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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6 章 第十六夜

    孟思危站在原地,看着叶安琪和那个卷发帅哥去了球室角落,两人背对着其他人,说了几句话,忽而一起笑了起来。

    他目光淡淡地望着他们,神情似乎漫不经心,然而一刻也没有移开眼。

    有几人从旁经过,打趣他道:“思危,你不仗义,家里有这么漂亮一个妹妹,从来不带出来。”

    孟思危仍望着那边,半晌,似是而非地说了句:“不是亲妹。”

    不是亲妹。

    从前谁也不是谁的什么人,当然不可能带出来。

    其他人不明白他的意思。

    “不是亲妹,那是什么?情妹妹吗?”

    其中一人哈哈大笑。

    渐渐的,在孟思危平而缓的注视中讪笑着收了声。

    另一人没看见孟思危的神色,对异样的气氛毫无所觉,还在感叹:“怪不得妹妹看你的眼神这么缠绵,我还以为是个兄控,搞半天是小两口玩情趣。”

    孟思危倏尔又看向他。

    片刻过后,那几人一晃而散。

    原地只剩下孟思危和卓兴言。

    卓兴言:“……”

    他拉着孟思危去一旁的沙发上坐下。

    “你怎么把妹妹带到这儿了?”他问道。

    在这一伙人中,卓兴言和孟思危的关系最好。

    应该说他们两个从小关系就不错。

    “行,那就等到周一。”

    叶安琪没辙,只能顺着他来:“现在起来,给你找酒店睡觉。”

    孟思危闷闷道:“你还没说你跟那个男人的关系呢,明明我先来的,他凭什么捷足先登。”

    叶安琪觉得好笑,这会儿倒是不嘴硬扯周一的事了?

    还搞嫉妒那一套,幼不幼稚啊。

    她抱胸,没好气地说:“我跟他认识的时候,你连高考都还没参加呢,说什么先来后到。”

    听到这话,孟思危大受打击,两眼一闭,像是真要晕过去。

    见他泪花在眼里打转,叶安琪强忍着笑意,手指勾着车钥匙就要往外走:“你不困,我困了,明天还要上班,要么跟上来,要么你就在医院凳子上过夜吧。”

    孟思危只犹豫了一秒,便张嘴叫住了她。

    “姐姐,我腿疼,站不起来。”

    他说这话的声音很小,一是顾忌着医院内不敢大声喧哗,二是也没什么底气,只能靠扮委屈来博得叶安琪的注意。

    医生叮嘱的话叶安琪还记在心里,所以听到孟思危说腿疼站不起来,她也没怎么怀疑,转身就来抱他。

    孟思危真怕累着她了,小声推拒道:“姐姐你扶我一下就好……”

    哪知,叶安琪就像在车祸那会儿一样,二话不说就将人打横抱了起来,大步往医院门口走。

    “扶着你走,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挪到门口。”她气息很稳,说话不疾不徐的:“我是真的快睡着了,你就安分点吧。”

    路上不少深夜来挂急诊的病患都看到了,纷纷瞪大了眼睛直往这儿瞧。

    孟思危实在感到不好意思,只能将红透了的脸埋进了叶安琪的脖子里,一句多余的话也不敢说了。

    等到了停车的地方,叶安琪出声支使道:“开个车门应该能办到吧?”

    孟思危点头,伸手就去抓副驾驶的车门。

    “欸,我让你开后车门。”这样一会儿到了酒店,她也能方便叫个适应生来一起把人送进房间去。

    听到这话,孟思危扭过头来,一副受伤的模样:“我不想一个人坐后面。”

    叶安琪盯着他的脸看了两秒,终究还是心软了:“开吧。”

    于是孟思危欢天喜地地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又美滋滋地享受被叶安琪亲手系上安全带的服务,眼底的小雀跃快要跳出来了。

    叶安琪从另一侧上车,边拽安全带边在车载导航上调出地图:“我看下导航,距离你学校最近的酒店是——”

    她话还没说完,孟思危就说:“我没带身份证,姐姐。”

    语气里透着一股根本藏不住的理直气壮。

    叶安琪扭头,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所以呢?”

    孟思危眨眨眼,说话的气势越来越弱:“……没带身份证不是不能办理入住的吗?”

    他听见叶安琪笑了一声。

    “没身份证确实不能办理入住,”她从包里夹出来一张身份证:“但我带了。”

    孟思危一僵。

    “而且,”叶安琪回过头来看他,眸底闪过一抹戏谑:“咱们要去的酒店,是我投资的。就算没身份证,你也可以想住几间就住几间。”

    孟思危:“……”

    这就是有钱人的钞能力吗?

    他顿时泄气一般坐在副驾驶上,做什么都提不起来劲。

    在车子发动的那一刻,孟思危还是没忍住出声说了实话:“姐姐,我不想去酒店。”

    叶安琪装听不懂,“可以啊,我一会儿找个公园,你就在长椅上凑合一晚吧。”

    孟思危一噎,全然没料到叶安琪会说这种话。

    车子安静行驶了一路,氛围持续低迷。

    快到目的地的时候,孟思危抠着手指,不安地问道:“姐姐是厌烦我了吗?”

    “怎么会,”叶安琪故意逗弄他,表面还是一副风平浪静的样子:“我讨厌谁都不会讨厌你。”

    听了这话的孟思危却没有多开心,他能感觉得出来,叶安琪开始有点敷衍他了。

    这是个不妙的征兆。

    “那你还是随便找个公园把我放下来吧,”孟思危情绪低低的,从鼻腔里发出来的声音也委屈:“我哪里都能睡的,只是一个晚上而已,反正我一个大男人又不会出什么事。”

    叶安琪没搭腔,但车子真的停下来了。

    孟思危蓦地一慌,手指紧紧抓住车门把手,准备要是一会儿真把自己扔下去,他就死拽着车门不放。

    瞧见他防备的样,下车转到副驾驶车门口的叶安琪挑眉。

    她要真是那狠心的人,现在就该给他卖了。

    “开门,下车。”

    孟思危摇头,紧紧拽住腿边的车门杠。

    现在下去肯定就要被扔掉了,他只是嘴上说说,哪能真在公园过夜。

    叶安琪就那么看着他,“你先看看这是哪儿。”

    闻言,孟思危才扭过脑袋,四下打量周围的景色。

    看到一栋栋高级公寓楼,他怔了怔。

    不是公园?

    他们所处的位置明显是一个高档小区,整体呈现出黑白灰三色的简约格调,一片沉静肃穆。

    从装修外观来看,这里的地皮价格绝对高得离谱。

    这会儿车子已经穿过了保安亭,停在了8栋前的私人车位里。

    趁着孟思危愣神的功夫,叶安琪一把拉开了车门。

    里面的人骤然一惊。

    叶安琪睨着眸子,“要不要下车?”

    孟思危看着她,眨了眨眼睛,没敢再说拒绝的话。

    又是同样的姿势,他被抱着上了电梯,一路直达顶楼。

    顶层只有一间住所,黑漆漆的厚重密码门嵌在墙里,衬的周遭环境越发冰冷孤寂。

    原本的两间房子被全部打通装修,合并成了一整间大平层公寓。

    叶安琪抱着人,径直朝着那扇门走去。

    她手腾不开,到了门口便站住脚,示意孟思危去按密码。

    “密码是20181103。”叶安琪偏头,在怀中人耳边轻声说道:“快点开。”

    孟思危耳根子酥酥痒痒的,心里也痒痒的。

    但他不想那么明显地表现在脸上,于是故作平静地摁下了密码。

    “滴——”门开了,叶安琪抱着人走进去,顺带用脚勾上了门。

    玄关处的感应灯在两人踏进屋内的地板的那一刻就亮了,紧接着,屋内的全部电子陈设陆陆续续开始启动,头顶柔和的环形灯光亮起来,公寓的一切都尽收眼底。

    孟思危呆呆地仰头,状似无意地打量起这里来。

    叶安琪将他放在沙发上,自己则是转身去收拾客房。

    她一直是一个人住,从来没让人进来过这里,因此即便在装修时就准备的有客房,但一直是空置的状态。

    等铺好了床,叶安琪找来一次性拖鞋,一边拆开一边蹲下,给孟思危换上。

    男生有些不好意思,不住地往回缩。

    叶安琪不由分说抓住他的脚踝,淡漠的眼睛抬起,与他平静对视。

    “别乱动。”她压低了声音说。

    话音刚落,孟思危果真就不动了。

    叶安琪这才低头,稍稍一使力,就脱掉了他的板鞋。

    孟思危这辈子哪里受过这种待遇,紧张到脚趾都绷得紧紧的。

    不过还好穿着袜子,应该没有被看出来。

    “姐姐,这里是……”

    哪怕心里有了猜想,孟思危还是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好奇地问一遍。

    叶安琪头也不抬,专心替他换鞋:“我家。”

    男生垂在沙发上的手攥了攥,想起刚刚叶安琪吓唬她的模样,故意噘着嘴说道:“姐姐不是说要给我扔到公园上凑合一晚吗……”

    呦,还挺记仇。

    叶安琪收拾完,用手背拍了拍他的脸,毫不掩饰地说:“我是有那个打算。”

    孟思危眼神瞬间就变了。

    但随后他就听到叶安琪说:“不过我可舍不得。”

    叶安琪眼角挂着很浅的笑:“你说这么好看一孩子,要是被什么变态看到给我薅走了怎么办呢?”

    又在拿他说笑。两天后,叶安琪感冒的症状已经消失,只是微微有些咳嗽。

    花园,叶安琪半蹲在百合花丛前。将剪好的花枝放下。

    下意识皱眉后,叶安琪抬手微微捂着胸口,尽量让咳嗽的声音放小。

    “你还好吗?”身旁的特蕾西弯腰看向叶安琪,语气有些关切的问。

    “上次见你就感觉你身体不太好。”

    叶安琪放下手,舒展眉眼,眸底浮起很浅的笑意。

    “没事的。”

    “已经好了很多。”

    躲雨事情后,她和特蕾西关系逐渐熟悉。而叶安琪采摘花枝,有时会路过散养的羊群,特蕾西也会主动找到叶安琪。

    特蕾西微微点头,她看向已经被逐渐填满的花篮,又问道:“你等会就要回去了吗?”

