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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害怕“我不抱着你就睡不着觉。”……

    温宴初整个人缩在解停云的怀里,说话时,她故意后仰,一只手从后抚摸上了解停云的脸。

    这般亲昵的举动让解停云的心跳都跟着漏了半拍,待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的时候,圈着她的手又下意识收紧。

    收的越紧,手便越抖。

    他搂着温宴初的腰,温宴初自然能清楚地感知到。

    温宴初一愣,下意识就想起身回头看他,被解停云用力按回了怀里,脊背倚在了他胸膛间,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前急促的起伏。

    他炙热的吐息落在耳畔,却让人熟悉的心安。

    不等她做出反应来,耳边已响起了解停云的话。

    “我害怕。”

    他一顿,嗓音喑哑低沉,听起来竟还略有些哽咽。

    温宴初又是一怔,似乎完全没想到他这次会坦荡承认,而不是接着找借口。

    但转瞬,这一想法又被他那简短的三个字取代,满脑子都是他方才开口说的“我害怕”。

    温宴初不敢细想,连语气都是她不曾察觉到的试探与期盼,将心中所想问了出来:“为什么?”

    为什么她出事,他会害怕?

    是因为相识多年的情分,还是看起来寥寥无几的夫妻情谊?

    是担心被牵连、被她三哥质问,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

    温宴初想知道,可又害怕知道。

    她也不知她究竟在怕些什么,心脏竟然也会在这个时候狂跳个不停,心情竟是要比被追着砍的时候还要慌乱。

    没由来的,温宴初有些讨厌现在的自己。

    “你要是不想说”

    解停云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让她的话戛然而止。

    “你根本就不知道”

    解停云一顿,声音瞬间小了下去。

    “你对我来说,究竟有多重要。”

    温宴初:“什么?”

    他后面的那句话像是嘟囔出来的一样,声音小语速又快,温宴初压根就没怎么听清楚,只依稀听到了什么重要?

    什么重要?她重要吗?

    温宴初皱了皱眉。

    “你嘟囔什么呢?”

    解停云却别开脸:“没什么。”

    空气又突兀地陷入沉默当中,温宴初抿抿唇,觉得多半是问不出什么了,正打算告诉他先睡吧,腰间的那只手在察觉到她要起身时却猛地动了一下,又重新将她牢牢桎梏住。

    温宴初:

    一句“你要干什么”还未从口出,就先见解停云将下巴靠在了她肩头,呢喃道:“别走。”

    他在害怕。

    他在挽留。

    温宴初心里顿时不是滋味,但转瞬又拍拍他的手,笑着安抚道:“我现在这样能走去哪啊?”

    说着,她动了动腿,然后倒吸了一口凉气。

    真是一点都不能动啊。

    解停云见状像是被刺激到了,几乎要将她整个人都嵌进怀里一样,抱得温宴初甚至隐隐有些喘不过气来,正要挣扎时,听到他说:“我害怕了,看到你身上都是血的时候,我真的害怕了”

    他声音越说越抖,话却不停。

    “我怕你也会离开我身边,我不想失去你,我身边只有你了,只有你”

    他近乎魇住了一样。

    温宴初却不再动了。

    她一直知道,解停云与家里的关系不好,在嫁过来之后,便了解的更透彻了些,他父母兄妹都不关心他,也不亲近他,身边也没什么朋友,唯一的谢锦看起来也和他并非纯粹的朋友关系,有利益掺杂其中。

    而她,是他的妻子。

    温宴初沉默了。

    她突然想到,上一世的解停云在婚后,也不似从前那般待她,反而像是变了个人一样,只是那时的温宴初看他不顺眼,便动不动就与他争吵,解停云也会忍不住呛她几句,这才让夫妻关系越来越不和。

    可重生后不一样了。

    她们这辈子的夫妻关系,至少还算和睦,如今竟是让解停云心生依赖。

    瞬间,温宴初心中五味杂粮,说不出是开心还是不开心。

    但想到解停云今日种种,她便也知,解停云这是极度缺乏安全感的表现,看在他是真的为她而担心的份上,温宴初又拍了拍他的手,毕竟现下她整个人都窝在他怀里,除了这个,也干不了什么了。

    “好了好了,你瞎说什么呢,我都嫁到你家来了,除非你我和离,否则我还能去哪啊?”

    不知是不是“和离”二字又刺激到了他,总之,解停云在之后又发了会疯,说了些胡话,温宴初终于受不了了,也不知道他今天是抽什么疯,直接转过身把人按着亲了一会,这才终于闭嘴不说话了,瞪着眼睛看着温宴初,看起来乖极了。

    温宴初:

    她现在甚至怀疑解停云就是故意的,故意让她烦的不行,然后采取这种措施来让他闭嘴。

    眼下解停云终于安分下来了,状态看着也比方才强了不少,温宴初才慢慢松了口气,抱了抱他。

    “睡觉吧,我都困了。”

    说着,人已先小心翼翼地平躺在了床上。

    解停云抿抿唇,跟着躺在了她身侧,躺好后,又默默挪到了她近前,伸出手,将她抱进了怀里。

    温宴初冷不丁出声:“你睡觉就睡觉,离我这么近干什么?”

    解停云抿嘴没说话。

    温宴初存了心想要逗他,夜色下似笑非笑:“你要是晚上睡觉不老实,压到了我的腿,我就”

    就怎样呢?

    让他变得像她一样?但是看他今天这状态,她觉得她要是真这么做了,解停云恐怕乐不得。

    于是温宴初眼珠一转,决定来点实际的。

    “我就让你以后再也不能上床睡觉,再也不能碰我、抱我、亲我唔!”

    这回,换做温宴初的话被堵回了口中。

    一番纠缠后,温宴初终于被他放开了,她眼尾挂着泪,气喘间圆润的杏眸瞪着他,半晌过后没什么好气地在他胸前拍了一下。

    “你就是这么对待伤员的?”

    解停云:“我是跟你学的。”

    有样学样,她亲他不让他说话,那他也照做,谁也别说谁,毕竟夫妻本就一体。

    温宴初被他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最终只没好气地哼了一声,瞬间躺平,她似乎想翻个身,但碍于腿上的伤,最终还是没敢动,只不过还是别扭地将头转去了另一边,不看解停云,也不让解停云看。

    屋内重归寂静,温宴初松了口气。

    终于清静了。

    不料这想法刚刚冒头,身侧就又传来响动——解停云重新靠上来了。

    温宴初被他强吻的气还没消,眼下自然也没什么好气,沉默地拿手肘怼了他一下,但没能撼动他半分,反而还让那只手臂落入他手,被他钳制住,于是她便不得不重新将头和半截身子侧过来。

    “你干什么?”

    解停云:“我睡觉很老实的,之前都是你半夜主动往我怀里钻,若我不抱着你睡,我怕你晚上有什么动静我不能及时发现。”

    温宴初:

    他说的倒是诚恳,但是

    能不能顾及一下她的感受啊?!

    什么叫做,她半夜主动往他怀里钻?!

    温宴初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

    她红着脸反驳:“我没有。”

    “可是”

    温宴初:“都说了我没有!”

    解停云躺在床上眨眨眼,应了一声:“对,我记错了,是我不抱着你就睡不着觉。”

    说着,他又凑上前来,黏着她,贴着她,用一种委屈可怜的语气,黏糊糊地贴在她耳边,同她说:“求你了,夫人。”

    霎时,温宴初身上仿佛有电流走过,激得她浑身一颤,大脑一热,身体已经本能地往他那头靠了过去。

    等到她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的时候,已经晚了,因为她已经缩在了解停云怀里。

    温宴初隐隐有些懊恼,偏生解停云还来了一句:“原来你吃这一套?”

    温宴初:

    忍无可忍!一手肘怼得解停云捂着肚子在床上打滚。

    温宴初只装作没听到一样,闭上了眼。

    这一觉,睡得倒是安稳。

    第二日一早,温宴初是在睡梦中被疼醒的。

    也不知是怎么了,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依旧维持着昨夜入睡时的姿势,腿似乎也没怎么动,但偏偏就是疼得不行。

    她下意识去寻解停云,不料却是扑了个空。

    解停云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并不在她旁边。

    这一下,温宴初也不知是怎么了,大脑先是一空,随后那双伤腿竟像是刻意要同她作对一样,突然间疼得钻心刺骨,将她心中的空洞与疼痛一起放大,让她逐渐喘不过气来,眼里硬是憋出了眼泪。

    她难受,嘴上一边哭一边叫着解停云的名字,直到外间传来一阵跑动声,临近里屋时似乎还被绊了一下,发出一声重响。

    解停云端着一盆温水走了进来,一抬头,见到的就是温宴初正趴在床沿,抬眸看着他,脸颊满是泪痕,眼睫上还挂着泪,头发乱糟糟的,小腿部位的寝裤不知何时也被血迹浸透。

    瞬间,解停云只觉头脑一热,脚步飞快一路上前,将温宴初抱起来放在自己腿上。

    “怎么大早上把自己折腾成这幅样子?”

    他一开口,温宴初委屈瞬间涌上心头,嘴一瘪,直接哭着质问他:“一大清早的,你去哪了?!”

    第82章 依赖“看你哭的,成什么样了?”……

    温宴初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她受伤以后,心中便格外憋闷,连带着脾气都已经渐长。

    她伤口越疼,心里的郁闷就越大,越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发脾气。

    今日一早,她从疼痛中醒来,本就愤懑在心,结果转头摸到的是一片空荡,见解停云不在,她就像是瞬间失去了主心骨一样,心中空洞无限被放大,而她不断下坠,像是恐惧。

    恐惧被他抛下,恐惧他不辞而别,恐惧他像上辈子那样一句话都不曾留下,眨眼间便倒在了她面前。

    恐惧他不在自己的身边,无人再像他一样抱着自己安慰自己,轻声地哄着自己,疏解她心中的躁郁,转移她对疼痛的注意力。

    到了这时,温宴初恍然发现,不知不觉,她对解停云的依赖,早已比从前更加浓烈,那似乎已经超过了寻常夫妻间的关系,眼下,她无法再继续欺骗自己。

    看着只有她一人在的空荡荡的屋子,迷茫与恐惧瞬间萦绕在她心头,让她在惊慌无措间彻底哭喊出来。

    她知道解停云不在,便哭得更加肆无忌惮,也不知究竟是为了发泄,还是故意要将想见的人引过来一样。

    果不其然,不消片刻,外面有了动静,解停云紧跟着走了进来。

    他手里分明端着一盆水,显然一大清早出去是有事做的,并非他贸然想跑出去遛弯。

    认清这一点后,温宴初的心情才好了一些,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一直跟随着他的脚步,盯着他瞧。

    偏偏她眼中还含着泪,眼眶泛红,像极了娇花含露,有种娇艳欲滴之感,又引人心疼。

    所以解停云见了以后下意识加快了动作,更是恨不得把手里的那盆水直接扔了,理智让他没能这么做,而是放到了一旁,先去安抚床上的温宴初。

    等到坐在他腿上时,温宴初才渐渐缓过来一些,只是口中依然抽泣不止,俨然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

    得了她一声质问,解停云也没恼,也没有半分不耐,反而先笑着道歉:“今日是我的错,原本想着等你醒了以后能直接伺候你梳洗,没想到没等我回来,你先醒了,以后一定等你醒了,征求你的同意以后我再出去。”

    听了这话,温宴初情绪缓和了许多,心里的那片空洞,像是被人轻而易举填补上了一样,让她的心终于安定了许多,情绪也不再那么暴躁,一直撞来撞去的。

    她似是嘟囔一句:“原来你是出去打水了。”

    “是啊。”

    解停云轻声笑了,扶起她身子来,将她的脸转了过来,细细打量一眼。

    “看你哭的,成什么样了?”

