就想起了被他抛弃的老父母。其实当初严教授夫妻俩恢复工作,严悯农就想把爹妈认回来。
可惜严教授夫妻俩被伤透了心,咬口就是不答应。
严悯农在外面还是要脸的,被爹妈几次拒绝,也不来讨没趣儿。
他心里想着,爹妈只有他一个儿子,现在不认他,将来迟早得认他,不管是钱还是房子,不还是他的?
直到苏长河他们的出现,老两口待他们如子侄,严悯农就有点坐不住了,后来苏长河他们去京城上学,不怎么过来,严悯农又安心了。
再之后就是这次,严建民想出国,不仅需要严教授夫妻俩的资金支持,还需要严教授的人脉。
简而言之,就是希望老两口出钱出力,把人供出国,而他们就勉为其难回来伏低做小,当几天孝子贤孙。
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苏长河想到查到的事,差点没乐了。
他对这两人没有一丝半点好感,尤其是严悯农,身为严教授夫妻俩的独子,当年怎么说也是被疼爱着长大的,结果呢?
人家外人还没批.斗,你一个当儿子的,先跳出来,说“我证明,我老子就是有这种思想”。
你他喵的,当年是把胎儿扔了,才把你养大的吧?
苏长河给他俩好好安排了一番。
这次的“消失的录取通知书”事件给教育系统带来了挺大的压力,前几天,苏长河和楚处长通电话,还谈起该如何避免类似事件的发生。
当时,苏长河提了两点建议,一是报道除了带上录取通知书,还可以再加上一副由当地基层单位出具的证明,让当地基层干部签字盖章,倒逼当地干部监督这种事情。
至于二,就是办理身份证,到目前为止,国家还没有开始办理个人身份证。个人去外地办事基本上都是出具单位或者所在地区的介绍信。以前人员流动少,个人证件也不太需要,但是随着改革开放的到来,劳动力的流动会越来越多。个人身份证件的办理也越来越有必要。
其实上面已经有人提起了,高考冒名顶替这件事只不过是让个人身份证的办理提前。
这是个庞大而繁复的工作,苏长河觉得,沪市这边需要一位有责任心的同志来参与,某位严同志就很适合嘛。
参与进这项工作,是不是得对工作负责?不能总坐在办公室里吧?你一个有责任心的同志是不是得下基层,身先士卒?
沪市这么大,人员这么多,没个几年干不完。
严悯农人品不行,但是个官迷,只要让他认为这是赋予他的重任,把这项工作做好,有可能升职,他还真能老实干下去。
他的单位这边,对他被征调出去,毫无意见。
他的领导也不喜欢他,谁会喜欢一个六亲不认,连亲爹都举报的人?能把他打发走,领导还高兴,手底下少了个麻烦,还能腾出位置,招个真正能干活的人。
严悯农的去向就这么定了,而他儿子,苏长河去了一趟他们学校。
《青年报》的发展早就不局限于京城,大江南北,各大高校基本上都有《青年报》的分部。
去年他们一起举办了慰问烈属的活动,今年上半年五一又搞了一场“劳动最光荣”的活动,深入探讨了劳动人民应享受的权利及履行的义务,并讨论了现行社会发展下已经出现或者将来可能出现的阶级问题。
小道消息,《青年报》有时候也会出现在相关领导的桌子上,为此许多机关也会订阅。
苏长河身上还挂着个总编的名头,虽然他对审核等工作干得不多,但在外部条件上,没少给《青年报》支持,甚至,有些活动也是他提出来的。
所以,某种程度上来说,苏长河还真是在大江南北都能找到认识的人,就算没见过面,也听说过。
严建民的学校也一样有《青年报》分部。
苏长河通过分部的人见到了学校的相关老师,他没有打压严建民,相反,还给了他一个机会。
他不是想出国留学吗?自费这条路他就是拦路虎,公费这条路给了他一点希望:你看你就差一点了,只要再努把力就能达到要求了,所以努力吧,别寻思歪门邪道了。
给严悯农、严建民两人找事后,苏长河深藏功与名,不带走一丝云彩地回到严教授家,严教授看到他很高兴:“长河,你爸的工作,学校门卫正好需要一个人。”
苏长河笑道:“那可太好了,我这就回家跟老爷子说。”
苏长河带着苏月回老苏家,严悯农父子俩的事不告诉严教授夫妻俩,却可以适当地和闺女提一提。
“所以,他俩不能再来找严爷爷严奶奶的麻烦?”
“短时间内不能,他俩忙着呢。”等忙完这一茬,起码两三年。
苏月鼓掌:“爸,宇宙无敌超级厉害的老爸,我对你的敬仰之情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苏长河哈哈笑。
父女两个边走边耍宝,进了老苏家,却发现气氛不对。
一家子愁容满面。
“这是咋了?”
苏老太太抹了抹眼泪,顾不得其他,抓着苏长河和抓着救星一般:“老四,你劝劝你姐,她要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