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惜娘是洛婉清◎
说着,谢恒将蚂蚱放进洛婉清手中,便直起身来,领着青崖转身往外。
青崖带着人跟上谢恒,同谢恒一起走下台阶,青崖看了谢恒一眼,试探着道:“公子这是何意啊?”
“给她一个机会,也给己身一个机会。”
青崖闻言,回头看了台阶上洛婉清一眼,一挑眉头,为谢恒撑着伞走下去。
洛婉清拿着这只蚂蚱,摩挲着蚂蚱。
她按照记忆中的样子拉了拉蚂蚱的腿,蚂蚱果然动了起来。
她坐在台阶上,看着天一点一点亮起。
想了许久,终于站起身来,走向自己房间。
她将早已准备好的孝服取了出来,穿戴好后,站在镜前。
她爹去时,她一路太过匆忙,根本没来得及为她爹收敛尸身,披麻戴孝。
如今她终于穿上孝衣,然而镜子中的人,却已经不是当年温柔怯懦的姑娘。
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将孝帽带在头上,用一朵白花稳定。
“父亲,”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平静道,“我去了。”
说完,她转身走到桌前,取出早已准备好的血书、她爹娘的姻缘带等一干证据,随即下山。
她从监察司走出去,走在黎明前的长路上,黑暗笼罩了整个东都,她一身麻衣独行于夜色。
洛婉清走出监察司时,所有朝臣都行往皇宫。
郑璧奎正要出门,就听探子赶了过来,急道:“大公子,柳惜娘穿了一身孝服出门。”
“孝服?”
郑璧奎皱起眉头:“她去哪儿?”
“看方向……是顺天府。”
探子迟疑着开口,郑璧奎想了想,随后猛地反应过来,急道:“不好!”
说着,郑璧奎立刻翻身上马,通知了人道:“去通知三殿下,说柳惜娘去顺天府了,我去拦人,让他盯着谢恒。”
郑璧奎说完,抬手一挥:“跟我来!”
说罢,便带着人驾马一路狂奔而去。
郑璧奎赶往顺天府时,纪青正坐上张家的马车,由张逸然送着出城。
张逸然看着对面易容后的纪青,端着茶杯,听着对方道:“本来我是要直接走的,但是我想想,怕张大人为我挂心,便还是来见张大人一面。”
张逸然低着头,轻声道:“对不起,让你卷入这些。”
“这本就我的罪,没能为洛家作证,我已很是对不起你们了……”
“无所谓了。”张逸然摇头,“终究不过是他们的棋子,纪先生……离开也好。”
两人说着话,风卷起马车车帘,一位穿着孝服女子低头与马车擦肩而过。
熟悉的清香从风中传来,张逸然动作一顿,他意识到什么,慌忙卷起车帘。
那女子身形单薄,要配长刀,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清瘦孤寂,但每一步又走得稳稳当当。
“是柳司使?”
纪青探过头来,认出洛婉清腰间长刀,看向张逸然,忙道:“她这身打扮是去哪里?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张逸然闻言,不自觉捏紧了车帘,然而想了片刻,他却还是逼着自己放下帘子,轻声道:“柳司使心思深沉,做事自有打算,不是我等该操心的。”
说着,张逸然勉强笑起来,看向纪青:“我们还是说说之后的事吧,纪先生打算去哪里?去扬州吗?”
纪青一愣,他看了看车帘,心中有些放心不下,然而张逸然不愿意回去,他也不好多说,只能顺着张逸然的话,点头道:“先回去找家里人……”
说着,纪青想想,还是有些说不下去,不放心道:“张大人,要不我们还是去看看柳司使,我感觉……她好像不太对。”
“纪先生放心,”张逸然摇摇头,“柳司使不会有事的。”
“可她去的方向……”纪青不安道,“好像是顺天府。”
张逸然闻言心跳快了几分,但他还是坚持道:“去顺天府也没什么……”
“那里有登闻鼓,”纪青皱起眉头,“洛家的案子还未结束,今日柳司使这身打扮往顺天府去,她……”
说着,纪青有些说不下去,他也想不明白。
披麻戴孝去顺天府做什么呢?
顺天府伸冤,必须是案件相关之人,柳惜娘与这案子有什么关系,又去伸什么冤?
“可能……我想多了吧。”纪青慢慢缓过神来,安慰着自己道,“她去顺天府,也没有身份可以告。”
“你们是在说柳惜娘?”
青绿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张逸然闻言,好奇询问:“青绿姑娘?”
