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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031 我睡不着

    塔吉克人以热情好客闻名。在他们看来, 远道?而来的?客人会带来幸福吉祥。家里?来的?客人越多,主?人就?越光彩。

    肃征一行人只随意挑了户距离最近的?人家,敲了敲他们的?门, 便立刻有位青年走出来迎接, 与?为首的?肃征握手打招呼。

    肃征曾在帕米尔高原上当过?兵,哨所里?又有塔吉克族的?战友,原本就?会几句日常沟通交流的?塔吉克语, 且塔吉克族与?维吾尔族民族之间交往频繁,许多塔吉克人兼通维吾尔语,肃征更?是如?鱼得水, 交流畅通。

    肃征同青年说起想要借宿一晚的?事, 青年毫不?犹豫便答应了。

    随后, 青年与?肃征同时举起了握着的?手, 互吻了下对方的?手背。

    青年转向陆乘风,要与?陆乘风握手时,陆乘风明显愣了一下。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这应该是塔吉克人的?吻手礼。

    青年与?陆乘风行过?礼后, 就?与?晏青棠简单握了握手,热情地把三人迎进门。

    院里?的?小孩子们见来了客人,一个个跑过?来吻三人的?手心。

    在被围着的?间隙里?,肃征拉住晏青棠的?手腕,轻声?与?她嘱咐:“一会儿应该会请你坐上席, 这是他们的?日常习惯, 你不?要拒绝。”

    塔吉克人待客, 讲究先女后男、先长后幼的?次序。

    三人被请进屋, 上大炕就?座时,主?人家果然请了晏青棠坐上席, 肃征与?陆乘风坐下席。至于他们的?首席,则是家里?最年长的?奶奶。

    他们一家有九口人,分?别是奶奶,男主?人与?女主?人、他们的?大儿子、儿媳、小儿子,以及大儿子夫妻俩生下的?三个小孩。

    在这位奶奶面前,晏青棠是绝对的?晚辈,此刻入乡随俗,大方地俯身去吻奶奶的?手心,奶奶也高兴地亲吻了她的?面额。

    女主?人端来奶茶与?馕,还专门铺了餐巾在三人面前。

    他们都不?太懂汉语,但?知道?肃征会维吾尔语,大概是方便肃征听懂,一家人都用维吾尔语沟通,说要宰羊。

    晏青棠忆起进门时确实看到院里?拴着羊,但?没想到临时借宿一晚,他们都如?此郑重。

    在几人的?委婉推辞下,主?人家依然没改变决定,还把选好的?羊牵到了他们面前。

    男主?人称呼三人为“贵客”,要用这只羊作为全家的?心意,好好款待三人。

    晏青棠等人实在是恭敬不?如?从命了,只等着羊被牵出宰杀,羊肉煮熟,方才眼前的?肥羊变为了一碗鲜香的?羊肉汤。

    在帕米尔高原上,在塔吉克人的?家中?,吃绝对是一件神圣的?事。珍惜食物,已成为塔吉克人刻在骨子里?的?美德与?传统。

    羊肉汤过?后,还有大盘的?手抓羊肉,实在丰盛。

    塔吉克人吃羊肉好像很有讲究,先分?什么?部位的?肉,后分?什么?部位的?肉,都有一定次序,好似另一种形式的?庖丁解牛。

    男主?人的?刀工很好,将羊肉分?割后,第一个端给晏青棠。

    在席间,肃征用汉语同晏青棠与?陆乘风介绍,说塔吉克人对食物的?珍视态度远超一般普通人的?想象。故意浪费粮食的?人,在他们看来就?如?罪人一般。

    塔吉克人吃饭时,会用舌头把碗仔仔细细刮一遍、舔一遍,这绝非夸张,他们是真的?会连掉落在地上的?馕屑或者饭粒都要捡起来吃干净。

    而且,所招待的?客人对待食物的?态度,也是塔吉克人判断距离远近的?重要指标。如?果客人和他们一样珍惜食物,他们在心理上便会更?加亲近客人。

    晏青棠与?陆乘风闻言,即使已经有点撑了,但?还是坚持继续将碗里?的?羊肉吃下去。

    看到晏青棠一行人将羊肉吃得干干净净,一家人都笑得很开心。

    吃完饭后,这家人伸出手掌,朝面部向下一挥,口中?念叨着,大概是在做感谢他们所信仰的?真主?的?仪式。

    晏青棠等人在旁都很安静,没多久,女主?人朝他们走了过?来。

    他们家中?有好几张炕,每张都宽大到足够六人并排。

    女主?人今晚特意腾了腾,让晏青棠同儿媳和两个小女孩一起睡。

    肃征与?陆乘风则与?女主?人年轻的?小儿子,也就?是为他们开门的?那个青年一起睡。

    女主?人精心挑选了几床绸缎被,帮他们铺好了床。

    晚上晏青棠照例想要洗漱,却发现这里?用水不?便。肃征怕她觉得不?舒服,原本是想去凑些?水给她,但?她没有多言,只用随身携带的?湿巾洗了把脸,就?算心满意足。

    屋里?只拉了简单的?电线,没有别的?什么?娱乐,更?没有WIFI。晏青棠躺下的时间挺早,可睡不?着,后来发现女主?人的?儿媳虽睡着了,她旁边的那两个小女孩却没睡,两个人小声?说着话。

    她们看上去都只有四五岁,晏青棠望向她们时,她们也好奇地打量着晏青棠。

    彼此都听不?懂对方的?言语,可眼神是友善的?,甚至于是渴望亲近的?。其?中?一个小女孩从炕上爬了起来,在昏暗的?灯光里?,她去桌上拿起了什么?东西,然后悄悄递到晏青棠的?枕边。

    晏青棠一瞧,那原来是铅笔画的一幅简单的?画。

    小孩子的画都是最直白的观察,画里?有溪流,有开了花的?杏树,有高高的?雪山,有成群的?牛羊,还有云彩和太阳。

    “这是你画的?吗?”晏青棠下意识问道?。

    她随后想起小女孩听不?懂汉语,于是试着用手指了指小女孩,又指了指画,比划着手势,大概的?意思是重复着刚才的?问题。

    那个小女孩隐约搞懂了她的?意思,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她的?姐妹。

    晏青棠觉得,她的?意思是,这画是她们姐妹俩一起画的?。

    晏青棠拿着画仔细端详着,偶尔也看一眼坐在一起的?两姐妹,她们的?眼神里?满是对晏青棠的?好感与?好奇。为她捧来的?画,明显是她们十?分?喜欢的?东西。

    晏青棠看得出,满怀童真的?她们对画画充满了热爱,条件简陋,简单的?铅笔仍能勾勒出她们对家乡深厚且真挚的?感情。这比一切艺术品都要动人,因为源自孩童纯粹的?真心。

    不?过?,如?果画里?不?是只有黑白二色,而是彩色的?,有碧蓝的?溪流、粉色的?杏花、火红的?太阳……有帕米尔高原上那让人渴望拥抱的?大自然的?五颜六色就?好了。

    彩色的?……

    晏青棠想了又想,终于想起自己车上的?包里?就?有一盒十?二色的?彩铅。

    这原本是她带来手绘记录标本的?,有点鸡肋,毕竟她带的?相机足够高清,实在不?用她多费时间去手绘植物。

    而现在,倒是能派上新用场。

    晏青棠打定主?意后,就?轻手轻脚地下了炕,要独自出门,回停在院外的?越野车里?拿东西。

    不?想她刚走出房,就?被人叫住:“这么?晚了,还不?睡觉,乱跑什么??”

    晏青棠一下子就?听出是肃征的?声?音了,在院中?昏暗的?月色下,找寻到他的?身影,倒是安下心来,哼了声?道?:“谁乱跑了,我找东西。”

    “找厕所吗?”肃征问道?,“我带你去,免得你看不?清路,一个人害怕。”

    晏青棠来到帕米尔高原上的?村落后,其?实有意少喝水,就?是觉得不?方便找厕所,怕上旱厕。而这半天里?还不?觉得有什么?,可经肃征这么?一问,还真有点想去了。

    但?她又想起正事,于是摇摇头,道?:“我不?是找厕所,我是找彩铅。”

    “不?跟你说了,我要回车里?。”晏青棠转身就?要开门出院子。

    停车的?地方与?这里?有一小段距离。肃征不?放心,快步跟上她,还开了闪光灯为她照明。

    这里?白天就?很静,到了夜里?,更?安静到让人害怕。

    晏青棠原不?觉得有什么?,待几只鸟从头顶飞过?,凄厉地叫了几声?后,就?放慢了脚步,有点不?安地望着肃征。

    肃征笑了下,上前主?动把自己的?冲锋衣披到了她的?身上,还牵住了她的?手:“外套也没来得及穿就?一个人跑出来,这会儿还知道?害怕?”