    被他这么一调侃,温宴初心一颤,又重新趴在了床上,看样子竟是想爬着去拿镜子?

    解停云心一突,赶紧把人拽了回来。

    “你干什么去?”

    温宴初瞪了她一眼,没说话。

    这是心里有怨气。

    也是,她素来爱面子,脸皮又薄,今日早上于她而言应当算是“出洋相”?解停云无奈摇头。

    哪里是出洋相,不过是眼睛哭红了,看着有些肿,但瞳眸水汪汪的,反而更可爱了,像只小花猫,再配上她眼下这幅羞恼的表情,就更像了。

    解停云嘴角笑意更深。

    但他把这个想法藏在心里没有说出来,而是弯腰将帕子按进了放在地上那盆水里,浸湿拧干以后,重新直起腰来。

    “我先给你腿上的伤换药。”

    说完以后,解停云作势就要去抓她的腿,温宴初瑟缩了一下,竟是不动声色地躲了过去。

    解停云手上动作一顿。

    “不疼吗?”

    温宴初抬眸看了他一眼。

    疼,怎么不疼,血都溢出来了能不疼?

    但是

    温宴初咬牙:“你先帮我把脸擦干净行不行。”

    这种感觉很奇怪,从前她在解停云面前,恨不得滚得满身都是泥巴她也毫不在意,可到了这时,她面对解停云的时候竟然罕见地有了羞耻心。

    这真的很奇怪。

    她宁愿先忍一忍,也不愿让他见到她如此狼狈。

    但很显然,解停云没听她的,而是自顾自地撩起了她的裤腿,见她有挣扎之意,分出来一只手按住了她。

    “别动。”

    他语气有些冷硬。

    温宴初竟然也听他的,一下都没再动。

    末了,解停云给她腿擦拭干净以后,又重新上了药,包扎完了,才将她的裤腿放了下来。

    伤口比昨天看着好了一点,估计还要将养许久。

    温宴初正要起身,突然见门外解风又端来了一盆干干净净的水,目不斜视地放在解停云脚边,又匆匆退了出去,全程都没有抬一下头。

    而不论解风抬不抬头,他都看不见温宴初,只因——解停云高大的身躯以及他宽厚的肩膀,将温宴初整个人都挡的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像是被他一人占有。

    想到这,温宴初立即止住了已经发散的神思,忍不住在心里唾弃:她在这胡思乱想些什么呢,难不成自己还想被解停云占有不成?真是疯了。

    于是温宴初不动声色地将自己挪的离他远了些。

    解停云看到了,但是没说什么,只是弯腰换了个干干净净的帕子,重新浸在水中,打湿,拧干,一气呵成,随后便又转向温宴初。

    他不可能让她过来离他近一点,因为她的腿不便挪动,于是解停云便只好跟着她挪过去。

    等到二人之间的距离相近时,温宴初似乎还要躲,被他一把按住。

    他眉头微蹙:“给你擦脸还躲啊?”

    说着,解停云一手按着温宴初的肩膀,另只手拿着湿帕子,轻柔地在她脸上反复的擦,果不其然,这回温宴初不躲了,还很是配合地闭上了眼。

    见状,解停云突然想到方才她趴在床上哭的模样,那眼睛又红又肿,是难以言说的委屈。

    不,她根本不用说,只是那么看了解停云一眼,他至今都还记得,也忘不掉。

    鬼使神差地,解停云的手在她眼睛处停留的时间最长。

    解停云的动作轻柔,像是按摩,温宴初被伺候的很是舒服,一时之间,腿好像也不疼了一样,闭着眼更为享受。

    直到温热的湿帕子从她脸上缓缓移开。

    温宴初也意犹未尽地睁开眼。

    她盯着解停云忙碌的背影,一个词突然跃于她脑海之中——贤惠。

    简直太贤惠了!

    从前,温宴初只觉他神经大条,哪里能想到他竟然这么会照顾人啊,简直不比她身边的丫鬟差多少,这太奇怪了。

    像他这种没什么耐心的人,按理说应该不会这么伺候人吧

    不知道想到什么一样,温宴初只觉得心尖上好似有什么逐渐化开,就像吃了蜜一样甜。

    她的好心情连着持续了很久,腿上哪怕一直隐隐作痛,她也只当做没察觉到一样,能忍则忍,只因心情大好,这点会让她心情不好的事,便下意识无视。

    她连说话时的语气都变了,就像是换了个人一样,惹得解停云频频侧目,心想:没听说昨日她伤到脑袋啊。

    温宴初自然不知道解停云心里想的是什么,他更不可能傻到直接去问,毕竟温宴初难得这么温柔,虽说有点不太习惯,让解停云感到受宠若惊,但不得不说,他真是喜欢极了!

    一早上,温宴初梳洗方面都被解停云一个人给搞定了,他实在不放心那些下人,担心她们毛手毛脚,反而碰到温宴初的伤腿,而那叫翠竹的丫头还倒在床上没醒,他必须亲力亲为才能放心。

    用早膳时,解停云也是直接将饭菜端到了床这边,坐在床边亲手喂她吃。

    一勺接着一勺,他先吹凉,确保不会烫到温宴初以后才送进她嘴里。

    温宴初胃口也难得的好,竟然将这些全都吃了。

    不得不说,解停云伺候人真的很有一套。

    于是在他转身时,温宴初装作不经意间说道:“要不以后都换你来照顾我吧。”

    她特意换了个词,没把伺候这俩字说出口,有点不太好听。

    解停云闻言脚步一顿,端着剩下的一点残羹,回头看她,挑眉一笑:“那我是以什么身份照顾你呢?”

    这回怔愣的人换成了温宴初。

    他在说什么?还能什么身份。

    “我们不是夫妻吗?”

    温宴初皱眉说出了这句话,但解停云听后仍旧是方才那副表情,看起来似乎更加戏谑了些,眼神也似饱含深意。

    不等她回神,人已经先出去了,随后外面传来他用膳的声响。

    温宴初一时恍然。

    是了,解停云方才光顾着喂她吃饭了,他其实还没吃。

    但她伤的分明是腿不是手,吃饭她可以自理,解停云又不傻,怎么可能不知道,但是他还是喂了,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就是想喂她吃饭。

    想到这些,温宴初忍不住轻嗤一声。

    他方才是唬谁呢?

    他若不想做的事,旁人还能强迫他不成?他分明就是乐意的很,还在那跟她打哑谜,想引她上钩。

    还什么关系。

    温宴初嘴一勾。

    想要什么关系,那就自己来要啊。

    她可从来都没说不给。

    第83章 探望“就当给小婿一个薄面……

    解停云虽然没有直接同意温宴初要他一直照顾的无理要求,但也没拒绝。

    至少在温宴初伤好前,他估计都要一直亲力亲为了。

    如今她下不了床,没法出去走动,解停云便也在屋里耐心陪着她,哪都不肯去。

    每当温宴初靠坐在床上打算小憩时,都会抬手捅一捅解停云,温声同他说:“你不用在这里守着我啦,多憋闷啊,出去溜溜弯、练练剑,也好过在这干看着我睡觉强。”

    温宴初这是实话,有人肯陪她她自然很高兴,可她白天犯困想要睡觉的时候,旁人陪她也是磋磨时间,不如做些自己想做的事,可每次她这么说,解停云都会板着脸摇头,抓住她的手放进被衾里。

    “你睡你的,我就在你身边守着,哪也不去。”

    而每次温宴初醒过来的时候,一睁眼,见到的果然是守在床边的解停云。

    他会坐在她身边看书来打发时间。

    日晕下,解停云这般正经的模样,倒也有那么几分端方君子之姿,看得温宴初一时之间忍不住啧啧称奇,迷迷糊糊间头趴在他胸前。

    “你竟然还会看书?看的是正经书吗?”

    说着,温宴初抬手就去看上面的内容,解停云也配合她给她看。

    “你竟然还看兵书啊。”

    这回温宴初倒是瞬间就精神了,她不知让她突然精神的来源是什么,但解停云看兵书这件事,确实让她比较惊讶。

    同床共枕这么久她发现,她对解停云的了解,可能依旧不透彻,他瞒着她的,应当不只是这么一星半点。

    而眼下,解停云似乎也不想透露,只是笑着将兵书合上。

    “打发时间用的,我房里没别的书了,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改日应当让解风去给我淘点话本来。”

    温宴初闻言抿唇,半晌没说话,只是一直盯着解停云看。

    解停云注意到她目光后挑了下眉,突然凑近:“怎么,被我的俊容惊呆了,终于发现你夫君的好样貌和内在魅力了?”

    温宴初:“呕。”

    她悻悻转头,从解停云的胸前挪到了一旁,重新躺倒下去,此去就算轻飘飘地揭过去了。

    温宴初闭了闭眼,她只是不想问罢了,有些事情,倘若深究,那怕是要说到地老天荒都没完,她眼下没有这个精力,更何况解停云他都偷偷习武了,可见他对这些也是相当感兴趣,那爱看兵书也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从这以后,温宴初便没再见到解停云看兵书了,之后看的都是些市井话本,这回应当是真的在打发时间了。

    养伤期间,温宴初有向解停云打听出城那日之后的事,每当她问起来的时候,解停云都摇头,表示他也不知现在是何情况。

    洪恩帮的根基,可不是那么好拔掉的,否则朝廷也不可能放任这么久都没管,若不是温晏丘从边外回来了,怕是剿匪这事还要一拖再拖。

    这么多年,附近的百姓被匪帮骚扰地敢怒不敢言,如今终于彻底找到了理由能绞杀洪恩帮,这个机会,温晏丘自然不肯放过,剿匪之功,于温晏丘而言,是锦上添花。

    只是

    这里的走向和前世已经是截然不同,温宴初前世的记忆里,似乎没有剿匪这件事的存在

    想到这,温宴初颇觉头疼,这事她没法用前世来衡量,倘若这个时候皇帝已经对她们温家心生不满,那么她三哥此次剿匪就是功高,怕是更要惹得皇帝不满,日后若打压的更厉害该如何是好?

    可事情已然发生,开弓没有回头箭。

    温宴初闭了闭眼,如果这就是她们温家的命数

    她该怎么办?

    “怎么了,脸色这么差,可是在担心温将军?”

    解停云的温声抚慰拉回了温宴初的思绪,她靠在解停云肩上,摇摇头。

    解停云搂着她,没多说什么,只是与她分析:“温将军用兵如神,匪帮的人肯定不如突厥人狡诈难除,这一点无需担忧,至于祝知微她既然肯舍身保护你,那便一定是提前做好了决定,你也不必自责。”

    温宴初在屋内修养了近三日,也无聊忧烦了近三日。

    直到三日后,她院里突然变得热闹起来。

    “哎呦我的好儿媳,怎么伤成这副样子了?!”

    彼时正坐在床上喝药的温宴初:“?”

    今日早上,解停云刚喂她吃过早膳就被解风叫出去了,走得很是匆忙,如今人还没回来呢,怎么反而来了几个“不速之客”?

    她伤没好,没法下地,只好抻着脖子往外看,这一眼,倒是叫她看见了几个意料之外的人,瞬间愣住,眼睛都下意识瞪大了。

    “宴宴!”