“其实她去顺天府,也可能可以告。”
青绿开口,张逸然一愣,有些疑惑:“敲登闻鼓必须是案件相关之人,要么是本人,要么是亲眷,青绿姑娘何出此言?”
“哦,因为有一件事,我一直没同你说过。”
青绿的声音在外面响起,似是漫不经心道:“其实九然姐在风雨阁,对外化名就叫柳惜娘。”
张逸然闻言呆住,青绿缓声道:“当初九然姐去扬州执行任务,用柳惜娘的身份进了监狱,之后就跑了。现在这位柳惜娘,是当初和九然姐换了身份的人。”
听到这话,张逸然心跳快起来,他隐约意识到什么,克制着情绪道:“她……她没有对我提起。那青绿姑娘的意思是,如今的柳司使,不是柳惜娘?”
“当然,柳惜娘的身份,是九然姐的。”
“那她是谁?”张逸然立刻开口,他心中隐约有了一个猜想。
张九然是在扬州监狱放弃了柳惜娘的身份,现在这位“柳惜娘”是从扬州监狱过来的死囚,她顶替的是当初张九然的身份。这证明,当初她至少在扬州监狱里待过。
她说过,她认识洛婉清,她知道洛曲舒识字。
她对洛家的案子一直倍加关注。
她今日……披麻戴孝……
“虽然主上没有说过,但我有过猜测,她或许是洛婉清。”
青绿在外面说得平静,这话却像惊雷一般砸在马车中两个人头上。
纪青愣愣听着,反应过来时,不由得急道:“青绿姑娘你说什么?!你说柳司使,是洛婉清?哪个洛婉清?”
“扬州监狱里,能有几个洛婉清?”青绿坐在马车外,轻声道,“这是她的私事,我本不该多说。但今日她穿上孝衣走向顺天府,我想她应该也不在意了。是往前出城,还是回头,张大人,”青绿停下马车,“你来决定。”
张逸然没说话,纪青反应过来,忙道:“还决定什么?!回去啊!”
张逸然愣愣坐着,他脑海中是无数画面。
是他们初遇时,她拿刀架在他脖子上,冷声威胁:“我是死囚,怕什么死?你听我的,我保证你活。”
是他在扬州,从别人口中、从卷宗上看到的洛婉清“性温和,擅医术,常救济百姓,有扬州玉菩萨之美称”。
是他在和她说:“既然是冤案,我怎可置之不理”时她眼中的动容;
是她背对着他,说的那句:“张大人,亡者只是说不出话,但不代表他们不在意。张大人做过的一切,洛家都会感激在心。”
他早该知道的……
他心脏抽痛起来,只觉铺天盖地的愧疚将他淹没。
他该意识到,他该问她,她是洛婉清,她才是洛婉清!
然而他竟然还怀疑她,还问她为什么要为洛家讨公道,把她所有的努力,当成争权夺利的手段。
这世上有谁比她更想为洛家求一个公道?
这世上又有谁比她更在意这个公道?!
可他却还要当着她的面问她,为洛家人求这个公道有什么意义?
他是欺她不能开口,他是在欺洛家人不能说话。
他是在拿着这些当借口发泄他被骗的不满,是在发泄纪青被害的私怨。
他怎么能这样做?
她一个大夫,从扬州走到监察司,走到今日,有多么不容易,他怎么可以如此欺她?
“张大人?”
纪青看着张逸然愣神,忍不住摇他:“你别发愣了,说话啊!我不能随便出面,你不走我走了?”
“回去。”
张逸然反应过来,他突然意识到李归玉在宫宴那场求追封是在图什么,李归玉为什么要特意来监狱门口接他,告诉他纪青中毒的原因。
李归玉在逼她。
朝廷马上要下这个案子结案的告示,一旦出了告示,想再翻案那就难上加难。如果不是他这个主审官、这个被污蔑的当事人马上推翻案子,拦住朝廷结案,那洛婉清根本来不及阻止朝廷出结案的告示。
所以李归玉专门来监狱门口,为的就是逼走他,让他心灰意冷远离朝堂,这样一来,洛婉清就只能看着朝廷出结案的告示。
除非她用案件当事人的身份去告。
可一旦她露出身份,欺君之罪,除非特赦,不然她必死无疑。
而对于洛婉清而言,死不算最可怕,要嫁给仇人,才是最大的羞辱。李归玉特意追封,为的就是让她要么死,要么活着嫁给仇人,以此威慑,断了她自爆身份翻案的可能。
想明白这一点,张逸然厉喝:“马上回去!”
青绿得话,似乎早有准备,应了一声:“好。”
说罢,青绿便调转马头,朝着顺天府方向追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