    “我……”晏青棠凑到他身侧,终于还是反握紧了男人的?手,嘀咕道?,“我忘啦。”

    黑暗中?,还是聊天最能驱散人的?恐惧。

    “陆乘风住得还习惯吗?”晏青棠突然问道?,“还有你,你怎么?也没睡?”

    “我睡不?着。”肃征回得简单,但?提起另一人时,仍带着情绪,“至于陆乘风习不?习惯,我不?知道?。”

    晏青棠当然知道?他是在吃陆乘风的?醋,但?她没打算解释,而是直接跨过?了陆乘风的?话题,单独问他:“睡不?着就?干站在院子里?吗?”

    “我在看月亮。”肃征答道?。

    晏青棠疑惑:“初几的?月亮又不?圆。”

    说罢,她仰头也看了一眼,现在天上月亮的?形状像牙西瓜。

    “但?世上的?月亮也不?止圆了时才好看。”肃征道?。

    只因为如?今身处帕米尔高原,这片土地承载着他的?无数心事,便连月亮都想多看几眼。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那辆越野车前。肃征打开车门,晏青棠进去找东西,她记不?清放的?位置,翻来翻去好一阵才找寻到,然后笑着将那一板彩铅攥在手里?。

    “大晚上出来,就?是来找这个?”肃征惊讶。

    “怎么?了?”晏青棠兴高采烈,“我要把这些?送给小妹妹们的?。”

    她拿着彩铅,就?沿原路往回走。

    走回院子里?后,肃征也要回他的?屋,她却突然把他拦住,神秘地央求他道?:“你能不?能过?会儿再睡?”

    “为什么??”肃征停下脚步。

    “我……”晏青棠咳了一声?,面色有些?不?自然,“我现在真有点想上厕所了,你等我一下,我一个人不?敢去。”

    第32章 032 月亮王冠

    “好吧。”肃征答应下来, “我等你。”

    晏青棠就知道他不会拒绝自己,朝他一笑,便快步往房里走。

    那两个小女孩还没有睡, 正好奇她出去干什么, 她一脸神秘地把背在?身?后?的东西拿到她们面前,塞到了?她们的手里。

    意思是,这些属于她们了?。

    这可能是她们第一次得到彩铅, 很快就惊喜又感激地围住了?晏青棠。

    炕上?她们的妈妈已经睡着了?,于是两姐妹都没有说话,只?朝着晏青棠眨眼睛。

    几人把刚才那幅黑色铅笔画的画铺开, 晏青棠握着其中一根彩铅为杏树上?了?色。两姐妹也挑了?喜欢的颜色, 为她们画的房子?上?了?色。

    方?才的黑白, 在?这一刻一笔笔成为了?彩色。女孩们笑了?, 晏青棠觉得这笑容很甜。塔吉克人是白种人,她们生?来有着白皙的肤色,金黄的头?发编了?两条小辫子?,鼻梁高而小巧, 眼睛碧莹莹的,清澈纯净,身?上?穿着她们妈妈缝制的玫瑰红民?族服装,实?在?美到让人挪不开眼睛。

    两个漂亮的小女孩显然也很喜欢晏青棠,又吻了?吻晏青棠的手, 而晏青棠则是亲了?亲她们的脸颊。

    夜已深了?, 晏青棠看到她们睡下, 这才走出了?房间。

    这一趟下来, 距离她叫住肃征,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 也不知道他人还在?不在?。

    晏青棠走到院里时,发现肃征正靠着院里的一棵树,依旧仰着头?看向月亮。

    外套已给了?她,他自己也不知道加件衣服,只?穿着一件黑色T恤,竟也不觉得冷,月光给他小麦色的双臂镀了?层银,连侧脸的轮廓都柔和了?不少?。

    “肃征。”她只?唤了?声他的名字。

    他便站直了?身?体,走到她身?旁,抬手将她身?上?的冲锋衣拢了?拢。

    肃征在?前引路,走了?没多久,就在?厕所前停下,然后?看向晏青棠。

    “你把手机闪光灯打开,走路时慢点。里面不大,距离也没那么宽,其实?不用太害怕。实?在?受不了?,就屏住呼吸,快点出来就好了?。”

    由于地理位置偏远,这户当地人还沿用着旱厕。如今正值春天,这里的气温还不至于让气味过于难闻。

    但这是晏青棠第一次上?旱厕,难免心里发怵,犹豫之?下,还是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了?肃征:“还是你帮我照吧。”

    “我帮你照?”肃征一愣,很快反应过来,表情变得很不自然,“我怎么帮你?”

    “可我怕我手抖,把手机掉里面。”晏青棠深蹙着眉,“你不帮我,我没法上?。”

    “好吧好吧。”肃征连念了?两声,接过手机,打开闪光灯后?,为晏青棠照着进去的路。

    等晏青棠找好地方?后?,没等晏青棠说话,他便立刻将光挪开了?,身?体也转为了?侧站着。

    他自然是正人君子?,不会偷瞧她,可这真是少?有的经历,夜色暗沉,依然掩不住两人的尴尬。

    晏青棠自己也怕着,这回都没心思打趣肃征,速战速决后?,就喊了?肃征名字,然后?一人照明,一人头?也不回地往外奔,总共也就三两分钟。

    晏青棠在?里面是真的没敢吸气,此刻大口呼吸着,接过肃征递来的湿巾擦起手。

    “你不回去吗?”肃征看她停在?院里,有几分疑惑。

    晏青棠在?院里徘徊着,解释道:“我想吹吹风散散味儿,你回去睡吧。”

    说着,她还要把冲锋衣脱了?给他。

    肃征就知道,旱厕对于她这种从?没经历过的人来说,冲击是有点大的。哪怕顺利上?过了?,可心理层面还是会不舒服。

    于是他上?前按住了?晏青棠的手,重将她脱了?一半的冲锋衣为她穿好,主动道:“那我陪你坐会儿吧。”

    他们一起并肩坐在?院里的凳子?上?。

    晚风吹过时有点凉,肃征特意坐在?迎风口,就像是对冷暖没感知一样,宽阔的肩膀挡住了?吹向晏青棠的风。

    “你不冷吗?”晏青棠问道。

    肃征则回:“我天生?就怕热。”

    “这倒是跟我刚好相反。”晏青棠将头?扭向他,“我从?小就怕冷。”

    “那你在?高原上?待不久。”肃征道,“这儿常年温度都偏低,再往高处上?,更是冷。”

    晏青棠立刻不服地反驳他:“那你就能待久了??”

    话刚说出口,她就想起了?肃征在?帕米尔高原上?当兵数年的经历,于是改了?口:“好吧,你确实?能待很久。”

    没等肃征说话,她接着又道:“听说喀喇昆仑条件艰苦,待那么久,身?体是不是很难受?”

    “也没那么难受,习惯就好了。”肃征只淡然回道。

    晏青棠却不信,她看过相关新闻,在?恶劣的环境与气候下,哨所的战士大多脸庞青紫,嘴唇干裂。还有他们的手掌……

    她不禁拉起肃征的右手,掰着看他的手掌,第一次观察得这么认真。她从?前就记得肃征的手比较糙,每次握着时也能感觉出来,可真正细看时,还是忍不住一怔。

    他的手掌上有着细密的小伤痕,除此之?外,则是布满了?老茧,纵横交错的掌纹比寻常人要深许多,一道道看起来特别明显。

    晏青棠摸上?去,比从?前的感触也要深很多,突然有些心疼,默默握紧了?他的手。

    她不想问当时疼不疼,这必然是疼的,肃征已经退役两三年,在?云南住着,可手上?的痕迹依然很是清楚。

    肃征看她一直在?观察自己,不禁抽离右手,将目光移到天上?:“我的手有什么可看的。不如看看月亮。”

    晏青棠看出他多少?有点不愿让自己粗糙的手掌示人,见他转移话题,她就顺着他的话说:“这儿的月亮很特别吗?”

    “你看。”肃征指向那轮悬于苍穹的月亮,随着时间的流逝,月亮已升至慕士塔格峰上?,像是为峰顶戴上?一顶银白色的王冠。

    这确实?很美,雪山借助月的光芒,在?夜色下不是漆黑的,而是有着微光。

    “帕米尔的月亮,就是独属于塔吉克人的王冠。”肃征道。

    在?塔吉克语中,“塔吉”就有“王冠”之?意,这承载着一个民?族的骄傲。

    而在?肃征这儿,则是久居一方?土地,由此产生?的一种特别的眷恋。

    “我睡不着时就爱看月亮,看久了?能让我的心静下来。”肃征主动倾诉。

    “那你今晚为什么睡不着?又为什么心不静?”

    这是晏青棠的明知故问。这两天她能感觉出来,肃征的内心在?挣扎,在?苦恼。

    而肃征沉默了?。

    就在?晏青棠以为他又要遮掩不谈时,她听到肃征问自己:“晏青棠,你真的喜欢陆乘风吗?”

