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老师,您回来了(二更) 一双眼睛红肿……

    “你是什么人?到底是为什么要进中心研究所?”

    皇家骑士组长眯起眼睛, 在包围圈中缓缓走向沈清崖,然后在面前投出一张全景投影,仔细比对眼前的人和影响。

    都是金发;

    都是Omega;

    都挺……漂亮?——诚然,完全不是同一种类型的漂亮。

    眼前的Omega像情人节商店橱窗里精致的洋娃娃小摆件, 美则美矣, 但美得太过千篇一律, 缺乏活人感,他作为Alpha的角度来看,对之并不会有太多想法。

    米兰·休汀就不一样了。

    只能说不愧是以刻薄挑剔又疯癫而闻名的太子殿下,挑剔了这么多年, 至今才第一次标记Omega。

    这一标记就标记了个极品,真是羡煞旁人。

    沈清崖颤巍巍地举起双手, 往后退了两步。

    然而包围圈在同步缩小,他这一退,后背便抵上了一支硬邦邦的枪口。

    皇家骑士专用的荣耀审判730式枪口很薄, 金属的质地冰冷而尖锐, 恰好抵在他身上众多外伤的某一处, 钻心地疼。

    他清晰感觉到后背的纱布和里层衣服瞬间就被温热的血浸透了。

    金发Omega却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边装蒜拖延时间边想对策。

    “皇骑阁下……呜呜呜我真的是报名来参加实验的…………您要不然再去确认一下——”

    “把脸上妆卸了。”

    皇家骑士组长抬起手, 枪管笔直地正对着Omega的眉心。

    Omega又开始六神无主地掉小金豆子。

    “呜呜呜……我长得不好看, 不化妆不能见人的呜呜呜呜……”

    枪口又往前挪了挪, 抵在了Omega的额前, 用行动催促他动作快点。

    Omega一前一后被两把枪抵着,腹背受敌。只能掏出卸妆水,当着一群皇家骑士Alpha的面,哭哭啼啼地卸妆。

    趁着低头卸妆的间隙,沈清崖飞快低头瞄了一眼时间。

    现在是星期四下午一点五十七分, 距离某位老年人午休结束、卡点晃荡到研究所来的惯常时间只差三分钟了。

    他便慢吞吞地卸妆,恨不能一根一根地卸睫毛。

    “你快点。”皇家骑士组长皱眉道。

    “好的好的……皇骑阁下不要凶我,我真的没做过坏事的……我就是动作慢点……”金发Omega哭哭啼啼叽叽歪歪,皇家骑士团又不能现在拿他怎么样,一群高大威猛轻铠加身的Alpha大眼瞪小眼地盯着一个Omega卸妆,场面一度十分好笑。

    Omega还在叽叽歪歪:“皇骑阁下,您真的误会我了……我是费兰度博士的项目组招募来的,您问过费兰度博士了吗?他说他两点前要午休的……可能他还没来,别人不知道”

    皇骑组长问刚才去询问的下属:“费兰度博士到了么?”

    那个小皇骑呆滞道:“我怎么刚才听他们说费兰度博士今天要去莉莉丝理工学院开讲座,不来上班呢?”

    “…………”

    想过今天倒霉,没想到会这么倒霉。

    沈清崖跟中心研究所的二把手费兰度博士是老相识了,以往他这边从污染星带回来的战利品都是直接往费兰度博士的办公桌上一丢了事,二人配合默契,合作无间。

    他也是了解费兰度博士的性格,知道这位老年宅男但凡没有天大的事都是家跟研究所两点一线,极少去别的地方,才把拉他当挡箭牌作为保底选项的。

    谁能想到老年宅男科学家竟也有出洞的一天?还赶巧让他给碰上了。

    连续两个谎被戳破,皇家骑士团对他的怀疑程度直线上升,皇骑组长刹那间神色一凛。

    Alpha胸前代表帕罗迪斯皇室的紫色雾月花徽章被阴影笼罩,皇骑组长朝下属们使了个眼色,示意:活捉。

    金发Omega仍在低头卸妆,而包围圈已然缩至几乎严丝合缝地将Omega圈住。

    “哟,门口这是在干什么呢?这么热闹?”

    一个洪亮如钟的声音穿透力极强地飘了过来,穿过包围得密匝匝的皇骑人群,径直飘进了沈清崖的耳朵。

    沈清崖精神一振。

    “费兰度博士!”

    他飞快抬头,冲着熟悉的声音传来的方向招手,皇骑们便也齐刷刷跟着扭头看过去。只见通往研究所侧门的小道上,一前一后走过来两个人。

    走在前面的是个一头银发的老者,错后一步的则很年轻,手里拿了些零碎的药片盒子,正一路走一路掰药片,分装进小药袋里递给前面的老者。

    “老师,降压药每天一定要按时吃。”

    “知道了知道了……”老者苦着一张脸,吃糖球一般把那堆药丢进嘴里。

    “两位是……?”

    待那一老一少走到面前,皇骑组长疑道。

    “在下是中心研究所污染物科学家——尤利尔·费兰度,这位是我的助手夏恩。”

    “您就是费兰度博士?您今天不是有外出讲座么?”

    “哈哈,说来惭愧。现在的年轻人不太关心关于污染物的事了,预约我讲座的学生太少,学校就把这个下午的黄金时段腾给更有人气的研究AO两性关系的学者了,我的讲座改到下周了。”

    皇骑组长点了点头,对于莉莉丝理工学院的学生兴趣在哪并不关心。

    费兰度博士见眼前的皇家骑士盯着自己看,自觉主动地出示了身份信息和中心研究所工作牌:“皇骑阁下,您请看。”

    皇骑接过过目,核对信息,的确是尤利尔·费兰度博士没错。

    一个弱弱的声音从皇骑的包围圈中飘了出来:“费兰度博士,您快来帮我解释一下……我被皇骑阁下误会了。”

    危急时刻,面前又是上辈子合作无间的老伙计,沈清崖也顾不上身份保密了,一张卸了一半妆、黑红交加看上去十分吓人的脸直勾勾看着费兰度博士,在皇骑的视线盲区双手拼命做手势。

    现在只能指望上辈子他们两个工作伙伴之间的默契了。

    沈清崖一字一顿道:“我是报名来参加您今天项目实验的志愿者,恰好碰上皇骑阁下在排查嫌犯。”

    “噢噢噢,是有这么回事。皇骑阁下,这位是我项目招募来的志愿者,还请各位稍安勿躁,不要产生误会。”

    费兰度博士的反应快到让一心想让他会意的沈清崖都有几分疑惑了。

    ……这就理解了?

    八年不见,费兰度更老了,头发白得更多了,没想到脑力反倒突飞猛进了?

    对着沈清崖的一支支枪口落了下去。

    “既然费兰度博士都这么说了,那想必是我们误会了,抱歉。”皇骑组长说道,瞥了一眼眼妆神似大熊猫的Omega,有点无语,“那就不耽误三位了,我们继续驻守,费兰度博士您请进。”

    银白色的皇家骑士团如雪花一般四散而去,各自各位,重新驻守在中心研究所的外围。

    费兰度博士慈祥地对沈清崖招手:“来吧,孩子。”

    “嗯嗯嗯。”

    悬着的心总算落回实处,人稍一放松,身体上的不适便都一齐涌了上来。

    裂开的伤口疼得厉害,但这种疼相比起失去刚刚建立联结的Alpha的空虚难受不过是九牛一毛。信息素涌动,沙利叶的花香失了源头,依赖,担忧,被抛弃感,席卷而上,像在心口挖了一个洞。

    Omega将所有不适压下,若无其事地跟随费兰度博士进入研究所,走过敞亮的大厅,又穿过长长的走廊,直到来到费兰度博士的办公室门前,他才终于装不下去了,闷哼一声,顺着墙根缓缓滑落,颓然坐在了地砖上。

    几乎是在他落地的瞬间,两双手就齐齐把住他的腰际,稳稳扶助了他。

    冷汗簌簌往下落的同时,沈清崖隐隐地有些疑惑。

    ……没记错的话,费兰度博士今年已经一百零六岁了吧。

    这双手竟然仍是如此稳当又有力么?

    “嘀”的一声,费兰度博士的助理刷开了办公室门,沈清崖被一撑一扶间就利落地带进了办公室,然后门又被迅速关上,锁住。

    沈清崖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费兰度博士?”他试探着询问,“您是认出我了吗?”

    他刚刚打的手势是上辈子他跟费兰度博士之间经常用的专门手势,意为“我需要帮助”,他不确定费兰度博士是否能仅凭这个手势就认出他来。

    沈清崖准备了一整篇有条有理言简意赅的腹稿,意图在三分钟之内向费兰度博士说明这离奇的一切,说服他给那截西树菇的触须做检验。

    他缓了一口气,刚要张口开始演讲,就被费兰度博士……的小助手,一个飞扑,紧紧抱住了脖子。

    沈清崖:“?”

    什么情况?

    肩膀上传来抽抽噎噎的抽泣声,还有吸鼻涕的声音,沈清崖不由有几分嫌弃。

    他离开医院前特地把病号服脱下换了身干净的换洗衣服呢,这下好了,血糊一堆,鼻涕眼泪糊一堆。

    这衣服他还挺喜欢的呢,看来是不能要了。

    小助手抽抽噎噎,但很会控制时间,精准地哭了三十秒左右,抬头,从下颌处撕掉了脸上的一层薄膜。

    沈清崖愣住了。

    改头换面用的的修容薄膜背后,是一双眼睛红肿成了核桃的希尔因。

    “沈老师……沈老师…………是您吗?您就告诉我一次……是不是您……是不是您回来了……”

    与此同时,“小助手”背后的鹤发老人也同样揭开了面上的薄膜。

    高大,挺拔,严肃,不苟言笑。

    却是同样的眼眶通红。

    第42章 撤离 桅杆在,船就在,浪潮再险,他们……

    他们师徒三人, 此时都是如此的狼狈。

    金发Omega的眼妆跟粉底腮红糊作一团,像只花猫;伪装成小助手的Beta青年双眼皮哭肿成了单眼皮,原本精致漂亮的一双猫眼变成了肿眼泡金鱼眼;高大的Alpha青年沉默不语地一块块取出身上的填充物,伪装出的臃肿体态渐渐回归原貌。

    沈清崖愣在了原地, 希尔因没有等到他的回答, 可他太激动了, 八年来积攒而下的哀恸、悔恨与那点微渺到难以捉摸的期盼交相缠绕,成为无声的浪潮,汹涌地将他顷刻间吞没。

    他是那样想得到一个回应,一个确定的回应。

    让他这八年来的所有无望的思念落回实处。

    “希尔因……”

    沈清崖不是一个善于表达情绪的人, 亦不善于回应情绪,他设想过许多自己不得不向上一世的旧相识袒露身份的场景, 却也仅仅只设想到了自己该如何说明,如何解释,如何让人信服。

    未曾料想到, 重生后的首次身份曝露, 竟是这样的场景, 令他不知所措。

    希尔因听见沈清崖唤他, 本来堪堪才憋回去地眼泪一下子就流得更凶了, 他压抑不住地再次紧紧抱住沈清崖。

    然而沈清崖现在这副身子骨弱得跟纸糊的一样, 一路折腾过来, 身上的伤口裂了好些, 这下好了,被希尔因这么没轻没重地一抱,直疼得他眼前一黑。

    “唔…………”

    沈清崖闷哼,希尔因这才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放开他。

    如果说先前他跟褚晏还只是对米兰·休汀是沈老师这件事有百分之六十左右的怀疑, 现在看Omega这个反应,更是愈发验证了他们心里的猜测。

    三天前,他们联系指挥部后,温礼总督立即派人前往第五星搜救。

    对其他学生跟老师的搜救还算顺利,不论是活着还是死亡亦或是受伤,至少终端都打开了定位,很快就把人找齐了。

    唯独秦曜跟米兰,搜救队搜寻不到他们两人终端的信号,最后还是靠着他跟褚带着搜救队,原路折返回西边森林,在他们和米兰分别的附近展开地毯式搜索,最后才在一处隐秘的洞穴找到了两人。

    但他跟褚晏没有看到搜救队发现两人的现场,那些负责搜救的军人口风又很严,只简单同他们说了:米兰·休汀受了不小的伤,不过没有生命危险。

    后来回了星舰,搜救队也拒绝了他和褚晏探望沈清崖的请求,他们只能一边干着急,一边焦灼地等待。

    所幸回城的星舰飞行得很快,舰长将能耗提高到极限,连续跃迁五次,以最快速度回到了莉莉丝。

    回了莉莉丝后他们二人当然也没有机会见米兰,米兰和其他受伤的学生一起被送去了军部下辖的医院,而他跟褚晏只受了点轻伤,星舰上的随队军医简单给他们上药包扎后,一下星舰他们就作为证人被带去了军事法庭。

    现在听见Omega痛呼,希尔因无措道:“你的伤……你是不是…………”伤得很重?

    沈清崖叹息,然后笑着摇摇头:“虽然伤口多,到底就是一点皮外伤,只是刚才一路出了不少意外,伤口裂开了,没什么事。”

    希尔因点头,心刚要放回肚子里去,转念也想——不行,如果米兰真的就是沈老师……那这种事情上,沈老师说的话可不能信。

    他现在已经充分了解沈清崖了,那位看似云淡风轻的大元帅,自己心里压了无数的秘密、无数的背负,这么多年,都只字不提。

    “让我看看!”希尔因道。

    沈清崖无奈:“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外面围了一圈皇骑,我从前教过你可以在性命攸关的时候做这种悠哉的事么?”

    希尔因怔了怔,他刚才确实是被情绪裹挟了,失而复得的喜悦和对得又复失的恐惧缠绕在一起,哪里还管得了时间地点轻重缓急?

    他只想再三确认,眼前是不是真的是他离开了八年的、世上最尊敬的老师——

    想要确认他是否安好,想要清晰地明了,自己不是在做一场镜花水月的幻梦。

    “所以……您真的是——”希尔因好不容易稍稍褪去了红晕的眼眶又湿润了。

    沈清崖轻轻拍了拍希尔因的肩膀。

    “差不多就是你们猜测的那样,从把军部最高联络权限的密钥给你们的那一刻,我就没打算再隐瞒。

    “至于其他更详细的……现在不是开茶话会畅聊的好时候,等一切尘埃落定了,我再慢慢说给你们听。”

    心中再多的猜测,再多接近真相的概率,盘算预估又回想了千万次,终究都不敌对方一句确定的答案。

    听到了沈清崖确定的回答,希尔因胸中的大石轰然落下。

    一颗摇摇欲坠的心定了,却也扬起轰然的风沙。

    希尔因傻傻地、直愣愣地盯着Omega花猫一样的脸转不开目光,沈清崖哭笑不得,拍了一把他的好学生的脸蛋:“至于么?”

    “……至于。”黑发褐瞳,尤似沈清崖当年的青年郑重道。

    一直立于希尔因身后沉默不语的褚晏也双唇紧抿,一瞬不瞬地盯着沈清崖,向来古井无波的眼瞳中似有千言万语。

    沈清崖轻咳一声。

    他不大习惯这样的氛围,于是假装轻松不在意地站起身——站到一半双腿一软,又跌了下去。

    被希尔因眼疾手快的捞住。

    两辈子都十分好面子的沈大元帅:“…………”

    “咳咳,总之——”沈清崖心虚地偏过头不看自己目光灼灼的学生,总结陈词道,“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我们动作得快点。我有一个秦上将留下的证物,可能对他的庭审会有作用,我需要让中心研究所帮忙检验。”

    说到正事,褚晏便自觉接话:“我和希尔因也正是受了秦上将的委托,为此事而来的。”

    一提到秦曜,希尔因本来红光满面的脸色霎时就黑了一半。

    他想起方才军事法庭的人跟他说秦曜把沈清崖标记了的事,目光闪烁地飞快扫视了一遍沈清崖周身上下,收获了后者疑惑的目光:“怎么了?我身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么?”

    “……没有没有。我就……随便看看。”

    边说还边没按捺住,吸吸鼻子嗅了几下。

    全然忘了他自己是个Beta,根本闻不到Alpha跟Omega的信息素气味,只莫名其妙吸了一鼻子费兰度博士办公室里的药味。

    “哦。”沈清崖感觉希尔因怪怪的,不明所以,不过现在不是纠结这种细枝末节的时候,他又继续道,“但现在情况紧急,我们没有时间在研究所里等人慢慢给我们检验了,外面的皇骑随时有可能接到风声进来捉人。”

    褚晏说:“秦上将的意思是,我们想办法带上几个这里的科学家回军事法庭。”

    沈清崖摸了摸下巴,忽然道:“你们冒充费兰度博士过来,那真正的费兰度博士呢?还在莉莉丝理工学院开讲座呢?”

    “是的,那边的讲座已经开始了,恐怕这里驻扎的皇骑很快就会得到风声,所以我们动作得快。”

    希尔因勉强回了神,也补充道:“您……沈老师离开以后我们跟费兰度博士来往比较频繁,经常配合他的实验项目。费老年纪又大了,总忘记带自己办公室的门卡,因此干脆给了我们一张门卡。至于研究所研究人员的个人信息很好伪造,这种事褚晏很拿手。所以我们才能伪装成博士混进来。”

    他话音未落,办公室外的门铃便被按响了。

    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掺杂了疑惑:“费兰度博士?是您在里面吗?听说您今天的讲座取消了?您怎么没有提前联系我呀,我也没有接到学校那边的通知耶。”

    希尔因摸摸鼻子,压低声音:“这好像是费老的助手。”

    外面的女声还在继续:“既然您回来了,我们就继续做昨天没做完的工作吧。听说您今天还招募了志愿者来?我们现阶段有需要志愿者配合的实验吗……?”

    希尔因翻了个白眼:“……话真多。”

    褚晏也压低声音——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压低了耳语有种气泡音男神的感觉,沈清崖注意到希尔因不知为何耳朵尖红了红。

    褚晏:“秦上将让我们除了带一名科学家,最好再带上两个助手,一起去军事法庭。我记得费兰度博士不喜欢用太多助手,他的项目组里现在正好是两位助手,一位是门口这位,还有另一位——”

    像是为了响应他的话似的,一个斯文的年轻男声也在门口响起:“贝拉,你怎么在这……啊?博士回来了吗?不对啊,你在说什么胡话,博士好好地在莉莉丝理工学院开讲座呢,他说他少带了一个资料盘,有课件在里面,让我拿了给他送过去呢。”

    门把手“咔哒”响了一下,那男声疑道,“怎么反锁了,谁在里面呀?”

    女声愣愣地:“行政告诉我是博士回来了在里面啊……”

    “……啊?”