    “娘,娘亲?!”

    一声“娘亲”,让谢云秀登时落了泪,她立马推开挡在她面前做戏的解家夫妻俩,绕过他们一路跑到了床边,握住了温宴初的手。

    “怎么出了这么大的事都不跟家里说一声呢?”

    谢云秀看着从小到大都被她宝贵着的小女儿,如今却憔悴成这般模样,整个人看着都瘦了一圈,登时,眼泪就像连成串的珠子一样,不断簇簇下落,止都止不住。

    谢云秀这般,让温宴初心头更加委屈,眼眶一酸,但还是忍着没有哭出来,一边给娘亲擦眼泪,一边笑道:“哎呀,娘,女儿没什么事,这些都是皮外伤罢了,就是看着唬人,其实真没什么事,就是解停云他大惊小怪,没准我现在都能下地走了,但是他不肯哎哟!”

    说着说着,温宴初的额头被人敲了一下,眼前谢云秀还在抹眼泪,打她的人肯定不是她娘,这熟悉的力道,熟悉的动作

    温宴初缓缓抬起头来,看到的,果然是她爹温郢那张愠怒的脸。

    “你夫君体贴你、照顾你,你怎么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拂他的面子?!还有你看看你自己说的话,什么叫做只是皮外伤?若真是简简单单的皮外伤,能让你的腿都肿了?!”

    温宴初依言低头看了一眼,默默地动了下腿,然后又忍住了。

    还是疼啊!

    但她还是顶了一嘴:“那是因为缠着纱布”

    “你!”

    眼看父女俩又要吵起来,这时里面从身后窜上前一人,正是先前被解风匆匆叫出去的解停云,他笑着当二人的和事佬。

    “岳父大人,宴宴这伤还没好呢,您就别跟她计较了,就当给小婿一个薄面”

    温郢面色铁青,但没再开口多说一句话,只是目光也一直落在温宴初的身上,其中的担忧与愧疚,是他不曾表露出来的情绪,只是温宴初一直低垂着头,显然是因方才温郢的话和语气心生委屈,因此,也没有看到温郢眼中这几乎一闪而过的情绪。

    解晟铭与孙雅竹见了,似乎还想上前装模作样地关怀两句,被突然转身的温郢吓了一跳。

    “伤者需要静养,先让她同她母亲多说几句吧,既然如此,两位亲家,不如我们先出去聊一聊小女嫁过来之后的一些事?”

    解晟铭闻言干笑两声:“啊,哈哈哈哈,温兄说的对,走,走,我们夫妻俩这就带您出去坐坐。”

    说着,人已渐渐走远。

    等到他们都走了以后,屋里确实空旷了不少,如今只剩下她们母女二人,还有解停云。

    见状,解停云也打算走,给她们母女俩说话的空间,临走前,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温宴初,好似在说:之后再同你解释。

    温宴初看懂了他眼神中的意思,轻轻点了点头,如此,解停云才与谢云秀道别,转身走了出去。

    瞬间,屋内重归寂静,只有谢云秀的两声啜泣。

    刚哭过,谢云秀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没想到这么大岁数了,娘的眼泪窝子还是这么浅。”

    “娘!你说什么呢,你还年轻,怎么就这么大岁数了。”

    谢云秀破涕而笑:“少贫嘴了,我还没好好地跟你算账。”

    说着,她目露担忧:“你和丘儿究竟都干了些什么?若不是前两日早朝上你父亲听了丘儿上奏时说的话,我们至今都还被蒙在鼓里。”

    温宴初闻言一怔:“三哥说什么了?”

    “还能说什么,就是剿匪的那些事,我听你爹说,皇上是一点都没惊讶,显然是先前就已经批准了,倒是将家里人瞒得死死的,连你出事了都不曾跟家里说!还是今日早朝时你爹才知道的!”

    说着,谢云秀也打了温宴初一下,不痛不痒,显然没用力。

    “还有你也是,怎么偏偏会摊上这种事?当初就应该让你爹散尽功名,也不该让你嫁来解家,谁能想到你这大嫂竟然是个黑心肠的,不惜跟土匪勾结也要害你。”

    温宴初:“什么?!娘你怎么知道的?”

    听了这话以后,谢云秀眉一拧:“这事果然是真的!你公婆竟然还不承认甚至包庇你妯娌,我定要找他们要个说法才是!”

    第84章 锋芒他们都不想与对方和离。

    温宴初是头一次见到母亲这般动怒的模样,一时之间竟愣在了原地,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谢云秀已经气冲冲地追了出去,惹得温宴初膛目结舌,却无可奈何,只能坐在床上喊:“娘!你要去哪啊?!”

    她真是恨极了自己竟然受了伤,如今动都动不了,也没法去阻拦谢云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将自己撇下,独自一人离去。

    一直等在外面听见声响后的解停云连忙跑了进来,目送着谢云秀远去,显然也没反应过来。

    他几步走到温宴初面前,有些摸不清头脑:“发生什么了,岳母怎么走的这么急?”

    温宴初叹了口气:“找你爹娘算账去了。”

    解停云:“啊?”

    温宴初抬眸瞧了他一眼,一五一十将方才母女俩在屋里说的话给他重新重复了一遍。

    “不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洪恩帮的那些事都解决了?如今怎么连我爹娘都知道了,既然如此,那知微救出来了吗?”

    有关朝廷的这些事,谢云秀知道的不会特别多,也不会很细,多半就是温郢与她说了个大概,所以方才温宴初没有问太多,也怕问的多了,惹出什么是非来,届时不好解释,毕竟这事牵扯了太多,而她几乎参与了不少,她更怕谢云秀知道以后心里更加难受和生气。

    眼下谢云秀已走,也是给了温宴初夫妻二人说话的机会,逮住这个机会,温宴初自然要好好问问,短短几日出了这么多事,她可不信解停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虽然前几日她每次问,都会被他轻松搪塞过去,但今日闹起来了,她绝对不会再放任下去。

    “你最好实话实说,休想再哄骗我。”

    闻言解停云叹了口气:“岳父岳母都找上门来了,我就是真想瞒你,也瞒不住,更别提我本就没想瞒着你,前几日那是此事还没有尘埃落定,但如今估计也快了。”

    这一番话,温宴初几乎瞬间就反应过来,这件事还没完呢,但是快完了,于是她连忙坐直了身子,一副认真聆听的姿态。

    见状,解停云与她一五一十交代了这几日发生的事。

    温晏丘动作快,行事狠厉,手段也实非常人,手下将领士兵无数,常年上战场的人,绝非土匪能比,剿匪费了些时间,但也仅仅一日,洪恩帮就被温晏丘的人攻下,活的人通通被抓。

    祝知微自然被救回,人没什么事,就是受了些惊吓,还有一些皮外伤,剩下的事解停云不太清楚,因为现下,满京城传的沸沸扬扬的事,就是洪恩帮的大当家与解家的大少夫人暗中勾结私。通一事。

    他们不仅私。通,似乎还在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洪恩帮的寨子中,搜刮了不少银两,还有数不尽的金银珠宝,数目甚至远远超过了朝中大臣们的家财,已经到达了一个惊人的数目,这些钱,定然来路不明,光靠洪涛一人,绝对不可能霸占这么多金银财宝,一定有人暗中帮着他。

    这么一查,竟是查到了陈令容的头上,一番严刑拷打得知,原来洪涛已经与陈令容勾结私。通数年,时常厮混在一起,还会一同密谋些什么重要的事,这些都是从洪涛的手下口中得知。

    至于洪涛本人——快被打死了都不肯说一句话。

    而经查证后得知,那日温宴初出城遇险,也有陈令容的参与,他们就是奔着温宴初的命去的,却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道理。

    听了这些,温宴初有些膛目结舌。

    “就三天多的时间,就都查出来了?”

    解停云点头。

    温宴初这才确认,这事绝非玩笑,都是真的。

    她三哥的手段还真是高明,想到这些,温宴初忍不住打怵。

    光是她听到这些,心里都隐隐有些敬畏与恐惧,那皇帝会怎么想?诚然,温晏丘是一柄宝剑,也是皇帝手中的一把趁手的刀,可刀剑无眼又太过锋利,万一有一天,手执刀剑之人控制不住这利刃,误伤到了自己,到时又该如何是好呢?

    她三哥锋芒太盛,温宴初如今多半也能理解皇帝的心思。

    这样下去总归不是办法,这次剿匪,温宴初就怕会加速温家出事的时间,毕竟前世好像没有这回事。

    想到这些,温宴初又忍不住头疼,缓了一会后,才注意到解停云还留在她身边。

    她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那陈令容呢,现在在哪?”

    陈令容关系着解家,若此事处理不好,怕是还容易连累到解家,就是不知陈令容到底跟洪恩帮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解停云闻言回道:“人没抓到,不知道躲哪去了,洪涛一句话都不说,他手下也不知道陈令容究竟在其中充当了什么角色,又跟洪涛一起做了什么勾当,所以暂时没法给陈令容定罪,还得等到将陈令容缉拿归案后才行。”

    温宴初听后难免有些忧心忡忡:“那这事会不会威胁到”

    解停云知道她想说什么,倏地笑了一声:“怎么,害怕了?现在想要和离还来得及,正好岳父岳母也都在。”

    温宴初:?

    一副开玩笑的语气,但温宴初总觉得没有那么简单。

    这么想着,她抬眸打量了解停云两眼,发觉他好似不是在开玩笑,心里好像还真是这么想的,但真实意思却又不似这般,更像是要试探她一样,登时,温宴初的脸色就跟着沉了下来。

    “你认真的?”

    她学着他每次那样,没有给出一个肯定或是否定的回答,而是选择将这话轻飘飘地问回去。

    但解停云这次却没有说话,只是眼睛一直在盯着她,似乎在等她的一个答案,好像这次她不论做什么决定,都再也没有回头路了一样。

    温宴初讨厌这种感觉,这种被人试探、被人牵着走的感觉,凭什么她要被解停云牵着鼻子走?他是想和离了还是怎么的,突然拿这话问她,又不好好说,总是搞这种模棱两可的事情。

    末了,温宴初冷笑一声。

    “行啊,正合我意,若你家真出了事,也免得将我们温家牵连下水,我可不想和你共患难。”

    说着,她就要掀开盖在身上的被子,作势就要下床,像是赌气一般,被子还没等掀开,就被解停云按在了原地。

    “你要干什么?!”

    温宴初没好气地将他的手挥开了。

    解停云没再动手,只是仍然挡在温宴初面前:“你腿有伤,不能走动。”

    看看。

    分明是他先提起的这个事情,惹得两个人不快,如今还要装模作样地关心。

    温宴初眉一拧,冷着脸:“那又如何?你找个人来,把我抱过去,或者找两个人给我抬过去不就完了?有那么费劲?”

    解停云听后像是要将后牙槽咬碎,盯着她看了半晌,最终泄了气一般:“你还真想和我和离?”

    温宴初瞪着他,气势半分不让:“那你想得到什么答案?你这么问了,你想让我说什么?舔着脸跟你说我不想和离还是怎么的?谁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你别告诉我你想让我跟你共患难,我告诉你,那是不”

    温宴初突然闭上了嘴,因为再次提到“共患难”这三个字的时候,她脑中突然浮现出了前世解停云在她面前为她挡刀的画面,他跪倒在血泊中的模样在她脑中挥之不去,更是她重生以后日夜交替的梦魇。

    前世,解停云确实与她共患难,同生死。

    温宴初闭了闭眼。

    该死的前世的解停云,竟然以死来道德绑架她!偏偏她还忘不掉!