    能这样坦白地问出来,总比之?前赌气式的质问或者互相较劲要好得多。

    晏青棠不由笑了?下,不答反问:“如果我回答喜欢,你要做什么?”

    “什么都做不了?。”肃征闷声道。

    “但我在?想……”他微顿了?下,便重看向晏青棠,幽亮的眼神流转之?间,终于隐隐生?出为自己争取的欲望,“凡事都有先?来后?到,或许在?你这里,我还有点优先?权呢?”

    “优先?权以前有,现在?可都耗没了?。”晏青棠掌握着主动权,似乎也掌握着解释权,看肃征眼神黯淡了?下,还知道留一线勾着他,“但可以新争取呀。”

    “要怎么争取?”比晏青棠大的肃征,在?感情上?竟成了?愣头?青,“你要什么?”

    “嗯?我要什么……”晏青棠揉了?揉太阳穴,重复着男人的话。

    他真是当兵太久了?,在?云南也封闭自己,没真正和女人相处过,如今连该怎么争取,都要她教他。

    还好她乐于教他,将脑袋一歪,倚在?他身?上?,随口要求着:“那你先?给我唱首情歌吧。”

    “我……”肃征下意识就要说不会,但想到这是在?争取,又改了?口,“我会的歌不多,不知道算不算。”

    晏青棠依在?他身?上?笑了?声,嫌他太高坐得太直,要他再近些,他稍一压低身?体,她就靠了?过去,故意去抱他的腰:“那你唱吧。”

    男人的身?体相当干练,该有肌肉的地方?摸起来很紧实?,腰却很窄,能让她抱得住。

    但经她这么一抱,肃征是半个音都发不出了?,身?体发起烫,缓缓道:“换个姿势,我要透不过气了?。”

    他是真的纵容她,任她抱了?许久,这才开了?口。

    晏青棠抬起头?,依照他的话,换了?个姿势。

    同样坐着,他原本就比她高一截,她便索性趴在?他腿上?,而他忍不住轻抚她那散开的柔顺长发。

    他果真唱起了?歌,在?月色下,唱着一首老歌——《帕米尔的月亮》。

    ‖

    帕米尔的月亮哎

    夜夜开放在?我的梦乡

    在?那高高的帕米尔高原上?

    挂着一轮皎洁的月亮

    她像那阿依努尔的笑脸

    夜夜陪伴我放哨站岗

    啊/帕米尔的月亮/帕米尔的月亮

    照进哨所那一扇不眠的小窗

    啊/村庄上?的月亮/村庄上?的月亮

    映着阿依努尔妩媚的脸庞

    帕米尔的月亮/村庄上?的月亮

    总在?心上?吐露着芬芳

    哎/哎/帕米尔的月亮/村庄上?的月亮,

    总在?心上?吐露着芬芳

    ……

    ‖

    肃征唱完时,晏青棠只?记得自己侧望向他时,他那双映了?月亮的眼睛,始终淬满深情地注视着她。

    她终于有几分动容,从?他腿上?起来,仰起头?环上?他的脖颈,没话找话来了?一句:“你不冷吗?”

    “我……”

    肃征的话没来得及说出,就被她的唇尽数堵住。他猝不及防被她吻住,且亲吻主动而热烈,虽隐约有几分生?疏青涩,但依然让他不禁大脑放空。

    身?体的本能很快促使他在?下一秒反客为主,强势地吻住了?她的唇。这滋味很奇妙,竟像他在?梦里尝过的那样发甜,柔软如水。

    他贪心且霸道地加深了?这个吻,晏青棠这时才有点下意识地往后?退,他的自制力却已经崩溃到一塌糊涂,粗糙的掌心扣着她后?颈,闭上?眼眸深吻着她。

    她的脖颈纤细,肌肤更是白皙柔嫩,稍一用力就泛红,与他小麦色的手臂对比鲜明。

    肃征看了?,身?体跟着滚烫,额头?更是迸起青筋,难耐地撬开她的牙关,强势而具有侵略性的吻如星雨落下,控制不好力道,吮得她唇舌发麻,几近窒息,终于含糊不清地低声唤着他的名字:“肃征……你轻些。”

    他的呼吸渐沉,但却放轻了?些力道,温柔地舐着她逐渐干涩的唇瓣,轻轻吮咬着,一点点润湿。

    终于松开她时,晏青棠大口喘息着,而他的指腹仍在?她唇瓣上?摩挲,看她双眼似蒙了?层朦胧的雾气,终于唇角微微上?扬,哑声答她方?才那句话。

    “怎么会冷……”

    “有你在?,我只?会觉得热。”

    第33章 033 事死事生

    和晏青棠待在一处, 肃征心口有股潮热。从前的?自持克制早已被她轻易撼动,甚至于土崩瓦解。

    不知何时,晏青棠已经成了?跨坐在男人身上的?姿势, 男人毫不费力就能稳稳地托住她。

    而她将他停在她唇上摩挲的?指尖含住, 小兽似的?咬了?下,扶着他的?肩轻笑着逗弄:“那要不要再热一会儿?”

    肃征受不了?她这般诱惑,倾身过去就要再次吻她, 她却用手挡住他的?唇,软声命令道:“你?闭眼。”

    肃征喉结滚动,身体燥得厉害, 终究还是闭了?眼, 任她夺回主动。两片柔软覆上他唇瓣, 她伸出舌尖, 温吞地舔舐轻咬,若即若离,比起他的?狂热,要慢条斯理的?多。

    而肃征觉得, 她必然是在故意折磨他,这样?温和的?吻又怎么够扑灭他心头?的?火焰?

    他的?右臂忍不住紧箍上她的?腰身,将她带近些,要加深这个?吻,她却突然错了?位, 伏在他颈窝, 在他颈侧落了?吻, 像标记似的?吮出一个?小小的?吻痕, 又顺势咬了?下他红透的?耳垂,温热呼吸喷洒在男人耳畔:“吻够了?, 我要睡了?。”

    说完这话,她迅速抽离,从他身上下来,要回屋。而肃征身上被惹起的?那阵酥麻还没消去,急着追上她,在她进门前拉住了?她的?手腕。

    “你?干嘛?”晏青棠是明知故问。

    肃征一点点迫近她,将她逼至墙边,又想起那些尘土,粗壮的?右臂抵上墙壁,才?将她压在身下。

    他俯身去瞧晏青棠,高大的?身躯在月光中映下一片阴影,笼罩住怀里的?女孩,而他弯下腰去,凑近她轻声细语,近乎于央求:“再亲一下。”

    晏青棠笑了?,踮起脚尖,双手努力揽住他颈,啄吻了?下他的?唇角。

    趁他恍惚出神时,她从他怀里挣脱,将那件冲锋衣重披在他身上,而后三两步跑回了?房间。

    肃征在她身后怅然若失,也准备回自己的?房间,但在进去的?前一秒,忽然回过神来,想起一件顶要紧的?事。

    今晚,他与晏青棠……这算什么?

    没有表白,没有确定关系,可?两人又吻得火热,难舍难分。

    仅仅算是晏青棠的?一时兴起吗?

    肃征顿时陷入矛盾之中,一方?面为他们的?进一步亲密而沉湎,耽溺其中;一方?面却也琢磨不透晏青棠的?意思?,觉得一切都如水月镜花,不禁患得患失。

    于是深叹口气,这才?缓缓走?进房中。

    谁知刚一进屋,就看?到陆乘风坐在炕上,将他吓了?一跳。

    “起来上个?厕所,你?刚去过?”陆乘风问道。

    肃征脱下冲锋衣,含糊地点了?个?头?,算是回答,又看?陆乘风一直盯着自己,心里便越来越不自然。

    但陆乘风只?是指了?指他,满眼疑惑:“外面有这么热吗?”

    即使在月光下也能看?出,他出了?不少汗,将贴身的?那件T恤靠脖颈处浸了?个?透,于是上下颜色是很明显的?不一致。

    可?他再怕热,以往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今晚能成这样?,大概还是他对晏青棠动了?情的?缘故。

    肃征没说话,陆乘风已下了?炕,没穿外套就往外走?,刚出门就折返,小声“哎呦”一声:“冷死了?,肃征,你?是正常人吗?”