    门外忽而一声响彻云霄般的尖锐警报,循环上升,久久不平息。

    然后就是皇家骑士团地巨大骚动,脚步声和高呼声纷杳而至。有人扬声喊道:“刚才那几人都是冒充的,进研究所,抓人!一个都不许放过!!”

    费兰度博士乱糟糟的办公室里,师徒三人面面相觑。

    然后一齐猛然起身——不妙,这下他们的身份是真败露了!

    “……怎么办,老师?”希尔因往常是个有主意的,但如今他最尊敬的沈老师回来了,霎时就交出了主心骨,像上辈子无数次一样,巴巴地瞅着沈清崖。

    沈清崖笑了笑,指指门外:“两个助手——”

    又朝桌上费兰度博士的照片框抬抬下巴,“一位科学家——还是德高望重的。

    “人都齐了啊,还留着做什么。”

    沈清崖打开了终端的倒数读秒设置,“我数到三,扔烟雾弹;数到五,抓人;数到十,撤离。

    “褚晏,把你的‘翩若游龙’端出来准备好,你负责殿后。”

    褚晏的武器“翩若游龙”跟沈清崖上辈子的“永恒的轮舞曲”一样,都是由武器大师莱茵博尔顿打造。后者是千里之外取人头的狙击枪,前者则是无差别群体攻击的粒子散弹。

    希尔因跟褚晏都是精神一振,不自觉肃容敛目,板直了身体。

    这种熟悉的感觉,熟悉的场面,终于又回来了。

    他们的老师,无论是曾经强大的、战无不胜的Alpha沈元帅,还是如今乍看柔弱易碎的Omega米兰·休汀。

    那根属于沈清崖的、坚韧的脊骨从不会弯折断裂。

    就如怒浪滔天中,巨浪顶端的帆船之上,最高的、也是最坚固的那根桅杆。

    桅杆在,船就在。

    浪潮再险,他们也可以战胜!

    第43章 我的Alpha(双更) 他像是中了什……

    空荡荡的审讯室内仅有一张审讯椅, 没有床没有被子,而帝国最尊贵的太子殿下将被扣在这间森冷幽寂的小房间内整整三天。

    说是审讯,其实什么也没能从秦曜口中审出来。

    太子殿下态度乖张,拒不配合, 自始至终只有一句话:“第五星发生污染物迭代变异以及异种迁移, 建议你们把这段时间去第五星执行例行调查任务的军团抓来审问, 比审我有用。”

    “秦上将,请不要顾左右而言他转移话题,我们是在进行很严肃的谈话。”

    “可笑,还有什么比帝国马上要灭绝了还严肃的?”

    “秦上将, 你这是在用无关信息干扰审判。”

    “……无关信息?”秦曜这下真的笑出声来了,Alpha双手架在审讯椅前方的台面上, 手臂随着动作颤抖,金属的手铐跟台面不断碰撞,发出叮叮哐哐的声音。

    坐在秦曜对面的审讯官被这金属撞击的声音弄得头皮发麻。

    他很清楚, 一副手铐根本束缚不住这位疯魔殿下的身体, 更控制不了他的异能。

    太子殿下冰蓝色的眼睛像看死物一般睨了他一眼:“是要等到全帝国人尸体都凉透了才觉得跟自己有关是吧?一群蠢货。”

    “……秦上将, 请你不要威胁审讯官, 干扰审讯过程。现在军方对你的第一要求就是从实交代莉莉丝军院师生在第五星遇难一事的经过, 我们不接受你那些过分猎奇的说辞。”

    秦曜翻了个白眼, 心想人机都比这头蠢驴好沟通, 实在懒得再跟他废话。

    也是, 这帮子酒囊饭袋什么时候准备解决问题了,他们从一开始想解决的就是他秦曜这个制造问题的人,那跟他们继续纠缠,也不过是对牛弹琴,浪费口舌。

    回到莉莉丝一整天, 秦上将经历了三场审讯,审得他一肚子火,没审出任何结果。

    ——当然不会有结果,军部这次是图穷匕见了,他们想要的不过就是他乖乖认罪,然后把他这个眼中钉肉中刺彻底铲除。

    待审讯官走后,秦曜继续闭目养神。

    每每剩下一个人独处,闻着空气里的铁锈味,鼻尖却仿佛总会沁入那清甜的果香气。

    他忍不住伸出舌头,暧昧地舔了舔嘴唇。

    洞窟中的那场临时标记,明明在脑海中留下的画面模糊暧昧如同宿醉,可记忆与画面不清晰,触觉与嗅觉却不会说谎。

    他动了动手指,指尖仿佛隐隐还能回味起Omega腰肢的触感、高热的体温。

    别的画面都不太清晰了,但他记得,Omega的下巴上有一颗不凑近了细看很难注意到的小痣。

    跟沈清崖那颗痣的位置一模一样。

    甚至被侵略时下意识的保护性动作,疼痛时的闷哼,甚至挣扎的时候眉头拧紧的神态,试图从他的禁锢中逃离的动作……

    一举手一投足,一个动作一个眼神,都是他曾经再熟悉不过的模样。

    秦曜听过一个理论,大意是当你想要相信某件事时,你会竭尽所能去搜集证据,以佐证自己的猜测。

    这是一种逻辑谬误。

    ——去他娘的逻辑谬误。

    秦曜再次缓慢舔过犬齿,Omega信息素的甜香仿佛还弥留在齿尖。

    怦嗵,怦嗵——

    心跳如此剧烈,如此滚烫。

    他想要再次将那具温热柔软的身体拥入怀中,然后,烙下属于自己更深的印记。

    永永远远地。

    米兰·休汀……

    你最好是。

    还好,他不用等太久。真相如何,两天后的庭审自然会见分晓。

    只要米兰·休汀带着他留下的证物赶来,就能90%印证他的猜测。

    到时候…………

    这笔沉寂了八年的账,他也该好好跟他的元帅大人清算清算了。

    秦曜沉思着,一想到届时沈清崖得知身份被识破会是怎样的反应,就禁不住爽得每个毛孔都飘飘欲仙,手铐再次跟金属桌板哐啷哐啷地撞击,太子殿下这副疯癫形貌,又把门口的守卫军吓了个够呛。

    他还想好了,等这次这群搅屎棍搞出来的混账事了结了,一切尘埃落定,他就要把沈清崖抓过来。

    然后实现他曾经迫切想要实现的愿望。

    他要彻底标记他,要在他的体内成结,要让沈清崖彻彻底底成为属于他的Omega,日后无论身与心,都要全番地、彻底地袒露于他的身前。

    他们还会有孩子——是Omega还是Alpha还是Beta都无所谓,重要的是那是沈清崖为他生的孩子。

    是沈清崖亲自给他生的孩子。

    秦曜的双手不自觉攥拳,太过用力,本不长的指甲竟陷进了掌心的肉里,留下了几个小小的月牙形血痕。

    太爽了。

    那些皇室跟内阁丢给他的、号称跟他的匹配度超过80%的Omega,其中有的Omega甚至直接被送到了他的床上,就等着他一发中的,生米煮成熟饭。

    然而他闻着那些Omega的信息素,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连一点点涟漪都没有。

    现在就不一样了,只要是沈清崖,只要对象是沈清崖,管他是什么性别什么样貌什么气味,他哪怕只是在脑子里这样想一想,就能立马被唤起。

    他有自信,他的判断绝不会错。

    一切就等两天后的庭审开始,自会得到验证。

    “太子殿下。”

    忽然的敲门声打断了秦曜的思绪,他抬起头,见审讯间的门被推开了一道缝,缝里探出了一颗脑袋,是之前帮他传话的那个年轻守卫军。

    “殿下,您让我办的事已经办妥了,那两位听我说了以后虽然争论了几句,但最终还是答应了。”

    “嗯。”算他们识相。

    “另外还有一件事要跟您报告一下……”

    “什么事?”

    “就是您的庭审,提前了。”小守卫军弱声弱气的,讲话的音量逐字递减,“法庭以您拒不配合前期审讯为由,要求走特殊通道,破例即刻开始庭审,庭审时间定在下午六点整。”

    “……今天下午?”

    “对,今天下午。”

    小守卫军说完把脑袋几乎都要缩进军装衣领里去了,那架势是生怕秦上将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当场把他捶进地里变土豆。

    秦曜倒是没那么残暴,他只是被军事法庭这个荒谬的决意蠢笑了:“帕罗迪斯的军事法庭成立几百年了,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先例——当天抓人当天庭审,审判团都不用做准备的么?就因为我‘拒不配合前期审讯’?他们自己觉得这理由站得住脚么?

    “为了尽早对我赶尽杀绝杜绝后患,这是直接连脸都不要了啊。”

    小守卫军哪敢说话,毕竟他自己身为军部的底层小兵,都能觉察出此事的毫不合理。

    军部急切到简直就跟狗急跳墙差不多。

    秦曜也知道为难这么个小孩儿起不到任何作用,他便摆摆手:“你出去吧,算了。”

    “哎,秦上将您好好休息!”

    小守卫军如释重负,脚底抹油地跑了,也没好好琢磨自己最后这句道别的祝福合适不合适。

    他让人家尊贵的太子殿下在一个只有一张钢铁做的审讯椅的地下室房间里,怎么个“好好休息”法?

    况且……

    秦曜的终端信号被屏蔽了,不过审讯室墙上挂了挂钟,他抬头看了眼时间,现在都已经五点一刻了。

    距离庭审正式开始只剩四十五分钟的时候来通知他。

    这群人。

    真是流氓啊.

    “什么???庭审时间提前了???今天下午六点?????”

    希尔因猛地往左边打了一把方向,普通的公路悬浮车被他生生开成了拉力赛,一个极限漂移,在车流中拐出一个偌大的S型,后面的车差点没来及刹车,猛按喇叭。

    帝国公路上的大部分车都是采用的自动驾驶系统,到底是没有活人这么善于违反交通规则。

    黑色商务悬浮车在拥堵的车潮中坐突右拐,逮着车流缝隙飞速前进,沈清崖往后看了一眼,追兵已经被远远甩在了后面。

    他压下本就不适的身体想吐的欲望……一边心想以后绝对不能允许希尔因开车——就算他真开,自己也绝对不坐——一边朝驾驶座上的希尔因比了个大拇指。

    得到了沈老师的肯定,希尔因精神百倍,开得更欢了,生生把代步车开出了火箭发射的效果。

    “现在已经五点半了。”

    沈清崖看了眼终端,“如果真的六点开始庭审,那我们就得在最多半个小时之内先前往城北的莉莉丝理工学院,再折返回凯撒大道的军事法庭——前提还得是甩掉那些皇骑追兵。”

    “生死时速啊。”希尔因叹道,“这能办到么?”

    沈清崖:“……以你现在这个时速和劲头,应该可以。”

    希尔因还以为沈老师这是在夸他,拉力赛开得更卖力了,浑然未见后座的Omega一脸菜色。

    褚晏也回头朝后看,皇骑追兵的数量还在增加,不由有几分担忧:“我们这么大阵仗跟皇骑对着干,就算及时赶到了军事法庭,真的能顺利提交证物走完流程保下秦上将么?”

    “放手干,理亏的是他们。”沈清崖说,“皇骑没有正式的搜捕令——他们也不可能有,我们做的事情没有违反帝国律法的任何一条条例,他们想围追堵截我们,也只能用‘抓捕嫌犯’这种笼统的理由。但我们算哪门子的嫌犯?”

    “就是就是。”希尔因附和。

    这辆车外观小巧,里面的空间其实很宽敞,有三排座位。希尔因在驾驶座,褚晏和沈清崖并排坐第二排。

    而那两位被他们在一团混乱中随手捞走的小助手则被放在了最后一排。

    费兰度博士这一男一女两位助手坐在最后,互相对视一眼,瞠目结舌。

    沈清崖余光瞥见了,便转过身去,趴在椅背上宽慰他们:“放心吧二位,只是希望你们帮一个小忙,我们不是什么犯罪团伙啦。”

    女孩贝拉怔怔地:“嗯……我们倒是跟洛施先生和褚先生认识挺久了…………”只是没想到这俩人居然是这种刀口舔血的亡命之徒咧。

    沈清崖笑笑:“放心吧,我们是正义的一方哦。”

    “……我可不是为了帮秦曜,我只是不能赞同军事法庭这种放着真相不听,仗着军部背景逼人就范的作风罢了。”

    希尔因说完又气鼓鼓地转了个大弯,眼见追兵彻底看不见了,终于忍不住主动提起了某件让他抓心挠肝了许久的事:

    “老师……你……你跟秦曜……真的…………?”

    想到不久之前他还嘲讽老师是秦曜的姘头,希尔因气得恨不得穿越回去给自己一个大逼兜。

    “什么?”

    “就是…………那个……你们俩……是不是,嗯……你俩不是仇人么?”

    “谁跟你说我俩是仇人了?”沈清崖奇道,“外面那些风言风语别乱听。从前我跟他是有一点误会……那也没到仇人的地步。”

    “啊?”听见老师对秦曜如此自然而然地维护,希尔因如遭雷劈,“所以你们……真的…………”

    面对着老师,他真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你们真的已经结合了吗”这种话!

    光是把秦曜那张臭脸跟老师放在一起相提并论,他的心脏都受不了。那种脾气差、傲慢、疯癫、讨人厌……除了一张脸勉强能看…………好吧身材应该也算能看——以外一无是处的狗比Alpha,凭什么能拱上老师这么一棵上好的白菜!

    啊呸,老师才不是白菜!

    老师是镜中花,是云中月,从前是出鞘后雪亮的剑锋,如今也是塞外高山上出淤泥而不染的雪莲!

    这样一朵鲜花怎么能插在秦曜那坨牛粪上!

    希尔因兀自在心中愤愤不平,思考了许久这句话该如何问出来才算恰当,既不会恶心到自己,也不会冒犯到老师。

    悬浮车里的空气一度陷入安静,没想到最后是褚晏打破了沉默。

    “是临时标记吧,老师?”

    “嗯?”沈清崖一怔,随即讪笑,“嗯……是啊。当时……情况比较特殊。”

    褚晏点头。

    他本身是Alpha,跟身为Beta感受不到信息素的希尔因不同。离老师远的时候姑且还不好判断,现在两人并排坐在车座上,老师身上两股信息素纽带一般纠缠交融的气息便能清晰飘入他的鼻腔。

    刚刚被标记的Omega散发出的信息素通常应该是安稳而平静的,透着被保护的甜蜜。但老师身上的味道不一样……

    属于Alpha的那股信息素是那样霸道强横,明明是本该柔软的沙利叶花香,却硬是有一种纵横捭阖般的强势魄力。

    即便是他这样心中没有任何杂念的Alpha,一靠近老师周围都会头皮发麻,被那霸道的Alpha信息素所震慑。

    如果是完全标记的话,不太可能是这种不平稳的状态——现在这Alpha信息素有种还没完全得手,所以张牙舞爪圈地盘的感觉。

    沈清崖身在其中,哪里知道秦曜那个癫子在他身上跟圈地盘的狗似的做了这么个记号,还傻乎乎解释:“没事的,临时标记不过持续三个月左右而已吧,很快就好了,就是被咬一口而已,问题不大。”

    “…………”

    褚晏心道,看这信息素嚣张的气势,可不像是三个月就能善罢甘休的样子。

    如果是普通的Omega,即便再迟钝,对这种事情多少还是会有些感知的。可沈清崖做了半辈子Alpha,压根没有一丁点属于Omega的自觉跟意识。

    真怕老师吃亏啊…………

    沉默寡言的青年Alpha内心天人交战了一番,最终还是保持了应有的边界感,只是克制地提醒道:

    “Alpha跟Omega之间的结合,还是应该慎重。尤其是完全标记,一旦标记,就是终生。而且…………Omega的身体,完全标记的话……受孕几率极高。如果,我是说如果……不是您真心想要与之共度一生的Alpha的话,最好是多考虑考虑。

    “还有信息素匹配度的问题,也是一个重要考量因素。如果不事先测好匹配度就标记的话,匹配度如果比较低,Omega会有些难受——”

    “……?”逃命途中,沈清崖莫名其妙被自己的学生上了一堂生理卫生课。

    这褚晏还一反常态,平时就是个闷葫芦,怎么现在跟中了邪似的,念叨就念叨了,还念叨起来没完没了了……?

    “总之。”褚晏清了清嗓子,最后总结陈词,“Omega不同于Alpha,毕竟是在两性关系中更弱势的一方,老师既然现在成了Omega,就要学会保护好自己。”

    “呃……好的。”

    ……到底谁才是老师?

    沈清崖被褚师傅念得头昏脑涨,干脆手动消音,默默跟他拉远了距离,倚靠在车窗上。

    变成Omega后,确实是对Alpha的信息素更敏感了些。

    他能闻到褚晏身上淡淡的信息素气息,就如青年本人一般,淡然静谧,似是松烟墨的味道,端方如玉,君子谦谦。

    他的学生多好啊,以后一定会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的。

    跟太子殿下一点儿也不一样。

    顶着一副招摇撞骗的小白花信息素,干起那种事来怎么就跟小白花丝毫不沾边?简直像狂犬病。

    回想起在第五星时被秦曜的犬齿深入腺体那种直入骨髓的疼痛感,沈清崖的手指还会条件反射地轻颤,后颈处仿佛还弥留着被利齿刺入的痛。

    可心里空荡的感觉却挥之不去,哪怕只是静下来半刻,脑海里回荡的都是秦曜的影子。

    ——也不知道秦曜现在怎么样了。

    沈清崖闭眼,叹气。

    他简直像是中了什么该死的恋爱脑病毒。

    悬浮车在希尔因的拉力赛式驾驶下,只用了不到十分钟时间就开到了莉莉丝理工学院。褚晏身形一闪就消失无踪,十秒后拎回来一个眼睛瞪得斗大的白发老头。

    手上动作像强盗,言语间则充满了礼貌客套:“费兰度博士,打扰您了,我们也是不得已才这样冒犯。您先上车,后面还有追兵,具体的之后再慢慢解释给您听。”

    老头一头雾水地被丢进车里,沈清崖与老友久别重逢,笑眯眯朝他招手:“嗨,费老,好久不见。”

    费兰度博士:“……?”