    于是温宴初话锋一转:“你可以,你们解家不行。”

    解停云上辈子就是为了她死的,又不是为了温家,如果解家真出了事可能会连累到温家,那她肯定会马上和离,毕竟上辈子她和解停云不也和离了吗。

    不知道哪句话又刺激到了解停云,竟让他眼中一亮,方才那副死气沉沉的样子也突然变了,看得温宴初一愣一愣的。

    他又抽什么风?变脸这么快。

    解停云看着她突地笑了:“原来你是担心我啊,放心吧,解家暂时没什么事,不会给你和我共患难的机会,就算有事,那也是陈令容自己的事,他们有的是办法把解家摘出去,哪怕摘不出去,我也有办法把咱俩摘出去。”

    温宴初:“”

    “所以你刚才是跟我开玩笑?”

    解停云毫不犹豫地点头:“我就是想逗逗你,谁知道你竟然发脾气。”

    见他竟然倒打一耙,温宴初登时气不打一处来,就要动手时,却见解停云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惊愕地捂住了嘴:“哇,温宴初,你该不会——”

    几乎是瞬间,温宴初就猜到了他想要说什么,顿时一咬牙,随手捞起一旁的枕头,狠狠地砸在了解停云的身上:“滚啊!”

    打骂间,此事又被他们两个人心照不宣地揭了过去,但同时也在两个人心里留下了烙印。

    至少眼下,他们两个都已心知肚明。

    不论是解停云有意无意的试探,还是温宴初赌气时说出口的那些话,都印证着同一件事——

    他们都不想与对方和离。

    第85章 落寞有一个人一直都在珍视她。

    陈令容这件事多少还是对解家造成了影响,解府已经被官兵围禁,不准人进出,皇帝并在此期间下令彻查解府上下,毕竟最近几年的解府,可是人人皆知的“富得流油”,谁知道这些钱都是怎么来的。

    官兵是今日来的,当时温郢与谢云秀还在府上找解家人要个说法,见到自家儿子带兵进来以后还愣了一下。

    据说当时的场面很是滑稽,温晏丘以为双亲也同解家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还要让人把温郢与谢云秀押下去,当着众人的面来个“大义灭亲”,结果当众被温郢踹了一脚,劈头盖脸一顿骂,温晏丘这才得知是误会一场,自家父母只是来探望受了伤的小妹,顺便来找解家讨个说法。

    不过这事日后若是传出去,多半能将温家摘的干净,免去一个后患之忧,由此可见温晏丘这般谨慎细腻的心思。

    他们那边的动静不小,都已经传到了温宴初耳中,她想出去看热闹,奈何动不了,只能作罢。

    解府上下算是都被监禁了,彻查人数的时候却发觉少了一人,正是大房的解停修,这一下可是将解晟铭以及孙雅竹二人都吓坏了,谁能想到大儿子夫妻俩全都失踪不见了,只剩下孙子一人在。

    温晏丘见状冷笑一声。

    “解侯爷家还真是让人倍感意外,先是大儿媳,随后又是大儿子,侯爷还敢说这事与你们解家没有半点干系?”

    解家人瞬间无话可说。

    原以为温晏丘能看在两家是亲家的份上网开一面,至少可以酌情开恩,没想到他竟然这般铁面无私。

    如今解家阖府上下被封禁,温郢与谢云秀担心自家的宝贝女儿没法好好养伤,便想着要将人接回去照看。

    他们眼下不信任解家。

    温晏丘对此没有异议,只说需要同皇上禀明情况,得到准许后才可以,毕竟温宴初此时是外嫁女,他们不能擅自将人带走。

    温晏丘来回脚程很快,不到下午就带来了皇帝的口谕:准温宴初回温家休养。

    这下子情绪低落的人成了解停云。

    温家几人浩浩荡荡地来温宴初房里接人,解停云就站在一旁,神色莫辨,若仔细看,不难看清他眼中的郁色。

    温宴初得知家人的来意后,更是惊愕得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她坐在床上,有点懵。

    “我在这挺好的啊”

    谢云秀第一个不信。

    “好什么好!从小到大,你什么时候受过伤?!嫁来解家以后就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让爹娘怎么可能安心?!”

    这真的是温宴初印象里谢云秀第一次发火。

    从小到大,不论她闯什么祸,惹出什么非议出来,谢云秀都从未呵斥过她,更别提打骂了,这次显然真的是心里带着火气。

    温宴初没忍住缩了缩脖子。

    如果是温郢发火,她早就习惯了,只当是蚊子盯一下,不痛不痒很快也就过去了,但谢云秀这种慈母发起火来,那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她一时之间有些摸不准谢云秀到底有多生气,因此眼下也就不敢多说些什么,只是默默地低下了头,任由谢云秀在那里冲她一顿说教。

    “今日不论说什么你都得跟我们回家!这解府着实不是什么好去处,娘能看得出来,你那公婆对你压根就不上心!我看他们对你都不如对你那个犯了错潜逃的妯娌好!今日他们也是头一次来探望你吧?那做戏的样子,我都懒得拆穿!”

    说着,谢云秀不动声色地转头看了一眼立在屋中老老实实的解停云,跟着冷哼一声。

    “原以为你嫁的这臭小子平日里嚣张跋扈的样,说不定真能护得住你,不曾想也是个没用的,你受了伤这么大的事竟然也跟着一起瞒着,就这样的婆家,不待也罢!”

    从前,都是温郢做那个“恶人”,如今倒是正好反着来了,他连一句话都插不进去。

    温宴初闻言一副苦不堪言的模样,她甚至觉得还不如让她爹来教训她。

    谢云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气中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意味,看似在教训她,实则都是在说给解停云听,在场的,只有他不是实打实的温家人。

    这几日,解停云待她究竟什么样,这些温宴初全都看在眼中,也都记在心里,他几乎没日没夜地守着她、照顾她,自打她嫁进解府以来,都是他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他们一起并肩走了这么久的一段路,这些温宴初绝对忘不掉,更不能就此磨平解停云存在过的所有痕迹,也不可能将他曾经做的所有事情一味地否定,所以眼下,温宴初下意识为他说话。

    “娘,女儿出嫁前,您便同我说过,这日子,是要同丈夫过的,而不是和解家,自打我嫁过来之后,解停云待我一直都很好,说是无微不至也不为过。”

    “女儿平时究竟是什么脾气您应该也是知道的,可解停云从不曾抱怨一句,女儿要什么,他就给什么,恨不得要将天上的月亮都摘下来一并递过来,不管女儿如何发脾气、如何打他亦或是骂他,他都从不还手,也不还口,更是想方设法地逗女儿开心。”

    说到这,她顿了一下,偷偷打量眼双亲的脸,见他们没有想要打断亦或是不耐烦的意思,这才敢继续往下说。

    “更何况这次出事,事关重大,其中细枝末节错根复杂,这一点三哥应该是知道的,我们夫妻二人不敢声张,况且瞒着所有人这件事,也是我指使的,家里凡事都是我说了算,解停云他不敢擅作主张。”

    说着,温宴初将求助的目光看向温晏丘。

    见状,温晏丘默了默,在不挨骂与挨骂之间,仍是硬着头皮选择帮妹妹的忙并且挨骂:“妹妹说的是,我也嘱咐过解停云,让他不要声张,避免节外生枝,这种事情,想必父亲应该更清楚。”

    温郢:

    温晏丘又不动声色地将锅往温郢的脑袋上扣,势必也要再拖一人下水才是。

    果不其然,谢云秀的注意力很

    快就被转移,到最后变成了数落起温郢来。

    只是说着说着,话锋又一转。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兄妹俩打的是什么主意!这事没得商量,你就算把解停云夸成花都没用!”

    谢云秀这次俨然是真的生气了,与其说是生气,不如是后怕,她不敢想,倘若她的女儿运气差一些,倘若温晏丘没有提前布置好,那她的女儿该怎么办?

    谢云秀根本就不敢深想,她害怕从小被她宝贝着长大的女儿突然有一天会彻底离开她身边,越这么想,她便越想要让温宴初回到她身边,一定要日日夜夜都能见到她才会安心。

    只是这些话,谢云秀是不能说的,母亲离不开女儿,传出去的话岂不是会惹人笑话?

    但她脸上的哀恸与愁苦,却是完全瞒不住的。

    温宴初见了以后长睫微动,像是看出来了些什么。

    “娘您想多了,我没有想为解停云说好话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你们不该误会他,尤其是我受伤的这几日,因为翠竹也在养伤,我的所有起居,包括晨起梳洗,夜间擦身,还有平时用膳的时候,全都是解停云一个人在伺候。”

    “我若醒着,他便留在我身边同我说说话,供我解闷,我若歇晌,他也会陪着我,要么一起,要么找本书打发时间,不论是什么时候,我睁开眼时都能第一时间看见他,我可以罗列出解停云身上大大小小诸多缺点,但对于这几日,我完全无话可说,所以女儿也希望您与爹爹都能明白,在解家,还有一个人一直都在珍视我,那就是我的夫君。”

    这番话近乎肺腑之言,况且温郢与谢云秀只需买通解府的一个下人,就能知道温宴初说的这话究竟是真还是假,所以这种事上,温宴初不会撒谎骗人。

    更何况,解停云对她们的女儿究竟好不好,他们自然也能感受的出来。

    可谢云秀说这些的本意,就只是希望女儿可以回家住,如此她方才能安心,但女儿都这样说了,她还能再说些什么呢?

    谢云秀不禁苦笑,正想就这么算了,却听温宴初话锋一转:“不过解家如今都被封了,想必去外面采买食材都不容易了,那我岂不是都吃不到想吃的东西了?那可不成,大夫可是说了,我得多补补呢,这样才不至于气血亏空。”

    她抬眸,朝着谢云秀眨眨眼,狡黠一笑:“况且娘亲是不是想我了?!如此我也能多陪您几日,省的您天天惦记我!”

    心事被戳破以后,谢云秀不仅没有羞恼,反倒是笑了,眼中隐有泪光闪烁,只是嘴上依旧说道:“你也就这张嘴能说会道的!”

    母女俩相视一笑,方才那股剑拔弩张的劲儿消失的一干二净。

    末了,身旁传来一阵咳嗽声响。

    只见温郢板着脸看向温宴初。

    “你只知道陪你娘,不知道陪你爹?”

    一听这话,几乎所有人都没憋住脸上的笑意,温宴初笑容更甚。

    “娘!我爹跟你争风吃醋呢!”

    温宴初俏皮的话音落下后,是温郢的一声呵斥,连带着满室的欢声笑语。

    而在这种外人难以融进去的氛围下,只有温宴初一人注意到了解停云独自离去的落寞身影。

    第86章 认可“他们夫妻俩的感情,或许比想象……

    温宴初此次回温府养伤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想躲也躲不掉,更何况眼下这种形式,回温府养伤的确最为稳妥。

    她重生后本就是要让温家远离所有的危险与苦难,如今她三哥甚至给她带回了皇上的口谕,若是她再一意孤行留在解家,岂不是摆明了她要跟解家站在同一条线上,好像要与他们生死与共了一样。

    温宴初可不想引出这等不必要的误会来。

    纵使要生死与共,那也跟解家其他人没什么关系,那是她与解停云之间的事情。

    想到这些,温宴初才有些神情恍惚,她闭了闭眼,逐渐意识到自己的心里竟然已经如此偏向解停云。

    那么见到解停云黯然离去的背影时,她那一刻是什么心情?