    人有三急,陆乘风拿了?外套,匆匆往外奔去。

    肃征躺在炕上,倒是满怀心事,辗转反侧,一夜难眠。

    次日一早,女主人和儿媳就在做早饭。晏青棠是闻着香味醒来的?,走?出来看?见她们正在一块宽平的?旧石头?上用工具将杏仁碾碎,现磨起杏仁油来。

    原来她们正在做着一种?叫“Ghiq”的?本民族食物,肃征也不知道用普通话怎么翻译,只?说这种?食物制作起来非常麻烦耗时,光是磨杏仁油就要很久,一般只?会做给最尊贵的?客人吃。

    和新疆的?许多少数民族一样?,塔吉克人一日三餐都离不开奶制品。男主人则正在做馕,把牛奶加进面粉里。

    早饭做好端上来后,晏青棠迫不及待舀了?一勺Ghiq,在小女孩的?提醒下加上点盘子?中间的?杏仁油,然后入口。

    原以为加上油会腻,可?尝到后,她只?感觉到麻仁糖一般的?清甜,甚至于过了?一阵,在唇齿间仍有回香。

    再看?肃征与陆乘风,也都正忙着品尝美?食,赞不绝口。

    三人稍后喝完牦牛奶茶,本想立刻开车去往下一个?乡,却被主人家挽留,让他们再住几天。

    塔县的?村子?其实大同小异,唯有这特别的缘分牵绊着人。

    晏青棠已经在这里看?到了?时间正好开得最美?的?杏花,往后几个?乡的?花期都是临近凋零,倒也不急着往下一个? 乡赶了?。

    于是三人留下,节奏一下子放慢许多,白天在村里悠闲散步,好不惬意。

    晏青棠喜欢拿相机拍些风土人情,偶尔同两人聊起天时,看?陆乘风滔滔不绝,肃征却比往日还要沉默。

    男人的?心思?可?真难懂,明明昨晚还能热情似火。

    但碍于陆乘风也在,晏青棠也不好直接问。

    下午时分,晏青棠回到院里,看?到两姐妹的?妈妈正等着自己,手里拿着一顶精致的?帽子?。

    原来她知道了?晏青棠送礼物给女儿们的?事,这是她的?回礼。

    “这是她新做好的?,刚好遇到我们来做客。”肃征在旁帮忙解释,“你?对她的?女儿们很好,她想谢谢你?。”

    塔吉克女子?的?帽子?名叫“库勒塔”,非常华丽漂亮,从帽子?的?圆顶到外部都绣着五彩斑斓的?塔吉克族图案,这些图案都是自己设计然后亲手一针一线绣出的?,因此每顶帽子?的?图案都是独一无二。

    这种?用心程度的?库勒塔帽子?,市面上少有,都是塔吉克女子?手工制成用于自戴的?。

    而比礼物更加珍贵的?,是礼物承载的?真诚心意。

    晏青棠连声道谢,高兴地接了?帽子?试戴,帽子?整体很轻巧,前沿挂了?一排银帘饰,戴上后随着人的?动作轻微晃动,显得华美?典雅。

    晏青棠戴着帽子?,直接跳到了?肃征面前,像只?小兔子?:“好看?吗?”

    肃征深望着面前的?晏青棠,眼神里夹杂隐秘情愫,回答她时的?语气比平常要柔和许多:“好看?,就像帕米尔的?月亮。”

    “帕米尔的?月亮?”陆乘风笑了?,“平时五大三粗的?,突然说起话来这么有诗意。”

    他明显是听不懂肃征话里的?真正意思?,而晏青棠却全懂了?,不觉轻笑一声。

    关于帕米尔的?月亮,这是独属于他们两人的?秘密。

    晏青棠回忆着昨晚那首歌的?歌词,不知道曾经在帕米尔高原上夜夜放哨站岗的?肃征,望着月亮时,又在想些什么。

    只?因为昨晚的?关系更进一步,她对肃征的?好奇心似乎更加旺盛,会忍不住去探寻他的?过去。

    晚上在主人家吃过晚饭后,晏青棠的?状态比前一天要更好了?。

    她能跟家里的?三个?孩子?蹲在一处玩耍,还在肃征的?教学下会了?几句塔吉克语,说给孩子?们听。

    山里的?天色渐渐暗下去,小村庄家家户户亮起灯光。

    晏青棠准备睡下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迅疾的?马蹄声,没太在意,以为只?是有邻居回家太晚。

    肃征对声音的?感知更敏锐些,听出这马蹄声不太对劲,周围所住的?家家户户院落之间并不那么拥挤,来人是直冲冲为了?他们借宿的?这家人而来的?。

    不久后,马儿停下的?喘息声,还有那门口响起的?敲门声,都印证了?肃征的?猜想。

    这家人全都被外面的?声音惊醒了?,男主人走?出房子?,开门与来人交谈。

    晏青棠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但不知道在说什么,只?感觉家里的?氛围瞬间变得很沉重。

    男主人回了?屋子?,和其他人也说了?情况,年轻的?母亲安抚着三个?孩子?们睡下,而其余的?大人都在往院子?里走?。

    男主人的?小儿子?起来时,把消息也告诉了?肃征。于是肃征叫起陆乘风,又出来找到晏青棠,和两人说明原因。

    来人骑着一匹快马在门口下马,是来报丧。

    塔吉克人对于这方?面很讲究。如果是平常无事时,骑马快到家门口就会放慢速度,绕到房后下马。在门口下马,只?有在传递丧讯等不好的?消息的?时候。

    在丧讯里,意外去世的?人,是女主人的?亲弟弟。

    突如其来的?噩耗让全家人都陷入悲痛之中。

    塔吉克人对待“死亡”这件事的?态度,有种?极其特别的?郑重。

    逝者的?家人朋友们并不住在一处,在各处听到丧讯后,便会立刻放下手里的?一切事,直奔逝者的?家中。

    这一大家子?人已经打算出门,但家里只?有拖拉机,翻山越岭也不方?便,人太多又坐不下,正在为此发愁。

    肃征征询了?晏青棠这个?车主的?意见后,便提出由他开越野车带几个?人。陆乘风也点头?,说自己也可?以带。

    于是除了?家里的?奶奶实在太过年迈,难于出远门,留在家里照顾孩子?,其余的?人都准备出发。

    晏青棠起初还在犹豫,后来看?肃征与陆乘风都准备走?了?,自己一人留着太孤单,便也跟了?同去。

    两辆车一前一后,行走?在帕米尔高原上。行驶了?好一段距离后,车在一条河边停下。

    男主人说往后没有车辆能走?的?路,大家只?能徒步走?过去。于是众人过了?桥,开始徒步继续往前走?。

    听人说,在帕米尔高原上,亲人之间,从一家到另一家,走?一天的?路都很寻常。

    顺着坎坷的?小路又走?了?至少半个?小时后,才?走?到逝者的?家中。

    塔吉克人的?丧葬庄重肃穆,被列入2007年第一批自治区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晏青棠对其有所好奇,在路上时,怕后面会失礼,就和肃征用普通话沟通,了?解其中一二。

    塔吉克人去世之后,家人会立刻报丧。在等待亲友们到来的?间隙中,他们继续为逝者整理遗容。

    逝者居住的?房子?会被特意收拾干净,然后家人们将逝者放在一块大木板上,为其净身。

    净身时,身边都是亲人,不会允许有外人在场,这种?习俗叫做“泰霍尔达特”。[1]

    逝者都会被洗净全身,整理好发型,以最好的?形象安葬。

    像今天的?这位男性逝者,还会按照习俗特意剃掉头?发。

    按照塔吉克人的?信仰,净身是为了?让逝者干净整洁地升入天堂。

    净身后,逝者头?部朝向?西?方?,然后盖上一块叫做“凯先干”的?绣有刺绣的?盖尸布。[2]

    与汉族等民族相似,塔吉克族逝者头?脚边,各点一盏灯。亲属守灵,逝者在三天内安葬。

    塔吉克人十分注重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有人去世后,无论是他的?亲人还是朋友,甚至于邻居,都会前来吊唁。

    晏青棠与肃征等人,与女主人这一家今天一起急匆匆赶来,正是来此吊唁。

    这边的?丧家已经准备好被褥、柴草和牛羊。供各地前来吊唁的?人提供临时住下的?简单地方?,以及丧饭和牲畜吃的?饲料。

    晏青棠走?进院子?时,来吊唁的?女主人一家开始放声哭泣。

    女性头?上戴着白色或墨绿色的?头?巾,颜色代表着她们与逝者的?亲疏。墨绿色一般就是至亲。

    晏青棠与陆乘风被他们的?阵阵哭声震撼到。

    听肃征讲,塔吉克人的?哭丧有着固定的?调子?,并不是简单的?哭泣。他们在哭时,嘴里还在絮絮叨叨念叨着什么,就像是为逝者送上挽歌。

    他们在用哭诉的?方?式,把逝者由生?至死的?这些过往一一叙述出来,称赞逝者的?品德与做出的?贡献,让人们将他永远铭记在心中。

    塔吉克人在以这种?方?式,表达对逝者的?最后的?祝福。

    刚来到村里时就见过的?莫合烟,晏青棠在吊唁中再次见到。前来吊唁的?塔吉克男子?们在用敬烟的?方?式表达对逝者亲属的?慰问,说是“以苦抑苦”。亲属接过烟时便不再哭泣,痛苦得到片刻的?缓解。