    叶安琪低头,花艺剪刀贴在百合根茎,最后没有一点犹豫的剪断。

    她继续手中的事情,轻声回应:“是的。”

    特蕾西直起腰,语气略带失落道:“那等会就只剩下我一个人在这里。”

    “本来就无聊。”

    花园来往的人本来就很少,而羊群经常在一个地方长时间停留,她很少能遇到可以说话的人。

    叶安琪抬头,视线看向不远处的羊群,她回应特蕾西:“不会无聊的,小羊会陪着你。”

    她收回视线,将剪刀转向下一支百合,继续说:“而且,我每天早晨都会来这里”

    在叶安琪还没说完时,特蕾西忽地出声打断她,“罗纳德?”

    有些熟悉的名字,叶安琪下意识地转头看去,体型健硕的狼犬正向她走来。

    叶安琪眸子顿了顿,握着剪刀的手也不自觉地放下。

    这已经是她第三次遇见这只狼犬。

    地点都是花园草坪。

    他盯着叶安琪,很有目标性的走向叶安琪,最终停在她裙摆右侧,黑色鼻尖自然靠近。

    他似乎是在确认气味。

    叶安琪停在原地,没有做出避开的动作。

    狼犬的鼻尖随之缓慢向上。

    它离叶安琪很近,鼻尖粗重的呼吸仿佛穿过裙子,落在皮肤上。

    叶安琪捏紧手中的剪刀,呼吸也不由自主地放缓,她微微低头注视狼犬。

    它灰黄色的眼睛里投射出兽类目光,瞳孔在阳光下自然缩小,看起来十分危险。

    叶安琪知道它没有敌意。

    但却她生出一种莫名的惧怕感,脊背僵直,尤其是在狼犬不停轻嗅她的气味时。

    在叶安琪身后的特蕾西,一直沉默观察着一切。

    除孟思危先生之外,罗纳德从不主动其他人。

    她瞳孔微顿,将视线转向狼犬,眼底浮起一层与平常不同的情绪,但又很快被她收回。

    安静片刻,特蕾西主动开口:“它可能是喜欢你的气味。”

    叶安琪眸子微怔,她注视着狼犬并没有收回目光。

    气味?

    她身体上似乎没有什么特殊的气味。

    叶安琪抬眸看向身侧的特蕾西,眸色疑惑。

    特蕾西只是微笑回视叶安琪,语气轻快的解释:“你知道的,犬类动物对气味有着天生的敏感度”

    她语句停顿下来,将目光转向靠近叶安琪的狼犬,继续说道:“我想它主动靠近你,大概是因为它能闻见不同的气味。”

    叶安琪闻言,眼睫轻轻垂落,遮挡着眸底少部分情绪。

    她忽地想起上次在花园遇到狼犬的事情,它靠近不久后,吐出舌头舔过她的小腿。

    也许是叶安琪对小腿部位有些过分敏感,那种毛骨悚然感并没有消失。

    叶安琪没有很快回应特蕾西,神思略微遥远。

    特蕾西见叶安琪保持着安静,像是在想其他的事情,她试探出声:“叶安琪?”

    叶安琪抬脸,眉眼间浮上一层歉意的微笑,她小声回应:“抱歉,刚才想到了其他事情。”

    她说完看向一侧的狼犬,后者目光紧紧地盯着她,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叶安琪迟疑几秒,最终选择起身。担心自己的动作可能会让狼犬做出其他事情,叶安琪很小心的观察着狼犬反应。

    所幸它并没有做出突然的动作,只是叶安琪起身后,他低低呜咽一声。

    叶安琪将剪刀放回花篮,她试探性地往后退了一步,随后转身看向特蕾西。

    “我出来已经有一段时间,上午的工作还没有完成,大概需要回花房了”

    特蕾西轻轻点头,表示理解:“好的。”

    “再见。”

    叶安琪轻声告别,眼睫随之垂落。

    狼犬直立身体,瞳孔的颜色在不清晰的日光中逐渐变浅。

    叶安琪很快收回目光,她随手拎起草坪上的花篮,往前走去。

    在她走出不远后,狼犬盯住几秒,随后跟上去。

    特蕾西停在原地,侧身注视着叶安琪不断走远的背影,以及跟在她身后的狼犬。

    她的眸子里的异样的情绪渐渐显露.

    在狼犬主动跟上来时,叶安琪就已经发现了它的存在。

    她提着花篮,不自主的加快步伐。

    她始终没有回头,像是并未察觉身后紧随的狼犬。

    直到她走回花房。

    叶安琪低头推开玻璃门,挂在扶手处的黄铜摇铃发出清脆声音。

    在圆桌前的温妮恰好抬头,视线转向叶安琪后,她微微偏头,目光中含着疑惑。

    她显然注意到了玻璃花房外的狼犬。

    叶安琪捏着扶手将门关合。

    “叶安琪。”

    “它是跟着你走到这来的吗?”温妮主动询问道。

    叶安琪微微回头,狼犬站立在玻璃门外,眼睛警惕的看向四周,又很快的转向叶安琪。

    叶安琪转头走向圆桌,轻声应着:“我也不太清楚。”

    温妮又看向玻璃门外,见狼犬似乎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她语气疑惑道:“真是奇怪,它怎么会停在这里。”

    狼犬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孟思危先生身边,偶尔会路过花房,并不停留。

    叶安琪安静坐下,拿出金属工具剪去百合上多余的枝叶。

    温妮又抬头看了好几眼,直到狼犬主动离开。她语气不太确定地说:“叶安琪,我感觉它应该是跟着你走到这来的。”

    温妮这句话已经转为陈述,没有之前的疑问。

    叶安琪捏着花枝的手微微停下,她小声应着:“可能是的”

    喜欢她的气味吗?

    她想起特蕾西说起的这个猜测,心里不可避免的生出疑惑。

    在森林遇见狼犬时,叶安琪还没有陷入昏迷,她模糊记起狼犬停在她身侧,似乎是在确认气味。

    或许,孟思危先生是因为狼犬没有立刻离开的原因,才将她从森林中救回的吗。

    叶安琪神色微怔的注视百合花枝,下意识转眸看向玻璃花房外。

    狼犬已经离开。

    雨季格外漫长。

    温暖的花房内,叶安琪踩在凳子上,努力抬起手臂擦拭玻璃上的灰尘。

    天气阴沉,灰雾压下极低的影子,即使快要接近中午,雾气依旧弥漫,没有要消散的迹象。

    花房里透着略微粘腻的潮气,顶端的灯带投射出明晃光线。

    叶安琪仰着头,认真的擦拭着眼前的玻璃。

    一只灰蝶穿过连绵的雨雾降落在玻璃前。

    叶安琪微微抬眼,视线不由停留几秒。

    蝴蝶翅膀合拢,上端粘着湿漉的露水,背面与触角紧贴着玻璃,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叶安琪停下手中的动作,目光看向远处的灌木丛。

    现在这个季节,似乎很少能见到蝴蝶。

    叶安琪收回目光,看向眼前的玻璃,蝴蝶翅翼微微抖动,向远处飞去。

    叶安琪瞳孔微怔,随后抬手继续手中的事情。

    温妮在身后喊道:“叶安琪。”

    也许是相处时间久了的原因,温妮喊叶安琪名字时发音比以前清楚了许多。

    叶安琪嗯声回应,停下动作转头看向身后的温妮,眸色清晰。

    温妮微微仰脸,问道:“是不是太高了?”

    “感觉你站在凳子上也有些勉强,换我来吧。”

    叶安琪转头,迟疑的看向玻璃上方,有些地方即使她站在凳子上也不能擦到。

    温妮扶着手中的打扫工具,笑着说:“我们可以替换一下,打扫地面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叶安琪轻轻点头,应下:“好的。”

    她低头,小心地从凳子上走下,将手中的棉布擦巾递给温妮。

    叶安琪眉眼浮起很浅的笑意,温声道:“麻烦你了。”

    温妮:“没关系的。”

    温妮接过棉布擦巾,踩上凳子继续着没有完成的工作。

    叶安琪低头看向地面,木质地板掉落着一些枯萎的花叶,阴雨连绵,地板表面看起来有些湿漉。

    她拿起靠在墙面的工具,安静打扫地面。

    “对了,休息日你有什么安排吗?叶安琪。”

    温妮边擦着玻璃边问道。

    叶安琪没有抬眸,她很快的给出回应:“应该没有什么安排。”

    温妮:“我休息日准备出古堡买一些物品,你要和我一起吗?”

    叶安琪打扫地面的动作顿了几秒,她微抬眼睫,小声问道:“出古堡吗?”

    温妮没有转头,回道:“是的。”

    “你知道的,古堡位置有些偏僻,又连接着一片森林,对路径不熟悉很容易迷路”

    “你上次提起森林迷路的事情,我想休息日你和我一起出门,可以提前熟悉一下路径。”

    叶安琪瞳孔微动,抬头看向玻璃花房外。距离她逃离小屋,似乎已经过去一个多星期。

    她不确定古堡和小屋的距离,也不能确定柏得温是否离开小屋。

    但,唯一可以确定的事情是,柏得温一定会动用力量来寻找她。

    她不能离开古堡,至少不是现在这个时机。

    叶安琪心中升起强烈的不安感,与柏得温有关的记忆瞬间涌入脑海,将一切思绪覆盖。

    她习惯性地低下头,嗓音变得很轻:“抱歉,温妮”

    她不自主地捏紧手中东西,语句稍顿:“我可能没有出门的计划,想安静休息一天。”

    叶安琪说完,将头埋地更低了些,轻轻抿唇。

    性格原因,对于拒绝这件事情叶安琪并不能习惯。

    不能拒绝,是叶安琪在柏得温身边学会的第一件事情。

    温妮停下手中的动作,回头看向身后的叶安琪,脸上的笑意并没有变化:“没关系,休息日本来就是用来休息的。”

    温妮说完转身,继续擦拭玻璃。

    “如果你以后有出门的需要,可以告诉我,我很乐意帮助你。”

    捏着东西的手心生出潮湿,叶安琪迟缓地眨了眨眼睫,轻声应着:“好。”.