    温宴初有些形容不上来,像是心脏被人用手紧紧攥住了一样,让她逐渐喘不过气,可又挣不开,唯有戛然而止的笑意,以及僵在脸上的神情才能体现出她那一刻的心境。

    像是被人兜头淋了一盆水,浑身刺骨的寒,就连至亲在耳边的呼唤也没能及时拉回她的思绪。

    直到谢云秀碰了碰她。

    “宴宴这是怎么了,方才还好好的,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一抬头,见到的就是母亲这张目露担忧的脸。

    温宴初微微恍神,目光下意识在屋中转了一圈,这才意识到,眼下她的屋里,全都是她的亲人,来自血脉至亲的关怀,她从小到大从未缺失过,哪怕严厉如温郢,但温宴初也能从他身上体会到如山般的父爱。

    可这些,解停云多半没有。

    结合她前世今生的记忆,解晟铭与孙雅竹对哪一个孩子似乎都讳莫如深,看不出来自父母的疼爱,只有对于身上价值的估量,这种感觉,在解停云的身上体现的尤为明显。

    不论解停云说什么、做什么,在他们的眼里似乎都是错的,更不要提解停云身上那些莫名其妙的伤痕,有些早已落了疤,染上了岁月的痕迹,夜里,温宴初不止一次抬手抚上那些地方,一一感受着他曾经遭遇过的一切。

    温宴初不知那些伤痕出自谁手,又是为何留下的,她也从来都没有提过那些,她不是不想,只是不愿揭开解停云的那层假面。

    在一日接着一日的伪装中,温宴初便也渐渐忘了,其实解停云从来都不是光鲜亮丽的。

    到了这时,她才恍然想到,方才见到解停云离去的背影,心里那一闪而过的异样情绪来自何处。

    她分明坐在床榻之上,全身至于昏暗之中,却被所有人围在中央,笑容明媚,仿佛与生俱来就生活在明亮的光下。

    而解停云分明站在光中,那光却好似从来都没有照到他身上过。

    他的背影是那般寂寥,就像

    他终于要拱手让出本就不属于他的,他强求而来,恳请上苍为他塑造的一场白日美梦。

    而今,却到了美梦消散的时候,他终将从中清醒过来。

    耳畔来自温郢与谢云秀的絮叨不断,温晏丘一直安静地抱臂倚靠在一旁,似乎一直在盯着温宴初的脸看。

    看她的失神,看她的心不在焉,亦跟着看向了她瞳眸聚焦之处——那是解停云方才站过的地方,而今已是空空如也。

    温晏丘从小到大的洞察力都是惊人的存在,上了战场以后更是眼观八方,他平时寡言少语,存在感极低,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他在为人处世方面糟透了,实则不然。

    就比如现在,温郢与谢云秀只顾着自己在那里你一言我一语,商量着怎么把女儿带回去,又该怎么给她调理身子、处理伤口,而温晏丘却早已注意到了妹妹的异样之处,若有所思。

    不知过了多久,谢云秀突然迟疑问了一句:“宴宴,你在听吗?”

    “啊,我在!”

    温宴初回答的不假思索。

    温郢与谢云秀也并不在意,正想接着再说些什么,反倒是温晏丘突然插了一句:“妹妹的腿好像溢血了。”

    这看似风轻云淡的一句话,却如同平地惊雷,直接让谢云秀惊呼了一声,吓得眼眶都红了。

    “这都多久了,怎么,怎么还在出血快,快叫大夫来!”

    谢云秀哪里见过此等场面,这几日她本就一直心神不宁,如今被这么一刺激更是像没了主心骨一样,整个人都显得惊慌失措起来,没等跑出去叫人,先被温晏丘按住了肩膀。

    “娘,您别着急,伤者出现伤口裂开的情况都是正常的,妹妹的伤是箭伤,没那么好痊愈的。”

    “臭小子!怎么一点都不见你担心!”

    温晏丘面露无奈。

    他在战场上见得多了,受过的伤大大小小也不计可数,人也更有经验一些,如今他说没什么事,谢云秀的心也渐渐跟着平复下来。

    “就算没什么事,也要处理一下伤口,还是要传大夫。”

    这回,温郢先做了决定,但依旧被温晏丘给叫住了。

    “爹,这可不是在咱们自己家,若是惊动了旁人应当不用儿子多说。”

    温郢与谢云秀闻言相视一眼,默契地同时闭上了嘴。

    解家人,可是够胡搅蛮缠的了,好不容易从那里脱身,他们可不想再将人引过来。

    只是

    若没有大夫,谁该来帮温宴初换药呢?

    温晏丘虽是兄长,但温宴初如

    今已经嫁人,两个孩子都长大了,换药这种事自然已经不合适,出嫁

    温郢似乎想明白了些什么。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了眼这个远赴边关多年的三儿子。

    温晏丘迎着温郢的视线,半分没有退让:“妹妹先前不是说了吗?她受伤的这段时间里,一直都是解停云在贴身照顾,比丫鬟都尽心尽力,何不让他进来呢?”

    这时,谢云秀才注意到刚刚还在屋里的解停云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有些纳闷:“停云这孩子去哪了?刚刚还在这。”

    温晏丘该说的都说了,如今自然又恢复了方才那副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的模样,早已经倚靠在一旁闭上了嘴。

    只是几句话的功夫,温晏丘已经引着屋里的这几人跟着他话中的牵引往下走。

    温郢看透了,只是没有说出来,因为让解停云来照顾温宴初,确实是最稳妥的法子。

    于是他看了温晏丘一眼,父子俩有些默契也是天生的,只是这一眼,便让温晏丘动了身,出门去寻解停云。

    索性解停云一直站在门口等着,并未走远,见到温晏丘出来以后还有些惊讶,但还是立马起身相迎。

    “温将军?怎么出来了,都说完了?”

    不知是不是解停云对温宴初的一举一动打动了温晏丘,他只是看着解停云,半晌后说了一句:“你可同宴宴一样,唤我一声三哥。”

    解停云一愣,显然没想到温晏丘会突然来上这么一句,但反应过来以后还是立即叫了一声“三哥”。

    温晏丘点点头,脸上依旧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在带他进去之前问了一句:“你想跟宴宴分开吗?”

    解停云几乎毫不犹豫地回答:“不愿。”

    不是不想,而是不愿。

    是更为坚定的态度。

    温晏丘此时心中已经了然,末了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些什么,但解停云已经察觉到了这其中包含的深意,不自觉地有些紧张起来,不知进去以后会是怎样一副场景。

    他深吸了一口气,不曾想一进去,就是他素来敬重的岳母大人拉着他同他说了他不在时发生的事。

    对,就是温宴初的伤该换药了。

    这药是一日三次,早、中、晚分别换一次,刚开始的时候换的勤,一天要换上五六次,只不过最近温宴初的伤好了很多,就不需要这么勤了,也很少会出现溢血的情况,所以给她换药的时候,解停云一直都是皱着眉头的。

    因为换药要露腿,所以温郢与温晏丘都自行回避了,屋内只留了谢云秀一人,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但解停云的动作很利落,也像是早就习惯了一样,清理伤口、上药、包扎,全都一气呵成,根本不需要任何人帮忙,他一个人就能做的很好,上药时,也不顾谢云秀还在场,生怕温宴初疼,时不时就会问她一句,也丝毫都没有不耐烦的意思,竟是出奇的有耐心。

    这让谢云秀觉得很惊讶。

    因为在她的印象当中,解停云与这些全然不搭边。

    谢云秀的在场也并未影响到解停云,他平时怎么做的,现在还是怎么做,只是上药的时候问了温宴初一句:“今天伤口怎么突然溢血了,你动它了?”

    温宴初闻言悻悻回道:“可能吧”

    “什么叫做可能?”

    “我可能就是不知道哪一下扯到了而已嘛,你干嘛这么凶。”

    解停云登时哭笑不得:“我哪凶了?我就是问一问你好好好,我错了。”

    听到这些,谢云秀默默地转身离开了,将屋内的空间留给了小夫妻俩。

    见妻子出来以后,温郢立即迎上前去,正欲开口问些什么,却仍旧被温晏丘抢先一步。

    “母亲,如何?”

    嘴上分明是疑问,面上却丝毫不显露秋水,像是早就料到谢云秀会主动出来一样。

    被儿子这么问,谢云秀也没恼,而是笑了笑。

    “停云这孩子倒是出乎我意料的细心,将宴宴照顾得面面俱到,我完全插不上手,看来宴宴并未骗我们,他们夫妻俩的感情,或许比我们想象中的都要好。”

    温晏丘点头,对此不置可否。

    “一直跟在妹妹身边的那个丫鬟尚在休养,若回家以后,还需另找丫鬟伺候,上药处理伤口之类的都要现学,若在此期间弄不好使妹妹伤口恶化,更加得不偿失。”

    一番话,温晏丘的意思已经相当明显,再结合谢云秀前后态度

    温郢叹了一声。

    “去跟皇上禀明情况,让他也跟着吧。”

    这个“他”指的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第87章 旧事“也不算胡来吧不就……

    回温府此行对于温宴初来说本有些遭罪,但她属实没想到她家里人竟然会让解停云也跟着,更出乎意料的是,皇上和解家人也同意了。

    这就很匪夷所思。

    从解府出来的路上,温宴初是被解停云一路抱出来的。

    一路上,他所有的动作都避着温宴初受伤的腿,走路时动作也稳,温宴初没什么感觉,也让所有人都跟着放心。

    上马车时,温晏丘先在马车上负责接应,由解停云将温宴初抱上了马车,递到温晏丘怀里后,再由他将人安置在马车内的矮榻上。

    温郢与谢云秀在来之前就想着此行把女儿接回去,所以马车里都提前布置好了,温宴初刚坐上就觉得舒舒服服的。

    温晏丘将人放好以后就从马车里钻了出来,与解停云做好了交接,换他进去陪着。

    很快,马车就已经在路上稳稳向前行驶,解停云还是一样充当着温宴初的人肉垫子,任由她将腿放在自己身上,方便她能躺的舒服些。

    温郢与谢云秀当真是疼女儿,这狭窄的马车里布置得跟卧房似的,旁边还摆着糕点与水果,解停云就坐在一旁给她剥桔子皮。

    一瓣桔子入肚,温宴初皱了下眉。

    “好酸。”

    解停云眉一挑:“是吗?”

    说着,他也往嘴里塞了一瓣,不动声色:“我这口挺甜的。”

    温宴初蹭地一下起了身:“我不信。”

    解停云将桔子递到她面前:“不信你再尝一口?”

    瞧他这幅狡黠的模样,温宴初直觉他是故意的,二话不说一把抢过他手里的桔子,在他愕然的目光下就往他嘴里塞,逼着他硬是吃掉了这个“特别甜”的桔子。

    末了,看着解停云被酸得面部肌肉都仿佛在痉挛的模样,温宴初靠在一旁笑得花枝招展。

    “怎么样,还甜吗?”

    解停云咬牙切齿:“甜,可真是甜死了!”

    说着,人已朝着温宴初扑了过来,硬是与她共享了这份“甜”。

    呼吸交缠后,解停云恋恋不舍地放开了她,得到了喘息的时机,温宴初便一把将他推开,红着脸呵斥他:“你就是欺负我现在没法用脚踹你!”