    一种?特别的?氛围笼罩着夜幕下的?帕米尔高原。死亡带给生?者以恐惧、悲痛,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哀伤。

    而在这个?长夜里,奔丧的?人陆陆续续赶到,为着他们认识的?同一个?人,为着最后的?送别。

    肃征怕晏青棠夜里睡不惯临时准备的?简易居所,悄悄将自己那床褥子?也铺到了?晏青棠的?炕上,想着会更软些。

    而在众人的?哀伤中,黎明慢慢到来。

    第二天清晨,逝者的?亲属们就开始准备葬礼的?仪式。一部分人留在家中,另一部分人则出去寻找石棺和墓地。

    塔吉克人的?墓葬方?式,好像跟其他民族都不太一样?。这与帕米尔高原的?地理条件有关,这里处处都是石头?,更有巨石,于是墓葬也用到石头?。

    人们会收集大小形状合适的?石头?,从山上把大石板撬下来,最重的?石头?有时需要十几个?人一起抬。

    人们运用集体的?力量把这个?石板搬到下葬的?地方?,然后用石头?将墓穴砌起。

    墓穴准备得差不多后,出殡仪式即将开始。

    亲属们陆续上前,吻手与逝者告别。盖着布的?梯子?就是灵柩,逝者被裹上毡子?安放其中。一般会有四个?人轮流抬,将逝者抬出屋子?,中途停放三次,这依然与他们的?信仰有关。[3]

    来到墓地时,晏青棠才?有几分恍然大悟。

    她在路上也曾看?到过这种?低矮的?石头?砌成的?建筑,当时心里有些疑惑,以为是古时的?遗迹。现在才?知道,这种?建筑其实是塔吉克人的?坟墓。

    事死如事生?。

    塔吉克人对葬礼的?看?重,寄托着他们对逝者的?哀思?,也反映着他们对生?命的?看?重。也只?有重视生?命的?民族,后世才?会发展得更好。

    与新疆的?其他少数民族一样?,他们集体意识非常浓厚,葬礼的?全过程都是集体参与。填土掩埋时,也是所有人一起做,共同来完成的?。

    晏青棠看?了?全程,好像无时无刻不在为他们流露出的?真情而感动。

    而后,在众人都往回走?的?时候,走?在最后面的?晏青棠敏锐地发觉,方?才?还一切如常的?肃征,到了?最后一刻,神态好像又有点不对劲。

    他显然是被葬礼的?哀恸氛围所感染所影响,亲人去世大概是世间最痛苦的?事,且与他的?心事相触,让他魂不守舍。

    联想到那次肃征在香妃墓情绪失控的?经历,晏青棠担心他的?状态,主动上前拍了?拍男人的?后背。

    肃征一时微怔,从往事中缓慢地回过神来,抬眼望向?她。

    她便凑近他,小声问他:“你?没事吧?”

    不等他答,她便牵住了?他的?手,牵得很紧很紧,细腻的?手心与他长满茧的?粗糙手掌贴在一处:“别怕,我在呢。”

    第34章 034 古道赤狐

    被晏青棠握住手时, 肃征才发现,原来?人的强大不在?体型,而在?内心?。

    外?表纤弱的她有能力安抚他, 让他从心?底生出依赖。

    更意识到?, 晏青棠在?意他。

    稍靠前的陆乘风发现两人都不见?踪影,回了头往后看,人头攒动中隐约看到?两人, 便摇臂招呼着:“你俩干什么?呢?要往回走了。”

    他们都该走快点,尤其是肃征,过会儿还要负责开车。

    “来?了。”肃征朝陆乘风应了一声。

    随后, 他轻捏了下晏青棠柔软的手心?, 低声回她:“我没事, 青棠。”

    这还是他第一次这样唤她, 轻且柔,像是恋人间的低语呢喃。

    晏青棠不由一愣,仰起头去?瞧他。

    下一秒,他拉住晏青棠的手腕, 带着她穿过人群。快走到?陆乘风身边时,才悄悄松开了她的手。

    “接下来?怎么?打?算?”陆乘风问起晏青棠,“再去?逛逛其他两个乡吗?”

    他们自觉地将晏青棠作为行动的圆心?,询问她的想法。

    “我感觉剩下两个乡不用停留,就一路开过去?吧。”晏青棠道, “大同乡去?不去?都行, 直接沿着塔莎古道往莎车县那边去?, 然后再看看, 是回喀什,还是……”

    说这话时, 她的眼神落在?肃征身上?。

    她在?揣度肃征的心?思,莎车县距离肃征曾经待过的在?皮山县境内的哨所很近。

    可肃征心?里?还是没跨过去?,并没有给她任何想要去?哨所看看的信号。

    于是晏青棠不露痕迹地继续问起陆乘风:“你呢?你想回喀什吗?还是有别的打?算?”

    “我没必要回喀什了。想着到?了莎车县后,玩几天,加好油,买好东西,我就往南走,从叶城那边,一路进藏了。”陆乘风回道。

    随后,陆乘风半开玩笑?地邀请她:“晏青棠,在?莎车就要分?开走了吗?要不……一起再去?叶城转转吧。这几天我们都一起行动,猛一提起分?别,我还挺舍不得你。当然,还有肃征。”

    他话里?别有玄机,晏青棠与肃征在?他这儿的分?量明显有高有低。

    肃征看了陆乘风一眼,当然不信他有多舍不得自己。只怕这家伙真正舍不得的,唯有晏青棠。

    于是心?思恶劣地盼着晏青棠一口将他拒了,断了他所有的念想。

    谁知晏青棠眯起眼睛,想了想,倒是大方地应了陆乘风的邀请,道:“昆仑第一城,确实值得一去?。”

    肃征当时脸色就有点僵了,深皱着眉。而陆乘风则是惊喜万分?,瞬间也不急着赶路了,跟在?晏青棠身边有说有笑?。

    众人一路从墓地回到?逝者?的家,女主人一家有几人还要在?这里?多待几天,另外?有几人则是要回去?。

    晏青棠他们本就是客,不好在?此多待,是打?算立刻回到?他们借宿的村子,然后重新上?路的。

    临走时,为了表达自己的一点心?意,三人都悄悄随了白事的礼金,其中又以晏青棠的金额最高。

    他们很快出发,同样要赶回去?的人们随他们一起往回走,继续顺着来?时的路,走半小时的坎坷山路,然后才坐上?了他们的越野车。

    回到?村子后,晏青棠等人与奶奶和三个小孩子匆匆告别,再度踏上?了新的旅途。

    一同回来?的男主人的小儿子,那个塔吉克青年,要出村办事,肃征想顺道送他一小段,最后说几句话。他与肃征这两天渐渐熟了,便没有过多推辞,坐在?了肃征与晏青棠那辆越野车的后排位置上?。

    在?帕米尔高原上?,安全是第一位。

    肃征将车开得很慢,后方陆乘风的车也是慢慢跟着。

    窗外?的景色不断变换着,成片的杏林,连绵的雪山,一切和来?时一样。

    但在?村里?住过几天后,晏青棠心?里?对这儿的一切都多了份亲近感。

    突然,后排的青年惊喜地喊了一声,晏青棠与肃征都顺着望过去?,也发出一声惊呼:“好大的狐狸!”

    在?路边的石头旁,有一只体型健硕的红狐狸,正匆匆经过,加上?尾巴它足有一米半长,但动作敏捷,很快就消失不见?。

    青年滔滔不绝地同肃征说着塔吉克语,显得很兴奋。

    这两天里?,亲人去?世的哀痛气氛弥漫不散,青年也面色凝重,如今总算在?这个青年脸上?看到?了一点笑?容。

    “这是什么?狐狸?能长这么?大。”车已经暂时停下,晏青棠趴在?窗边,远远望着狐狸的背影。

    “这是成年的赤狐,也叫火狐狸。”肃征向晏青棠解释,“还记得咱们在去赛里?木湖路上?遇见?的那只狐狸吗?也是赤狐,可是还没长大。赤狐算是全世界体型最大的狐狸之?一,体重能到?三十公斤,比普通狐狸可要大得多。”

    “火狐狸……”晏青棠想着刚才那只狐狸身上?的橙红色,还真像是一团热烈的火。

    她跟着有点疑惑,小声问肃征:“这有什么?特别的吗?为什么?看到?会开心??这算是当地人的猎物吗?”