    追兵撵着屁股后面即将跟上,希尔因一脚油门猛踩下去,悬浮车火箭一般发射出去,惯性冲击让可怜的一百多岁小老头被按在座椅上动弹不得,头晕眼花。

    此时距离秦曜的庭审开始时间还有二十一分钟。

    悬浮车一路违章超车逆行,向着凯撒大道的方向飞驰,凯撒大道仍在拥堵,且附近是皇宫跟军部的势力范围,皇骑大部队出动,开始对他们进行全面包抄。

    车子驶上凯撒大道,沈清崖抿唇道:“还有八分钟。”

    前面拥堵的距离何止八分钟,八十分钟还差不多。再怎么违章行驶,总不能给车子真插了翅膀飞过去。

    褚晏开门要下车:“我有飞行器,我带着证物跟博士他们飞过去。”

    飞行器在交通拥堵的时候确实是个方便的代步工具,不过相比起悬浮车速度还是太慢,所以赶时间逃命的时候指望它不合适。现在距离军事法庭的直线路程很近,倒确实不失为一个好工具。

    沈清崖拦住了他,摇头:“你跟希尔因之前有伪装,现在皇家骑士还不知道你们的真实身份。你们如果直接参与进来站到秦曜这边,难保以后他们不会找你们麻烦。

    “我跟秦曜没什么牵挂,休汀家会自觉跟我撇清关系,但你跟希尔因不一样,你们背后还有自己的家族,做事要谨慎一些。”

    褚晏的飞行器已经在悬浮车外展开,沈清崖说完自己一个翻身跳了上去。

    他又拉了一把博士跟他的两个助手,四个人,恰好将飞行器的载人舱站得满满当当。

    “我现在是彻底被划归跟秦曜一伙的了,何况就算我不是,一个已经被标记过的Omega,他们肯定也防着我会因为本能自觉护着自己的Alpha,倒不如我来。”

    希尔因不放心沈清崖,想劝,听到“自己的Alpha”几个字,到嘴的话一噎,差点气成青蛙。

    他的老师!他最最尊敬的老师!他好不容易失而复得、八年后才得以重逢的老师!

    他怎么可以这么轻松坦然地说出“自己的Alpha”这种话!QAQ

    ……等此事了结了以后,他一定要好好跟秦曜那个混蛋算总账!!!

    第44章 我与殿下汇合(双更) 秦曜定定地注视……

    军事法庭正厅巍峨空旷, 大理石的墙面上镶嵌了一整圈军徽。

    由一位总审判官跟六位审判团成员一字排开坐在上首正中,偌大的厅堂内,上百排座椅阶梯式上升排开,顶端距离底部十数米高。

    当受审人双手拷着手铐站在底部正中央, 往往因四面环绕的审视目光而感到无所遁形, 心理压力极大。

    普通人平常是很少关心军事法庭的庭审裁决的, 军部的事,距离大家的生活实在是太遥远了,所以往日的庭审过程中,观众席大多空空荡荡。

    今天却座无虚席, 人声鼎沸,熙熙攘攘的人头一直蔓延到了阶梯座位的最顶端。

    庭审还没正式开始, 人多自然嘈杂无比,不像肃穆的军事法庭,倒像菜场。

    “不瞒你说, 我活了快八十年了, 也是头一次看到这种热闹。”

    “这可是‘那位’太子殿下啊!要我说, 这就叫善恶终有报, 天道好轮回啊!”

    “哎……可惜了可惜了, 那些军校的学生何其无辜, 年纪都还那么小, 就这么白白丧命了。”

    “放心, 我已经打听过了,对于太子这次犯的事,军事法庭肯定是要从严处置的。如果证据确凿的话,轻判不了,枪毙都不是没可能!”

    “啊……?可他毕竟是太子——”

    “嗐, 不管怎么说,皇室还是得考虑民意的啊。虽然二殿下是Beta,但相比起疯癫的太子殿下,怎么说都是二殿下的民意支持率高啊。要我说,太子殿下的名声再这么臭下去的话,到时候内阁都不会同意他继位的。他除了这些年攒下的虚无缥缈的军功以外,当真是一无所有啊。”

    审判长居于正中台前整理资料,台下民众的窃窃私语则不绝于耳。

    时钟走到六点整的那一刻,四名守卫军押解着一名高大的Alpha男人缓缓走到审判席正中央。

    男人微抬下巴,作为即将被审判的对象,高筒军靴硬是走出了一种唯我独尊纵横捭阖的气场。

    手铐的铁链叮咚叮咚地随着男人的步伐互相撞击发出轻响,如同某种警告的信号,观众席上嘈杂的说话声霎时便安静下来许多。

    秦曜在审判席正中央处站定。

    审判长整理好资料后清了清嗓子:“我宣布,军部备案第D6981号,对于帕罗迪斯最高军统帅秦曜的审判,现在开庭。”.

    飞行器向着军事法庭的方向匀速飞行,两片飞行翼展开数米,像一只疾速飞行的巨鹰。

    沈清崖将耗能开到了最大,风声从耳畔飞速掠过,吹得身旁的小老头打了个大喷嚏。

    沈清崖递了张纸给他。

    刚才在车上他已经跟费兰度博士等三人简短地说明了情况,请求他们一会儿以中心科学院权威科学家的身份介入检验,费兰度博士听了原委后立马拍胸脯答应,一丝犹豫都无。

    比起证物检验的事,他倒像是更关心另一件事。

    “嘶……”

    沈清崖正在全神贯注驾驶飞行器,冷不丁脸上的肉被掐了一把,一转头看见小老头满脸若有所思。

    “早就听说这世上有能令人死而复生的神奇方法,没想到居然有朝一日能亲眼得见啊,我这辈子也算没白活了。

    “哎,沈元帅,我有个不情之请,你可以先答应吗?”

    沈清崖:“…………”都不情之请了,要他怎么敢先答应?

    费兰度博士不等他回答,自顾自兴奋道:“回去能让我对你进行研究吗?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发现很多污染物能不断重组再生的基因密码。”

    “……我又没被污染,这个逻辑真的相通么?”

    “通的,通的,必然是通的。等你这具身体也死了以后,尸体也留下让我们研究,我相信还能有更多新的发现。”

    沈清崖:“……”

    他很想提醒费兰度,如果他没有因为什么不可抗力英年早逝死于非命的情况下,这老头大概率是不可能有机会研究他的尸体的。

    算了。

    他开心就好。

    费兰度博士这边问题不大,不过他有点担心另一件事。

    自从被秦曜临时标记以后,他就不可自控地受到信息素的影响。现在想来,他以一个年仅十八岁的Omega的身份做这些事情……怕是显得有些可疑。

    恐怕会引起秦曜对他身份的怀疑。

    沈清崖双手抓紧飞行器护栏,长长叹了一口气。

    他知道,他的身份总有一天会曝露。必要的时候,他不介意将这个秘密曝露给他的学生希尔因和褚晏,甚至是上辈子的工作伙伴费兰度博士。

    但是秦曜…………

    如果可能的话,他还是希望能将这件事压住,瞒秦曜瞒得越久越好。

    光是想想秦曜那些癫狂举止——重金求购改换Alpha性别的药;动不动要跟他生八个的豪言壮语……

    他就脑壳疼得不行。

    这种对于癫人不可预知的行为的恐慌,甚至超过了他被临时标记后对于自己的Alpha依恋的本能。

    沈清崖眼一闭心一横,只有一个心思:说他鸵鸟也好,伸头缩头都是一刀,他也宁愿把头缩着!

    绝对不能这么快被秦曜识破他的真实身份!

    他不想喜提八胎!!!

    “你怎么了?”费兰度博士见沈清崖的脸色红白交接风云变幻,不由关心道。

    “……没事。就是想到了一些可怕的事情……还不如把身体捐给您当大体老师呢。”.

    “帕罗迪斯最高军统帅、一等上将秦曜,根据军事法庭的前期调查,军方指控你有通敌叛国之实,同时恶意谋害莉莉丝军事学院师生共计八十二人,并拒不认罪,审判团一致认定控告属实。”

    秦曜嘴角勾了勾,笑意却没沁到冰蓝色的眼底,凝聚成了一个十足嘲讽的神情。

    他看见秦昀坐在审判团最边上的位置,整个庭审期间一句话不说,拿出了毕生的演技向民众们表演“大义灭亲”四个字。

    真是他的好弟弟。

    “被告秦曜,你有什么要为自己申辩的吗?”审判长问道。

    秦曜靠在身后的栏杆上,瞥了一眼证人席,问:“你们找来的证人怎么跟你们之前问询的证人不一样?”

    那两个证人自始至终低头看资料,头都没敢抬一下,但秦曜还是认出来了。

    一个是休汀家那三兄弟中这次唯一幸存的一个——米兰的幺弟艾伦·休汀;另一个……居然是当时被休汀家三兄弟拐进森林的那个倒霉学生。

    在第五星时他看见休汀三兄弟的求救信号就直奔西边森林,但抵达现场以后休汀家的另两个人已经死亡,这个叫莫里斯的学生遭遇了克洛因人鱼,千钧一发之际他顾不上自己,将莫里斯救下。

    他是为了救莫里斯才会躲闪不及,被污染物攻击后遭到控制。

    现在倒好……这个学生直接站上证人席做伪证了。

    刚才轮到证人发言时,莫里斯牙冠打着颤,头恨不得低到桌上去,磕磕巴巴念了一遍手中资料上写好的词:

    “我们抵达第五星后,本来没有遇到任何异常状况。但秦上将强行逼迫我们深入第五星内层,还威胁我们如果不打倒100个B级污染物,到时候就扣留我们的毕业证,让我们毕不了业,一辈子进不去军部……

    “我非常害怕,但是我很想毕业,想进入军部成为荣耀的帕罗迪斯军人,我不想辜负我的……我的……我的呃……梦想。所以我……我就跟着大家一起去找污染物战斗了……

    “但是……但是……我们实在是打不过那些B级污染物……很多人都死了,我运气好,等到了救援……可秦上将明明看到了我们的求救信号……知道有很多学生遇险……还是对我们不闻不问……见死不救……”

    秦曜不耐烦地用手指轻敲背后栏杆。

    编,你就编吧。

    在军事法庭,分享你刚编的故事。

    不过算了。

    他被背刺的次数多了,也不在乎这么无足轻重的一刀。

    对于秦曜的质问,审判长睁着眼睛说瞎话:“秦上将,我们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得到的这种不符合规章的小道消息——军事法庭从最开始问询的证人就是这两位,不存在证人出现变化的情况。”

    这是已经打定了主意要不分青红皂白定秦曜的罪了,从事实上来看,他是过错方,嘴长在军部跟皇室的身上,他们还不是想怎么抹黑他就怎么抹黑?

    也是巧了,以往军部跟皇室向来各自为政不大对付,现在他们可算是找到共同的敌人了,居然也通力合作同仇敌忾起来。

    审判长又问了一遍:“秦上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秦曜站直了身体,回头,环视紧邻中央审判席外层的一排座位。

    这里坐的都是遇难/受伤学生的家属。

    只见向来对任何人都不假辞色的太子殿下挺直了腰背,面向这一圈家属,弯下身,从左到右,依次鞠躬,每一次鞠躬都弯腰到90度,像北风中昂首挺立多年后,终于自行弯折的旗帜。

    漫长的一圈鞠躬下来,秦曜抬头,面对着家属们肃容道:

    “这次事故起因在我,不论背后还有什么缘由,我作为莉莉丝军院特化班的老师和试炼的发起者,都对遇害学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我的个人私库中所有资产汇总大概有两千三百亿帝国币,今天之后我会找人将非流动资产变卖,这两千三百亿帝国币会全部作为给在此次事件中遇难和受伤的人员的赔偿。”

    两千三百亿帝国币!

    满座哗然。

    庭审过程实在是不像大家以为的那样有乐趣,审判团跟证人宣读资料都是面无表情又臭又长,来围观的民众中很多都已经开始无聊地刷起终端了。

    而太子殿下这么一句,宛如向一湖死水中央投了一块石头,一石惊起千层浪!

    两千三百亿帝国币,怕是比国库还丰厚的资产了。

    太子殿下这是多慷慨、多大方?

    如果正常按照军事法庭判决流程走,是绝对不可能要求他赔偿这么多的,他居然主动散尽家财???

    然而就在所有围观群众对秦曜刮目相看的时候,他又淡淡补充了一句:“但是军方别的指控我不认,该是我的就是我的,跟我无关的我也不会做这个冤大头。

    “我暂时不想把帝国全权交给这些酒囊饭袋,所以我还要继续抗争。很抱歉。”

    众人:“…………”

    他们可以收回刚才的赞叹么?

    果然是邪恶的太子殿下,这是想纯靠用钱砸给自己脱罪啊!

    满座震惊之中,秦曜对审判团道:“我还有一个证物需要提交检验。”

    “还有证物?秦上将,我们的资料里并没有你申请提交证物的记录,你应该清楚所有证物都需要在开庭前提审完毕。”

    “原计划不是两天后开庭么?我也没预料到有些人说话跟放屁一样啊。”

    审判长:“……”

    台下还有这么多民众看着,审判团只能道:“那你的证物呢?”

    秦曜:“还在路上。”

    审判团:“?”

    所有人:“?????”

    秦曜全然不在意全场无数投射在他身上的灼灼视线:“我的证物,自然在我的Omega身上,交给别人——”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审判团内他的好弟弟,“我怎么可能放心?

    “倒是你们,强行拆散刚刚才进行过标记的Alpha和Omega,还想尽办法阻挠他不让他来找我,不知道这会对Omega的身心造成多大的创伤么?”

    刚刚才哗然过的观众席再次哗然了一次,好家伙,今天这场庭审真是来得不亏。

    军事法庭强拆刚结合的鸳鸯,这种狗血桥段,谁不爱看?

    秦上将的私生活一直保守诟病,但基本都是集中于大家对他的变态程度的猜测。苍蝇就算想往蛋上叮,那也得有缝可钻——然而秦上将这么多年了,也从未曾听说过他标记了哪个Omega。

    如果是别的皇室成员,到了秦曜这个年纪,孩子都能打酱油了,秦上将的婚事偏偏却一直悬而未决。

    大家不由想起之前那个关于秦曜金屋藏娇的传闻。

    谣言传了一段时间就灭了,因为秦曜每天出入公众视野,谁都能看出他身上没有跟Omega结合的印记,大家都猜测秦曜八成又只是玩玩。

    所以,到底是什么样的Omega,让太子殿下这样以疯癫闻名的Alpha决定靠岸,还当众说出“我的Omega”这样的字眼???

    太令人好奇了。

    审判长被不按牌理出牌的太子殿下一榔头砸得脑壳晕:

    “秦上将,请你不要用子虚乌有的指控污蔑神圣的军事法庭!

    “观众席肃静——!”

    短暂的吵嚷喧闹平息下来,坐在审判团最边沿的秦昀眨巴着他那双无辜的杏仁眼,欲言又止道:

    “我倒是知道秦上将嘴里的Omega,可你们毕竟只是临时标记,而且那位Omega并非自愿被标记,从法理跟道德层面来说,军部让他暂时与你分开并没有问题……

    “毕竟那是休汀家的Omega嘛……他的两个哥哥都凄惨丧命,自己还在那么危险的地方被强行标记。比起跟强行标记自己的Alpha分开,这些事情对他的精神刺激更大吧。他真的很可怜……秦上将,希望你得饶人处且饶人,不要再伤害那个可怜的Omega了。”

    要不怎么说小白花长相跟茶言茶语能百战不殆呢?秦昀就是天生有能让人倒戈的能力。

    “这样吧。”审判长“宽容大度”地摆摆手,“军事法庭是严肃而公正的地方,所有结果都要凭事实说话。既然秦上将申请了,我们自然要给秦上将为自己辩护的机会。

    “但这个机会也不能无限制地给下去,这样——暂时休汀十分钟,十分钟之内,如果秦上将的证物能送到,我们就接受纳入证物列表。如果重新开庭后,证物还是没有送到,抱歉,秦上将,那我们就要直接宣布判决结果了。”.

    “我们被皇骑包围了。”沈清崖控制着飞行器滑过一缕游风,忽然说道。

    费兰度博士跟他的两个助手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三双眼睛呆若木鸡地瞅着他。

    满眼都写着:沈元帅,那你想想办法呗。

    “我猜是秦曜提出要增加新的证据了。皇骑本来已经有点松懈了,现在数量忽然多了一倍,大概是为了防止我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坏他们好事吧。

    “博士,我要开应急燃料罐全力加速了,你们捂好口鼻。”

    “……啊?”

    一百多岁的小老头傻愣愣地跟上辈子的老搭档大眼瞪小眼,下一刻,飞行器一个翼展,猛然向前俯冲!

    风刮在脸上跟刀子一样,小老头“嗷”的一声,鼻梁上的眼镜被卷走,瞬间消失在身后——

    救命啊……怎么还虐待老人呢——!

    四面八方都是疾步赶来包抄的皇家骑士,地面上车辆大排长龙,而空中的飞行器如一只暴风中飞速穿行的雨燕,在枪林弹雨中左突右闪,向着不到百米开外的穹顶建筑疾速飞行。

    狂风之中,彼此说话都听不清楚,耳畔尽是疯狂呼啸而过的风声。

    沈清崖只能大声喊:“博士——!!”

    小老头凄凄惨惨戚戚地:“怎……怎么啦——?”

    “我只有——一个——不情之请——!”

    “你——倒是——说啊——哎哟我去!”费兰度博士大喊间口鼻被灌了一大瓢冷风,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沈清崖也不安抚老年人,一边一个俯冲滑翔躲过侧后方射过来的光枪,一边继续道:“请您——帮我——瞒过秦曜——!

    “我暂时——不想——跟他——曝露——身份——!”

    “这也——咳咳咳……瞒不了——多久——啊!!!”

    “您就——当我——掩耳盗铃——吧——”

    “随便——你——!我们——还要——这样——讲话——多久啊——我他娘的——受不了——啦——!!!”

    又一个俯冲。

    飞行器甚至在空中打了个漂亮的旋儿。

    在博士逐渐发绿的脸色中,军事法庭巍峨肃穆的穹顶,已然近在咫尺了.

    “好了,十分钟的期限已到。”

    审判长手拿木槌,轻敲下去,抬眉,望向审判席内的被告太子殿下,“秦上将,你口中的证物并没有送到。那么,现在就按我们之前决议的,针对于此次事件军方对你的指控,宣告审判团的最终判……”

    最后一个“决”字尚未来得及说出口,就听屋顶上一阵骚动。

    “抓住他们!快!抓住他们!”

    “死生不论!开枪——!”

    审判长:“……”

    装小白莲花的秦昀:“…………”

    巨大的骚动很难不吸引人的注意,所有人都好奇地仰头往上看去。

    军事法庭毕竟修建有些年头了,再坚固的老建筑也经不起这么折腾,顶上开始簌簌往下掉墙灰。

    秦昀拼命跟审判长使眼色。

    审判长会意,想无视这一骚动不管不顾地继续宣读审判结果,直到屋檐下方的彩绘玻璃倏然碎裂,一声巨响后,玻璃渣四溅。

    差点溅到审判长毛发稀疏的头顶上。

    “………………”

    审判长一句话不上不下地鱼刺一样卡在嗓子眼里,气得七窍生烟,与此同时一个人从窗外翻滚了进来,手里还宝贝似的抱着一个小盒子。

    “秦上将的证物!秦上将的证物来啦——!”