    整个中午,叶安琪都有些思绪不宁。

    午休后,叶安琪去往花园。

    在温室内培养玫瑰品种已经可以移栽至花园,叶安琪挑选了些几株,带上园艺工具,准备移栽至玫瑰田。

    草坪湿漉,散落着被风吹乱的红色花瓣。

    叶安琪穿过玫瑰拱门,在雕像喷泉处停下,垂眸看向喷泉池底,水线沿着边缘不断溢出。

    叶安琪抬头,转而走向喷泉后方。

    映入眼底的是大片玫瑰花田,红粉交织的颜色,像是被打翻的调色盘。

    她走到玫瑰花田前,低眸寻找适合移栽的土壤,裙摆擦过灌木枝叶,水渍滴落在叶安琪小腿的皮肤上。

    含着雨季的凉意。

    叶安琪弯腰,放下手中的编织花篮。

    她微微蹲下,取出提前准备的玫瑰移株。用小铲子挖出一个不深不浅的洞口,将玫瑰放入中央,再用松散的土壤盖住根茎。

    做好这一切后,叶安琪的手心已经粘了许多潮湿的碎土,她并没有在意,只是低眸卷起制服袖口。

    纤细白皙的手腕暴露在微冷的空气中,刺眼的像是要打破阴沉低压的云层。

    叶安琪抬眼,视线扫过面前的玫瑰花田,低头看向一旁的花篮。

    停顿一秒后,她取出园艺剪刀,修剪下一部分多余的枝叶,留有花苞的枝叶被叶安琪小心的放入花篮。

    空气里是湿润的冷意,雾水飘落在叶安琪的黑发上,凝结成小小的水珠。

    在叶安琪低头准备放下剪刀时,有水珠落在叶安琪的手腕上,紧接而来的是密集冰凉的雨点。

    叶安琪抬头看向远处,还没等她做出反应,雨点就如同泼洒的水一样降落。

    发顶瞬间湿漉。

    叶安琪快速收起工具,起身看向四周,这样大的雨,她只能选择找一个可以暂时避雨的地方。

    但这四周只有空荡的草坪与玫瑰花田。

    叶安琪目光迟疑,最后看向右侧的雕像喷泉,三层圆形堆叠,最上方是小天使雕像。

    似乎也只有这里能避雨。

    叶安琪拎着手中的花篮,快速地走到雕像喷泉下。她蹲下身体,用手遮挡额头,防止雨水落在眼睛里。

    英国的雨季经常突如其来的下起暴雨,又会很快停止。

    叶安琪低头将花篮移近了些,身体尽量往后缩,试图能完全躲在喷泉下,直到背部抵到冰凉的喷泉。

    很冷。

    原本过膝的裙摆垂落在地面,被雨水完全浸湿。

    叶安琪抬手擦拭侧脸的雨水,同时低头。

    希望这场雨会很快结束,叶安琪安静想.

    安静的花园内,黑色轿车驶过路面。

    车内,空调温度适宜。

    玻璃车窗不断被雨水覆盖冲洗,模糊斑驳。

    孟思危坐在车窗前,白色衬衣搭着深色马甲,一丝不苟。

    他微微侧目,视线注视着窗外景象。

    骨节清晰的手搭在西装裤腿上,指节上的蛇纹戒指散射出金属冷光。

    车窗外景象快速划过,路过雕像喷泉时,孟思危原本将要收回的目光微微停顿。

    他看到了一个躲在喷泉下的瘦小身影,黑发湿漉,整个脑袋埋在膝盖上。

    像是只被淋湿的可怜兔子。

    也许是听到汽车驶过的声音,女孩抬头看向车窗的方向。

    隔着雨雾和玻璃,遥遥对视。

    汽车平稳驶过。

    车窗外的景象不断发生变化。

    孟思危收回视线,瞳孔在阴沉的光线中缓慢变深。

    他冷静开口:“停车。”

    林顿仓促刹车,将汽车平稳停下后,他回头看向孟思危,问:“您是不准备去医院了吗?”

    孟思危垂眸,拿起车门内侧的黑色雨伞,冷淡回应:“联系霍伯特医生,预约时间延迟二十分钟。”

    暴雨没有停止的迹象。

    叶安琪靠着冰凉的喷泉底部,双手微微抱住膝盖,下巴磕在手臂上,试图将头埋低。

    雕像喷泉并不能完全遮挡雨点,叶安琪的衣服还是不可避免的被淋湿。

    湿漉的布料贴在皮肤上,冷意不断扩散。

    视线有些模糊,耳边是淅沥的雨声。

    像是永远没有止境。

    直到她的眼前出现一双黑色德比皮鞋。

    一道阴影降下,无声遮挡阴沉光线。

    “叶安琪。”低沉清晰的嗓音穿过雨声,径直落在叶安琪耳侧。

    叶安琪瞳孔微怔,顺着声音的来源处缓缓抬头。额头上的雨珠顺着皮肤滑落,润湿叶安琪纤长的眼睫,像是一滴眼泪,沿着眼眶滴落。

    她对上孟思危平静的目光。

    雨水聚集滑落在她尖瘦的下巴处,她眼眶微红,眸底湿润的像是被清水洗过,澄澈透明。

    孟思危居高临下地注视叶安琪,雨伞向下倾斜,为叶安琪遮挡风雨。

    这是除柏得温以外,第一次有人发音清晰标准的叫她名字。

    古堡内。

    林顿轻轻推开书房,随后转身关合木门。

    南面的落地窗前透出直线一样的日光,身形修长的男人站立在光影中,注视着窗外景象,背影有些模糊。

    书房里常年光线昏暗,窗帘很少会被拉开,即使是白天。

    林顿将目光转向书桌上的台灯,低头走近后,他放下手中的信件,温和开口:“孟思危先生。”

    “这是霍伯特医生寄来的精神诊断书。”

    孟思危站立在落地窗去,并未给予回应。

    林顿语句停顿,最后试探询问:“您需要我联系霍伯特医生,预约明天的时间吗?”

    孟思危转眸,侧脸陷入清晰的日光中,眼底情绪平静。

    他低声开口:“暂时不需要。”

    孟思危转身走到书桌旁,低眸扫视还没有被拆封的信件,目光逐渐往下沉。

    “明天我会回庄园。”

    他冷静说完,眸子微抬看向对面的林顿,眼底的阴沉掩在暗淡的光线下,瞳孔里是极端的淡漠。

    林顿停了几秒,立刻应下:“好的,我等会出去安排。”

    “您如果没有其他事情,我就先出去了。”

    林顿微微弯腰,随后转身离开书房。

    木门被关合的声音在书房内异常清晰。

    孟思危垂眸看向书桌,抬手拿起白色信件,漫不经心地撕开。

    他取出诊断书,目光沿着文字缓慢向下,在诊断结果处微微停留。

    片刻后,孟思危掀起眼皮,眸色已经恢复平静。

    他将诊断书放回桌面,指节微弯,轻叩木质书桌。

    指间的金属戒指随着动作压向桌面,发出有些低沉的声音。

    他微微垂眸,瞳孔匿伏在晦暗的影子里。

    孟思危心里一堵,干脆眼一闭头一歪,就直接睡在了沙发上。

    叶安琪一边忍住笑一边将他翻过来,“你可不能睡在这儿,床给你铺好了,先在我这儿对付一夜,明一早我给你送学校去。”

    听到这话,不知怎么的,孟思危心情好像更差了,他于是捂住耳朵,脸朝向沙发靠背,不听不看也不回答。

    叶安琪还能奈何不了他?

    她抓着孟思危的胳膊,手穿过他的腰,没怎么费力就将人给搂起来了。

    常年体能锻炼的优势在此刻体现的淋漓尽致。

    孟思危被她丢进了客房的床上。

    许是因为动作过大,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孟思危被腿上的伤刺激的“嘶”了一声,登时给叶安琪吓回了神。

    “我瞧瞧,是不是伤口裂了。”

    叶安琪掰开他的腿,后面就变成了抓住他小腿放在面前观察。

    幸好,只是结的痂有些撕扯痕迹,没有出血。

    叶安琪小心翼翼给他把腿放好,这才看了看时间说:“快十二点了,你这也暂时没法洗澡,就先这样睡吧,明早我送你回学校。你几点的课?”

    孟思危沉默了一下,才小声回答说:“上午没课,下午最后一节才有。”

    那倒还好,不用赶那么急。

    叶安琪瞧了他一眼,累了这么久,她伸了个懒腰,长长吁出一口气,“我房间离得不远,有事你直接喊我。”

    也不知道孟思危听没听进去,反正叶安琪说完后,就兀自转身去了浴室洗澡。

    等她洗完出来,墙上的时钟表示还差几分钟就到零点。

    不加班的情况下,这是她睡得最晚的一次了。

    叶安琪穿着浴袍,头发是刚吹过的,还有些潮热,她一边走一边用手拨拉散热风干。

    路过客房的时候,里面静悄悄的,但灯还亮着。

    那小子还没睡?

    不放心的叶安琪不由得调转脚步走了过去。

    “哦。”叶安琪将头正对着前方,对着空气眨眨眼睛。

    “那你干嘛不直接涂风油精?”她开始胡说八道,“我觉得涂风油精醒神效果一定比香水好。”

    假如他真的拿风油精当香水,那一整个办公室的人都能跟着他一起清醒。

    叶安琪觉得此举甚妙。

    话说大少爷该不会根本没见过风油精吧?

    孟思危又不答话了。

    叶安琪安静了一会儿,拿脚尖踩着拖鞋,在地板上画圈。

    连着画了十几个,画腻了。

    “哥哥。”她低低地喊了一声,“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嗯。”

    “为什么带我带来这儿?”

    她终于问出了这句真正想问的话。

    为什么呢?

    为什么来接她。

    为什么接到她后不把她送回酒店。

    为什么要把她带到他家里?

    叶安琪缓缓抬起头。

    为什么有时对她好,倏尔又毫无征兆地远离。

    为什么像一片难以抓住的雾一样,永远触不可及。

    沙发的前方正对着一片极大的电视屏幕,纯黑色的屏幕像是一面镜子,清晰倒映出两道交叠在一起的人影。

    某一瞬间,他们的视线在屏幕的反光中交汇。

    他看着她的倒影,目光静而缓,比窗外的夜海更加幽深。

    第 17 章 第十七夜

    叶安琪问完,眼巴巴地等着孟思危回答。

    然而他并不接话。

    他好像总是这样,遇到不想答的问题时就沉默,明目张胆地不理她。

    这何尝不算是一种冷暴力?叶安琪很想扭过头去瞪他。

    但是脑袋被他按住了,于是只能抬头,瞪着前面电视机里他的倒影。

    两人谁也不动,像是被框进了屏幕里,变成一副固定姿势的画。

    客厅里安静下来,只能听见吹风机运转发出的低沉嗡鸣,遮住了两道清浅的呼吸声。

    良久,久到叶安琪头脑都开始放空,整个人昏昏欲睡,孟思危忽然毫无预兆地开口:

    “老爷子让我看好你。”

    “?”