    解停云看着她笑了:“给您当牛做马这么多天,讨点赏怎么了?小气鬼。”

    似是想到他日日夜夜操劳的模样,温宴初心念一动,竟是一句反驳都没有,愣是被他堵得一句话都没说出来,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解停云又一次凑上前来,以“讨赏”为由,与她纠缠不休。

    不知过了多久,解停云终于停了,气喘吁吁地将人搂进怀里,温宴初也早已没了与他争执的力气,只是轻轻在他胸前推了推。

    “你胆子真是大,我爹娘的马车就跟在后头,我三哥还在外边骑着马,你就敢这样胡来。”

    解停云在她头顶笑了一声:“也不算胡来吧不就亲了几口?”

    温宴初抬眸嗔了他一眼:“你还想干什么?”

    解停云轻咳两声,佯装正经。

    一见他这副熟悉的模样,温宴初就猜到他脑子里肯定在想些不正经的事!

    温宴初登时又羞又恼,美眸在他脸上扫过,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真不

    知道我爹娘还有我三哥究竟是怎么想的,怎么会突然让你也跟着!”

    解停云听后脸上笑意更深:“这种好事,我可巴不得多来几次。”

    说完以后,他摸了摸下巴,看着温宴初不以为意的模样以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凑到她近前:“怎么,大小姐不想我陪着你?”

    温宴初一噎,没有第一时间反驳他,这就助长了解停云那嚣张的气焰,看她的眼神都仿佛在说:看吧,都知道你离不开我了。

    温宴初:

    她猛地推了他一把,像极了气急败坏,但大脸终于在眼前消失了,温宴初的心跳这才渐渐得到些平复。

    她梗着脖子,红着脸,理直气壮:“想让你陪着又如何呢,难道你想跟我分开不成?!”

    温宴初难得的坦率,解停云自然像是笑开了花一样,忙不迭地将人一把搂进了怀中,在她左右脸上分别亲了一口,像是对待什么绝世珍宝一样,将人紧紧地按在怀里,直勒得温宴初要喘不过气来。

    “哎呀!你干什么,放开我!”

    解停云依言松了些力道,但是并未按照她说的那般松开手,只是低头,眸中好似流光熠熠。

    “我也不想跟你分开。”

    说着,他将头埋进温宴初的颈侧,在她的肌肤上蹭来蹭去,不止让温宴初觉得脖子痒,连心里也痒痒的。

    她听见解停云在他耳边呢喃:“我们就这样在一起过一辈子吧。”

    停顿片刻,他复又启唇,像是梦中的呓语。

    “好不好?”

    更像是奢望、像是恳求,像是想要得到天上神仙的垂怜。

    沉默片刻后,温宴初嘴唇微动,最后用力回抱住他。

    “好。”

    温宴初与解停云在之后谁都没有再提起马车上发生的那些事,包括解停云的那句呢喃,还有温宴初的答复。

    他们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下马车以后依旧与人谈笑风生。

    温宴初一边被他抱着,一边搂着他的脖子给他介绍她们温家这一大家子人——除了进宫为妃的大姐,剩下的两个哥哥都没有分家,全都住在温家这座大宅子中。

    如今温宴初这么一回来,整个府上都跟着热闹起来了。

    解停云就这么抱着她,与她一同见过二哥温晏云以及二嫂慕情。

    如今这么实打实见过了温家人以后,解停云才知道他们解家的氛围是有多么的冰冷,而他的几个兄弟姐妹之间的感觉又有多么的不堪一击。

    不过这样很好,只要温宴初过的好,温宴初开心,那么解停云就心满意足了。

    他所有的情绪全都隐瞒在了心里,这一路上都是笑着的,气定神闲地与擅言的温晏云攀谈。

    解停云抱着温宴初一路去了她出嫁前的闺房,在他们回来之前,谢云秀已经特意命人将这里重新收拾了一下,好给小夫妻俩住。

    温宴初一进门就发现了此处的变化,心里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她娘亲把她生活过的痕迹都收拾干净了,有好多东西也都变了模样,像是已经重置过了一样,温宴初不用担心会被解停云调侃的可能。

    果不其然,解停云也察觉到了这屋里似乎有过变化,毕竟这屋中的陈设都像是换过的样子,若是从小到大生活过的地方,按理说这些东西都不会这么新。

    一直到人都走了以后,温宴初已经躺在了床上时,解停云看上去仍旧有些闷闷不乐。

    温宴初见状忍不住笑了,装作没看出来的样子问他:“你怎么了?是不是今天见到我家里人太紧张了?不能啊,成亲那日又不是没见过,我看你和我二哥聊的很好啊。”

    解停云抬眸瞧了她一样,那眼神像极了控诉。

    “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你肯定早就看出来了,总是喜欢这么逗我玩。”

    温宴初一副对此不置可否的样子,耸耸肩:“那又如何?这不是你一贯的做法吗,我可都是跟你学的。”

    说着,解停云立即伸手捏了下她的鼻尖:“好的不学,你净学坏的。”

    温宴初闻言眨眨眼,一副疑惑不解的模样:“你身上有值得学的地方吗?”

    解停云:“”

    “你”

    解停云憋了半天,最终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只得叹气妥协:“好吧,你说的有道理。”

    他轻咳一声后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你以前住的这地方倒是不小。”

    温宴初听后扬起脸,模样骄矜。

    “那当然了,你也不看看我家人对我有多好,当然是什么好的都想给我,以前这里都是按照我心意布置的,比现在要好看很多,我嫁人以后这里应该是重新布置过了,如今我看着都陌生了不少。”

    说着,她眼中渐渐浮现出了一丝怀念。

    她重生后的第一眼

    就是自己的这处闺房,如今却也不复当时模样。

    解停云点点头,似是感慨:“你家里人对你确实很好啊”

    温宴初听后转头看向他的脸,他眼中似又艳羡,说不清道不明,很快就又消失了,那抹情绪快到温宴初都不禁对自己心生质疑:她真的看清了吗?

    但是温宴初并未纠结,只是将脸趴在了解停云的背上。

    “你是我的夫君,只要你一直对我好,我的家人也会是你的家人,你看我二哥今日,对你不就很是热情吗?我看你们两个交流的很好啊。”

    一听这话,解停云沉默了一瞬,随后讪讪回道:“哪有啊,我跟你二哥说话的时候都要吓死了,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有一次我把你惹哭了,有人跑去你家告状,是你二哥过来接的人,当时你二哥那模样你是没见到,我都怕他一拳打死我。”

    温宴初:

    “那你活该。”

    解停云仍像是对此心有余悸。

    “不过还好,当时我们年纪都不大,想来二哥应该也是忘了吧。”

    不料第二日,温晏云带着妻子杜柔前来探望时,与解停云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诶,当年把我妹妹惹哭的那个,是不是你来着?”

    第88章 转机“信我啊,当然要信我。”……

    往事重提,尴尬的自然是解停云。

    这回他倒是没跟温晏云掰扯这点事,只是看着像是有些不大好意思的样子,略显局促地说着“那时年纪小不懂事”。

    温晏云看着他,突地笑了,只是伸手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一副看破不说破的模样。

    解停云:

    等到温晏云夫妻二人走了以后,解停云还稍稍有些愣神。

    温宴初依旧如同往日一样坐在床上,歪着头打量解停云面上的神色,见他一直傻站在那,她神情略显疑惑。

    “你干嘛呢在那傻站着,还舍不得我二哥了?”

    解停云闻言回过神来,抿唇摇摇头。

    “瞎说什么呢,我就是有点心虚。”

    温宴初:“心虚?”

    她眯起眼:“你心虚什么,做了什么亏心事,从实招来!”

    解停云眸光一动,轻咳一声后顺势坐在了温宴初身边,就要去抓温宴初的手,被她不动声色躲过。

    解停云这个人,只要一心虚,不是自己在原地自己玩自己的手

    指头,就是去“骚。扰”旁人,温宴初早就习惯了。

    “你不会真的做了什么”

    “怎么可能!”

    解停云一蹦“三尺”高。

    见他反应这么大,温宴初倒也相信他应该没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那刚才他跟她二哥打什么哑谜呢?

    很奇怪。

    温宴初不死心:“那你刚才紧张什么?”

    解停云眼神一阵飘忽不定:“就是小时候的一些心思,可能长大以后,你二哥就想明白我以前的想法了吧”

    温宴初:?

    “你能说点我听得懂的吗?”

    “好了好了。”

    解停云慌里慌张地转移话题。

    “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了,现在最重要的是你要好好养伤,别总是瞎操心。”

    温宴初闻言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没再自讨没趣地继续问,掀开被子重新躺了下去,背对着解停云不再看他。

    如此,解停云才跟着松了口气。

    幸好啊,幸好他顶住了压力没说漏嘴。

    他还能有什么心思?

    从小到大,对她不就只是那一样。

    一直都没变过

    这件事只是个小插曲,很快就被温宴初抛之脑后。

    在温府的这几日,她就像个“祖宗”一样被伺候着,吃的好睡得香,什么事情都不用愁,解停云每天同她讲有关洪恩帮这件事的进度,给她讲解家现在的境况,逐条分析,有理有据。

    温宴初听完以后只有一个问题:“皇上现在应该是有些忌惮你们家了吧?都收上去多少钱了,你怎么一点都不担心?”

    解停云不以为然:“那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就一纨绔,不懂他们那点事。”

    温宴初眨眨眼,没再多说什么。

    这一次的事,几乎让解家是彻底失了圣心,虽然没查出解家的钱来路是否不明,但解家的家底还是深深刺痛了皇帝的那点防备心,清剿上去不少金银珠宝以充国库,解停云的二哥解怀风也被贬了官职。

    大房那里更不用说,到现在还没能抓到失踪已久的解停修以及陈令容。

    这么一看

    好像只有向来不务正业的解停云免于一难,甚至还能跟她一起到温府吃香喝辣。

    温宴初一时之间都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解停云是在故意藏拙,这一点,温宴初早就看出来了,至少以他的武艺,在军营里混上个官职是没什么问题的,但偏偏解停云没这么做,而是选择装,装纨绔。

    而今,藏拙的好处就显露出来了。

    但温宴初还是有些想不明白他为何要这么做。

    还有一件事,也令温宴初格外在意。

    前世,解家根本就没出过这样的事啊!

    她记得清清楚楚,前世的温家有多惨,那么后来的解家就有多风光,风光到温宴初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解家就莫名其妙地成了皇帝身边的红人,解晟铭重新被皇帝委以重任。

    他们一路顺风顺水,根本就没出过像现在这样的事。

    这让温宴初心中有些不安。

    不会这一世

    温家和解家都要完蛋吧

    一想到这个,温宴初立马一激灵。

    呸呸呸!瞎想什么呢!

    温宴初立马将这想法从脑中摘出去。

    见她一脸担忧纠结模样,解停云搂着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你不用担心,温将军铁面无私,这件事办的利索,皇上龙颜大悦,等事情结束以后应当还会赏他,温家不会受到影响。”

    “谁担心这个了。”

    温宴初忍不住小声反驳他。

    解停云动作一顿:“那你担心什么呢?”

    是啊,那她在担心什么呢?

    温宴初随之一愣,不由自主地顺着解停云问出口的话往下想。

    她担心解家的命运会因为她的改变而改变,那毕竟还是解停云从小长大的地方,而让温宴初更在意的是

    如果解家最后会变成与上一世温家一样的结局,那时,她的父亲、兄长,全都被斩于刀下,那么到了那个时候,解停云会不会也因为他是解家男子的身份,走向刑台?