    空旷偌大的军事法庭里,一声叫喊余音绕梁,回声激荡,久久未曾消逝,一直荡到审判团的脑门顶上。

    秦昀再也保留不住小白花的面貌,脸色瞬间便阴沉了下去。

    而秦曜将上半身探出审判席,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黑沉了一整天的双目里,此刻燃起的两团火是多么的灼热又闪亮。

    抱着小盒子的人抬起头来,脸上沾了许多灰尘,黑乎乎脏兮兮的。

    秦曜眼里的光默默黯淡下去。

    不是米兰·休汀。

    他面无表情地转回身体,重新面对审判团站直,说不清心里那种失望的感觉来源于哪里。

    直到肩膀被人从后面轻轻拍了一下。

    “谁允许你们趁乱碰本太子——”

    没见到他朝思暮想了三天的Omega,秦曜心里憋了一团无名火,扭头要冲背后这个胆敢冒犯自己的混蛋开炮,结果一低头,就看见了那张这三天来无数次回荡在自己脑海中的脸。

    虽然脸上有些花了的妆的痕迹,但丝毫不影响他一眼认出他。

    “你……”

    秦曜定定地注视着Omega,再难移开目光。

    沈清崖在审判席台子的遮掩下将自己缩成一团,见状赶紧在嘴唇前竖了一根手指:“嘘,殿下,别说话。”

    秦曜愣了愣,就见Omega飞快一晃手上的塑封包装。

    包装里是一截熟悉的黄色触须。

    “真正的证物在这里。”

    秦曜回神,再见到Omega是如此心神激荡,却也瞬间就明白了Omega的意思。

    直接提交证物,军事法庭怕是会以军方规定的理由要求有军事法庭内部的检验科先行检验。

    届时他们怕是会趁机毁坏证物,即便他事后再要求交给中心研究所的科学家重新检验,也检验不出他们想要的污染物变异的证据。

    秦曜不再说话,面上冷淡若无其事,目光则如有实质般,舔舐过Omega金发掩映下脆弱的颈项。

    这是他的Omega。

    他怎么可能不是沈清崖?

    除了他跟沈清崖以外,这个世上还有谁能这么清楚军部这些酒囊饭袋的无耻嘴脸,走一步看百步?

    Alpha的双手,在所有人看不见的地方,铁钳一般牢牢扣住了Omega纤细的手腕。

    第45章 殿下,我们被流放了(双更) 怎么这么……

    沈清崖猜测的不错, 他们闹出这么大动静,所有人都伸着脖子等着看后续,审判团也不好拒绝千里迢迢送来的证物,便收下了。

    收下是收下了, 但当费兰度博士跟他的两个助手以中心研究院科学家的身份, 要求参与检验的时候, 被审判团客客气气拒绝了。

    “原则上来说,所有需要需要检验的证物应该首先送去军事法庭的检验科检验,还请费兰度博士稍安勿躁。”

    读作“请稍安勿躁”,写作“不要越俎代庖”。

    军事法庭方面态度很强硬, 同意费兰度博士作为中心研究所科学家行使他对污染物的优先检验权,但必须要在法院方的检验科之后。

    秦曜同意了。

    观众席上有人好奇外面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皇家骑士好好的要来阻挠证物运送。

    秦昀作为代表皇室的审判官,骑虎难下,面色阴晴不定。

    只能再拿出他装小白花的拿手绝活:“这次的受审人毕竟是秦上将, 也是皇室成员, 我的兄长。皇家骑士想必是担心有歹人扰乱审判过程, 这才误把费兰度博士他们拦在外面了。费兰度博士, 真抱歉, 我代表皇室向您赔礼道歉。”

    他这番狡辩细想起来逻辑并不严密, 但不同于秦曜, 所有人对于秦昀说的话做的事都习惯性宽容, 不忍苛责。

    问就是“为了这个帝国,二殿下已经忍让了太多。”

    “明明是帝后正正经经的嫡子,却因为是个Beta不得不降低继承权顺位,屈居秦曜身后,二殿下太不容易。”

    果然, 二殿下一开口,大家就都很有默契地接受了,没有人再纠结这件事。

    费兰度博士带来的证物被送去了检验科检验,等待的过程中再次休庭。

    有人想起秦曜之前放过的厥词,纷纷议论:“太子殿下不是说证物在他的Omega手里么,他的Omega人呢?”

    “该不会是刚标记就跟别人跑了吧……唔,如果对象是‘那位’太子殿下的话,换我我也跑!能理解。”

    ……

    沈清崖不知道自己在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口中俨然成了太子殿下的落跑小娇妻,趁着中场休息比较混乱,他偷偷离开了审判席,溜到台下找了个角落坐下。

    秦曜抓着他胳膊的手太用力,他抽了好几次才把胳膊抽出来。

    将衣袖向上撩起,手腕上都留下了一圈红痕。

    沈清崖垂首,默默将衣袖重新盖回去。

    标记关系后的Alpha和Omega之间的牵绊是那么明显,光只是看见秦曜,他散乱了一路的心神就都安定了。

    这么想着,他的视线忍不住又往审判席的秦曜身上飘。

    然后发现秦曜也在看他。

    Alpha和Omega的目光越过人潮,在空气中对撞,沈清崖像是被电到了,心虚地立马移开了视线。

    但他的余光瞥见,秦曜仍一瞬不瞬、目光灼灼地注视着他。

    眼中似是燃烧了一团火,要将他连皮带骨烧化成灰烬。

    沈清崖心里踏实安定的感觉立马烟消云散,寻思着这完蛋了,看这癫子这副架势,八成是露馅了,一会儿得想办法把这事糊弄过去才行。

    他好不容易活过来,可不想在秦曜的手底下英年早逝。

    ……更不想一胎八宝。

    所幸秦曜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后就转过了头不再看,大约也是不想引人注目。

    沈清崖缓了一口气,不再如坐针毡

    军事法庭检验科的效率挺高,不过二十分钟就提交了检验结果。

    就跟沈清崖和秦曜预料的一样,结果显示:

    【污染物样本:西树菇触须一段(8cm)】

    【污染物进化倾向:无】

    【污染物基因改变可能性:无】

    【污染物与同类样本对比:并无异常】

    综合考量/建议:【确认污染物样本无异常生物学变异,不具备作证条件。】

    审判长道:“秦上将,现在你应该无话可说了吧?”

    审判团对此结果显然并不意外,审判书一字未改,审判长就要直接宣读对秦曜的审判结果。

    “等等。”秦曜道,“审判团之前不是答应了让费兰度博士也参与检验么?谁知道你们检验科的人专业水准如何,万一判断有误呢?”

    审判长:“……”这个太子殿下简直就是胡搅蛮缠!

    但答应了就是答应了,审判长便公事公办道:“准允。费兰度博士,既然秦上将申请由您代表中心研究所检验证物,那就有劳。当然,我相信法庭检验科的水平,您只需确认一下就好。”

    秦曜又道:“慢着。”

    审判长:“……”他现在听到太子殿下讲话就脑壳疼。

    只听太子殿下慢条斯理道:“这么重要的事情,还是应该当着大家的面来做。不然偷偷摸摸自己做完检验,拿出来的结果也不能服众。”

    “……”审判长感觉军事法庭被狠狠内涵了。

    没办法,只能让后勤人员把检验设备一样一样搬到审判大厅来。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盯着台上,无人注意,身形纤弱的Omega悄悄溜到审判席的视野盲区,将自己手上的东西跟博士助手手里刚拿到的样本掉了包。

    唯有审判席上没事儿人似的太子殿下,在Omega溜回去的时候,目光又恋恋不舍地在他后颈处盘亘了片刻。

    沈清崖感觉脖子发凉,哆嗦了一下,下意识抬手摸了摸后颈的腺体。

    距离临时标记已经过去三天半了,那个位置还是微微肿胀的。

    很敏感,冰凉的手摸上去瞬间酥酥麻麻,他颤了颤。

    另一边,费兰度博士带着自己的两位助手熟练地开展工作,审判厅内一众人等屏息凝神,等待他的检验结果。

    然后所有人就都从镜头里看到了诡异的一幕。

    那一截八厘米左右,本该已经死透了的西树菇残肢,居然在被揉了几把后,忽然在检验台上抽动蹦跶起来。

    像一条活蹦乱跳的小鲤鱼。

    一众人等被惊吓得不轻,费兰度博士倒是见怪不怪,随手拿了个培养皿,像拍牛肉一样往触须上用力一拍,给它拍不动了。

    样本很快检验完成,费兰度博士擦了一把光光的脑门上的汗,环视了一圈审判团。

    审判长道:“费兰度博士,您有什么发现,直接公布即可。”

    费兰度博士点头。

    然后指了指那截被遗忘了几分钟,又开始蠢蠢欲动的西树菇触须。

    “我刚才在这截西树菇触须上检测到了40%跟人类近似的基因组成。”

    污染物跟普通的动植物是不一样的,正常动植物都跟人类基因有很大程度的相似,但污染物完全是另外一种物种,有着跟人类全然不同的基因链。

    曾经一直有科学家警告帝国民众——一旦污染物开始逐渐类人化,那也就意味着人类覆灭的那一天不远了。

    而此刻,费兰度博士就这么若无其事地说着石破天惊的话。

    “除了有跟人相似的基因外,这个触须里面还有几亿个之前我们从未在污染物身上的类似组织里发现过的神经元。

    “如果我的推断没错的话,这个东西插进人的脑子里,就可以操控人的神志。意志坚强些的可能只是失神,弱一些的,大脑直接被吸食取代也未可知。”

    随着费兰度博士的话,几乎所有人都渐渐出了一身冷汗。

    大脑被吸食干净,然后大脑内部被污染物取代…………

    那被这颗新的“大脑”控制的人……还算人么……?

    难道不是一只新生的怪物么——

    军事法庭内安静得落针可闻,就连审判团成员也陷入了呆愣,许久审判长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费兰度博士,这里是军事法庭,您说话要有根据,不要擅自臆想一些天马行空的所谓‘可能性’。那是你们搞研究的时候用的,不是在法庭作证的时候用的。”

    费兰度博士嘴笨,还没回话,秦曜先插话了。

    “费兰度博士说的就跟我今早在审讯间提供的证词一样,没有任何问题。

    “第五星外层现在已经乱成一锅粥了,西树菇变异成了能控制人大脑的污染物,就连我,一时不察都会被其控制,导致不可估量的严重后果,这种污染物的危险等级需要重新评估;此外,还有S级的克洛因人鱼,究竟是自己迁徙到了第五星,还是有人人为操作的?污染物的进化是否是人类这边的叛徒导致的……你们说呢?这些问题,你们有答案么?

    “事到如今,比起在这里审问我,你们还不如想想接下来跟污染物的仗要怎么打。

    “如果说以前的污染物只是空有身体,却没有情感没有智力没有思考能力的纯怪物的话,那现在,他们已经进入一个新时代了。

    “现在污染物的进化程度还有限,姑且还算能救。但那也有前提——前提是只有我能救。

    “所以,如果你们不希望整个帝国都死在污染物手里的话,我劝你们还是不要判我死刑或者入狱。”

    说完他嘲讽道,“比起那些,还不如把我扔去劳动改造呢。既能起到你们想要‘惩罚罪犯’的目的,也不用担心我不在军部驻守以后你们立马被污染物把老巢掀了。随时需要用上我了就把我叫回来,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多完美。”

    其实秦曜说这话纯属心情不爽到了极点的阴阳怪气。

    他一边说还一边瞥台下的米兰·休汀,见后者根本没有看他,心里顿时又更加不爽起来,还酸溜溜的。

    ——从标记到现在,都三天半了。

    整整三天半,他消失在他的面前。

    他的Omega都不思念他的么?

    好了,这更佐证了米兰·休汀就是沈清崖。

    只有沈清崖才会对他这么薄情寡信,冷漠无情,结合完了拍拍屁股就丢。

    太子殿下恨恨地咬紧了牙根。

    他兀自生气,没注意到沈清崖目光注视的方向,有一个人缓缓从军事法庭的VIP通道走了出来。

    “我完全同意秦上将的看法。”

    温和镇定却又掷地有声的声音,一名身着白色军服的男人缓缓顺着审判席边沿的阶梯走到了中央。

    所有人便都看过来,恰好来人也在台上站定了,只见他身高不高,在一众高大如山岳般的Alpha军人中显得十分娇小。

    此人的五官眉眼就跟他的音色一样淡而温和,普通民众虽然对这张面孔并不熟悉,但几乎每一个人都对这副声线记忆犹新。

    凯撒大道上循环播放的征兵广告、官方军事新闻中几乎每天都出现的被采访对象,都是这副声线。

    “我是帝国先锋军指挥部总督温礼,也是针对这次第五星事件指导营救的总指挥官。”

    男人笑了笑,目光柔和地先后从秦曜跟沈清崖的脸上扫过,最后又落在费兰度博士身上。

    “既然中心研究所的专家费兰度博士给出这样的检验结果,军事法庭自当接受。囿于过去的经验而固守己见不是好事,对不对,审判团的各位?”

    温礼在军部的地位有别于秦曜跟沈清崖这样的帅才,身为军中罕有的Omega,他无法在前线冲锋陷阵,但自身能力让他稳坐大后方第一把交椅,是整个帝国军的大脑。

    相比起性格乖张不按牌理出牌的太子殿下,大家还是更愿意听温总督的话一些。

    军事法庭作为军部支持机构之一,也是在温礼的管辖下的。

    温礼注意到秦昀脸上一闪而过的戾色,温和道:“二殿下的大义举国人民都知晓,但此事事关重大,还需从长计议,请二殿下不要怪罪。”

    “啊……不,没有的事。温总督才是,胸怀大义,深谋远虑,让我受教了。”秦昀勉强笑道。

    秦曜懒得看他们在这里虚以为蛇,单刀直入道:“既然我刚刚说的话温总督都听到了,那你就直说吧,这事打算怎么办?”

    温礼也不计较太子殿下咄咄逼人的态度:“此事源头本不在殿下,是污染物进化酿成的意外惨剧,若是全怪罪于殿下,还是有失公允的。

    “除此以外,指挥部指挥营救的时候没能及时发现异常,我也有责任。从结果上来看,我们两方都应该接受惩处。

    “我认为殿下刚刚的建议就很不错,也符合军法——一年的时间,停薪留任,但要暂时调离帝国最高军,去偏远地区改造。至于我,也应该受同等惩罚。不过我必须驻守指挥部,改造地区就还是圈定在莉莉丝境内吧。”

    温礼一番话云淡风轻,四两拨千斤地就把军部从这次明显不公的裁决里摘出去了。

    但同时又各打五十大板,若是秦曜在这么多不明真相的民众面前不依不饶,就显得他得了便宜还卖乖,更是对遇难者家属的不尊重。

    秦曜勾唇,心想罢了,这个账大不了以后再算:“我接受这个判决,但我有一个要求。”

    “秦上将请说。”

    太子殿下微微挺直腰板,目光越过前方无数的人,落在观众席角落的Omega身上。

    “我要求携带家属一同去。”

    “哦?”温礼笑了笑,明知故问道,“秦上将是要协同一位皇室成员同去吗?我倒是没什么意见,不过这会不会有什么不方便?”

    秦曜冷笑:“谁说我要带皇室成员去了?我如今是有Omega的人了,自然是要带上我的Omega同去。”

    太子殿下此话一出,又是满座哗然。

    有人说太子殿下这艘船大概是真的要靠岸了,一场庭审,三番五次提他的Omega,这是真坠入情网了?

    有人说太子殿下这纯属自我感动,明明是强行标记的,还一副真爱的样子,做作!

    沈清崖听着四面八方传来的议论声,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株蘑菇。

    还好没人注意到他,自然也就不知道他就是秦曜口中他的Omega。

    上辈子跟秦曜的关系剪不断理还乱,谁能想到,兜兜转转,竟然又迈入了同一条河流。

    ……不,他不要再迈入同一条河流了!

    那边温礼噗嗤笑出声:“原来秦上将是已经有了另一半了么,看来是我消息滞后了。您在军部这么多年,自然也知道军部并非那种毫无人情味的组织,既然您有伴侣,军方怎么可能强行拆散呢——是吧审判长?”

    “啊……”之前还以秦上将强行标记为由试图拆散他跟他的Omega的审判长汗如雨下,“是的,是的,没错。我们判决也是以人为本的。”

    至此,所有人都没有异议,这件事算是就这么定了。

    被温礼和了个稀泥,指挥部跟秦曜个人各打五十大板,看热闹的人看了个爽,军方也没什么损失。秦曜虽然受了点委屈,但最后也给足了他面子。

    唯有二殿下秦昀,离开军事法庭时气得步伐都是乱的,差点撞到大厅里的廊柱。

    尘埃落定,秦曜无视面前环绕着他的一干人等——跟他过不去的审判团、做伪证的假证人、甚至还有费兰度博士等三人——直接唤来风眼碾碎了手上的手铐,三步并做两步来到沈清崖跟前。

    沈清崖有些紧张地抬头看他,喉咙口一阵阵干涩发紧。

    太子殿下的双眸中再次凝聚了两团火,这一次距离更近,光芒更盛,沈清崖是真的觉得自己要被焚烧殆尽了。

    “米兰·休汀——”

    这四个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又像是一声轻到不能再轻的喟叹。

    仿佛怕惊醒了某个不可多得的幻梦。

    “你到底,是不是——”

    秦曜的话没有问完,他们面前就呼啦啦涌来了好些人。

    费兰度博士跟他的两个助手,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希尔因和褚晏。

    “还好还好,总算赶上了。”希尔因擦了一把额头的汗,一把挤开秦曜,揽过了沈清崖的肩膀。

    秦曜:“……”

    这个崽子,找死么?

    费兰度博士则拍着秦曜的肩膀,开始跟他长篇大论地探讨关于污染物进化的源头和潜在危险。

    秦曜听得左耳进右耳出,他的眼睛还是紧紧黏在沈清崖身上,但费老德高望重,他又不方便不卖人家面子。

    好不容易等到老人家一个喘息的气口,秦曜又咄咄逼人地追问沈清崖:“那截触须,你是怎么找到的?又是怎么知道那是我留下的证物的?”

    沈清崖闻言,无辜地瞪大眼:“那个东西不是我找到的啊。”

    “……?”