    叶安琪一脸懵地眨了眨眼。

    “叶总,你这两天喝的是什么呀,办公室很香呢。”

    进来的总助一边抱着文件一边问道。

    叶安琪:“是吗?”

    她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向了桌上的柠檬药茶,笑了笑:“应该是这个吧。”

    自从喝了孟思危泡的药茶后,叶安琪心口那股沉重的感觉消了不少,哪怕是睡眠也好了很多。

    而且泡了这柠檬药茶后,整个办公室都是混合着中药材和柠檬的清香味道。

    总助问道:“这个是最新上市的茶叶吗?”

    叶安琪从抽屉里拿出来一包没拆封的递给她,没正面回答药茶的来源,而是说:“尝尝,挺不错的。”

    总助礼貌接过,笑道:“谢谢叶总。”

    “对了,”叶安琪叫住她,“你知不知道现在的大学生都喜欢什么礼物啊?”

    总助也是被这个问题给难住了,她一毕业就来了光盛做了叶安琪的贴身助理,关于现在大学生的喜好还真摸不清楚。

    “不知道叶总指的是男生还是女生?”

    “男生,”叶安琪脑海里浮现出孟思危的身影:“刚上大一的学生。”

    总助想了想,无奈地回答说:“抱歉叶总,这个我还真的不清楚。如果经常运动的话,可能会喜欢篮球运动鞋之类的。数码也不错,他们很多不是要打游戏嘛,一个好的处理器是很有必要的。”

    末了,她又补充道:“不过,还是要根据实际来,看他需要什么。礼物嘛,一般都是实用的最好,这样每次用的时候都能想着叶总你的心意不是嘛。”

    叶安琪觉得很有道理。

    周五,最后一节课,孟思危收到了叶安琪的消息。

    【下课了来学院门口一趟,我在等你。】

    看到消息的孟思危恨不得现在就冲出去找她,但奈何这节课是解剖课,他手上还拿着兔子的一条腿,实验服上全是血。

    孟思危只能等实验结束。

    六点,放学铃响,广播里响起了当下流行的时尚歌曲。

    叶安琪闭眼抱胸在车里小憩。

    忽然,车窗被人敲了敲。

    叶安琪猛地睁开了眼,却见车外站着的是孟思危。

    睡意渐渐消散,叶安琪坐起来,摁下了玻璃窗。

    “下课了?”

    孟思危点点头,“喝了茶后,姐姐最近感觉怎么样?”

    叶安琪理了理衣襟,从腿边提起来一个方形盒子。

    “托你的福,最近状态都很好。”

    她将盒子递给孟思危:“生日快乐,这是生日礼物。”

    孟思危定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

    他迟疑着接过盒子,脸上闪过错愕和惊讶。

    叶安琪打趣他说:“怎么,危天你自己生日都忘了?”

    孟思危嘴唇动了动,不知该说什么好,手指在礼物上摩挲了许久,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这是一部新手机。

    前两天刚上市宣发的小米最新款。

    叶安琪想不到该买什么,还是总助那句话提醒了她。

    要买就买对方需要的,实用的,能让他每次用的时候都能想到你。

    没什么比取代孟思危手里那台老旧得连屏幕都碎了好几道的小米手机更好的礼物了。

    孟思危的眼眶不可控制地湿润了,抱着新手机僵在原地,许久都没能说出话来。

    他的确忘记了危天是自己的生日。

    或者可以说,他从没期待过过生日这种事。

    叶安琪本来只想送个礼物,但这会儿氛围貌似不太对。

    孟思危低垂着眼眸,一滴泪顺着脸颊流下来,滑出一条明显的、湿润的泪痕。

    叶安琪一惊,下意识伸出手去帮他拭去眼角即将滴落的泪。

    “怎么了这是,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给你送个生日礼物,要是不喜欢——”

    “谢谢姐姐……”

    孟思危吸了吸鼻子,快速眨了几下眼睛,抑制住了快要汹涌而出的眼泪:“谢谢你的礼物,这是我……第一次收到生日礼物,真的谢谢你……”

    上次叶安琪问他年龄的时候,他也是想了好一会儿,才记起这个模糊的日子。

    他根本没指望叶安琪会记住他的生日,还来送他礼物。

    叶安琪顿感意外。

    即便她母亲早年就去世了,自己跟叶鸿南的关系也不是很好,但每到她生日那天,总能收到来自四面八方的礼物。

    不管是熟悉的陌生人,还是尚未蒙面的陌生人,都会尽全力呈上最奢贵的东西。

    这还是她头一回听说有人第一次过生日,也是第一次见到有人竟然会因为一件生日礼物而感动落泪。

    而且是一个男生。

    叶安琪内心思绪纷飞。

    她转身,从驾驶室的收纳盒里抽出纸巾,就着趴在车窗上的姿势,伸出手来给孟思危擦脸。

    “抱歉,但还是想祝你生日快乐。”叶安琪补充道:“成年快乐,小大人。”

    孟思危接过纸巾,胡乱在脸上擦了擦,好半天才终于平息好了情绪。

    来来往往不少人,对这边的景象投来了打量的奇怪目光。

    一个大男生在一辆豪车前抽抽搭搭地哭,着实少见。

    叶安琪余光扫了一眼,说道:“晚上有安排吗?”

    孟思危红着眼眶摇了摇头。

    “那好,”叶安琪摁开了副驾驶的车门,“上来,带你去吃饭,庆祝生日。”

    孟思危闻言,无比讶然,脸上晃过兴奋期待的神色。

    他正要答应,却忽然闻到了自己身上的血腥味。

    他当即往后退了一步,摇了摇头。

    “姐姐危天,是特意来带我过生日的吗?”

    叶安琪不理解他往后退的举措,但还是直接承认了:“对啊。”

    而且危天是周五,她速度极快地处理完了所有的工作,就是为了危晚能腾出时间来陪这家伙过生日。

    虽然是私心。

    这么多年来,叶安琪还从没这么期待过给谁庆祝生日。

    每次想到跟孟思危有关的事,她的心情就被奇妙地治愈了,发自内心地感到愉快。

    也许,是因为那张年轻新鲜的脸蛋,也可能是因为青年人的真诚。但不可否认的是,她的确对孟思危来了兴趣。

    一开始的简单认识,到现在时不时开车来学校见面,哪怕旁人不说,叶安琪自己也知道,这其中已经掺上了变了味的东西。

    她对自己的定位非常明确,自小养成的是非分明的处事个性让她十分清楚:对就是对,错就是错。

    直面自己内心的情感并不是一件可耻的事。

    也是如此,她看孟思危是越看越喜欢。

    孟思危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不太敢靠近叶安琪:“刚刚是解剖课,我身上还有味道……”

    虽然只是解剖兔子,但肉腥味和血腥味还是很重。

    他真没脸拖着这样一幅散发着味道的身躯和姐姐一起出门。

    叶安琪一早就闻到了,不过并不清楚他是做了什么才染了这一身味道。

    她看了看时间,才六点多,明天可以休息,于是叶安琪对孟思危说:“我订了蛋糕。”

    听到这,孟思危的眼神变了变,眸底的期待快要溢出来了。

    叶安琪继而说:“如果你不赶时间的话,可以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咱们再出发。”

    孟思危很不好意思让叶安琪等自己。

    叶安琪只说:“去晚了蛋糕会化掉。”

    孟思危瞬间就不扭捏了,小声抱歉说让叶安琪等自己二十分钟,他则是迈开长腿朝着寝室的方向跑得飞快。

    果然,还不到二十分钟,洗了澡换过衣服焕然一新的孟思危就出现在了叶安琪面前。

    跑得太快,上车的时候他还在喘气。

    叶安琪便将杯子递给他让他喝两口缓缓。

    等孟思危接过杯子一看,这不是他前段时间送给叶安琪的那个保温杯吗?

    想到这个杯子是叶安琪用过的,孟思危的脸颊当场就红了。

    幸好刚刚奔跑的时候脸蛋就红了一片,因此这会儿的异样并没有被叶安琪发现。

    他顿了很久,也没有要拧开用的打算。

    叶安琪启动了车子,见他犹豫的神色,这才想起来,“哦,抱歉,我忘了这是我用过的了。”

    她起身,扶着座位,伸手从后座拿了一瓶VOSS水。

    俯下身的时候,叶安琪乌黑的长发散落下来,有相当一部分落在了孟思危的臂弯里。

    肩膀也不可控制地跟他的碰在了一起。

    孟思危呼吸一滞。

    他闻到了来自女子身上的清冷香水味,夹杂着他调配的柠檬药茶的香味,宛如毒药一般令他僵在原地,丝毫不敢动弹。

    “喝这个吧。”

    叶安琪将VOSS水递给孟思危,青年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接住。

    叶安琪仿佛没注意到他刚刚的异样似的,兀自拉上手刹,驾驶着车子出了校门。

    “你不是中药学的吗,怎么还有解剖课?”

    路上,叶安琪跟他攀谈起来。

    孟思危手紧紧握着那瓶VOSS,如实回答说:“我们的课程不止是关于中医中药的,化学分析、生物研究都有,范围很广,大二才会开始系统地学习对应领域。”

    “是吗,”叶安琪对这个不是很了解,以为中医学就是只有中医中药方面的东西。

    “那你到时候准备从事哪方面?”

    孟思危一字一句回答说:“中医药学。”

    叶安琪目光直视前方:“想做中医?”

    孟思危点头,“嗯”了一声。

    中医专业真的很少见,叶安琪比较好奇孟思危为什么要选择这个专业。

    他的回答也跟他人一样清晰简洁:“想治病救人。”

    这是个再寻常不过的目的。

    可能就跟小时候广告上说的长大要当太空人一样的孩童梦想,叶安琪于是不再问了。

    车内一片沉默。

    很快,车子就抵达了目的地。

    “到了,下车吧。”

    两人来的是一家五星级酒店。

    孟思危在看到酒店名字的时候,眼眸闪过错愕。

    但这微小的变化只有他自己知晓。

    叶安琪拿上包,拍了拍他的肩,示意直接进去就行了。

    孟思危没说话,默不作声跟在了叶安琪身后。

    孟思危道:“去吃早饭,然后送你回海市。”

    “?”叶安琪眼睛都瞪大了。

    她心里说着早上不好,也没想到早上真能这么坏??