    温宴初在此刻忍不住想要逃避,她不敢再往下想,而是默默用力抱紧了解停云的身体。

    两具温热的身躯相贴,让热意更加源源不断。

    解停云像是已经察觉到了温宴初的不安一般,同样用力回抱住她。

    “我好像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了。”

    他轻轻笑了一声,心情好似相当愉悦。

    “没关系啊,你相信我好了,不论解家出什么事,我都会好好的。”

    说完以后,解停云又问了一句:“你信我吗?”

    分明上一秒还要让温宴初相信他,下一秒竟然又问了“你信我吗?”

    温宴初听后忍不住笑了,从他怀里起身。

    “你怎么前言不搭后语一样,这般不靠谱,那我到底要不要信你。”

    “信我啊,当然要信我。”

    说着,解停云一把握住了温宴初的手,眼中满是戏谑的笑意,看着就是一副不靠谱的模样,但此时此刻,温宴初却觉得他的语气异常坚定。

    他有把握。

    这一瞬间,温宴初竟然觉得,哪怕他没有把握,也能想办法化险为夷。

    有时候,人的直觉就很奇怪,分明从前解停云在她的心中还是那种十分不靠谱的人,很难成事,简直就是一“花花公子”一样,好像只是短短一瞬间的事,连她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竟然变得这般相信解停云。

    相信他

    会所向披靡。

    温宴初也跟着他笑了。

    “好啊,我相信你。”

    一隔数日,温宴初几乎已经可以下地行走了,每日解停云都会搀扶着她在屋中走一走,若是阳光好的时候,会带着她一同出去晒晒太阳。

    温宴初从前很爱玩,她的院中正好有一架秋千,走累了就坐在上面歇一歇。

    每在这时,解停云都会站在她身后推着她轻轻晃动。

    微风抚过她发梢,舒服得让她忍不住闭上眼,是难得的惬意。

    可惜好景不长,此番温情终究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

    只见院外急匆匆跑来一人,见到解停云与温宴初都在院中以后连忙上前。

    “禀小姐、姑爷!解府那边有消息了,老爷与夫人叫您们过去一趟呢!”

    闻言解停云也停下了动作,与转过头的温宴初相视一眼,随后颔首示意他们已经知道了,便将人先打发了下去。

    待人走了以后,温宴初才将不安显露出来,一双手攥紧秋千上的缰绳,转着身子看向解停云:“怎么会这么突然,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解停云的手覆上她的,掌心温热源源不断传递到她心底,渐渐抚平了她心中的那点不安。

    只见他摇摇头:“应该不是,最近你三哥总是早出晚归,想必就是一直在查这件事,有结果了也是理所应当,别担心。”

    温宴初只能点点头。

    自从她心里之前有了关于这一世的猜想以后,心中就越发不安,总是会梦到上辈子解

    停云死在她面前的场景,这几日她备受梦魇的煎熬,但每个夜晚醒来时一睁眼瞧见的就是解停云的睡容,这才让她恍然意识到自己仍处于重生后的现实当中,也方能让她安心。

    这些事温宴初都没有同解停云说过。

    眼下,她也只能强行压下心中的那点躁动心思,任由解停云将她打横抱起,一路往前院走去。

    甫一踏进前院,就正好与要出府的温郢与谢云秀迎面撞上,双方俱是一愣,解停云最先反应过来,先同两位长辈问了好。

    温郢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平静道:“来的正好,你们随我们一同去一趟解府。”

    说着,温郢看解停云的目光一顿。

    “你做好心理准备。”

    解停云:?

    温宴初同样也是一愣,她能感受到解停云的身子僵了一瞬。

    她知道解停云不好问,于是她便立即开口问道:“爹,出什么事了?您可别吓唬他,他胆子可小着呢。”

    温郢闻言冷哼一声。

    “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你要是再多嘴,就别跟着了,正好留家里好好养伤。”

    一番话下来,温宴初适时闭上了嘴。

    解府有事,她得陪在解停云身边。

    第89章 疯子“你们解家所有人全都不得好死!……

    一行人抵达解府时,已经快要正午,眼下日头正盛,温宴初刚被解停云抱下马车,就被阳光晃了下眼睛,下意识眯起眼来,下一瞬,眼前便遮下了一片阴影,是解停云的袖子挡在了她面前。

    温宴初睁开眼来笑了一下,被他搀扶着站到了地面。

    偏头望去,里面已经有人迎了出来,是一直跟在温晏丘身边的副手,此时恭敬朝着温郢行了一礼,随后才带着几人往里走。

    如今的解府已经快成了温晏丘手下士兵的地盘,随便看一眼,就能瞧见让温宴初眼生的身影,那些平日里时常会见到的丫鬟或者小厮早就不知道去了何处。

    也是这一瞬间,温宴初才意识到,此次解府一事上绝非儿戏,且声势浩大,皇帝显然是真的动了怒,否则温晏丘也不敢这般。

    既然是皇帝授意,那么温宴初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在解停云的搀扶下小步小步地往前挪动着。

    从踏进解府的那一刻,温宴初就觉得这里的气氛沉重了不少,虽然从前也没好多少,但是至少还能听见些欢声笑语,可现如今所有人都好似死气沉沉一样,而这个感觉越往里走就越发明显。

    温宴初显然有些不安。

    温郢与谢云秀没等他们俩,已经先走一步,应当是去找解晟铭夫妻俩去了。

    解停云看着像是不着急的样子,就陪着温宴初在后面慢悠悠地走,直到远处隐隐传来哭叫声,此起彼伏,不只是一个人发出来的声音。

    温宴初与解停云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瞧出了惊愕神色。

    在温宴初的眼神示意下,解停云立即心领神会,将她拦腰抱起,快步往前。

    越往前,看守的侍卫便越少,等到解停云抱着温宴初来到那哭声发出的地方时,周围几乎已经没有多少人了,只有温晏丘的副将带着几个手下把守,而温郢与谢云秀也都在场。

    解停云脚步一顿,目光这才落到所有人都围着的那处。

    许是见他来了,温郢与谢云秀不动声色地走到了一旁,给他让开了一个位置。

    解停云看见解晟铭与孙雅竹都跪在地上,尤其是孙雅竹,正跪在那里又哭又叫,像极了一个歇斯底里的疯子。

    解停云似乎已经提前感知到了不对劲之处,默默走到谢云秀身边,并将温宴初放到了地上。

    目光越过跪在地上的夫妻二人,解停云最先看见的是一层白布,白到刺目。

    这是他的第一反应。

    而紧随其后想到的便是:谁出事了?

    他视线一扫,见到了跪在地上哭的父母,见到了与他一样站在一旁的解怀风夫妻俩,唯有大房不在场。

    解停云心跳倏地一滞,脚步更是不受控制地上前。

    一步,两步。

    解停云已经数不清自己往前走了多少步,只是机械般地动作,脑子里一片空白,直到身后渐渐传来女子的哭叫声,一下一下敲打在他心上,那声音太过耳熟——

    “你们解家所有人全都不得好死!”

    这句话仿佛一记平地惊雷,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了一下,只因那声音太过凄厉,像极了泣血的诅咒一般,听在耳中也让人不禁为之一颤。

    孙雅竹是最先反应过来的,突然间红着眼眶就朝着来人扑了上去,却被在场的侍卫制住,只是她口中的话却不停。

    “陈令容!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你害死了你丈夫,你还想害死我们全家吗?!”

    你害死了你丈夫。

    陈令容,害死了她的丈夫。

    霎时,解停云只觉脑袋“嗡”地一声,余下的所有声音他都听不清了,只隐约听到有人在对骂,但他已无心去理会,神情像是呆滞住了一样,只是在孙雅竹与陈令容的骂声中跌跌撞撞上前。

    眼看着解停云就要走到那罩着白布的一旁时,双腿却突然一软,竟是“扑通”一声闷响,直接跪在了地上。

    温宴初是最先发现他不对劲的人,犹豫着想要上前,被谢云秀一把拽住了,并朝她摇摇头,示意她先不要过去。

    温宴初只是低头扫了一眼自己尚未完全恢复好的双腿,下意识咬了咬唇。

    眼下,所有人的注意力似乎都停留在陈令容的身上——这个解家的罪人。

    没有人察觉到在身后的角落中,在那白布笼罩一下的旁侧,有一个人正颤抖着伸出手,掀开了白布一角。

    待瞧见那张早已惨白失去血色的脸,解停云的心一下子就空了,像是被人剜去了一样。

    他跌坐在了地上,嘴唇在不停地打颤。

    白布之下的人,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兄长,解停修。

    他脖子上有处刀痕,若是动手之人再用力些

    再用力一些

    解停云闭了闭眼。

    那便是身首分离。

    绝望蔓延上心头,解停云就这么一声不吭地坐在地上,耳边突然响起解晟铭的怒骂。

    “解停云你这个逆子!你大哥已经去了九泉之下你也不曾让他讨得半点安宁!你将那白布掀开他也不可能活过来了!你还去打扰他做什么?!”

    说着,他毫不留情地往解停云身上踹了一脚,直接将解停云踹得倒在了地上,像是借此机会在排解心中的愤懑。

    解晟铭早就没了理智,也不顾在场的人都是谁,就这样一脚接着一脚踹在了解停云的身上,像是发泄一般,红着眼喘着粗气,像极了失智的野兽。

    “我看这回还有谁能帮你!还有谁能帮你!”

    直到解晟铭被人架开的时候,手上与脚上的动作都不曾停歇,嘴里仍在嚷嚷着。

    温宴初早就跌跌撞撞地跑到了解停云的身边,将奄奄一息的解停云从地上搀扶起来抱在怀里,俨然一副护着的姿态。

    而她身后,孙雅竹与陈令容若不是有人拦着,怕是都要打到了一起。

    另一边,解怀风搂着妻子杜柔,战战兢兢躲在一旁,动都不敢动,生怕引起哪个疯子的注意力。

    如今的解府,简直像是疯子的战场。

    温郢背过身去,已不愿再看。

    混乱中,温晏丘步履匆匆,从外赶来,腰上还别着一柄剑,大步走到陈令容面前,将她按着跪在了地上。

    紧随其后的是来自宫里的一道圣旨。

    解停云已经听不到那传旨的太监都说了些什么,最后被他脑子里记住的,似乎只剩下了那一句——“解家大公子对朝廷忠心耿耿,毫不偏私,为了将犯下滔天大罪的妻子缉拿归案,不幸被匪寇斩于刀下”

    传旨的太监不知何时已经走了,看解府这副样子,也不像是能从中捞到什么油水的样子了,那小太监也没再多留。

    走前,那太监带走了陈令容以及原本看守在解府的一众侍卫,如此,解府便算是解禁了。

    因为什么解禁的?

    如今在场所有人都已是心知肚明。

    陈令容已经被缉拿归案,解停修先前失踪许久只是为了将妻子带回来,还因此殒命,这事假不了,因为当时温晏丘也在场,解停修这个看似其貌不扬,在解家毫无存在感的病秧子,却是用自己的命将一大家子人都从惶惶不安的日子中

    一把拉了出来。

    从此往后,此事便就此翻篇,解家短时间内不会再有什么事。

    得知不会再受牵连以后,解怀风与杜柔都暗自松了口气,孙雅竹的哭声似乎也没有那么强烈了,解晟铭整个人看着也冷静了不少,似乎全都不约而同地认为这是再好不过的结局。

    毕竟只是死了一个早晚都要死的人不是吗?

    沉寂过后,解晟铭最先出声:“还不抓紧让停修入土为安?快把那个逆子从那拉走!哦对了,赶紧查查陈令容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与人私。通的!还不知道我那孙子到底是不是我孙子呢!”