    褚晏默契地接道:“是我在森林里寻找秦上将的时候一路观察,看到了秦上将留下的记号,然后偶然发现的。

    “回来以后我觉得既然秦上将特意留下此物,必然有秦上将的道理,所以才去找了跟我们相熟的费兰度博士,想把它列为证物一起检验。我想既然污染物存在变异进化的可能,军部又不相信我们的说辞,那这个东西没准能派上用场呢。”

    费兰度博士:“啊对对对。”

    秦曜:“……”

    太子殿下一时无从反驳,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关心则乱了,满脑子只想着如果米兰·休汀就是沈清崖会如何,却完全把旁人抛在了脑后。

    但他扔不想善罢甘休,眯着眼问沈清崖:“那你在这件事里起到了什么作用?”

    沈清崖装傻:“起到了一个……信鸽的作用?”

    “…………”

    秦曜抿唇,在场所有人都若无其事,可他们越是若无其事,他越是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他相信这并不只是单纯的心理作用而已。

    不承认是吧?

    太子殿下缓缓直起身,目光再次若有若无地扫过Omega的后颈。后者若有所觉,很轻地颤了颤,飞速理了理头发,让长发遮盖住后颈根部的腺体。

    也罢,作为“他的Omega”,接下来他们还有很漫长的单独相处的时间。

    既然你要拖,要磨,要死不认账——

    那我就要追,要逼,要让你迟早在我手下不得不袒露自己的全部为止。

    他有的是时间等到真相水落石出的那一天.

    军部处理秦曜这种级别的将领事务的效率是很高的,判决下来不到一周后,秦曜就接到了名为“调任”,实为“劳改”的书面通知。

    从即日起,持续一年时间,除非指挥部直接派遣,秦曜不得再参与帝国最高军的事务,而是转入边际星阿蒙编制,这一年驻守阿蒙,非必要不得返回莉莉丝。

    除此以外,他的薪水也停发了,接下来的一整年都没有收入。而且秦曜很守信,说要散尽家财赔偿遇害学生就散尽家财,两千三百亿资产悉数变卖,全部换成现金赔偿给了学生家属。

    收下了这些钱,至少能让这些家属们全家几代人一辈子尽情挥霍。

    而太子殿下本人,一朝回归赤贫,比平民还平民,以后只能在阿蒙那个巴山楚水凄凉地吃大锅饭了。

    “哎,殿下,您这又是何必,好歹给自己留一点儿啊。阿蒙那个地方凄风苦雨的什么都没有,你这两袖空空地去,以后要吃多少苦啊。”

    秦曜的随从菲尼斯一边帮即将远行的太子殿下收拾行李,一边叹道。

    “没什么,又不是多大的事。”秦曜靠在窗边闭目养神,没理会菲尼斯的碎碎念,沉默许久,忽然问道,“米兰呢,他的行李收了么?”

    “米兰先生说他没什么行李要带,自己就可以搞定,现在在宿舍收拾着呢。”

    “嗯。”秦曜沉吟许久,阴森森道,“看好他,别让他还没去就中途趁乱跑了。”

    “……”菲尼斯无语道,“殿下,您跟米兰先生现在到底算什么关系?怎么这么……”这么像强制爱呢?

    “他是我的Omega,我是他的Alpha。以后迟早有一天他要给我生八个的关系。”

    菲尼斯:“…………”

    该不该提醒一下殿下呢……

    这种Alpha沙文主义台词什么的,Omega最讨厌了。

    哎……难怪殿下不得美人心,身为在帝国身份数一数二尊贵的太子殿下,身为家财万贯的黄金Alpha单身汉,竟凄惨到唯有用强制爱的方式才能留下自己喜欢的Omega……

    哦不对,殿下已经没有万贯家财了。

    那岂不是更留不住人???

    菲尼斯内心长叹一声,忍不住默默合拢双手,祈祷:我们殿下虽然看起来这个样子,但真的是个好人。老天爷啊,保佑他不会被米兰先生一脚踹掉吧。

    第46章 阿曜 秦曜听见熟悉的称呼,怔了怔

    “你这一趟去了, 我们就该有一年见不到面了。”

    学生宿舍里,林奈就手把刚组装完毕的一支热能枪挂到了墙上。

    短短数周的时间,宿舍的白墙上已经挂了一排军械,长的短的、不同类别不同功用, 全是林奈自组的。就连沈清崖这两天回宿舍时, 都被这些军械吓了一大跳。

    沈清崖边往储物囊里扔东西边说:“也不好说, 说不定三个月就回来了。”临时标记的时间只会持续三个月而已。

    “是么。”林奈点头,“那样的话最好了,不会落下太多课,说不定都不用留级了。”

    “……你说得对。”

    林奈这个室友什么都好, 就是太好学生了,让沈清崖这个这辈子只想轻松把课水过去的混子压力很大。

    “身上的伤好了吗?还有你那个信息素躁乱症……阿蒙那边条件不比莉莉丝, 我其实还是觉得你不应该去。”

    “好得差不多了,本来也都是些皮外伤。放心吧。”

    沈清崖没有提他的信息素躁乱症的事,主要也是他确实不知道这件事该如何跟林奈开口。

    一周前, 秦曜的庭审结束后, 大约是一口提了很久的气终于缓下来, 他的信息素躁乱症也一并跟着发作了。

    现在回想起来那几天不是人过的日子, 身体持续高热不退, 烧得神志不清, 日日夜夜躺在床上, 昏睡的时候多清醒的时候少, 不知今夕何夕。

    他朦朦胧胧中知道秦曜把自己带回了他的住处,每次一身冷汗地从昏睡中醒来,太子殿下都坐在他的床头。

    秦曜给他请了医生,医生说他这种急性发作的情况不适合服用内分泌药物,只能先硬抗。

    硬抗就硬抗吧, 沈清崖两辈子加起来这么些年,自我感觉没什么不能硬抗的。

    偏偏这个病,身体上的不适只是冰山一角,更多是情绪上的。

    他变得敏感、焦躁。

    只要秦曜从他的视线范围内消失——哪怕就是几分钟——他都难以自控地不安。

    一觉醒来看见窗外的日落,心里空荡荡的难受,下意识找秦曜;

    睡着了又被噩梦惊醒,一睁眼不知道是真实还是虚幻,下意识找秦曜;

    感觉身体稍微好了些,似乎可以下床动换动换了,挺高兴,下意识想找秦曜分享——

    ……

    这种诡异的状态持续了足足五天,沈清崖以为秦曜必然会对他十分不耐烦,因为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属实是烦人透顶。

    太子殿下却没说什么,甚至直接把办公桌搬到了卧室来工作,以便沈清崖随时睡醒了都能看见他。

    有一次沈清崖发着烧,迷迷糊糊醒过来,感觉有人在摸自己的额头,给自己量体温。

    他以为是菲尼斯,勉强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却是熟悉的冰蓝色眼睛,飘入鼻中的是恬淡的沙利叶花香。

    “秦曜……”

    他便迷迷糊糊地唤了一声,床前的太子殿下动作一顿,似乎想跟他说些什么,但他下一刻又再次昏睡了过去。

    熟睡后梦见了上辈子,他跟秦曜一同住在莉莉丝军院的学生宿舍时。

    小时候他身体挺好的,反倒是秦曜常常生病。

    现在回想起来,当年的他是真不会照顾人,只知道以己度人。寻思着自己偶尔病了就想补偿自己吃点冰淇淋跟可丽饼,于是见秦曜生病,也一股脑给他在床头的小冰柜里堆了一大堆。

    秦曜一睡醒,他就在旁边递冰淇淋。

    当时年少的太子殿下沉默地吃了,也不说好吃,也不说不好吃,等他病好了,沈清崖问他感觉如何,少年瞥他一眼,淡淡道:“胃痛。”

    “怎么会胃痛?”沈清崖奇道。

    秦曜默默看看旁边的冰柜,翻个身朝里睡,不搭理他。

    这种事情一来二去两三回以后,沈清崖才后知后觉明白了,秦曜大约是不想在生病的时候吃他的冰淇淋。

    “不想吃就直说啊……怎么还来者不拒的……”

    小小的沈清崖摇头,怎么也想不明白。

    真是太子心,海底针啊。

    而上辈子他自己屈指可数的几次病倒经历中,秦曜的表现倒是可圈可点,那也是沈清崖第一次察觉到——太子殿下一副高冷洁癖又事多的皮囊下,其实还挺会照顾人的。

    除了嘴里说的话不怎么好听吧。

    “怎么生病了?……你也知道难受?知道会难受昨天还吃那么多冰淇淋,不吃不就没这事了。”

    秦曜往往一边说着这种让沈清崖心碎的话,一边迅速叠好冰毛巾,给他放在脑门上退热。

    他生病昏睡的时候,床头永远放着一杯不冷不热的温水,就在他抬手就能拿到的位置,随时渴了随时喝。

    秦曜还会记得核对他的课表,即便两人的课程不一样,也会特地去帮他跟老师请假。

    太子殿下把人照顾得太好,直接导致沈清崖病了一周后上称发现,自己居然还长胖了两斤。

    那会儿秦曜已经分化了,他对秦曜赞不绝口:“你以后跟哪个Omega结婚对方一定会很幸福的,你真是感动帕罗迪斯好Alpha!”

    彼时秦曜的眼神暗了暗,许久才抿唇道:“我不打算跟Omega结婚。”

    “诶?那殿下是想娶个Beta吗?Beta也很好啦,只要互相喜欢都行,啊,不过皇室能同意你娶个Beta么?这倒是一个问题……”

    沈清崖自顾自替秦曜提前操心了起来,因此没注意到太子殿下一闪而过的、注视他的眼神。

    充斥了压抑的欲望、隐忍的渴求。

    那是一个刚刚分化的未成年Alpha所能拥有的,最具有攻击性的眼神了。

    ……

    这样关于上辈子的琐碎片段的梦,沈清崖发病的时候一个接着一个地做。

    梦里的秦曜大多都是十几岁的少年时期,因此每每梦醒,看着跟前正是当打之年的高大Alpha,都不知今夕何夕。

    所幸,信息素躁乱症急性发作也就是那么几天,经过了五天煎熬的发病期,他身体总算是渐好了,而军部催促他们前往阿蒙的信函也寄到了。

    于是沈清崖又马不停蹄地准备跟秦曜前去阿蒙。

    将最后一件行李放进储物囊后,沈清崖对着宿舍空荡荡的床板发了会儿呆,忽然道:“……我现在是不是跟秦曜绑得有点太紧密了?”

    现在这个情况好像跟他之前打算的……有点偏差啊。

    “不然呢?”林奈一本正经道,“毕竟你可是他的Omega啊,你们这个放在古代就叫夫妻一道流放边境。”

    沈清崖:“……”

    说好的不能踏入同一条河流的呢。

    等他意识到的时候,好像不但踏了,河水还一直淹到裤衩了。

    阿蒙是第十二星,位于整个帝国的最边境,教科书上将之称之为“远星”、“边际星”一类的代称。这颗边际星距离帝国的主四星相隔了七颗污染星,与世隔绝,常年遭到污染物侵扰。

    从莉莉丝到阿蒙路途漫长,阿蒙当地风沙又大,因此沈清崖换了身方便赶路的黑袍。

    万事俱备后,他准备下山。晃晃悠悠走了一半,在半山腰被他的两个学生拦住了。

    希尔因眼眶又红红的,鼻子尖也红红的:“老师,等学校放假了我跟褚晏就去阿蒙看您。”

    他望着Omega兜帽下下颌精致的侧脸,心里是一千一万个舍不得。

    八年了,他年年盼着有奇迹发生,大约是老天爷听到他的祈祷了,这才让老师回来。谁想这才刚刚相认,老师就又要走了。

    沈清崖也知道希尔因舍不得他,宽慰道:“就是一年而已,你们好好完成功课。等我这一年劳改结束了,你们也该毕业了。到时候就是要保家卫国的人了,可不能总这么哭鼻子。”

    被老师这么半真半假地开玩笑,希尔因不太好意思,用力吸了吸鼻子,吸出了一个鼻涕泡。

    沈清崖瞧着好笑,也不憋着,在短暂重聚又分别的伤感气氛中“噗嗤”笑出了声。

    褚晏感慨:“老师,您还是这样。”

    “哪样?”沈清崖问。

    什么样,褚晏也说不上来。

    他就是单纯地觉得,这么多年,随时随刻,或喜或悲,大事小情……所有的所有,在他的老师眼里,似乎都是宽阔天地间过目即逝的尘埃。

    沈老师从不轻视哪怕一缕微渺的尘埃,但亦不会慌乱,不曾恐惧。

    沈老师就是这样一个人,才能让他们在每一个无所适从的时刻下意识想向他寻求一个答案。

    褚晏没回答,沈清崖也不追问,他看了一眼时间,道:“不早了,我得走了。你们也是,回去该上课上课该训练训练吧。”

    至此,他便挥挥手,跟上辈子的两个学生作别。晃晃悠悠地下山,没再回头。

    终端里,秦曜给他发了消息。

    【星际列车站,下午3点出发。记得提早四十五分钟到,不要误车。】

    星际列车站离莉莉丝军院很近,学校门口有直达的摆渡车,过去只要不到五分钟,因此秦曜没来接他。

    ……他也接不了。

    沈清崖扶额,想起太子殿下的所有资产都在这几天被变卖干净了,包括他的私人星舰、豪车等等交通工具。好在秦曜这个人常年居无定所,搬起家来方便得很。

    抵达星际列车站的时候刚好两点一刻,秦曜在VIP候车厅等他,他推门进去的那一刻,太子殿下又像之前无数次一样,目光沉沉地盯着他。

    沈清崖一被这么盯着就头皮发麻。

    尤其是鼻尖若有似无的、令人安心的沙利叶花香,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他此时跟秦曜有着超过曾经任何时候的深刻联结。

    他是他的Omega。

    他是他的Alpha。

    秦曜平时大多以军装示人,今天却难得地没穿军服。一身休闲款的白色帽衫,黑发简单抓了下,显得十分青春活力。

    ——前提是他不沉着一张脸的话。

    沈清崖偏过头假装很忙的样子,避免跟秦曜对视,心里默念“三个月,三个月,就坚持三个月,这个临时标记就过期了,到时候他一定严格把控易感期,再也不乱用奇奇怪怪的药,坚决不能再发生这种乌龙了!”

    秦曜盯着沈清崖看了一会儿,开口了,声音比往日更喑哑低沉。

    “准备好了?”

    沈清崖讪笑:“也没什么要准备的,赤条条一个人,光杆司令一个。”

    秦曜意有所指地:“现在可不是光杆司令。”

    意识到太子殿下指的是什么,沈清崖再次装傻地笑了笑,假装低头看时间,语速飞快地:“没多久了,差不多该上车了,我们赶紧的。”

    秦曜瞥了一眼墙上的钟,距离沈清崖进来才过去了三分钟,距离发车时间超过四十分钟。

    这是一刻都不愿意跟他两人单独相处啊。

    秦曜心里一边酸唧唧地这么想,一边又恶狠狠地想:不想相处也得相处。一年时间,还怕我抓不到你的狐狸尾巴?

    两人就这么在VIP候车厅里相顾无言了近四十分钟,期间工作人员进来加了几次水,毕竟是头一次在星际列车站这种普通民众的场合见到传说中的太子殿下,忍不住偷瞄了几眼,就见太子殿下一直两眼直勾勾盯着一旁的Omega,而Omega抬头看天,低头看地,扭头喝茶,反正就是不看太子殿下。

    衬托得帕罗迪斯帝国尊贵的太子殿下活像个幽怨的弃夫。

    不得Omega心啊,不得Omega心啊。工作人员摇着头退出去。

    这么沉默了许久,直到列车快出发的点,沈清崖才终于跟秦曜说了句话:“殿下,该走了。”

    “哼。”

    秦曜一肚子不高兴,倏地起身,散发着怨气出去了。不回话,也不等沈清崖。

    “…………”太子殿下这又是吃了哪门子枪药了。

    鉴于太子殿下如今已是穷光蛋一个,沈清崖也没什么钱——即便有,秦曜也绝不会同意让他出钱——两人便跟最普通的民众一样,坐星际列车的二等舱。

    此外也同样因为囊中羞涩,没有买直达的车票,而是中途要停七八次,总计需要耗时一整天才能抵达阿蒙星际列车站。

    这种长线车的二等舱内人满为患,去克罗赛尔旅游的、去撒共探亲的、去阿斯蒙帝斯赌/博的……各种各样的人混杂在一起,空间狭窄,吵吵嚷嚷。

    秦曜这辈子都没有在这种如同庶民菜市场一样的地方待过,一上车就被污浊的空气呛得直皱眉头,整个人都不好了。

    太子殿下内心十分后悔。

    ……早知道就舍弃无谓的尊严,接受内阁跟皇室给他报销的头等舱车票了…………

    沈清崖没有太子殿下那么矫情,轻车熟路地找到他们二人的座位,招呼秦曜:“太……啊不……呃,阿曜,这里。”

    原本习惯性地想称呼秦曜为太子殿下,话到嘴边才意识到不合适,一句“阿曜”便脱口而出。

    叫完沈清崖就后悔了——这是上辈子刚跟秦曜熟悉起来时他对太子殿下的昵称。

    果然,秦曜听见熟悉的称呼,怔了怔。

    可是车上人太多了,他还未来得及回味那两个字,就被身后的人撞了个正着。

    素来洁癖矫情讨厌人堆的太子殿下毫无防备,被撞得一个踉跄,十分狼狈。再抬头时,Omega早已在位置上坐好,腰板挺得笔直而僵硬,目不斜视,不再看他了。

    秦曜垂眼,默默走到Omega的身边,暗藏下冰蓝色眼瞳中的巨浪滔天。

    第47章 我要护好马甲(双更) “大床房就大床……

    二等舱的座位是联排的, 一排得坐三个人。

    沈清崖知道太子殿下不喜欢跟陌生人挨着,就把里侧靠窗的位置留给了秦曜,自己则坐在中间的位置。

    秦曜一坐下就没按捺住,追问沈清崖:“你刚刚叫我什么?”