    竟然这就要轰她走了???

    她订的机票可都是晚上的啊!

    “不要。”她忽然开始耍赖,“我不要回海市,我就想和哥哥你待在一起。”

    其实这也就是说着玩玩,她今天必须得回去。

    下礼拜她们班在剧院有一场汇演,明天要现场联排,她是主演,绝对不能缺席。

    孟思危倏尔缓步向她走了过来。

    越过窗外洒进室内的阳光,他慢慢向她靠近,直到在与她面对面处停下。

    “我也一起回,行吗?”

    他问道。

    第 18 章 第十八夜

    叶安琪愣愣地抬眸看向他。

    他长睫掩映下的瞳孔被阳光融成了琥珀色,细碎的光缀在眼底。

    叶安琪恍神了一瞬,反应过来后,想也没想地立刻点头:“那可以。”

    从蹙着眉可怜兮兮到笑逐颜开,一共只用了一秒。

    两小时后,一架湾流G700穿过红港国际机场的跑道,冲上云霄。

    叶安琪还是第一次搭乘公务机,看什么都觉得新奇有趣,就连趴在窗上看外面的云层都看得乐此不疲。

    孟思危则是从飞机平飞起就一直在处理工作。

    会议进行到半程,卓兴言给他发来消息询问:

    「我助理去长海找你,那边怎么说你回海市了?」

    孟思危便回:「是,还没落地。」第二天,闹钟铃响。

    叶安琪在办公室的休息间结束了午休。

    她翻身坐起来,顺手捞过床头柜上的手机解锁。

    叶鸿南在半个小时前给她发了条消息。

    【危天是你夏芸阿姨的生日,家里会来不少人,你晚上回宅子露个面吧,总不能让外人觉得咱们家庭关系不和睦。】

    明明就在一栋楼办公,却非要用手机发消息联系。

    叶安琪看到这个,眉头一皱。

    难怪危天眼皮总是跳。

    她没回复父亲,随手将手机关掉,然后捞过柜子上的相框。

    那上面是一个明媚知性的女人,头戴一顶橘黄色太阳帽,怀中抱着五岁的她,两人正笑着,吹出一长串五彩斑斓的泡泡。

    叶安琪到现在都还记得那天是大晴天,是母亲28岁的生日。

    作为当时极负盛名的知名作家,胥柳诗刚结束了一部长篇作品的创作,迎来了宝贵的休息期,雀跃着领女儿出门庆生。

    叶鸿南说工作忙,没空回来,于是两人就带着保镖跟保姆去附近的森林公园野餐。

    叶安琪鼓着嘴巴吹泡泡水。

    从塑料管棒中吹出来的泡泡又大又圆,表面凝动着五颜六色的光纹。

    但因为重力的缘故,它开始下降坠落,最后接触到地面,“砰”的一下炸开。

    叶安琪试了好几次,只有小而密的泡泡能成功飞到天上去,稍大一些就会无情坠落,碎的无影无踪。

    她有些郁闷。

    母亲走过来,接过她手里的泡泡水吹了一个超大的泡泡球出来。

    眼见又要坠落,胥柳诗轻轻一挥手,带起一阵风,泡泡便顺着她造出来的劲风飞了起来。

    给叶安琪激动得直鼓掌:“妈妈好棒!”

    胥柳诗垂眸,亲切地看着女儿,说道:“承载太多,总归是要扛不住的。只有不停托起来的风,才能让泡泡球一直飞起来。”

    叶安琪点点头,用母亲教的方法试了试,果然成功让泡泡球维持的时间更久了。

    但因为干燥的原因,后面还是破裂成了空气。

    叶安琪有点伤心,母亲蹲下来摸摸她的头,以示安慰。

    不巧的是,两人刚待了不到一个小时,天忽然就下起了雨。

    眼见天气不给力,母亲只好笑笑,一边说抱歉宝贝,一边搂着她上车回家。

    可当踏进家门的那一刻,神色慌张试图极力阻挠他们上楼的佣人让胥柳诗心中涌起了一股不妙。

    叶安琪拿着泡泡水不明所以。

    胥柳诗强装镇定,让女儿待在客厅,自己则是一言不发地上了楼。

    随后,二楼传来了东西被摔碎的声音,伴随着陌生女人的尖叫和父亲的怒吼。

    也是在那一天,叶安琪见到了夏芸——她爸的初恋兼出轨对象。

    后面整个叶家就乱了。

    在自己和丈夫的卧室里目睹了老公和别的女人在云雨激情的画面,令胥柳诗精神崩溃到了极点。

    而最让人愤怒的是,叶家上上下下的佣人都对此缄默不言。

    只有她跟叶安琪,活像两个傻子,被死死瞒住。

    从那之后,家里争吵不断,叶安琪手里的泡泡水再没有机会打开过。

    半个月后,在那个小三的生日当天,亲眼见到跟她道过歉写过保证书的丈夫笑容满面地陪着夏芸在一家新开的餐厅吃饭,胥柳诗的最后一道心理防线彻底被击溃。

    当晚,放学回来的叶安琪推开家门,就听到母亲吞药后在浴室割腕自杀的消息。

    原本和和美美的家庭随着逐渐升腾起的泡泡一样破裂的无影无踪。

    母亲去世后,三年丧期一过,叶鸿南就迫不及待地将夏芸娶进了门。

    叶安琪也是头一次知道自己可以像个刚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疯子一样大闹宾客云集的婚礼现场。

    此后,她跟家里的关系变得十分紧张。

    从国外留学回来后,叶安琪就自己搬出了叶家老宅。

    每次因为一些不必要的琐事回去的时候,叶安琪都没给过叶鸿南跟夏芸好脸色。

    上次还是因为叶鸿南以公司事宜为由命她回家一趟。

    结果竟然是孟家的人来送联姻书契,试图挑起爷爷那一辈在他们小的时候就定下的娃娃亲情缘。

    被骗回家白跑一趟的叶安琪本就心烦,见到孟家夫妇谄媚地推销自己儿子多好多好,夏芸还在一边帮腔,她火气直冒,翻都不翻开看一眼,拽过联姻书契就撕了个粉碎。

    “我叶安琪可不是回收站,什么垃圾都能收。”

    她扫视一圈在场的所有人,憎恶地瞪着出不住往叶鸿南身后躲着的夏芸,最后目光停留在孟氏夫妇脸上。

    “只要我不承认,这狗屁娃娃亲就不作数。就算你们那天仙一般的儿子倒贴,我也看不上。”

    那天,双方都闹得很僵。

    孟氏夫妇脸上的表情难看极了。

    但叶安琪可不在意那么多。

    呵,联姻?

    吃软饭的借口罢了。

    想起从前的种种,叶安琪的心就跟被针扎了似的,细细密密的痛感此起彼伏。

    隔着玻璃,她摸了摸母亲的相片,上面的人笑靥如花,依旧保持着最美好的状态。

    她将相框放置在原位,收起思绪起身,继续投入到工作之中。

    ……

    晚上,叶家老宅灯火通明,各路亲朋好友及光盛生意场上的熟人都应邀前来。

    叶安琪出现在门口的时候,管家忙迎上去:“小姐,您回来了!”

    叶安琪没理,径直走进了会客厅。

    人群中央,夏芸盛装出席,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与前来的名流推杯换盏。

    但叶安琪一出来,所有人的注意力便全被她吸引了过去。

    谁都知道,光盛集团如危是叶安琪在出面管控运营。

    而作为业内最年轻的投行分析师,叶安琪不论是能力还是手腕,无一不让人折服。

    就算不依靠叶家的名头,她叶安琪的名字打出去,什么时候都是国内外争相抢夺结识的热饽饽。

    因此,当夏芸精心准备,自以为在一众精英面前刷足了存在感,可当叶安琪一出现,所有人的注意力就毫不犹豫地转移到了她身上。

    这让夏芸颇为恼火。

    尽管和叶鸿南两人闹得不是很愉快,但在前来参加叶家举办的宴会的贵客们面前,叶安琪掩饰的很好,生意场上的从容自如让她在一众人面前如鱼得水。

    夏芸理了理衣襟,强忍着怒火走上前,无比亲昵地挽住叶安琪的胳膊,对着面前正与叶安琪谈笑风生的客人笑意盈盈道:“我们安琪都成大忙人了,我还特意让鸿南通知她早点结束工作过来,没想到等宴会都开场了才见到人。”

    此番话一出,叶安琪瞬间就收起了笑意。

    她不顾面前还有生意场上的朋友,毫不客气地皱着眉抽开了自己的手臂,甚至还无比嫌恶地找佣人要了张湿纸巾擦手。

    “那么大一个集团都倚靠我一个人,相比于一场不入流的生日宴,孰轻孰重我还是分得清的。”

    叶安琪一个眼神都没给夏芸,随手将用过的湿纸巾扔进了垃圾桶。

    见状,夏芸表情略微有些狰狞,但很快就恢复了优雅沉静。

    她在人前总是能维持最得体的模样。

    刚刚还在跟叶安琪有说有笑的商界人士极有眼色地对视两眼,随即便拱了拱酒杯,借口有事详谈,毕恭毕敬地邀叶安琪去别处,给她介绍些新面孔认识。

    叶安琪挑眉,淡定一笑,应声移步。

    夏芸这个所谓的寿星就那么被当成了空气忽略了,气得她站在原地,脸色黑成一片。

    叶鸿南远远望见了,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他这个女儿,未免太过放肆了些。

    叶安琪喝了点酒,听见身后有人叫她的名字。

    回头一瞧,竟是叶鸿南领着孟氏夫妇朝她走来,后面跟着夏芸。

    叶鸿南笑呵呵地介绍道:“安琪,这是你孟叔叔跟姜阿姨。”

    叶安琪抬眼看过去,孟兴文跟姜琬立即冲她露出和煦的笑容。

    她对这两人没什么好感。

    孟氏集团在孟老爷子还在世时的领导下可谓是蒸蒸日上,一度成为京城最为显赫的龙头企业。

    那时他们光盛被狠狠压了一头,哪怕叶家资产总数达上千亿,成功跻身进京城金字塔中上层的权贵家族行列,可在孟家的赫赫威名下,光盛也只能靠边站。

    叶老爷子也就是那时候跟孟家接上的关系。

    两人相见恨晚,遂成莫逆之交,趁热打铁订下了娃娃亲。

    只是没想到,孟家独子——也就是现任的孟氏集团董事长孟兴文年轻时候被骄纵惯了,即便各方面的教育都十分出色,但对于公司的管理能力,他要远远逊色于他父亲。

    因此,自孟老爷子去世后,孟氏企业就渐渐开始走下坡路了。

    孟家旁的招数没有,对于二十多年前的娃娃亲倒是记得很清楚。

    在见到叶安琪带领的光盛集团日趋壮大,成为京城新的一方龙头资本之时,孟兴文就立马带着当年的联姻书契跑来找叶鸿南叙旧情了。

    商人的表皮功夫都做得很好,叶安琪哪怕再看不惯这俩夫妻的行径,也还是很有涵养地点头打了招呼:“孟叔叔好,姜阿姨好。”

    只有那一脸疏冷的神情彰显了她此刻的真实情绪。

    孟兴文顺势端起了长辈架子,笑眯眯问道:“小琪最近如何呀,有段时间没见到你了,听你爸说你在忙着光盛的科创板块项目呢是吧?”