    她是想起肃征曾经的嘱托了,禁止投喂野生狐狸正是为了让它们对人类保持警惕,免遭猎杀。

    肃征笑?了笑?,朝她抬眉:“赤狐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

    他顿了顿,接着道:“但是塔吉克人不猎杀狐狸,不是为了这个。他们本来?就禁食狐狸之?类的野味。在?塔吉克人的心?中,狐狸虽然不如鹰的地位高,可也是很特别的。”

    长期的游牧生活让塔吉克人对野外的动物十分友善。

    在?塔吉克人看来?,狐狸,尤其是赤狐,是拥有着独特地位的生灵。他们不用狡猾来?形容狐狸,只会将聪明智慧等词加诸其身。

    在?帕米尔高原上?,路遇狐狸,特别是夜行时遇见?狐狸,拥有着平安吉祥的寓意,也是好运将要开始的征兆。

    晏青棠听完他的解释,这才全明白了,心?想难怪青年会为此而开心?。

    此后再次启动车子,又行进了半个小时,就到?了青年要下车的地方。

    青年下车之?后,就像当初欢迎肃征等人入住家中一样,越过车窗,再一次与肃征互相亲吻手背,彼此的关系在?相处中更进一步,就像兄弟一样亲近。

    告别青年,三人两车继续前行。

    如果用手机导航塔县到?莎车县,一般会显示从塔县到?喀什再到?莎车,自动避开一条距离更短但很险峻的道路。

    而这条道路,全长三百多公里?,正是他们要走的塔莎古道。

    它是古丝绸之?路的分?支,也是一千多年前时玄奘取经后的东归之?路。

    肃征多次走过这条古道,在?就近原则下,决定走这条路去?莎车县。

    “东下葱岭东冈,登危岭越洞谷;溪径险阻风雪相继,行八百余里?出葱岭至乌铩国。”[1]

    玄奘在?《大唐西域记》中所说的葱岭,指帕米尔高原。至于乌铩国,也就是现在?的莎车县。

    塔莎古道道阻且险,与之?相对应的,是它独特奇美的风景。

    进入塔莎古道之?后,越野车基本是在?河谷地带穿行,也会经过几个杏花村,杏树在?河谷中成片绽放,又常遇到?“一面悬崖一面河水”的路段,一边是粗粝高耸的奇伟山脉,一边是春日冰雪初融的透绿河水。

    肃征与陆乘风开车都很小心?。肃征在?前,起到?向导指引的作用,遇到?陡坡会切换四驱模式,遇到?中空的路面也能及时调整方向,带着身后陆乘风的车安稳开过去?。

    路上?经常能看到?曾经塌方过的痕迹,路面陡峭又有碎石。好在?现在?是枯水期,还没到?山体滑坡的高发期,如果到?五六月份,就会大有不同。而且他们开车专注不分?心?,所有路段都算是有惊无险。

    开了近三个小时后,越野车开出古道。又过一个多小时,终于来?到?莎车县。

    开了那么?久的车,且路况又不好,精神始终高度紧绷着,肃征与陆乘风两人都累得不轻。

    于是在?已经过了晌午的时间,三人在?一家本地饭店简单吃了午饭,然后就找民宿住下。

    肃征原本在?自己房中待着,当过兵的人最不怕无聊,可今天独自坐在?房中时,突然觉得有点待不住。

    他总能想到?晏青棠。

    想到?数次的接吻,想到?他们悬而未定的关系,还有陆乘风对晏青棠表露出的好感。

    他在?吃着没有立场的醋。

    犹豫一阵后,他终究还是走出房间,过去?敲响了晏青棠的房门。

    晏青棠过了一阵才来?开,他正要开口,就见?陆乘风走了出来?,边走边说:“那你想好了就告诉我吧,我等你的回答。”

    回答?什么?回答?

    肃征心?里?一紧,只猜着有可能是陆乘风向晏青棠表白了。

    而这边,陆乘风说完话后,看了眼他,拍了拍他的肩,随后缓步离开。

    肃征冷着脸关上?门,也不顾自己有没有立场,直接不高兴地问起晏青棠:“你们都聊了什么??他在?等你回答他什么??”

    他毛毛躁躁,失了分?寸,这问话近乎于质问了。

    可晏青棠竟然没有生气,反而笑?意更深,手扶在?他的胸口处,整个人也靠过去?,就像那夜一般亲近,脸颊在?他脖颈磨蹭了下,轻快道:“哎呀,这是秘密。”

    “真有你的,晏青棠。”肃征被她撩得心?痒,可情绪上?又要被气笑?了,开口时莫名?委屈起来?,“和他有着秘密,却?又来?招惹我。”

    他话里?带着情绪,身体却?也诚实,默默把她拥住了。

    晏青棠没动弹,任他抱着,在?他怀里?饶有兴致地点破他:“哦,吃醋啦?”

    肃征不言,只继续冷着一张脸,眼神略带幽怨。

    晏青棠看了倒是不急着解释,只凑近了他,突然啄吻一下男人的薄唇。而他虽然被她吻得一愣,竟也没立刻回应她。

    “真的吃醋啦。”唇与唇厮磨着,晏青棠软声总结。

    第35章 035 只能玩我

    她高?傲如圣洁的白天鹅, 吻人时却略带些?不经意间的撩拨,长发散落在男人的颈窝,发丝凉浸浸的, 让人心口发酥。

    “有什么好吃醋的, 我又没亲他。”她轻声笑?道。

    这话无疑是给肃征生妒的心火添了一把柴,语句化为图像,单是想想那场景, 肃征就受不了。

    晏青棠偏就这么一直笑?着望向他,惹他恼火不甘,甚至有点为那个不知?为百分之多少的可能性而怕惧。

    于是拉住她手腕, 倾身?将她压在墙角闭眼吻了又吻, 试图以亲密的身?体?接触抚平自己的不安。

    见晏青棠纵容着他的动作?, 还回吻给他鼓励, 于是肃征一路压着她深吻,就这么稀里糊涂将她从?门口带到了床边。

    晏青棠躺在柔软的大床上?,身?下一片白,可再?白, 仍比不上?她天生白皙的如雪肌肤。

    肃征情难自抑地压在她身?上?,小麦色的双臂按住她嫩白手腕时,肤色显出一种突兀的反差。且她那样?纤细,肃征真怕手上?的力道弄伤了她,或是自身?的体?重压坏了她。

    踌躇之下, 他默默松开了她的手腕, 连带着身?体?也?刻意与她保持了几厘米的距离, 可仍舍不得太远, 右手攥着她春葱似的白净手指,俯首温柔而虔诚地啄吻着。

    房中空气?里, 竟如此安静,只有纷乱的呼吸,肌肤与肌肤之间的摩挲。

    在亲吻的细微压抑声响下,肃征嗓音喑哑,占有欲满溢到心口:“晏青棠,你只能有我这一个。”

    晏青棠听得出,他在讲究感情的专一性。

    难得难得,一开始说着什么“不会与雇主产生私人感情”的人,到了今天,也?能说出些?心口如一的话语了。

    但如此一来,晏青棠更想逗他,故作?不高?兴道:“一个怎么够?”

    不够?那她想要几个?她的“贪心”让他莫名委屈,质问就像是他难耐的本能,可他又生生压了下去?。温柔引导,大概好过?厉声争辩。

    于是肃征闻言,只是重新凑近晏青棠,将一个湿润的吻落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而后一路绵延着缓缓向下,顺着高?挺的鼻梁,到冰凉的鼻尖,再?到柔软的唇。他是在以行动证明自己。

    他与她接吻,就像是在啜饮着掺了蜜的泉水,始终讨要个不够,晏青棠忍不住攥紧了身?后的床单,扯皱了,又伸展,无数次换气?,大口地喘息着。

    “够的。”肃征出声蛊惑她,“我一个人就能满足你。”

    他想要独占。

    他说得这么露骨,但仍面不改色,和往常那个古板的他可真不一样?。甚至在彼此试探间,晏青棠发觉他竟渐渐占据上?风。

    肃征突破了他原则上?的口子,在“破窗效应”的作?用下,索性放纵自己,这些?话……她听了都有点恍惚。

    晏青棠的好胜心瞬间起了,抬手抚上?他的下颌,温热的呼吸喷洒在男人脸上?:“某人不是说我平时喜欢玩人吗?还劝我离他远点,保持距离。”

    晏青棠是个记仇的,还记着当时他对她的拒绝。也?记得肃征觉得“玩”是个侮辱的词。

    可面前的肃征眼神炽烈如火,主动凑上?她抚摸自己的手心,依了过?去?,手指跟着掠过?她漂亮的锁骨,落在她上?衣的第一粒扣子上?。

    隔着衣衫,她能感受到肃征的指尖在绕着那粒扣子画圈,一圈跟着一圈,似乎是在冷静地沉思默想,却让她那块肌肤开始发烫泛红。

    后来她终于听到肃征下了决心,向她道:“青棠,你只能玩我这一个。”

    说完后,也?不等她有所反应,就再?度吻上?她,而这次的吻太张扬激烈,他自己的衬衫崩开了扣子,连带着她的第一粒扣子,也?被他扯坏了,在她锁骨处乱咬着。

    “肃征,你想干嘛?”看他毛躁的样?子,晏青棠突然有些?紧张了,忍不住拽住了他的领口。

    但这也?迫使?肃征离她更近,能更轻易地舔吮上?她的耳垂,瞬间又酥又麻,而始作?俑者倒是显得无辜又安分,深邃眼眸径直望向她,呼吸很是不稳:“不干什么,只想亲亲你。”

    “哦。”晏青棠扭过?头去?,闷声道,“我还以为你在想别的。”

    肃征似乎秒懂,立即接道:“想要别的,我也?能给你。”

    “三十岁的处男。”晏青棠的双臂圈在他颈后,瞥了他一眼,低声笑?了,“能行吗?”