    “随口叫的……哈哈, 哈……殿下如果不喜欢, 我下次不叫了就是。”

    “就那么叫就行。”秦曜定定注视沈清崖, 没有放过Omega脸上的一点细微表情,“反正以前又不是没那么叫过。”

    “哦?以前有叫过吗?哈哈哈,我怎么没有印象了,哈哈哈哈……”

    自从在军事法庭重逢, 沈清崖就发现了秦曜看他的眼神不对。

    冰蓝色的眼底亮着光燃着火,又汇聚成无处不在的观察和刺探。

    他也知道, 自己这次的事情做得确实不算干净利落,细究下来,有太多值得被怀疑的点, 只是秦曜还没有证据罢了。

    秦曜上辈子那么恨他, 这辈子要是真确认了他的身份也不知道还会怎么发癫, 如果可以的话, 这柄剑, 他还是不想亲自递到太子殿下手上的……

    就让他继续应装尽装吧, 阿门。

    至于什么时候会露馅……明天的事情, 就等明天再烦恼好了。

    “没有印象了?要不你再想想。”秦曜道。

    “……哦, 我想起来了!”沈清崖搜肠刮肚许久,忽然眼睛一亮,“阿曜,阿曜——对呀,我就说这称呼怎么就脱口而出了, 原来我确实叫过!”

    秦曜的瞳孔放大了些,双手不自觉抓紧了座椅扶手,等着沈清崖的后文。

    “你养的那只白蛾不是就叫‘阿药’嘛!说来好久没见到它了,它还好吗?殿下没有把您的小宠物一道带去阿蒙吗?”

    “…………”

    秦曜那口好不容易凝聚在胸口的气散了,没好气道:“没带!”

    然后就扭过头看窗外,只留给沈清崖一个黑漆漆的后脑勺。

    距离发车时间还剩五分钟,星际列车的广播开始提醒大家在自己的座位上坐好并系好安全带。

    沈清崖又检查了一遍腰间的安全带锁扣,确认没问题后,准备闭眼睡一会儿。

    去往阿蒙的路程太长,秦曜又不知道因为什么在生他的气,为了避免这一路触太子殿下的霉头,还是睡觉吧。

    这么想着他就从一旁的座椅侧袋里拿出了眼罩,往脑袋上戴了一半,忽然好几个大包小包相继落在他右边的空座位上。

    知道是旁边的乘客来了,沈清崖便自觉往里又让了让。

    让的时候左臂碰到了秦曜的手臂,Omega的手指虚虚划过Alpha的手背。

    皮肤接触的地方顿时酥酥麻麻一片,心跳漏了半拍。

    沈清崖理智上知道这就是Alpha和Omega标记的作用——两人会对彼此的信息素、气息跟肢体接触都更敏感——但仍旧有些许的尴尬。

    想来也是荒谬,上辈子都已经进展到那种程度了,现在倒因为这点碰触而心悸,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正在心中感慨,忽然听见身旁传来一个惊喜的声音:“我没认错吧!这不是米兰么!”

    “?”

    沈清崖愣愣地转头看去,只见一个看上去跟米兰·休汀年岁差不多的少年一屁股在他右边的空座上坐下了。

    虽然年龄看着差不多,但少年身材高大健壮,只着了一身黑背心,胳膊上全是腱子肉,鼻尖传来的一点微弱信息素气息也证明了,对方是个Alpha。

    这人看样子应该是跟米兰·休汀相识,沈清崖却对他没什么印象。

    少年也察觉了Omega没认出自己,他毫不介怀,轻拍了一把沈清崖的肩膀,大方笑道:“不记得我了?我是奥斯卡啊!我们小时候在撒共的同一个学校上过学的,那会儿你成绩好,我还总抄你作业来着。”

    少年一头自来卷的短发,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笑起来很阳光,沈清崖仔细在米兰的记忆中回想,好像确实想起来了这么个人。

    米兰是休汀家的私生子,小时候跟母亲一起住在撒共,读书也是在撒共读的普通公立学校,彼时似乎的确有个自来卷的小同桌,总抄他的作业,想必就是这位奥斯卡了。

    没想到会在星际列车的邻座遇上老熟人,还是这么多年没见过的老熟人,见对方如此热情,沈清崖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反应,便笑道:“啊,好久不见,真是好久不见。”

    奥斯卡见到他显然极为兴奋,当下拉着沈清崖就叽叽喳喳叙旧起来。

    从米兰转学以后他对米兰的思念,到他后来从普通公立学校毕业后入读了撒共联合军校,再到他以全年段第一的成绩从军校提前毕业,被编入帝国第十三军,成了个新兵蛋子。

    “看,十三军的军徽。”

    奥斯卡将胸前的盾形勋章亮给沈清崖看,自豪之色尽显,“十三军今年只在撒共招了十个人,我是其中之一。”并且他还是这十个人里年纪最小、最前途无量的。不过这个话由他自己来说显得有点厚颜无耻,奥斯卡也就没说出口。

    “恭喜啊,奥斯卡!没想到这么些年不见,现在你已经这么厉害了。”沈清崖由衷道。

    他看着面前的Alpha,想到这具身体的原主,心下有些感伤,也有些愧疚。

    即便米兰已经放弃这条命了,但这到底是属于他的身体他的人生,被自己强行延续下去,也没有问过他愿不愿意。

    沈清崖无声地叹息。

    他不知道,在他打量这个叫奥斯卡的Alpha时,奥斯卡也在同时目光灼灼地观察着他。

    沈清崖坐上车后就放下了黑袍的兜帽,金色长发如流淌的月光般顺着侧脸垂落在肩。

    Omega说话的时候双眼微眯,带了浅淡的一点笑意,顶灯打在金发和同样浅金色的睫毛上,整个人周身仿佛围绕了淡淡的光晕,神祇一般。

    奥斯卡的目光从惊喜地打量到不自觉地专注,痴痴看了一会儿,脸陡然红了,讲话也卡壳起来:“也……也还好。我这也才刚入十三军,因为今年边境缺人,新人都要去阿蒙守边一年,没有去污染区前线战斗的机会。”

    “守卫阿蒙也是很重要且艰巨的任务。”沈清崖道,说完恍然,“——所以你也是要去阿蒙?”

    “?”奥斯卡愣住了,“‘也’?你也是去阿蒙吗……可你……”

    卷发小麦色皮肤的Alpha隐晦地打量了沈清崖一番,然后斟酌了一番用词,“你这个样子,看起来应该是分化成Omega了吧?你一个Omega怎么去阿蒙那种地方?而且……”

    少年鼻子动了动,迟疑了一瞬,原本兴高采烈的神情暗下了一些,“米兰,你是已经有了自己的Alpha了么?”

    疑问的句式,却是肯定的语气。

    “我就是他的Alpha。”

    高傲的、森冷的、透着凛冬寒月的霜雪般的语气。语调低沉,却从每一个吐字中都透露出睥睨一切般的高高在上。

    奥斯卡张大了嘴,只见刚才一直隐没在米兰身后的男人坐直了身体,正目光不善地睨着他。

    他作为Alpha,身高已是很高了,没想到这个自称是米兰的Alpha的男人比他还要略高一个头顶,对方腰背又挺得修直,俯视着他的样子让他觉得自己气势上就莫名比人矮了一头。

    秦曜毕竟是太子,为了避免被帝国民众认出来引起骚动,他上车以后就戴上了黑色的口罩跟鸭舌帽,只露出一双凌厉的冰蓝色眼睛。

    外人很难想象这个一身休闲帽衫搭配口罩鸭舌帽的男人是平常军装不离身的太子殿下。

    奥斯卡自然也没认出来,他观察了一会儿,只隐约感觉这个Alpha口罩帽子底下的脸应该挺帅的,个子又高,比例也好,气质更是十分卓绝——

    他又扫了一眼米兰,这两人穿得都很低调。

    寻常人不会没事往阿蒙跑,那里既不适合旅游,更不适合定居。

    莫非……

    奥斯卡心念电转,想到了什么,于是一边面上讪笑着对秦曜点头,说着“幸会幸会”,一边迅速拉过沈清崖,耳语道:“这个人是不是明星?你们莫非是打算……隐婚私奔……?”

    沈清崖:“…………”

    “唉……米兰,虽然我们是同学,但到底我虚长一岁。我劝你一句——不要冲动。我刚才闻了一下,你们应该是临时标记吧?那也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就算他是大明星,带着自己的Omega私奔去阿蒙过苦日子,也不是什么良人啊。”

    奥斯卡说得苦口婆心,抬头又看米兰一眼,小麦色的皮肤上再度沁出红润,眼底透出一丝痴色来。

    “米兰,你……你看,你这样的条件,若是想找一个踏实努力的好Alpha一起过日子,那也是很容易的事。你不见得非要跟他,是不是?”

    沈清崖:“……………………”

    沈清崖觉得此事三言两语很难向米兰的这位小竹马解释清楚,就胡乱点头打哈哈,只想揭过这个话题。但身为奥斯卡的主要diss对象,秦曜就不这么想了。

    S级Alpha的耳朵是很好用的,更何况秦曜刚才看似在看窗外,实则一直竖着耳朵听旁边的动向,那两人的谈话便一字不落地都飘进了他耳朵里。

    听着这个焦炭色皮肤的蠢Alpha旁若无人地跟自己的Omega劝离,秦曜危险地眯起了眼睛,瞳孔变得如猫科动物的竖瞳一般凶戾。

    “这件事说来话长,但是我们确实是不得不去阿蒙待上一阵子。以后如果有机会,我再跟你慢慢解释。”

    沈清崖寻思奥斯卡也是关心他这位童年好友,便耐心道,“你不用担心,他不是什么坏人。”

    奥斯卡皱眉,不能苟同。

    他的确跟米兰有许多年没见过了,可以他从小跟对方的接触,以及这次再相见他感受到的气质来看,米兰一直都是一个十分纯净可爱、心思无邪的人。

    米兰从小就心软,班上那么多成绩好的学生,唯有他会因为被人央求几句,就无奈地冒着被老师责罚的风险,把自己的作业拿去给他们抄。

    奥斯卡还记得,自己小时候忘性大,容易丢三落四,时常会把便当忘在家里,米兰就会把自己的那份分给他一大半。

    这么柔软善良天真可爱的Omega……实在是太容易被一些居心不良的Alpha所欺骗了。

    奥斯卡刚要再劝说两句,就见跟他隔了一个位置的Alpha站起了身。

    “换个位置,你坐里面。”

    “啊?”沈清崖摸摸鼻子,“可是里面舒服些……”

    “里面太窄,空间闭塞。”

    “……好吧,那我坐里面。”

    沈清崖一头雾水地跟太子殿下换了个位置坐,这下,若是奥斯卡还想再跟他说话,就不得不伸着脖子勾着身体,越过中间这座大山。

    奥斯卡果然不说话了。

    奥斯卡很震惊。

    ——听听,刚才米兰跟这个Alpha两人说的是什么话?

    身为Alpha,在舟车劳顿的星际旅行中不优先让自己的Omega舒服也就罢了,还要让Omega事事照顾自己,并且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

    看两人之间的对话跟态度如此熟练,一看就知道,平时这两人就是这么相处的。

    这种Alpha,绝非良配!

    奥斯卡兀自在心中扼腕叹息,既为米兰不值,也为自己来晚了一步而懊悔。

    米兰或许不知道,打从少年时代起,他情窦初开,就暗暗倾慕着米兰。只是这段属于豆蔻少年的遐思还未来得及宣之于口,米兰就跟着母亲一道离开了撒共,去了莉莉丝,此后五年,两人再没有了交集。

    他考上军校后前途无量,也在父母亲朋的介绍下接触过几个Omega,却始终忘不了记忆中的白月光。他也不想耽误人家Omega,就寻思着这事先不急,好不容易进了军部,就等先做出一番事业来再考虑结合的事。

    谁都不知道在星际列车的邻座偶遇少年时代白月光时他的心神振奋,心想这一定是连老天都在暗中帮他。

    可稍一冷静下来就察觉到,他倾慕的Omega已经被另一个Alpha捷足先登,这可真是造化弄人。

    奥斯卡的心中虽然失落,可他也并非偏激的人。寻思着如果对方是个不错的人,那他就默默祝福就好,然而!

    眼前这个高大、强势、一身冰冷肃杀的戾气的Alpha,不管怎么看,都绝对不是一个适合托付终身的对象。

    秦曜跟沈清崖换了位置后就翘着二郎腿支着胳膊,硬是把自己支棱成了一个人形屏障,叫左右两边这俩人谁也别想看到谁。

    他心情本来就不好,还来个加倍给他添堵的混蛋,太子殿下便忍不住作起来。

    “给我剥个橘子。”秦曜抬着下巴道。

    “好。”沈清崖便乖乖拿出橘子给太子殿下剥,“给。”

    “……给什么给,我没有名字么?”

    “……阿曜。”

    秦曜这才从鼻子里“嗯”了一声,接过了橘子。

    吃了一口,又皱着眉退给沈清崖:“络太多了,苦。”

    “……”沈清崖只能一根一根帮太子殿下把橘肉上白色的络剥下来,再重新递给他,“……吃吧。”

    其实沈清崖不是个善于做这些细致琐事的人,但为了让太子殿下在这趟漫长的旅途中少作点妖少发点癫,他决定尽力满足殿下这些伤害性不大的小要求。

    秦曜眉头稍展,心满意足地接过了剥的嫩生生的橘肉。

    还非要偏过头,转到一个刚好能让奥斯卡看清楚的角度吃。

    奥斯卡:“……”

    秦曜吃完了橘子,状似无意地、高高在上地问奥斯卡:“你是十三军哪个部队的新人?”

    “……第九部队。”

    “哦。”秦曜呵呵,点评道,“挺没前途的。”

    “……”奥斯卡生平没见过如此傲慢无礼不尊重人的人,索性呛了回去,“有前途的人谁拖家带口地去边际星过苦日子?我只是要在那里当一年驻军而已,当年就连沈大元帅都在阿蒙做过驻军,莫非您觉得沈大元帅也没有‘前途’?”

    秦曜冷笑一声:“他比我还是差点。”

    “………………”

    奥斯卡不想说话了。

    他觉得这人大概率是个神经病。

    一天一夜后,星际列车终于抵达了阿蒙列车站。车上所剩不多的乘客相继下车,奥斯卡不放心沈清崖,追问:“你们打算去哪里落脚?你有住的地方么?如果没有落脚地,可以先跟我去阿蒙的军部……”

    秦曜不耐烦地打断他:“我们有地方住。”

    奥斯卡听完用询问的眼神看向沈清崖。

    沈清崖尴尬地笑笑:“嗯,我们的住处之前就已经安排好了,你不用担心。”

    “好吧。那你万事小心。”奥斯卡恋恋不舍地,同时掏出终端,“交换一个联系方式吧,等我安顿好了就去找你。”

    见两人当着自己的面依依惜别,秦曜只觉得额头青筋直跳——这个焦炭Alpha是当他不存在么?当面挖他的墙角???

    太子殿下冷声道:“没有这个必要。”

    沈清崖有些进退两难,一方面确实也寻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另一方面毕竟奥斯卡跟这身体的原主是故交,若是直接拒绝未免伤人。

    他便委婉道:“其实我们可能接下来还会再见的。”

    奥斯卡没能理解他的意思,结果就见金发Omega拿出终端看了一眼导航:“走吧,距离这里九百多公里,搭个公共交通一个多小时也就到了。”

    奥斯卡愣了愣:“那跟我的距离差不多。”

    秦曜冷哼,率先一步迈出去:“都是去军部总部,自然距离是一样的。”蠢货。

    奥斯卡:“???!”.

    一个小时二十分钟后,在阿蒙军方总部的大楼里,来报道的新兵正一个个排队进总务室盖章签字。奥斯卡拿出自己的推荐信和档案排到队尾,然后就愣愣地见那个捂得严严实实的高大Alpha无视了门口的长队,旁若无人地带着米兰直接进了总务室。

    十分钟后阿蒙的军官点头哈腰地把两人送出来,还特意安排了人带他们熟悉环境,入住宿舍。

    奥斯卡一头雾水。

    却听排在他前面的人道:“那两人想必就是秦上将跟他的Omega了吧?之前听小道消息说他们也是今天来报道,看来小道消息还挺准的。”

    奥斯卡:“??????”

    前面的人转头,见他瞪大了眼睛,满脸错愕,好心道:“你是不知道这事吗?这可是这个月的大新闻——秦上将,也就是太子殿下,被军事法庭判到阿蒙来做一年驻军,正好跟我们同一批来呢。”

    说完这位新兵看了一眼已经准备远去的秦曜和沈清崖,啧啧道,“秦上将的Omega跟传闻中的一样漂亮啊,啧,真是有福气。”

    沈清崖跟着秦曜走了一半,想起奥斯卡,又折回来,走到队末,跟奥斯卡打了个招呼:“那回见了,我们就先去军部安排的宿舍了。”

    他见奥斯卡瞠目结舌地瞪着他,摸摸鼻子,“唔,所以我说你误会了,我们不是私奔啦。这件事,说来话长……”就不说了。

    沈清崖高深莫测地拍了拍奥斯卡的肩膀,挥挥手,跟着秦曜一道离开了,留下小麦色皮肤的Alpha杵在原地,许久回不过神.

    三十分钟后,沈清崖跟秦曜顺利在阿蒙军方总部给他们安排的套间内安顿了下来。军部派来的引导人员给两人简单介绍完毕,就很有眼色地退了出去。

    阿蒙军方安排的房间已是他们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最好,但跟秦曜平常住的、铺张浪费的奢华套房还是有很大的差距的。

    所幸这次太子殿下到底是没再矫情。

    一路的嘈杂喧嚷随着最后一个外人的离开而褪去,终于又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每到只剩他们二人时,沈清崖就能感觉到秦曜的视线如有实质地牢牢盯着自己,似要令他无所遁形。

    “……我去房间里看看。”

    沈清崖找了个理由离开了秦曜的视线,飞快打开卧室房门钻了进去。

    ……然后对着卧室里仅有的那一张铺了蕾丝床单、撒了玫瑰花瓣的大床愣神。

    秦曜也推门进来了。

    他瞥了一眼玫瑰花大床,挑眉:“他们倒是会安排。”

    “……”沈清崖扶额,“我们是来劳改的,又不是来结婚的。阿蒙军方的这些人可真是……这马屁拍得……”

    “他们这么多年不都是始终如一么,我们哪一次来阿蒙他们不阿谀奉承谄媚一番?”