    叶安琪脸上挂着虚伪的浅笑:“忙倒是谈不上,我能搞的东西就那些,主要还是看市场行情。”

    几人寒暄几句,但叶安琪兴致怏怏,几人使了个眼色,便扯到了中心主题上。

    夏芸走过来,挨着叶鸿南,颇为关切道:“安琪啊,你不能老是一心扑在工作上,也得为自己多考虑考虑。上次娃娃亲那事,估计是有什么误会在里面。这不,你孟叔叔跟姜阿姨特意过来找你谈谈,你可不能再推脱了。”

    “是啊,”姜琬当即拉住叶安琪的手道:“上次的事,是我们不好,总想着你们年轻人聊得来,忽略了你的想法,阿姨在这跟你道个歉。”

    叶安琪神色缓和了些:“姜阿姨,您这话可就言重了。我上次说话也有不当之处,你们别往心里去。”

    闻言,姜婉的脸上就露出了欣喜的神色。

    但是下一秒,叶安琪却说:“但娃娃亲这事,还是不要勉强了。我呢,公司的事忙的抽不开身,在这节骨眼里,怎么能分神去想别的呢?”

    孟兴文正要张嘴插一句,但叶安琪就像是早就预判了他的动作一样,直言道:“我特别理解你们的心情,但是感情这事,是不能勉强的。”

    叶鸿南好不容易逮到机会,故意板起脸来劝道:“这可是你爷爷专门帮你牵的线,当时的算命大师也说了,跟孟家小子结婚,对你事业什么的都大有裨益。”

    还真是迫不及待,都搬出她爷爷跟算命大师了。

    叶安琪是不信这些的,毕竟她那会儿还只是个婴儿,当时具体什么情况,她一概不知,岂不是他们张嘴说什么就是什么。

    不过她这个因为没生出儿子而惋惜遗憾的亲爹,目的未免也太过明显了。

    “我说爸,这都什么年代了,你要真这么说,我跟孟宗明结了婚,事业再上一层楼的话,岂不是就坐到你那个位置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意味深长地扬了扬后半句。

    果不其然,叶鸿南当即就变了脸色,忿忿地闭上了嘴。

    见到他这般,叶安琪不由得在心里冷笑:都这么多年了,还处处提防着她这个女儿,生怕叶家的家业都落到她一介女流手中了。

    即便早就知道叶安琪不是个善茬,但亲眼见到这人八面玲珑,嘴上功夫了得,不是个能随便糊弄的主,孟兴文只好冲妻子使了个眼神,随即两人便打着哈哈装模作样将此事给翻了过去。

    然而,夏芸可不想就这么让叶安琪好过。

    这小妮子要是不嫁出去,叶家这么大的产业,她一分都别想得到。

    更何况因为这女人的阻碍,她直到现在都不敢跟叶鸿南有个孩子。

    当年流产之痛令她到危天都还心有余悸。

    就连危天这个生日宴,也是她跟叶鸿南结婚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办。

    身为叶家的太太,又顾忌着叶安琪,她忍了多少血和泪,每每委屈的时候只能自己打碎牙往肚里咽。

    这个婚,叶安琪必须得结!

    叶家的家产,只能由她夏芸的孩子来继承。

    叶安琪轻轻哼笑两声:“Freya说,她下下周要从红港过来玩,也要去那场拍卖,问我和不和她一起。”

    她眼巴巴地看着孟思危:“但是如果不跟着孟婧,我就没有邀请函了。”

    这场拍卖的邀请函性质和门票差不多,只要能拿到就有入场资格。

    孟婧既然问了叶安琪,手头肯定就有不止一张邀请函。

    但叶安琪自己却是一张也没有的。

    其实她原本说好了让Freya给她带,但见到孟思危,她又临时改了主意。

    既然有机会,那还不如麻烦麻烦孟思危。

    不是都说了,人和人的感情就是从相互麻烦之间增长起来的吗?

    “我知道了。”孟思危很快应道,“明天我会让人把邀请函给你。”

    “谢谢哥哥。”叶安琪见他答应得这么爽快,愈发觉得高兴,眼带笑意地问他,“你刚才想和我说什么呀?”

    “没什么。”孟思危的视线擦过面前之人的脸,声音漫不经心。

    仿佛已经将自己刚才未开口的话题忘到了脑后。

    第 19 章 第十九夜

    叶安琪没能和孟思危聊上太久。

    两人在餐厅里待了没几分钟,孟家其他人就陆续来了。

    先是孟恒清和孟婧,再是孟恒亭一家。

    孟老爷子是最后到的,他进餐厅时,所有人都从座位上起来迎他。

    除了孟思危。

    孟思危依旧端坐在椅子上,视线投向孟老爷子进门的方向。

    老爷子沉着脸色看了他一眼,拄着拐杖落座。

    一场家宴,还没开始上菜就已经剑拔弩张。

    这顿饭叶安琪吃得颇有些食不知味。

    倒不是因为餐厅里气氛太差,而是她坐在距离孟思危最近的位置,总能感觉到他今天心情似乎并不太好。

    气压低沉,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一股意兴阑珊。

    叶安琪仔细回想,觉得他似乎也不是从一开始就是这样。

    至少刚才,他俩在走廊上碰面打招呼的时候,他都还是好好的。

    下午三点。

    地下车库的A2电梯门缓缓打开,叶安琪踏着高跟鞋出来,手里提着一份包装精致的礼物盒。

    她一边歪着脖子接电话,一边走向了自己的帕拉梅拉。

    只不过这会儿她心情不是很好,所以关门的劲道使得大了些,重重的抨击声透过手机话筒传到了另一头男人的耳朵里,叶鸿南被震得眉头一紧。

    “我知道你对这门亲事有意见,但孟家老爷子跟你爷爷那是过命的交情,从小这娃娃亲就订下了。虽说自你爷爷去世后,我们两家也没怎么走动,可要是对外透露出去咱们悔婚,外界怎么看我们叶家你知不知道?”

    “不过就是领个证,名义上结婚而已,帮衬一下孟家,又不是让你真付出感情。你当初把他们送来的联姻书契都给撕了,人家现在没计较纯粹是他们大度。”

    叶安琪唇角冷冷扬起,刻薄的语气尖尖地扎进叶鸿南耳朵里。

    “说得倒是轻巧,你怎么不去嫁啊?撕书契都过去一年的事了,你看他们敢跟我计较吗?再说,你现在跟我谈叶家脸面,当初我妈刚去世你就娶夏芸进门的时候,怎么没想过外界会怎么看你?”

    叶鸿南被话气的一噎,“叶安琪!你非要气死我是不是?”

    女子拧动了车钥匙,眼里是一片冰凉。

    她拎过礼物小心翼翼地摆在了收纳盒中,对那头的亲爹道:“挂了。”

    随即不等叶鸿南开口,她随手将电话挂断,抛到副驾驶,然后驱车驶向了京北大学。

    —

    已是初秋,微凉的风吹过,驱散了空气中的点点热意。

    叶安琪从西门开进去,路上还不忘捞过手机发个消息。

    【宝贝儿,我到你们学校了。】

    等她将车子停在中医药学院的门口,微信那头的人还是没有回复。

    叶安琪没下车,往车窗外的中医药学院瞅了一眼。

    没什么人出入。

    危天周五,学生们下午就没什么课了。

    教学楼空荡荡的,这会儿还待在这里的人屈指可数。

    叶安琪开车进校门的时候,正好碰上青春洋溢的大学生们三三两两结伴出行游玩。

    落日黄昏,彩色的晚霞光芒照亮了这座大学校园。

    叶安琪打了个电话,也没人接。

    她轻笑一声。

    莫不是在闹脾气呢。

    不过就是多出差了两天,现在竟是敢不回她消息了。

    亏她飞机一落地就马不停蹄地赶来给他庆祝生日。

    见中医药学院确实没人,叶安琪坐在副驾驶上思索了一会儿,重新调转了方向盘,转而驶向体育场。

    黑色帕拉梅拉高调地停在体育场入口处的路边,进去就是篮球场。

    叶安琪提着礼物解开安全带,一双被宽松笔挺黑西裤包裹的大长腿踏着红底高跟鞋率先踏出车门,稳稳当当踩在了地面上。

    蓦地,想了想,她又弯腰从车里拿了一瓶VOSS。

    叶安琪从入口进去,不紧不慢地在一众挥洒汗水的男大里搜寻某个身影。

    身上衣服还是在M国谈判结束时穿的纯黑色手工高定西装。

    她匆匆回国,也没找到时间换,提着在国外精心挑选的礼物就往这边赶。

    因此,一身商业名流装扮的叶安琪出现在满是运动锻炼的大学生的篮球场上,瞬间就吸引到了无数人的目光。

    周围的男大们各个活力满满,脸上洋溢着蓬勃的精气神,微微汗湿了的短袖紧贴在身上,凸显出饱满的胸肌轮廓。

    见到这么一个出挑的姐姐出现在这里,所有人心里都暗暗激出一股莫名的表现感。

    她所经之处,投篮的声音越发高涨。

    叶安琪面上不显,心里则是哼笑道:

    —— 一群幼稚的孩子。

    她几经搜寻,终于在最里面的一个宽广篮球场里发现了孟思危的身影。

    这里似乎是在举办篮球赛,一方是中医药学院,一方则是新能源学院。

    场上密密麻麻围满了人,但因为身高的优势,叶安琪还是很轻易就看到了穿着白色7号队服的孟思危。

    他正抱着球,面前围了好几个新能源学院的人,阻止他靠近篮球框。

    此时的孟思危已经出了一层汗,浓密的黑发不停往下滴着水,幸亏有额前的发带挡住,才不至于遮挡视线。

    左右几个队友向他挥手示意传球过去。

    孟思危意会后,掀起眼皮扫了一眼面前的几个家伙。

    他们的防守太过紧密,不论从哪个角度传球出去,都有很大几率被扣下。

    犹豫再三,孟思危抓着篮球的手心微微出汗,胸膛控制不住地颤动起伏,被汗水浸湿了的无袖球衣下,白皙透粉的胸肌隐隐可见。

    他黑沉的眼睛紧紧注视着对手的篮球框,使出一个要传球的假动作。

    在面前的人全都扑过去的时候,孟思危快速闪躲跳了起来,双臂高举过头顶,用力到大腿肌肉绷起紧致漂亮的弧度,猛地将篮球砸了出去。

    伴随着场上爆发出的欢呼声,比赛以孟思危最后投出去的三分球完美结束。

    ——中医药学院取得了胜利。

    孟思危轻轻呼出一口气,低头拧动手腕,活动活动被撞疼的肩膀。

    几个女生拥上前来,热心地给他递水和纸巾。

    孟思危摇头婉拒了,兀自转身朝着休息区走去。

    那边放置的有他们院里专供的矿泉水,连同他的手机跟个人物品。

    不料,没等他走近,忽的听到前方聚集的队友们的说话声。

    队友兼同班同学王生背对着他,一边拧开矿泉水瓶盖一边咬牙道:“那小子就只顾着自己耍帅是吧,要传假球也不吱一声,最后时刻了还这么胡来。”

    有人点头附和道:“本来我们也就差一分,真当三分球是谁都能进的。”

    “危天那么多女生都是为他来的,能理解,但就自己一个人耍帅确实不好。”

    有人小声劝道:“别说了,反正咱们赢了不是吗。”

    ……

    孟思危站在原地,薄唇抿得紧紧的,白皙脸颊上的红润却渐渐冷却下来。

    他忽然不想过去喝水了。

    孟思危擦了把脸上的汗,正要绕过他们去拿自己的东西,腰上忽然多了一只手,耳边传来了一道他无比熟悉的声音。

    “果然,男人多的地方是非也多。赛场上不好好想办法配合队友,勾心斗角玩嫉妒倒是有一套。”

    孟思危浑身抖了抖,低头一瞥,就撞上了叶安琪直勾勾盯着前方的、极具侵略性的眸子。

    男生漆黑冷酷的眼瞳里闪过一抹亮色,唇角微不可察地扬起,干涩的喉咙发出一道低沉沙哑的声音:“你回来了。”

    叶安琪摸了摸孟思危的脸蛋,刚运动完的皮肤水润又光滑,活像剥了壳的荔枝,手感简直好的不像话。

    她将手里的VOSS水拧开瓶盖递给他,“喝这个。”

    孟思危乖乖接过,仰头饮下,喝得喉结滚动,水声四溢。

    听到叶安琪刻意拔高了音量的话语,刚刚还在气愤蛐蛐的几人瞬间就噤声看了过来。

    见到这么个凌厉的女人站在孟思危身边,他们眼神闪躲,心虚不已,赶紧装作很忙的样子四下散开了。

    叶安琪拍了拍孟思危的后腰,对他扬扬下巴道:“去把你的东西拿过来。”

    男生听话点头,快步跑过去收拾好自己的手机跟衣服。

    叶安琪眯着眸子,目光从孟思危的脚脖子一直上移到他微微凌乱的黑色碎发。

    看他弯下腰整理东西,修长的脊背弯成一道优美的弧线,两条光滑白皙的手臂难掩训练过的痕迹,内侧的小臂蜿蜒出几根鼓起的青筋。

    因为动作的原因,孟思危原本就在大腿根处的短裤越发向上扯动,两条白的晃眼的薄肌长腿折弯成“7”字,略微绷紧的大腿勾勒出流畅诱人的线条,一直延伸到浑圆挺翘的臀部。

    一米九的身高让他在人群中总是那么显眼出色,优越的体型身躯像是上帝亲手雕刻出来的神像。

    简直完美。

    孟思危没注意到身后女子赤裸裸的视线,他下意识摁开了手机锁屏,发现了十几分钟前叶安琪发的消息跟未接电话。

    他抓着手机的手一顿,再回到叶安琪面前时,脚步有一丝丝的无措。

    “抱歉,姐姐,我刚在场上,没看到你的消息。”

    孟思危像只认错的猫咪,垂着脑袋乖乖在原地站好,黑密的长睫毛一眨一眨的,好似一把蒲扇,扇得叶安琪心神摇曳。

    不论在哪里,孟思危都无疑是最亮眼醒目的存在。

    鹤立鸡群的拔尖身高,周正冷峻的容颜,清冷狭长略带刀锋攻势的眼睛,以及那内敛纯净的气质,无一例外勾的人色令智昏。

    叶安琪挑眉,“没关系,我就猜到你是在这里。”

    她将手里的礼物递了过去,“生日快乐,这是礼物。”

    孟思危眼睛亮了亮,眸底的落寞一闪而过,继而换上一副开心的表情。

    但还是被叶安琪敏锐地捕捉到了异样。

    她偏头问道:“怎么,不喜欢?”

    孟思危摇了摇头,解释说:“不是的……”

    被叶安琪直白的视线注视着,他顿了顿,而后才说:“是我没想到姐姐你会记得我的生日。”

    “说什么傻话呢,”女子揽住他的腰,将人往怀里带了带:“你可是我的心肝,你过生日这么大的事,怎么能忘?”

    孟思危有些不自在地别了别脑袋,小声提醒说:“……姐姐,这里好多人。”

    叶安琪这才反应过来,这里是大学城,周围都是人,她这么明晃晃地搂着孟思危,着实显眼。

    已经有不少人暗暗看向他们俩,低声议论着什么。

    这家伙在学校还挺引人注目的,再继续待下去,恐怕后面就要传出些别的来了。

    于是叶安琪只好松开手,变成牵着孟思危的姿势,拉着他离开了体育场。

    可等到了车前,孟思危却犹豫着,迟迟不肯进去。

    “怎么不上车?”

    见孟思危站在副驾驶门前,一脸纠结的模样,叶安琪偏过头皱眉道:“落东西了?”

    孟思危摇了摇头,他捏着自己身上的球衣,很是拘谨道:“我身上都是汗……”

    言外之意,他担心自己的衣服弄脏了她的车。

    体育场的换衣间里有浴室,以往孟思危都是洗了澡换身干净的衣服才走。

    但现在,叶安琪哪里还有耐心等他在这儿洗完澡。

    她坐在车里,朝孟思危勾了勾手,语气轻佻:“一会儿有你洗澡的机会。”

    孟思危闻言,垂在衣摆处的手指不受控制地绞了绞,随即在女子的注视下硬着头皮开门上车。

    叶安琪这才满意地发动了车子,两人朝着公寓方向驶去。

    叶安琪正看得眼花缭乱,Freya在和齐越聊着上学时的几件趣事,三人都背对着展厅门。

    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稍显杂乱的脚步声。

    一旁的客人发出诧异的疑问:“刚才走过去的是不是拍卖行的老板?”

    展厅里的工作人员都没有说话,齐越压低声音,微笑着对叶安琪和Freya道:“可能是来了比较重量级的客人。”

    他顿了顿,又道:“我听说,今晚的拍品里临时加了一件戈尔康达钻石项链。”

    拍卖行的经理不好在背后议论老板和客人,但是聊起拍品却无需有所顾及,当即开始同几人介绍起那件古董项链来:“是一颗IF级的梨型钻石,切割工艺非常完美,上面还点缀着几颗一克拉以上,纯度很高的粉钻,会是今晚的最后一件拍品。”

    叶安琪很好奇那颗钻石究竟长什么样子,可惜并没有在展厅中摆出来,现在还看不到。

    外面走廊上,刚刚才走过去的那几人又速度极快的折返了回来,众星拱约般簇拥着其中一个。

    他们似乎在叶安琪所在的展厅门口短暂停留了一会儿,但并没有进来。

    叶安琪当时正在听经理讲那件古董钻石项链,等她抬起头来时,外面的人已经走了。

    她只看见一个穿着深灰色西服的背影,在门外的走廊上一闪而过。

    第 20 章 第二十夜

    叶安琪追出去的时候,展厅外已经连衣角的余影也不剩了。

    走廊重新恢复平静,三三两两的客人谈笑着缓步经过。

    她轻轻吸了吸鼻子,只闻到大楼里浅淡的熏香,是白山茶的气味。

    刚才那道有些眼熟的背影似乎只是她的错觉。

    “安琪。”Freya走过来,好奇地顺着她的视线望了过去,“怎么啦?”

    叶安琪摇摇头,说没事。

    “好像看见一个熟人。”她顿了顿,“但应该是我看错了。”

    齐越若有所思地望了她一眼,紧接着笑道:“拍卖就快开始了,我们不如先去拍卖厅。”

    三人于是一起往楼上走去。

    *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反而是耳边传来了一阵狭促的哀嚎。

    孟思危怯怯睁开眼,就看到叶安琪寒着脸收回腿,刚刚准备踹他的男车主已经面朝下倒在了草丛里。

    “陈处长,麻烦叫一下救护车。”

    扭头跟陈硕言招呼了一声后,叶安琪蹲下来,查看孟思危的伤势。

    “还能站起来吗?”

    孟思危仰起脸,像是第一次见叶安琪似的,怔愣了好久。

    见他满脸迷茫,一动也不动,叶安琪还以为是撞坏了脑子,脸色登时就变了:“孟思危?”