    “试试不就知道了。”肃征喉结滚动,声音嘶哑。

    他没否认。

    虽说晏青棠之前就有他的详细资料,但这年头感情上?还真不好验证真伪。

    今天真正在肃征本人这儿听他默认了这说法,才算是彻底确定了。

    晏青棠不禁凑在他耳边逗他:“你真还是处男啊?”

    或许是急于带过?这个话题,肃征有几分恼火地盯着她的眼睛。

    “处男的话,那岂不是几秒就……”晏青棠口中振振有词。

    而肃征终于有了脾气?,皱眉冷声道:“闭嘴。”

    这大概就是肃征对她能展现出的最恶劣的态度,是在警告她。

    晏青棠一愣,真感觉这压根没什么威慑力。

    那么个糙男人,竟然真的不会说脏话,这既让晏青棠震惊,又让晏青棠对男人更加满意。

    于是她张了张口,本是想安抚肃征的,肃征却还陷在刚才她调侃他的阴影里,见她仍要说话,便立刻以吻封住她带着潋滟水光的唇瓣。

    火苗好像轻易就燃烧起来,愈燃愈烈。

    她有意放纵肃征,而肃征也?忘却了秉持的原则,场面渐渐失了控,床上?已经一片杂乱。

    男人的吻完全失了温柔,没了章法,强势热烈,让她沉溺其中,仰起天鹅颈低喘着,而这声息更成了催化剂,诱着肃征继续。

    然而,在事情快要一发不可收拾的时候,肃征裤子口袋里的手机响起铃声,肃征烦躁地按了,垂眸还未吻到晏青棠,铃声便响起第二遍。

    这回肃征不得不接了,从?晏青棠身?上?起来,然后坐在床边快速地扫了一眼屏幕上?的来电。

    “晏雅钧。”

    反应过?来这人的身?份时,肃征头上?如同被浇了一盆冷水,一下子从?情-欲中清醒过?来。

    “怎么了?”晏青棠原是躺着的,见肃征竟然能突然从?她身?边移开,去?接旁人的电话,心里已有不满,“谁的电话这么重要?”

    “不重要。”肃征在她的眼神看过?来之前息了屏,淡声回道。

    确实不重要,如果不是晏雅钧与晏青棠是父女,那么晏雅钧就是他无数普通主顾中的寻常一个,影响不了他的任何情绪。

    可偏偏,晏雅钧与晏青棠是父女,从?某种意义上?又都是他的雇主。

    一通电话无意中成了一种提醒,足以让他生出负罪感,让他自责,他今晚竟拥吻着与他存在雇佣关系的人,还险些?就做了更多出格的事……

    “不重要,那……”晏青棠压根不知?道这通电话是谁,只顾着想与肃征接上?刚才的亲热,抬起的手臂轻轻搭在他的后背上?,小猫似的磨蹭着。

    而肃征却突然触电一般地站了起来,背过?身?几秒,才望向她道:“晏青棠,太快了。”

    “什么太快了?”晏青棠满眼疑惑。

    肃征已经无心与她过?多解释了,甚至单是待在这个空间里,都觉得不该,于是拿了外套,匆匆往外走。

    临出门时,咳了一声,不曾回头,只是最后表达着今晚扫了晏青棠兴的歉意:“对不起……”

    晏青棠终究没有经验,看肃征就这么走了,脸色又如此异样?,忍不住一个人开始瞎想。

    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将脑袋埋进铺在床上?的被子时,还隐约能闻到肃征残留的荷尔蒙气?息。

    思来想去?,晏青棠还是给闺蜜沈梨打去?电话,深夜叨扰。

    沈梨可能是今天睡得早,好半天才接起电话,嗓子还带着起床音,迷迷糊糊地凑近嚷嚷:“新疆跟上?海时差这么多吗?你那边这就天亮了?”

    “也?还是晚上?,我又没出国。”晏青棠嘴快地回她一句,然后意识到扯远了,迅速直入正题,“我就想问问你,你懂不懂男人那方面呀?”

    “哪方面?”沈梨好像不太困了。

    晏青棠一本正经:“都说男人第一次很快,有多快?”

    沈梨:“……”

    沉默了好一阵后,沈梨才回问她道:“你怎么突然问我这么劲爆的问题?谁呀? ”

    紧跟着反应过?来,惊讶道:“不会是把你迷得神魂颠倒的那位保镖吧?”

    沈梨对她的感情生活了如指掌,还是她自己主动告知?的。

    “嗯……”晏青棠默认了,也?就不再?藏着掖着,继续疑惑不解地分析道,“会快到连衣服都没来得及脱完吗?”

    “那不至于吧……”沈梨一愣,“那也?太快了。等等,青棠,你先稍微描述下,或许是别的原因呢?”

    待晏青棠草草讲完肃征突然停下并?且逃走的情况,沈梨思索一阵,道:“会不会是他觉得跟你的感情没到这一步,突然不太想继续了呢?”

    这话有点像是在质疑晏青棠的个人魅力,晏青棠想也?没想,就摇了摇头:“那不可能。”

    “嗯……”沈梨头疼起来,“那你再?给点别的信息?”

    “他三十岁了,会和这个有关吗?”晏青棠轻叹了口气?。

    曾经看网上?讨论过?,男人的平均花期很短,一般在二十岁左右是最好的时候,精力最旺盛。到了三十岁,就开始走下坡路。

    肃征毕竟也?三十岁了,或许精力上?也?在走下坡路?

    想到这里,晏青棠突然有点为肃征难过?。

    第36章 036 监守自盗

    “这方面……我也?不懂呀。”对面的沈梨听得头皮发麻。

    “算了, 我自己查查资料。”晏青棠放过了困倦的闺蜜,“你?先睡吧,晚安。”

    沈梨放下?电话, 可以说是倒头就睡。而?晏青棠打开浏览器, 随手就搜索起来。

    “男人三?十岁后……”

    字没打完,网页就有联想——“性-功-能下?降正常吗?”

    她再点开一个靠前的科普视频,穿着白大褂的主任医师面容严肃地坐在桌前:“男人三?十岁之后, 性-能-力上?就开始走下?坡路了,这属于一种不可逆转的自然规律,会呈逐年下?降的趋势。当然了, 这种改变是循序渐进的, 并不是短时间的一个很大的起落。不过因人而?异, 有一些男性的性-能-力依然很强……”[1]

    晏青棠在学习方面从来都是孜孜不倦, 趴在床上?又看了几个视频,模糊地判断着肃征的状态到底属于哪种。

    而?已经?快要被她盖棺定论的当事人肃征,却丝毫不知她心中的百转千回,正在房中面色凝重地握紧了手机。

    他试图平复心情, 特?别是方才被晏青棠勾出的情-欲,用?冷水洗了一把脸后,用?毛巾潦草地擦了擦,这才给晏雅钧回过去电话。

    “肃征,我不打给你?, 你?是不是就忘了自己的任务了?”或许是带着不满与怒意, 晏雅钧的语气很不好, 全无?之前和他沟通时显露的那种慈父和蔼。

    肃征从前也?是个有傲气的, 不喜别人对他颐指气使,可在关于晏青棠的事上?, 到底理亏,一句反驳都没能说出。

    来到喀什地区后,他确实把晏雅钧交代的事情给忘了。

    他一向思虑周全,知道虽然已经?站到了晏青棠这边,可她父亲那边的戏也?要适当做做,维持他们父女之间的一种平衡。

    可哪儿承想,自从离开那拉提前往喀什地区后,自从那晚在出租车上?被晏青棠抱住后,他就像是被晏青棠困住了。

    后来多?了陆乘风,更将他的危机感硬生?生?激了出来。

    到了近几日,他终于在晏青棠的撩拨下?忍耐不住做出回应,将其?余的事一概全忘了,满脑子只剩下?晏青棠。

    好在此刻他的脑子还懂得灵活应变,将声音压的沉稳平和:“晏先生?,是我们最近的行程太赶了。去的地方基本都是山区,信号不好。而?且我一直和晏小姐待在一起,当着她的面联系您,恐怕也?不太合适。”

    他的解释,全看晏雅钧在打来这个电话之前是怎么想的。

    肃征也?在揣度,晏雅钧是否知道这几天他的种种逾矩行为?。

    在漫长的沉默后,晏雅钧笑了,又恢复平日里的那种和善:“小肃,你?别怪我脾气不好,听人说,你?做事一向专业,我当然是相信你?的。但?这几天总打不通青棠的电话,你?也?不来汇报,我是怕你?们出了事。”

    晏雅钧身上?习惯性地带着上?位者俯视下?位者的高傲,掌控欲很重,主要目标是晏青棠,也?连带着他。

    肃征多?少?也?能明?白晏青棠为?什么不爱和晏雅钧沟通了,由此也?在心里留了片阴翳。

    哪天等晏雅钧知道了他与晏青棠除了雇佣之外逐渐变了味的关系,不知又会怎么对付他。

    这种沉重的忧虑,成了悬在肃征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随时可能落下?,就如此刻晏雅钧的进一步询问:“最近没有什么人来招惹青棠吧?”