    在场无一人敢应他的话。

    解晟铭见状冷哼一声,最终迈开步子朝着解停云的方向而去。

    如今解停云躺靠在温宴初的怀里,瞧着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都被他踹个半死了,还能打人不成?!

    所以解晟铭才敢过来,并对解停云这幅模样不屑一顾,几步走到近前,正要将解停云从温宴初的怀里拽出来。

    温晏丘见状蹙眉已要动手,却见解晟铭伸出来的那只手被人紧紧攥在手中,不论他怎么抽拽,都纹丝不动。

    解晟铭瞬间慌了,却依旧拧眉怒斥:“你要干什么?!”

    只见解停云不知何时缓缓睁开了眼,凤眸凌厉,眼中怒意难掩,像是恨不得将解晟铭千刀万剐一样,他仍旧靠在温宴初的怀里,瞧着分明就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手上的力道却半分不减,反而越来越用力,像是要将解晟铭的手腕活生生拧掉一样,疼得他已经咬着牙叫出声来。

    但解停云依旧没有松手,只是盯着解晟铭咬牙切齿,几乎是一字一顿:“死的怎么不是你。”

    他近乎怒吼出声。

    “怎么就不是你!”

    “他死了你凭什么一点都不在乎!”

    “凭什么!”

    喊完这几句没头没尾的话以后,解停云终是脱了力,解晟铭也趁机将手抽了出来。

    “你真是疯了!”

    “我是老子,你们都是我的儿子!你哪只眼睛看见老子不在乎了!反倒是你这个逆子!”

    “我看你不仅目无尊卑,你大哥死了你还在这里逞威风,一点规矩都不懂,来人!我今日非要打死你这个逆子不可!”

    第90章 疑窦他在不安,他在害怕。

    解家所谓的“家法”,就是不论什么时候,都不能忤逆解晟铭这个家主,他开心,则解家人相安无事,一旦他有了怒意,那么总会有人遭殃。

    从前,在解停云尚且还没有变成那个在京城中臭名远扬的纨绔时,这个遭殃的人,长久以来一直都是解停修。

    直到后来解停修被断出活不了多少年了,而解晟铭多半也害怕把这个大儿子打死,到时候传出去也不好听,于是这才就此作罢,而那时,恰逢解停云不知抽了什么风,一改曾经的温顺。

    从那以后,解晟铭泄愤的人,就此变成了解停云

    这些,都是解家人心照不宣的事,似乎无人敢忤逆,而解停云的好二哥甚至怕这怒火殃及到他,在所有人都不曾动弹的时候,主动去屋里拿了棍子出来——那是从小到大专门用来打解停云的。

    如今被解怀风拿出来,小心翼翼地递到了解晟铭手里。

    解家其余的人就这般看着,看着解晟铭怒气冲冲地来到解停云面前,一步又一步,提着那看着格外粗重的棍子离解停云越来越近。

    彼时,温宴初还坐在地上,看着逐渐接近的男人,将解停云抱的更紧了些。

    她的指尖都在抖。

    解晟铭的表情很吓人,有种像是来索命的恶鬼一样,恨不得要在此刻将解停云置于死地,根本不像是一个父亲该有的情绪。

    温宴初心一颤,脑中不可控制地想起曾在解停云身上见到的那些伤痕。

    虽已经历了岁月的洗礼,但那些痕迹却没有被磨灭,深深浅浅,遍布在身上的各处,如今接二连三地涌现于温宴初眼前。

    而这时,那些不知因何留下的疤痕,在此刻似乎也已经有了答案。

    解家的秘辛,温宴初不了解。

    但眼下,她能清晰地感知到解停云正在颤抖的身体,那几乎已经是他潜意识里的行为举动,随着脚步声愈渐接近,他便抖得越厉害。

    他在不安,他在害怕。

    他在

    告诉她,那个她曾经一直想知道的答案。

    ——

    “你身上怎么这么多疤啊,是练武的时候留下的吗?”

    “你不觉得男人身上有疤特别帅吗?”

    “你有病吧。”

    “哎呀,都是小时候的事了,男子汉大丈夫,谁以前身上不带点伤呢。”

    “你算什么大丈夫,你又没上过战场,这伤很显然不正常啊。”

    那时解停云支支吾吾不肯说实话,温宴初也就没再多问,而今,哪个答案就在温宴初心中呼啸欲出。

    她忍不住攥紧了拳头。

    “解兄,你这是作何?你若是累了,不妨先下去歇一歇。”

    不等解晟铭再靠近,温郢终是看不下去,毕竟他的女儿还在那里,解停云又是他的女婿,若这棍子真招呼上去了,谁脸上都不太好看。

    谁知解晟铭听了这话以后,脸上怒容似乎更加明显,他没看温郢,而是指着解停云怒骂:“好你个逆子!现在去了温家的掌上明珠,你倒是翅膀硬了是吧?!竟然还让你的老丈人出面给你说话!”

    说完这些以后,解晟铭才看向温郢:“温兄,这是我们解家的家事,你就不必插手了,这几日叨扰许久,来人啊!送客!”

    竟是一副不想让温郢多管闲事的样子。

    温郢也是个有脾气的人,见对方是这般态度,自然怒气一涌而上,登时便冷哼一声,转身就要拂袖而去。

    临走前,他朝温晏丘那边看了一眼。

    “把你妹妹带回去。”

    这解家,不能再让他的宝贝女儿待下去了。

    温晏丘颔首应了一声。

    温郢便在此时带着谢云秀转身,刚抬脚走出去几步,就听身后传来温宴初的尖叫声,语气格外凄厉,像是撕心裂肺的怒吼一般,带着几分浓烈的焦急意味。

    夫妻俩紧忙匆匆回头,见到的便是解晟铭视若无睹一般将解停云从温宴初怀里扯了出来,而温宴初被惯力拽倒在了地上,显然摔得不清。

    温晏丘已经冲上前去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因为要照看妹妹,便也没分出心来去管解停云那边。

    也正是在这个空隙,解晟铭一棍子打在了解停云的身上,发出一声重重的闷响,仿佛一棍子敲在了鼓面上,那声音格外浑厚,像是要将解停云五脏六腑全都敲出来一样。

    霎时,空气中弥漫着一片死寂。

    谁也没想到,所谓的“家法”,会让解晟铭一棍子将解停云打得吐了血,直接跪趴在了解停修的尸体旁,鲜红的血喷在白布上,像是一朵开在了雪地中的花,逐渐往两旁晕染。

    温宴初喉咙间的尖叫在此刻戛然而止,像是被人突然拧断了脖子一样。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在这一瞬间,她失声了。

    所有人似乎都愣在了当场,没有谁会想到,身为父亲的解晟铭,会下如此狠手,温郢也没有料到。

    他本以为,只是略施小惩而已,可看眼前这幅模样,恐怕是想在今日把解停云打死!

    “解晟铭!你这是在做什么?!”

    温郢驰骋官场多年,若真发起火来,那等官威足矣能威慑起手下人来,解晟铭显然也被这一声给唬住了,但下一瞬,他似乎又像是下定决心一般,再度扬起手来。

    眼看棍子就要落下,空气中突地响起一声冷笑来。

    解晟铭动作一顿。

    那冷笑,来自于他眼前这个小儿子。

    此时,解停云正背对着他,趴在解停修的身上,分明已是相当无礼的举动,可解晟铭却像

    是没有注意到一样,什么都没说,如此便显得他先前找的借口有多么的冠冕堂皇。

    他就是在故意找事,只为了这棍子最终能在今天落在解停云的身上。

    此时此刻,解停云依旧背对着他,一动不动,口中冷笑声却不止。

    他声音低低沉沉,全然不似平日里那边朗声和煦,竟与他的亲哥哥解停修的声线有些重合在了一起,青天白日,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偏偏他说出口的话,亦是如此。

    “呵。”

    “你不就是想让我们兄弟俩都早点死了,好给你的宝贝儿子,让路吗”

    此话一出,在场又是一片死寂。

    在众人都尚且没有从这句话的意思当中反应过来的时候,解晟铭彻底被他激怒,扬起棍子颇有种要一击毙命的错觉,似乎真的要当场将自己的小儿子打死。

    而解停云也没有力气去躲,也兴许是不想躲了,只是双手用力攥紧了盖在解停修身上的白布,死死地用着力不肯松开,紧绷到能清晰地看见他手上青色的血管。

    出乎意料地,棍子并未落在解停云的身上,而是伴着“咔嚓”一声脆响,那又粗又中的棍子从中间裂开,断成两节。

    而横档在父子俩正中间的,是一道明显比他们两个男人矮出了将近一截的女子,她的两条腿还在隐隐打颤,手中的剑却被她拿的很稳,剑刃上还有木屑簇簇落下,那是方才被她斩断木棍后的残留。

    空气中弥漫的氛围很是焦灼,周遭寂静无声,所有人似乎都在此刻屏息凝神,目光落在无声中对峙的三个人身上。

    解晟铭教训解停云,确实算是解家的家事,温郢不好插手,或者可以说温家人都不便插手,但温宴初不一样。

    她不但算温家人,她也算——半个解家人。

    在解家所有的人都默默旁观这场单方面的殴打,却无一人肯出手制止时,温宴初也是最适合出面的人。

    其实刚刚,温晏丘已经要动了,只是温宴初比他更快一步,竟然拔出了他腰间的剑,直接冲了上去,动作快到若不是温晏丘看到她踉跄的动作,兴许都忘了她伤还没好利索的事。

    再加上他本来就有些犹豫,动作也跟着稍稍迟疑,这才让温宴初抢先一步冲上前去。

    哪怕温宴初没有动作,他也会上前。

    哪怕是多管闲事,被解家借题发挥,他也会选择出手,那可是活生生一条人命。

    温晏丘是习武之人,他眼睛毒,也一眼就看出了解晟铭下手的狠厉,他的动作以及力道都是半点都不留情,像是带着十足十的力气,要活生生将人打死。

    他不管解家以前有什么事,但那是他妹妹的丈夫,是他的妹夫,哪怕只是一个普通人,他都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这种人在眼前发生。

    没能救下慷然赴死的解停修,已是温晏丘的一大心结。

    想到这些,再抬头看向妹妹持剑挡在解晟铭面前时的模样后,心中稍稍安定些许。

    解晟铭自然是不敢拿温宴初怎么样。

    别说温郢与温晏丘都在当场看着,就算他们不在,现在的解晟铭也拿不出这个胆子。

    方才他被那一瞬间升起的诡计以及怒意冲昏了头脑,直到现在被剑刃反过去的光刺到了眼睛,他才堪堪回过神来,浑浑噩噩般垂直放下了手,手中木棍应声而落,而他也像在这一瞬间脱了力,径直跪在了地上。

    “老爷!”

    孙雅竹见状连忙冲了过来,跟着半跪在了解晟铭身侧,不动声色地搀扶住他,全然不顾这人男人身上还残存着的戾气。

    温宴初面色骤冷。

    自己的两个儿子,一个变成了冷冰冰的尸体正躺在她面前,另一个被打得半死不活像是没了生气,而这个女人,只是哭了两声,随后便不闻不问、漠不关心,甚至对解停云的情况连看一眼都不曾。

    对这个人面兽心的丈夫,倒是上心。

    那一瞬间,温宴初脑中不知闪过了什么,面色跟着一变。

    解停修与解停云

    到底是不是孙雅竹亲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