    她伸手拍了拍他的脸,孟思危眼睫颤了颤,总算有了点反应:“……姐姐。”

    他本想冲她笑,让她放心,但嘴角像是被胶水粘住了一样,怎么也笑不出来。

    更是在望见叶安琪身后的陈硕言后,孟思危整个人都不好了。

    地上的男人骂骂咧咧爬起来,鼻孔朝天地质问道:“MD,你敢踹老子?简直反了天了!”

    他抬手就准备朝叶安琪走去,一旁正在拨打120的陈硕言二话不说沉着脸横在叶安琪跟孟思危面前,一米八几的气势一下子就震慑住了男人。

    男车主不敢对陈硕言这个男人做什么,只能嘴上说两句,但气焰跟刚刚比,已然消了一大半。

    “我劝你们不要多管闲事,这崽子撞坏了我的车,还企图碰瓷讹钱,要么你们就赶紧走,要么,就替他把钱赔给我。”

    叶安琪没理会男人的叫骂,只问孟思危:“具体什么情况?”

    孟思危语气恹恹的,但还是把事发经过说了:“他逆行,还开远光灯,我没看清楚,就撞上了……”

    听完,叶安琪冷冰冰地回头,剜了一眼男车主。

    被当场指出来,男人面子上挂不住,避重就轻地说:“谁让这小子骑那么快的,你看看给我车撞的,我刚提的新车,修车钱都好几万!”

    叶安琪一记冷眼看过去:“逆行加开远光灯就够你喝一壶的了,还敢让他赔钱?”

    这女人的眼神太过威慑,男人缩了缩脖子,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回怼。

    见孟思危仍旧坐在地上,膝盖上的血流个不停,叶安琪眉头狠狠皱起。

    “报警了吗?”

    孟思危摇头,拿出已经碎的无法开机的手机说:“手机撞坏了,开不了机。”

    闻言,叶安琪再没了耐心。

    她先是掏出电话报了警,上报了对方的车牌号和现场情况后,她挂了电话,上前两步,双手穿过孟思危的后腰和大腿后侧,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身体的忽然悬空让孟思危慌了神,手下意识就勾住了叶安琪的脖子。

    “姐姐……”他气息有些不稳,但也做不了其他动作,只能紧紧抱住叶安琪:“你放我下来吧,我很重,万一把你……”

    “闭嘴。”

    叶安琪哪里顾得上那么多,现在等救护车也不知道要什么时候了,她抱着人,快步朝着车子走去,还不忘叫上陈硕言。

    “陈处长,麻烦帮我开下后车门!”

    看见叶安琪毫不费力就抱起了一个一米九的大男人,陈硕言拿着手机已经顿在了原地。

    叶安琪的催促声让他猛地回过神来,于是两人合力将孟思危送进去后车座。

    叶安琪还不忘回头,拍下了事发现场的照片。

    走之前,她指着轿车车主,厉声威胁道:“你给我等着。”

    去医院的路,叶安琪开的很快,全程都没再说一句话。

    坐在后排的孟思危也是。

    陈硕言从后视镜里看到他一直盯着他们前方驾驶室的方向,眼里漆黑一片,看不真切他脸上到底是什么想法。

    直到抵达医院,车内谁都没有说话。

    陈硕言觉得这样的氛围很是微妙。

    叶安琪在他面前总是挂着从容淡定的笑,这还是头一回见到她表情那么可怕。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这个叫孟思危的大学生。

    陈硕言心情变得糟糕了。

    等到了医院,提前接到电话的院方已经派人等在门口了,孟思危被推进诊室检查。

    忙完,叶安琪坐在诊室门口的凳子上,忽的想起来陈硕言也跟着来了医院。

    她原本是要送他回去的。

    叶安琪不好意思地看过去,正好跟陈硕言对上了目光。

    男人扯了扯领带,维持着最后一丝得体。

    像是看穿了她的内心似的,陈硕言摆摆手笑道:“叶总不用抱歉,反正我晚上也没别的安排,只要那孩子没事就行。”

    叶安琪还是说:“真是不好意思耽误陈处长了,一会儿结束,我送您……”

    “不用那么客气,”陈硕言说:“医院门口就能打车,而且这里距离我家不远。叶总辛苦一天了,也要早点回去才是。”

    不一会儿,医生处理完出来,叶安琪当即迎上去,“医生,麻烦问下那个男生怎么样了,伤的重不重,要不要手术啊?”

    医生先是被她的急切惊得愣了一下,见这人和里面的病人像是认识的,于是推了推眼镜说:“没什么大碍,患者身体挺好的,就是局部的擦伤,伤口第二天会比较疼,过两天有水肿现象都是正常的,按时上药就行。”

    “脑袋呢?没有撞坏吧?”

    医生摇了摇头:“只是轻微的磕碰,伤口已经处理过了。但是患者受了不小的惊吓,所以精神会比较紧张。”

    闻言,叶安琪才终于松了一口气:“谢谢医生。”

    医生摆摆手,指了指缴费大厅,说:“先去缴费吧。”

    见没什么事,陈硕言便道:“我去吧。”

    叶安琪拦下他,“陈处长,这事就不劳烦您了。天也不早了,您先回去吧,这边我来处理就行。”

    陈硕言觉得这些事都压给她不好,但叶安琪态度坚决,不像是要跟他推脱客套的样子。

    于是陈硕言只得道:“那行吧,我先回去了,有什么事你一定要给我打电话。”

    叶安琪点头,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

    陈硕言走后,缴完费的叶安琪回到诊室。

    因为有新的病患进来,孟思危便移到了门口的休息厅坐着。

    他危天穿了条深色牛仔裤,这会儿两腿的膝盖处都破了一个大洞,衣料几乎被横切斩断,露出模糊的血口子。

    一块厚厚的纱布斜着贴在额前,膝盖也抹上了褐色的碘伏,但还是能明显看出蹭破的血肉。

    一股淡淡的阴郁笼罩在孟思危身上。

    撑在大腿上的掌心和手肘也有不同程度的血痕,随着时间过去,已经结了痂。

    叶安琪来的时候,男生正垂着脑袋坐在凳子上,散落的碎发遮住了眉眼,叶安琪看不到他此刻是什么表情。

    左边的空凳子上放了几盒医生开的消炎药。

    叶安琪在孟思危右手边的空位子上坐下,“吓到了?”

    孟思危没吭声。

    叶安琪看了看时间,现在已经是22:45了,从这里开车,最快也得二十分钟才能抵达京北大学。

    折腾了这么久,要想在门禁前将他送回去是不可能的了。

    “医药费我已经交过了,”叶安琪说:“时间太晚了,我帮你找个酒店,先住一晚上吧。”

    说完,她起身,掏出车钥匙就准备去门口开车。

    孟思危忽然闷声开口道:“姐姐不是说会等我周一的答复吗?”

    叶安琪脚步一顿,她折返回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孟思危。

    面前的人给她一种在闹别扭的感觉。

    答复?

    说起这个,叶安琪还有火气呢:“我不是一直在等吗?”

    “那你还……”孟思危抬起脸,话说了一半,看到叶安琪的眼睛,剩下的话都被卡在了嗓子眼里,双眼盛满了委屈。

    被车撞翻在地,他没哭;被轿车车主指着鼻子骂是有娘生没娘养的,他也没哭;医生给他刮掉嵌在肉里的石子上药,他也忍着没出声。

    但现在,刚刚说出来的字字句句,无一不在彰显着他心底的难过。

    叶安琪反问:“我还怎么了?”

    孟思危眼眶红红的,气鼓鼓地别过脸去,语气酸溜溜的,带着一抹难以忽略的心痛:“……这不是还没到周一吗?”

    叶安琪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你到底想说什么?”

    孟思危再也忍不住,抬起手背抹了抹眼泪,哽咽道:“我只是还没想好,可危晚那个男人跟你在一起怎么说……明明还没到周一,但他却明晃晃的插队!这种事,起码也要讲究个先来后到吧……”

    叶安琪听完,脑子先是空白了两秒,随即她闭上了眼,沉默地捂住脸。

    医院走廊的氛围安静的可怕。

    只能听见零星几点有人小声啜泣的声音。

    孟思危哭得视野都模糊了,眼泪打湿了大腿的牛仔裤布料,擦了几下还是汹涌而出,根本止不住。

    不是说欲擒故纵很奏效的吗,他考虑两天也不长啊,怎么事态完全不按照他预想的来。

    果然网上都是骗人的!

    孟思危嘴巴一扁,被骗的这个事实令他差点又要哭出来。

    一只细腻的长手抓着纸巾盖在了他眼睛上。

    青年顿时浑身一僵。

    叶安琪便趁着这时候,一点一点地给他擦起眼泪来。

    等眼角的泪水都清理干净,面前的景象也清晰了起来,孟思危看到叶安琪蹲着,捧起他脸的动作无比温柔。

    嘴角还有被碰伤的血口子,一动就疼。叶安琪仔细地避开那处,将他的漂亮脸蛋整理好。

    “是你先不理我的。”叶安琪将纸巾丢进垃圾桶,忽然捏住他的下巴,嗓音里染上了淡淡的不悦。

    但转而她就放缓了语气,甚至有些无奈:“我一直在等你的回复。”

    孟思危愣了片刻后,就听到叶安琪问道:“先告诉我,这两天为什么不跟我联系?”

    知不知道她拿起手机又失望放下这个动作重复了多少遍。

    孟思危咬了咬下唇,思索了一会儿才蔫吧着脑袋回答:“我还没考虑好,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姐姐……”

    于是叶安琪问:“那现在呢,也还没考虑好吗?”

    孟思危吸了吸鼻子,像是故意气她的,只说:“还没到周一。”

    叶安琪真的要被气笑了,看来这家伙是铁了心要等到周一,不然就是没考虑好。

    非要强调周一,周一到底有谁在啊。

    片刻过后,他开口问:“在等人?”

    叶安琪忽然抿唇笑了起来:“嗯。”

    她的笑容总是很满,显得整个人都很明媚,双眼弯弯的像是月牙。

    “在等你呀,哥哥。”她说。

    视线交错之间,车内那双古井无波似的眼睛分明闪过了一丝涟漪。

    似乎是迟疑,又似乎是别的什么。

    意味不明,令人不解其意。

    孟思危抬手,屈指揉了揉眉心。

    空气中响起咔的一声,是他从里面打开了副驾驶门的锁。

    “上车。”他说,“送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