    “你说的也——”

    沈清崖下意识想应和,话说了一半才意识到不对,赶急赶忙将后半句吞了回去,差点咬到舌头。

    居然套他的话。

    “哈哈,哈哈……原来他们一直都是这样吗,这可真是让人伤脑筋。”沈清崖紧急调转话头,干笑。

    秦曜俯首,目光意有所指地划过沈清崖下巴上那颗小痣。

    “大床房就大床房吧,也不是没睡过。”

    “……殿下,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沈清崖面无表情。

    秦曜不置可否,拿了茶几上的茶壶泡了一壶茶,给自己和沈清崖分别甄上一杯。

    是红茶,他见沈清崖皱着眉接过杯子,顺手给他拿了一旁的奶和方糖。

    沈清崖下意识想说谢谢,话到嘴边又再次刹了车。

    多么熟悉的场景。

    上辈子也是这样,秦曜只要泡了茶,他就总是腆着脸要蹭上一杯。可茶水没什么味道,他觉得一点都不好喝,因此总要往秦曜上好的红茶里加上半杯奶,再加上好多块方糖,把昂贵的红茶变成极为不健康的甜奶茶。

    “……不用了,我不爱这么喝。”沈清崖笑得僵硬,“红茶么,还是得原汁原味,品尝茶香,余韵悠长。”

    说罢端起茶杯,一口闷了下去。

    慢条斯理品茶的秦曜:“………………”

    房间内茶香袅袅,两人相对无言,各怀心事。

    沈清崖腹诽:这刷锅水味儿的东西居然还卖这么贵;这刷锅水味儿的东西你居然还能喝得下去。

    秦曜阴沉:就算没有决定性证据,我的直觉绝不可能出错。只要日子够长,时间够多,还怕你露不出马脚?

    二人一齐OS:——都是千年的狐狸,你跟我玩什么聊斋?

    第48章 小心怀孕 “……晚安!”……

    沈清崖精神上认为自己还好, 但其实身体上已经很疲惫了。

    在他这段时间的努力训练之下,这具Omega身体的基本素质提升了很多,却也架不住今日来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舟车劳顿之下, 他现在只想一头扎在床上昏睡过去。

    秦曜的临时标记暂时稳住了他差点到来的易感期, 不过信息素躁乱症是颗定时炸弹,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炸。

    某种程度上来说,确实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老老实实跟秦曜待在一块。

    沈清崖垂眸喝完了一杯刷锅水味儿的红茶,笑呵呵道:“好喝。”

    秦曜高深莫测地看了他一会儿,板着脸又给他倒了一杯:“好喝多喝点, 这茶叶我还有的是。”

    沈清崖:“…………”

    两人尔虞我诈口蜜腹剑笑里藏刀地喝了半壶茶,沈清崖实在是受够了——这茶简直比人生还苦。

    于是他放下茶杯, 重启话头,说起了正事。

    “殿下,您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秦曜冷哼一声:“你应该问我还有没有没得罪的人。”

    “……也是哈。”沈清崖掰着指头数, “皇室, 军部, 内阁, 您应该是都得罪遍了。可以说是四面楚歌, 就是个移动的活靶子啊。”

    “你想说什么?”

    沈清崖无辜地摸摸鼻子:“我其实就是想说, 这次的事, 看上去像是二殿下牵的头。但是庭审对您的判决恐怕不怎么合二殿下的意, 依您对他的了解,二殿下接下来还会有动作吗?”

    他是不知道秦曜跟他弟弟之间有什么仇怨,但秦昀在庭审上的表现属实不怎么像是站在秦曜这边的,他才有此猜测。

    提到秦昀,秦曜脸上的嘲讽和蔑视连掩饰都懒得掩饰:“要是没有动作就不是我这个好弟弟了。他现在没有那么多时间跟我拖了, 不管我在哪里,不管刀趁不趁手,他都得要出手了。我现在被打发来阿蒙,对他来说也不算是坏事——起码这种三不管边缘战乱地带,要搞起小动作来容易很多。”

    “皇室是发生什么事了吗?”沈清崖问道。

    他对皇室的了解其实并不比普通民众多很多,对秦昀的印象还是上辈子自己授勋和庆功典礼时,坐在皇室成员末尾的奶娃娃。

    谁能想到他嘎嘣死了八年,一转眼奶娃娃就要弑兄了……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秦曜抬头,冰蓝色的眼底神色很淡漠:“我父皇病危。已经是一个多月之前的事了。”

    沈清崖愣了愣。

    一个多月前,那也就是秦曜刚带着他从阿斯蒙帝斯回莉莉丝的时候。

    原来那会儿秦曜被叫进宫里那么久,是因为有这层事由在么?

    “争储?”

    “除了争储,也是要争口压在心里多年的恶气吧。”秦曜嘲弄道。

    上辈子秦曜很少提及自己的家庭,沈清崖对于秦曜的过去是从他的只言片语中拼凑的。

    他知道秦曜的母亲是早逝的先皇后,先皇后在秦曜十岁时离世,据说他的父皇很是伤心了一阵子。

    ……可也就是一阵子而已。

    帝国有很多关于皇帝跟先后琴瑟和鸣灵魂伴侣的艺术创作,然而事实是先皇后去世不到一年,陛下就马不停蹄地迎娶了继后,而继后入宫堪堪半年,二殿下就降生了。

    这件事曾经一度成为皇室丑闻,那段时间皇室的支持率降到了低谷,皇室也不好辩解什么——毕竟传说中的恩爱夫妻却在妻子病重的时候出轨,妻子刚去世就领怀孕小三进门……这种事,解释也只会越抹越黑。

    也因为这件事,继后和二殿下这么多年来一直十分低调,恰巧先后的独子秦曜成长得越来越优秀:分化成Alpha,课业优秀,毕业后屡获军功……更重要的是秦曜身上有来自先后的白月光光环,因此他辅一成年,就在坚不可摧的民意基础下被拥护立储。

    “这么多年,他们搞的小动作也不止这一桩了。”秦曜道。

    先是沈清崖横空出世,皇室跟军部带头引导舆论,将沈元帅一举推上神坛。

    太子殿下的光芒被沈元帅削弱了,这本来也还好,问题是秦曜后来跟沈清崖反目,被各路媒体大肆宣扬添油加醋,描述得两人成了不死不休的宿敌。

    沈元帅的形象被塑造得太好、崇拜者太多,直接导致跟沈元帅作对的太子殿下民意大跌,形象严重受损。

    再后来就是沈清崖死了之后的事了,这些日子来他也发现了——秦曜素来我行我素,高傲又不在意外界看法,他性格中乖张的这一面被无限放大,再次被媒体和公众妖魔化成了个五毒俱全的癫狂变态。

    此时两相比较,就显得刚出落成人的二殿下如此纯洁无瑕、善良可爱。

    乌合之众的记忆都是被塑造的,爱与恨都如过眼云烟,今天谁营销得多些他们就爱谁;明天谁被落井下石他们便恨谁。

    多年后的今天,谁还记得当年先皇后忌日时淹没莉莉丝的沙利叶花海,谁又还记得曾经自己或许也曾口诛笔伐谩骂过的继后跟二殿下呢?

    真相掩埋于沙土之下,这个时代无人关心真相。别人的一生,不过是他们茶余饭后的消遣。

    思及此,沈清崖忍不住叹息:“这些年也就是因为二殿下Beta的性别,才让保守派一直没松口吧。毕竟帝国历史上几乎就没有过不是Alpha的帝王。”

    “是。现在快来不及了,比起再继续他们操控舆论那套,还不如直接铲除我来得方便快捷。试炼那次只是他们的第一次尝试,接下来也不会太平。”

    沈清崖见缝插针地装柔弱:“殿下明知道此行危险还带我来,就不怕我出什么事么?我毕竟只是个Omega……”

    “……既然你已经是我的Omega了,那你在哪都不会安全,倒不如待在我身边还更有保障。”秦曜嘴角抽了抽,又道,“何况……你那么多年跟那群老登斗智斗勇的经验,不用白不用。”

    “我才十八——”

    秦曜不想浪费时间继续跟米兰·休汀尔虞我诈,他绝不会放弃自己的直觉,而且他还有一条重要的线索没有查证——就是希尔因和褚晏联络指挥部的方法。

    从军事法庭出来后他就找人去调查了,但这事很难查证,就连作为指挥部总督的温礼都不能直接查看密钥访问记录。要想查证,除了那两个崽子亲口说出来之外,只能黑进军方系统。

    这是个大工程,得等。

    红茶放了一个多小时,凉透了,Alpha和Omega相对而坐,望着茶壶上空的蒸汽从袅袅飘飞至消弭无形,各有各的心思。

    “殿下认为,污染物的进化迭代一事,会跟二殿下有关吗?”许久后,沈清崖还是问出了这个压在心中的疑问。

    “不好说。”秦曜道,“就算有关,也不是那个蠢货一个人能办到的,背后肯定还有别的弯绕和黑手。”

    沈清崖点头。

    在这些正事上,从上辈子到这辈子,他倒是一直都跟秦曜很有默契,两人的判断也基本一致。

    现在敌在暗,己在明。

    沈清崖笑了——这种糟糕透顶的局面,简直跟他上辈子一模一样。

    区别只是上辈子他作为“沈大元帅”被捧上云端后,这些人想一石二鸟利用秦曜干掉他,他选择独自顽抗。

    如今,当天罗地网伸向秦曜时,他这个本该消失的沈大元帅仍旧在这里。

    沈元帅还活着,还在秦曜的身边,这是他们所不知道的。

    或许也将是他们致胜的关键。

    ……不过问题来了: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起码得知会一下自己的黄雀小伙伴吧?

    沈清崖默默看了一眼秦曜,后者回他一个意味不明的深沉眼神。

    ……且再拖一拖吧。

    这只雀儿不比敌人好搞。

    “……我困了,殿下。先睡了。”

    身体已经疲惫到了极致,沈清崖撑不住了,打了个哈欠。

    秦曜没提出异议,瞥了一眼身后的大床,用眼神示意沈清崖:“你睡里面。”

    “……”

    沈清崖做了一番内心建设,最终深吸一口气,缩到衣橱背后换了身睡衣。

    秦曜抬头。

    Omega的睡衣很素,不似现在网络跟实体店中都畅销的各种蕾丝的、挂带的、镂空的浮夸款式——雪白的一身长袖长裤缎面睡衣,扣子一直扣到脖子,保守得过分。

    可人的感官从来就不只有视觉。

    秦曜清晰地记得Omega腰身的触感——两手一握就能牢牢掐住的尺寸;记得那双白嫩的脚,会在疼痛难忍时蜷起粉色的脚尖。

    还记得Omega后背凸出的蝴蝶骨、微微凹陷的脊椎……

    所有的一切都跟八年前不同,又似有哪里相同,混乱的感官交织融合在一起,那是再严实的衣物、再完美的遮蔽都隐藏不了的回忆的重量。

    临时标记让两人对彼此的信息素都十分敏感,秦曜闻到了那股果香,呼吸霎时不自觉地粗重了。

    Alpha被唤起,Omega也会有所觉,意识到周身不知何时开始愈发浓郁的沙利叶花香,又无意瞥见Alpha那仿佛要将自己拆吃入腹的食肉动物般的眼神,沈清崖背后的寒毛都一根根立起来了。

    “……晚安!”

    金发Omega甚至没敢整理一下长长了的头发,就飞速钻进被子里,将自己裹成一根春卷,缩到大床最靠里的墙根处。

    硬是空出了五分之四的床。

    见Omega连一根头发丝都没露出被子外,许久,秦曜才收回视线。

    他端了杯红酒慢慢地喝,想着现在,想着过去,想着未来,也想着床上已跟自己建立了短期的联结的Omega。

    沈清崖缩在床上也睡不着,闭着眼睛发了会儿怔,听见脑袋里响起久违的系统的声音。

    【恭喜宿主,阶段性攻略任务圆满完成,接下来……】

    【接下来?】沈清崖心中警铃大作。

    又要以什么理由催他讨好秦曜,不然就要抹杀他么?

    【接下来,为了避免宿主遇到什么不可挽回的可怕的事情,请宿主务必要提高防范,随时警惕,谨防意外,尤其要小心……】

    【尤其要小心……?】

    【——要小心怀孕哦。】

    沈清崖:“…………”

    是夜,沈清崖一晚都没有睡好。

    他忐忑不安地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Alpha上床,直到外面天色灰蒙蒙地亮——远星阿蒙见不到太阳,所谓的白昼也只是隐隐有一丝灰蒙蒙的天光——才迷迷糊糊睡去,梦里,沙利叶的花香染了酒香,将他包裹其中。

    有什么重量压在他的身上,他皱了皱眉,翻身想卸去那个重量,却如影随形。

    后来再次迷迷蒙蒙睁眼,才看到Alpha横在自己腰间,箍住他的后腰的胳膊。

    许久不知今夕何夕,以为这里还是莉莉丝的豪华酒店。

    直到外面哨声响起,广播通知所有昨天入营的新驻军前去集合,他才倏地坐起身。

    ……又被那只肌肉虬劲有力的胳膊压了回去。

    第49章 殿下,你有情敌 (已修改)“殿下,快……

    “殿下, 殿下……”

    外面的哨声跟集合的凌乱脚步声传过来,沈清崖推推秦曜横在他腰上的胳膊,小声唤,“殿下, 起床了。”

    想想又觉得这个场景可真是十分诡异。

    让他想到上辈子——他这人没什么特别的优点, 早睡早起算一个。秦曜跟他不一样, 太子殿下是个夜猫子,且精力无比充沛,白天忙完外务,晚上还要在宿舍处理各种案头工作, 一熬就熬到深夜。

    两人刚在一起时,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 沈清崖早早上床,已经跟周公喝上酒了,秦曜都还没有上床。

    半夜太子殿下偷偷摸摸爬上床, 如果不做那事, 就只是默默抱着沈清崖睡觉, 然后清晨沈清崖醒过来的时候, 正是秦曜刚睡着两三小时, 处于深度睡眠的时候。

    彼时就是像这样, 太子殿下的手牢牢箍在他的腰上, 他想下床下不了, 只能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用力掰太子殿下的手。

    秦曜睡眠不算好,他这么掰几下,Alpha也就醒了,带着浓浓的起床气。

    然后事情的发展方向通常就会向着不可描述而去——清晨从肩膀滑落的睡衣、晨光中褶皱的床单、暧昧的呜咽和痕迹……

    沈清崖这样被秦曜折腾一番后,也就没有了起床干正事的力气。有时候做得狠了, 甚至直接睡过去,一个回笼觉睡到日上三竿,最终比太子殿下起得还晚,一整个大好清晨泡汤。

    这样胡天海地的荒唐日子过了一两个月,沈清崖一度差点被秦曜带得昼夜颠倒作息混乱,后来他意识到不能再这么颓废下去了,跟秦曜约法三章。

    第一章:如果超过凌晨三点不上床睡觉,就不许再上他的床,大家各睡各的,不要互相祸害;

    第二章:如果非要大半夜上床,至少不可以做那事;

    第三章:早上醒了,不论几点,都绝对、必须、一定!禁止!来一发!!!

    那会儿两人都还是半大青年,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秦曜看了这约法三章的内容不置可否,沈清崖以为他接受了。

    结果刚约完的第二天,太子殿下就毫不客气地破戒了。

    那天早上被秦曜折腾完,沈清崖捂着酸疼的腰,看一眼时间——下午两点。

    想来太子殿下为人主打一个叛逆,越是不让他做,他越恨不得做到天荒地老。

    于是沈清崖单方面的约法三章变成废纸一张,胡天海地的日子继续。两人的激烈战况从持续了旷日持久的一段时间,直到后来沈清崖忍无可忍,自己在莉莉丝置办了房产威胁要跟秦曜“分居”,太子殿下才勉强适可而止。

    ……现在是又回去了。

    沈清崖掰着秦曜的那只胳膊,内心既好气又好笑,两人恍惚间又变成了曾经刚表明了心意时的愣头青。

    “殿下,快松手,要集合了。”

    沈清崖现在的力气没有上辈子大,自己掰了许久也没掰开秦曜的手,只能斗胆拍了拍太子殿下的脸颊。

    秦曜这才睁开惺忪睡眼。

    也不知太子殿下此时脑海中今夕何夕,他迷迷蒙蒙地半睁着眼跟沈清崖对视了一会儿,揽在后者腰上的手臂就上抬,将上半身已经坐起一半的沈清崖按下去。

    沈清崖寒毛竖起,连挣扎是挣扎才没被太子殿下亲个正着。

    ——按照上辈子的经验,这一亲之后,接下来的事情就不是他能控制得了的了。

    “太子殿下,看清楚,我是米兰·休汀!”

    秦曜面无表情地跟他对峙了片刻:“你是米兰·休汀?”

    “嗯嗯。”不是多年前总跟你乱搞的沈元帅。

    “那我有什么不能亲的?”

    “?”

    “整个帝国里,我也就只有你这一个Omega啊。”

    晨起的太子殿下嗓音沙哑,砂砾一般粗粝低沉的质感,懒洋洋地说起话来让人耳廓发麻,“Alpha不亲自己的Omega,还能合法亲谁?”

    “……殿下,我记得您跟我说过,您是一个基佬,您不喜欢Omega。”

    “谁规定不喜欢就不能亲了?”

    “????”

    “而且——”

    “而且?”

    “而且,以前是基佬,现在就不能直回来了么?”

    “…………”

    荒凉的边际星阿蒙,灰蒙蒙常年居于永夜的天空,军部分配的宿舍、铺满玫瑰花瓣的大床。

    眼神直勾勾的、满目理所当然的Alpha。

    沈清崖默默看看经过一晚上已经落了半个卧室地面全都是的鲜红玫瑰花瓣,又看看这个上辈子在自己的人生中曾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的Alpha,一时感觉自己丧失了语言系统。

    原本以为这辈子跟秦曜会停留在普通的泛泛之交,但这才时隔多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还是他打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抱有能跟秦曜以普通同僚的身份和平相处的幻想呢……?

    ……

    秦曜跟那些刚从军校毕业被分配来阿蒙驻边的新兵蛋子不可同日而语,其实整个阿蒙军部也没有人指望秦上将真的屈尊降贵、来跟这些新人一同集合听训。

    所以当秦上将踩着集合的最后时间线,慢条斯理走进校场的时候,就连负责带新兵的尉官都震惊了一下。

    “秦……秦上将……?您怎么……”

    尉官一偏头才看见秦上将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身后还跟了另一个人,纤细的金发青年跟着Alpha入场,抬头跟尉官对上了视线,笑了一下。

    想起上级似乎跟自己知会过,秦上将是带着家属一道来的,尉官赶忙道:“您是秦上将的Omega么?您可以坐在……坐在……”

    紧急环视四周一整圈,没看见适合坐下围观的地方,尉官只能眼一闭心一横,一指自己的椅子,“坐在这里,这里视野不错的。”

    沈清崖道:“我也是军校生,这次跟着秦上将一起来是准备一起加入阿蒙驻军的。”

    “……啊?”

    尉官上下打量了一番Omega相比起Alpha来说过分羸弱的身姿,欲言又止,直到秦上将发话:“他素质不错,让他加进来没问题。就算有问题,我还在呢。”

    “啊……是!”

    军功无数的S+级Alpha周身不怒自威的气场让尉官不自觉立正站好,一句“是”高喊出声,才意识到他自己才是这里的老大。

    尉官:“…………”

    算了,别为难自己了。

    明面上是一回事,实际上又是另一回事,他还真指望能做“那位”太子殿下的老大啊?他一个B级Alpha……根本完全不在一个层面。

    于是秦曜跟沈清崖加入了新兵听训的队伍中,排在末尾。

    也是巧了,恰好他们左边站的就是昨天在星际列车上偶遇的老熟人,奥斯卡。奥斯卡一见金发Omega走近,整个人都活络起来了,迫不及待抬头,跟沈清崖相视一笑。

    ……然后就被秦曜插到了他跟金发Omega的中间,再次如昨天在列车上一样,连Omega的一片衣角都看不到了。

    奥斯卡:“…………”

    小麦色皮肤的Alpha欲言又止,最终也只能憋回去。昨天是他有眼不识泰山,现在他却很清楚,眼前的人是帕罗迪斯的太子,而他暗恋了那么久的白月光,现在是太子殿下的Omega,不是他可以擅自肖想的。

    但这也不代表,他打算就这么放弃了。

    曾经的秦曜是万人之上的太子殿下,是引领帝国最高军杀穿污染星的上将,可现在他也不过是被军事法庭判决后不得不跟他奥斯卡一道守边的普通军士。

    S+级Alpha又如何?他好歹也是一个A级Alpha。

    那两人只不过是临时标记,只要他表现得足够出色,只要米兰意识到,他是一个绝不逊色于秦曜、且更能给Omega幸福的Alpha——

    那米兰未尝不会转而选择他。

    他们要共同在驻边军里待上足足一年的时间,他相信,他有的是机会。

    今年新来阿蒙的驻军是第209期新兵,今天集合,主要就是尉官跟大家简单介绍阿蒙的情况、阿蒙这边军部的情况,以及带领新人们了解接下来他们作为驻边军要承担的主要工作内容。

    这些新人大多都是读了两三年三流军校的普通毕业生,真算起来的话,奥斯卡的确是新人里最拔尖的,因此尉官直接点名让他做了209期的队长。

    奥斯卡站到前面领了代表队长的牌牌,别在胸前,禁不住精神一振,下意识便望向人群,在人群中寻找米兰的身影。

    待目光越过前面浩浩荡荡的人,终于落到后排金发Omega的身上时,却有些失望地发现Omega并没有看他。

    Omega侧着头,眼眸微垂,似在认真听身旁高大的Alpha说话。

    也不知黑发蓝眸的Alpha板着脸说了什么,Omega眼中露出无奈之色。

    笑着摇头,叹气,往旁边让了让,又被Alpha抓住手腕重新贴靠在一起。

    奥斯卡原本闪着光的眼神微微黯淡,不过很快又重新振奋精神。

    没错,接下来的日子还长着呢。

    他会让米兰知道,他是一个比那位凶戾乖张、让自己的Omega不得不跟着他来边际星吃苦受罪的太子殿下,更值得托付终生的Alpha.

    先简单介绍一下阿蒙,这是帝国最远端的边际星,总面积也是整个帝国所有行星中最小的。

    因为面积、气候、以及最重要的——常年被污染物侵扰等原因,常住人口不足八百万,几乎全都聚集在南边的一块大陆上。

    这不到八百万人口中,包含了近十万驻军,这是现在的数字。

    沈清崖记得,上辈子他参加第三次阿蒙守卫战的时候,这个数字还只有三万,十多年过去,驻军人数翻了三倍还多,仍不够,还是需要每年不断从别的地区抽调兵力过来——比如这些今年刚毕业的新兵蛋子们。

    秦曜跟沈清崖站在一群新兵的队伍末尾,秦曜瞥了身旁的Omega一眼,就见金发Omega在听到尉官说出的数字后露出惊讶之色。

    太子殿下便道:“这几年污染物骚扰更频繁了,几乎每年都在增加阿蒙的驻军,但人手一直不够。其实不止是阿蒙,整个帝国,从普通驻军到调查军再到特战军,真要算下来的话,都是远远不够的,所以军部才会一直持续征兵。”

    “哦……那也难怪。”沈清崖下意识地附和了,没注意秦曜一扫而过的若有所思的眼神。

    米兰·休汀,一个出生于撒共,在莉莉丝长大的贵族家庭镶边小少爷,这辈子去过最混乱的地方应该就是逃婚的时候逃去的阿斯蒙帝斯。

    然而Omega从落地阿蒙到现在,对这颗跟帝国其他星球各方面都相差甚远的边际星并未表露出多少好奇,第一次露出讶异的神色,居然是因为阿蒙驻军的数量。

    对于军校学生来说,阿蒙驻军数量庞大、增长迅速是常识,没什么可惊讶的。

    就算米兰是今年的新生,可他对其他各方面知识的了解都绝不是普通新生的水平,唯独这种基本常识范畴的事不清楚,他这副样子,就很像是跟时代脱节了的人。

    “……”

    秦曜抿唇,面上若无其事地转过头继续听尉官讲话,心里则暗暗记上了一笔。

    他要看看,要等他记上多少笔以后,真相才会大白。

    他今早会亲米兰·休汀,一开始确实是因为没睡醒,后来也有试探对方反应的意思。

    一年,每天二十四小时几乎毫无空隙的相处。

    他相信就算没有决定性的证据,这样的持续曝露下,米兰·休汀也无从隐瞒这样一个天大的秘密。

    早晨简单的听训跟入营介绍很快就结束了,尉官只大概告诉了他们这些“新兵”——要说秦上将是新兵显得有点厚颜无耻老黄瓜刷绿漆了——他们以后的主要任务,就是驻守在人类聚居区的外围,有任何异状就上报。

    至于每个人具体驻守在哪个位置,要等之后再分队跟布置。

    所有人去食堂吃早餐,阿蒙地不广但人稀,军部的食堂都比莉莉丝的要大一些。

    大归大,主打一个傻大傻大的,钢筋墙,水泥地,铁桌子铁板凳,比秦曜之前待过的审讯室还纯狱风。

    沈清崖缀在去吃饭的队伍末尾,一抬眼看见这条件艰苦的食堂,眼中却不由露出了怀念之色。

    上辈子,刚毕业的时候,他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每天往来于这里。

    除了在食堂吃饭外,有时候还带着终端坐在食堂的硬板凳上查阅资料、阅读、写论文……谁让他生性就是爱热闹,总觉得食堂浑浊而喧嚣的空气比冷冷清清的资料室更能让人投入。

    彼时他也是跟现在这些孩子一样的新兵蛋子,如果硬要说哪里跟他们不一样,那就是——同样是叽叽喳喳不通事故的半大小子,别人是怀着一腔对边际星的好奇来到这里,甚至不乏有很多人志愿是去别处,却被调剂过来,心有怨言;

    而他,却是从一开始就没有考虑任何其他选项。

    那张莉莉丝军院的毕业去向志愿单上,三个选择,三道横线,他填写的都是【阿蒙守卫军】五个字。

    上辈子的沈清崖是以学年第一的成绩毕业的,以至于当时的特化班导师看到他的志愿后,再三跟他确认,真的不留在莉莉丝直接进军方总部么?实在不想留在莉莉丝,去撒共或者克罗赛尔也行啊。

    做发达星球的守备军,或者做污染区调查军无疑都是很好的选择,前者安逸、旱涝保收;后者激进,能迅速升迁。

    无论是哪种选择,难道不都比去鸟不生蛋鸡不拉屎的边际星做驻边守卫军强得多么???

    沈清崖当时拒绝了老师想让他更改志愿的好意,最后他们那届毕业生的去向分配发布以后,自然是让所有人大跌眼镜。

    “所有人”里,不包括秦曜。

    红榜贴出来的那天,秦曜第一眼就在第一排看见了沈清崖的名字,方方正正三个汉字旁边写的分配去向是阿蒙守卫军。

    黑发蓝眼的少年定定看了许久。

    彼时公告栏前人头攒动,声声喧嚷,少年们有哭有笑,为自己或许光明无限的前途;或许差之毫厘的遗憾;

    又或许前路圆满,得偿所愿,却不得不在人生的画卷刚刚要在面前展开时与某个本打算携手共进的人分别。

    秦曜听若未闻,任四周人声鼎沸,只仰头看公告板,直到一只手在他肩上拍了一下。

    “太子殿下?发什么愣呢?”

    沈清崖穿着毕业生的制服,军装领口两道白边,胸前是绿色丝带系的蝴蝶结,手里拿着相机,见秦曜转头看他,就傻呵呵地冲着太子殿下笑。

    第50章 我与阿蒙的回忆 (已修改)“今天螂来……

    那时正是正午, 炫目的日光落在黑发褐瞳的少年脸上,让那个笑容也显得如此闪耀和……灼人。

    “……没什么。”

    秦曜敛目。

    沈清崖没有想到,就在他毕业后去了阿蒙的第二年,太子殿下也来了阿蒙。

    接连两届, 莉莉丝军院最优秀的毕业生都志愿去做艰苦的阿蒙守卫军, 让整个帝国大跌眼镜, 更何况其中一位还是刚立储不久的太子殿下。

    沈清崖在阿蒙见到太子殿下的时候心情很复杂,用眼神丈量了一下太子殿下又窜了几窜的个头,最后脱口而出的是老气横秋的一声叹气:“殿下,您来这里做什么, 前途不要啦?”

    秦曜挑眉:“前途?自己的双脚走出来的,才能叫前途吧。”

    ……

    时隔……多少年来着?

    太过久远了, 沈清崖已经算不清了。

    就如同他跟秦曜那摊经年的烂账一般。

    总之至少也是有他半辈子的岁月那么久后,再次回到这个钢筋水泥的食堂,沈清崖是既怀念又唏嘘。

    去窗口看了一眼, 果然, 还是上辈子那些难吃的菜。

    当年他们那些新兵深受阿蒙军部食堂黑暗料理的荼毒, 肉不多就算了, 里面还经常夹带私货, 比如什么油炸大螂、水煮蟋蟀之类的玩意儿。

    他记得他的同期生在被大螂荼毒了三次后, 给食堂的秃头大叔取了个诨名叫“螂来了”。

    “螂来了又给你来螂啦?”

    “今天螂来了没?”

    ……

    沈清崖顺着窗口的队伍慢悠悠排队, 沉浸在回忆之中, 一直到轮到他了,脸上都还是压抑不住的笑容。

    他准备点菜,习惯性地想皮一下,让大叔看着点,别再给他“螂来了”大餐了。

    抬头一看, 却又把话咽了回去。

    窗口的大叔没有油光锃亮的光头,比“螂来了”体型苗条多了,态度也比“螂来了”好得多得多得多。

    “今年的新兵啊?”大叔笑,“吃什么啊,小伙子?”

    “螂来了”早已不是当年的“螂来了”,过去那些曾跟他一同打趣的战友们也都已消失无踪。

    “消失”在了那一场浩大的阿蒙守卫战中.

    沈清崖点了一份什锦烧,找了靠窗的位置坐下,情绪不是很高。

    阿蒙的天色只会在上午蒙蒙亮上那么两三个小时,这会儿已经又暗下来,天上聚拢了乌云,似乎在酝酿一场暴雨。

    他意兴阑珊地在什锦烧里扒拉了两下。

    没有大螂。

    沈清崖便低头吃起来。

    秦曜自从上辈子在食堂吃了几次,不幸“中奖”后,就对阿蒙的食堂产生了心理阴影,再也没有来食堂吃过饭。

    目前来看他的心理阴影大约是还没恢复,刚才沈清崖问他来不来食堂吃饭,他抬着下巴高深莫测地睨了他一眼,说他自己回宿舍吃,沈清崖就随他去了。

    对面的位置忽然放了一个餐盘,沈清崖怔了一下,疑惑抬头:“您不是说回宿舍吃么?”

    “嗯?我没说过啊。”手托着餐盘边沿的却是卷发小麦色皮肤的Alpha,见沈清崖看他,回以一个笑容。

    “奥斯卡?”沈清崖眨眼。

    “一起吃吧。”

    奥斯卡这么说着,就一屁股在沈清崖对面坐下了。

    一起吃个饭而已,沈清崖上辈子跟各种各样的人在这间食堂里吃过饭,因此他习以为常,点点头,甚至因为奥斯卡的出现打破了他那些带了淡淡阴翳的回忆,有几分感激。

    他看了一眼奥斯卡的餐盘:“怎么才这么点菜?”

    Alpha的餐盘里只有两个菜跟一块全麦面包,菜也是看上去让人毫无食欲的菜叶子,没什么肉。

    奥斯卡摸摸鼻子:“我不是队长么,大家散了以后长官跟我交代了一些事情,就来晚了点,食堂就没剩什么了,只有这么点儿了。”

    “这样。”沈清崖点点头——贫穷的阿蒙军部食堂的确经常会出现这种情况,“我打的多,正好也吃不完,你不介意的话,我分给你一点吧。”

    奥斯卡眼睛一亮,脸颊透出些红晕:“这……这样好吗?”

    “没事,说了吃不完嘛。”

    沈清崖说着就将自己餐盘里没动的肉跟菜往奥斯卡的盘子里拨,没留意到放在一旁的终端已经闪了好几分钟,上面显示【太子殿下来电】。

    沈清崖碗里的筷子拨了一半,对面的奥斯卡见状,善解人意地笑笑:“你先接电话吧。”

    Omega便放下筷子,朝他点点头:“抱歉啊。”

    他按下终端的通话按钮,“喂?殿下?”

    “还没吃完?”那头秦曜直入主题,“一会儿要分派任务了。”

    沈清崖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奥斯卡:“还没,我尽快。”

    “我吃完了,我去食堂找你。”

    秦曜撂下这句话就率先挂断了通话——这人总这样,好像做先挂断通话的那一方更有面子一样。

    沈清崖放下终端,若无其事地继续给奥斯卡拨菜。

    “……是太子殿下?”奥斯卡夹了一筷子油焖过的茄子,似不经意地问。

    “对。”

    “叫你吃完快点回去吗?”

    “差不多吧。”

    奥斯卡吃完那口茄子放下筷子,神情有些严肃,以及显而易见的不赞同:“米兰,现在离下午的集合时间还有至少一个小时,太子殿下在这一个小时之内应该也没有什么非要跟你商议不可的事吧?”

    “唔……他这人比较急性子。”沈清崖含糊道。

    准确地说是他那人性格比较恶劣,凡事都只能顺着他来。不过他现在的身份毕竟姑且算是“太子殿下的Omega”,不方便在其他人面前擅自诋毁殿下。

    奥斯卡正色:“这不能简简单单说一句‘急性子’了事,这分明就是控制欲太强,跟着这种大Alpha主义的人过一辈子会很辛苦吧,米兰?”

    沈清崖讪笑,又从自己碗里给奥斯卡夹了一块天妇罗:“这个挺好吃的。”

    “……谢谢。”奥斯卡夹起天妇罗吃了。

    吃完又拉回原题,组织了一会儿语言,皱眉道,“米兰,现在我知道了太子殿下的真实身份,但我还是保留原来的看法——他不是一个适合托付终身的对象。我知道,你从小就是个单纯容易信任人的人,但这是Omega的终生大事,你还是要好好考虑一下比较好。

    “现在你们只是临时标记,还来得及,这种事情,一旦永久标记了……就算是再反悔也来不及了,你要把握好时机啊。

    “太子殿下那样的人,真的需要慎重,再慎重。”

    沈清崖低头慢吞吞地啃搭配什锦烧的全麦面包:“……其实他那人,也没有传闻中的那么糟糕。”

    奥斯卡筷子一顿,刚夹起来的一块鸡肉掉到了冷铁做的桌上,滚了几滚。

    他拿起餐巾纸将鸡肉包起来,然后抬起头,语重心长道:“米兰,你就是心太软。选Alpha,可不是‘没有那么糟糕’就可以了啊。”

    很委婉的话,翻译成直白的语言大概是:垃圾桶里的垃圾虽然也分三六九等,但可回收垃圾就不是垃圾了么?

    “……真的。”沈清崖不想让米兰的发小太过担心,只好绞尽脑汁替秦曜说好话,“殿下他虽然脾气差了点,心眼儿小了点,嘴巴坏了点,但是……”

    “但是?”

    “……但是什么?”

    一个熟悉的阴森森冷飕飕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沈清崖:“……”

    他硬着头皮回头,一边在内心吐槽秦曜早进来半分钟晚进来半分钟不行么,非要挑这么个时候进来,“殿下。”

    秦曜明显是刚从宿舍出来,手里拿了个大容量的保温杯,沈清崖瞥见那个杯子才想起来,他得了信息素躁乱症以后,医院的医生护士建议让他多喝温水促进内分泌,但他一直没当回事,饮食上百无禁忌。

    秦曜拎着保温杯面无表情道:“脾气差?心眼儿小?嘴巴坏?你对我还有什么意见?我洗耳恭听。”

    “……没有没有,我话还没说完呢。”沈清崖打哈哈,“老师不是总是说,做阅读理解的时候不要管前半句,要只看后半句么?”

    “那你的后半句是什么?”秦曜凉凉道,“性格恶劣?疑心病重?胡搅蛮缠?洁癖龟毛?令人窒息的控制狂?”

    ……看不出来,殿下还挺了解自己的。

    “是温柔和善,慈悲为怀,谦虚低调,宽容大度,英俊潇洒。”

    “……”秦曜嘴角抽了抽,想说你编瞎话都不能稍微有点儿心么?你自己看看这前半句跟后半句是不是前后矛盾。

    但他瞥了一眼对面那个看热闹的黑炭,生生把这句话咽了回去。

    “真心的?”秦曜说。

    “绝对真。”

    太子殿下点点头,把保温杯递给沈清崖,高抬着下巴,对奥斯卡:“见笑了,我的Omega的确是这么离不开我。”

    奥斯卡:“………………”

    下午集合后尉官安排了所有人的执勤地点和任务内容,年轻尉官对着太子殿下那张平淡之中又透露着二五八万的脸,很识相地把他跟沈清崖安排在了一处,位置也很好,在距离阿蒙军方总部很近的一处山丘脚下,守卫处旁边就是一个小镇,衣食住行都很方便。

    相比起很多远离人群聚集地四周荒无人烟,几十公里内连个鸟都看不见的守卫处而言,这种执勤地点是字面意义的兵家必争之地了。

    有人发出羡慕的唏嘘。

    沈清崖看了一眼三维地图,手指在虚拟成像上噼里啪啦按了一通,地图便被拆分成不同的色块,每一块区域旁边又显现出近几年的各项数据来。

    沈清崖指向其中一块红色的色块:“长官,可以把我们分到这个地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