    晏雅钧没把话说明?,肃征回得也?含糊:“晏小姐有我保护,没人敢招惹。”

    “那她有没有去招惹别人?”晏雅钧又问。

    肃征终于眉心微皱:“晏先生?到底是指什么?”

    晏雅钧冷哼一声:“男人。”

    他很快又叹了口气,语气说不清是无?奈还是得意:“我这个女儿,长得太漂亮,总有人一门心思打她的主意。当年跑去欧洲,后来回到上?海,身边就没个消停的时候。”

    肃征听了也?恍惚,想追问晏雅钧更多?关于晏青棠感情上?的事,可又怕他生?疑,只好藏起心思,继续听着晏雅钧的话。

    “她将来的婚事我明?明?已经?帮她打算好了,她总不以为?意,爱和我反着来。前些天我催她快点结束那个狗屁考察,回上?海跟人家见一面,结果她说没兴趣,要找她自己会找。听她那语气,我真怕她趁着去新疆,脱离了我的管束,为?了气我,给我带回个女婿来。”

    “事业和感情,没一个能让我省心的。”晏雅钧不满。

    肃征听到他用?“狗屁”来形容晏青棠看重的植物考察,心里不太舒服。

    哪怕晏雅钧也?是他的雇主,他还是替晏青棠辩驳:“晏小姐有自己的事业追求,您不用?太过操心。”

    “我能不操心?之前不听我的硬要入这行,以后还不知道要干什么。木已成舟这也?就罢了,可我真不希望在她身边看到任何男人。”晏雅钧冷声道。

    他在控制晏青棠的交友圈,从心里已经?定了晏青棠未来的丈夫该是什么阶级,自然不想晏青棠脱离他的安排。

    肃征心里一沉,以为晏雅钧是在委婉地下逐客令,缓缓道:“晏先生?,那我……”

    “所以肃征,你?要帮我盯着她。如果真有什么人可疑,要及时告诉我,这也?是保护她。”晏雅钧可称苦口婆心。

    肃征听着听着,就闭上?了眼睛。

    如果真有人可疑,那也?是他最可疑。

    难得晏雅钧如此信任他,信任他的专业素养。

    可惜他早已经?监守自盗。

    或许一开始是晏青棠单方面招惹他,可走到今晚这步,焉知不是他自己也?在步步动摇深陷,纵情纵性,也?返回去招惹了晏青棠。

    挂掉电话后,肃征紧接着就又收到一条微信消息。手机的振动让他一个激灵,拿起来看清后,却又让他的喉咙干涩得厉害。

    “今晚不算,别挫败,别失落,明?晚我再来玩你?,好不好?”消息来自晏青棠。

    她的言语真是直白到让人面红耳赤,今晚床上?的那些亲吻、拉扯、抚摸、乱咬……全都浮现在肃征眼前。

    真是能要了他命一般,肃征不敢再想下?去,浑身泛起的热潮已压不下?去,起身就进了浴室。

    这是他第?几次因为?晏青棠洗冷水澡了?

    浴室的玻璃门上?全是水雾,肃征出了神,竟从雾气中依稀看到了晏青棠的脸。

    肃征匆匆擦干了身体,就回床上?躺下?,然而?那几乎与晏青棠房里一模一样的床,又让他再度想起晏青棠。

    肃征努力闭上?眼,转移起自己的注意力。这种事他从前很在行,毕竟在哨所需要高度警戒,神经?紧绷,达到那种专注程度时,脑子里会排除摒弃任何事。

    可他终究还是失败了,敏锐的嗅觉让他闻到了他从晏青棠身上?沾染的一点香气。

    他如今连短暂地忽略晏青棠,不想晏青棠,都做不到。

    难以想象,晏雅钧还让他负责盯着晏青棠……

    与深夜自我反省的肃征相比,晏青棠的心思要单纯得多?。

    她发消息给肃征,完全是看完网上?资料后,想要安抚安慰一下?肃征,不想让他觉得自尊心受损。

    看肃征一直没回复她消息,竟然也?大度地体谅了他。到了早晨一起吃早饭时,还笑着跟他打招呼。

    谁知刚一触碰到她的眼神,他就低了头,换上?一副奇怪的表情,刻意躲着她。

    晏青棠一下?子就懵了,忍不住自言自语:“男人心海底针。”

    当面指出男人三?十岁的力不从心,对他的打击有这么大吗?还是伤了他的自尊心了?

    晏青棠心里纳着闷,陆乘风也?已经?走过来了,于是笑着招呼陆乘风坐下?。

    莎车县被称为?十二木卡姆之都,如今来了,她自然不该沉浸在和肃征的奇怪别扭里,要好好享受生?活才是。

    对他们的情况一无?所知的陆乘风精神很好,和晏青棠有一样的想法,吃了早餐后,两个人就兴冲冲地出了民宿,要逛整个莎车县。

    但?真正逛时,才发现这与他们想象中的不太一样。莎车县是个比喀什要小太多?的小县城,格外宁静冷清。

    没什么商业化,保留着原汁原味的南疆图景,这大概是莎车县的长处,能让人认识真实的南疆。所以网上?总有各种推荐莎车县的帖子,让人眼花缭乱。

    可这个时间段,实在不太凑巧,今年以来,城里有名的叶尔羌汗王宫正在修缮。修缮的也?不止此处,甚至夸张点来说,这座本身就没有什么大景点的小城,几乎没有能够去的地方了。

    第37章 037 为她读诗

    简单转了几个景点后, 晏青棠与陆乘风就渐渐感到意兴阑珊,打算返回民宿了。

    旁边一直沉默的肃征却突然拦住两人,给了相反的建议:“先?别回, 今天逛到晚上再回。”

    “最想看?的王宫又没?开。”晏青棠失望地继续往回走, 瞥了肃征一眼,“莎车看?着不大,还有什么好逛的?”

    而肃征则用最平常的语气先?行提醒他们:“继续往前走, 你俩先?别回头看?。”

    “怎么了?”晏青棠与陆乘风都是一愣。

    “有人跟踪我们。”肃征走到两人的中间,面不改色,“已?经至少有一个小时了。”

    “跟踪?”陆乘风原本是有下意识回头的动?作的, 还好肃征提前有提醒, 生生压下本能?, 轻声道, “是有贼盯上咱们了吗?”

    “看?着不像。”肃征摇头,“南疆治安之前确实很乱,可近几年好多了。而且现在都是电子支付,不带钱包, 时刻拿着的手机不好下手。还有……我们是三个人,也?不符合贼习惯找落单的人行窃的心?态。”

    “我看?他们四个的长相穿着,不像是当地人。也?不像是普通游客,因为他们全?程都不沟通,根本没?有互动?交流, 反而表情严肃, 明显是带着任务的。”肃征补充道。

    “你说了这?么多, 可他们到底为什么跟踪我们?”陆乘风听完他的分析, 好像更懵了。

    肃征也?就不再绕弯子,向两人道:“其实根据我的判断, 他们应该是冲着……”

    “冲着我来的,是吧?”晏青棠接过话道。

    肃征没?否认,晏青棠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了,气愤道:“明着不行,就来暗的,我爸的一贯风格。”

    之前硬塞几个人随行,美其名曰照顾她,被她强烈拒绝后,又试图买通肃征。眼下不知为何,又悄悄绕过肃征,增派了其他人过来。

    “别生气。”肃征安抚她道,“还跟在后面呢,叫他们察觉就不好了。再说了,为了这?些?人气着了身体,也?不值得。过来是为了开心?的,我不会让他们搅了你的心?情。”

    说出?后一句时,他声音柔和,带着些?若有似无的温柔与在意。

    但随后侧过头去,似乎正在用余光打量侧后方的人,眼神迅速转为冷冽。

    晏青棠就像是一只被气到炸毛的小猫,被肃征一点点顺着毛,安抚好情绪,没?好气地问他:“那现在我们怎么办?”

    三人在明,晏雅钧派来的人在暗,怎么想他们三个都是居于劣势地位。

    而肃征微一抬眉,勾起唇角,轻吐出?两个字:“遛狗。”

    听到这?两个字,晏青棠瞬间便笑?了。

    她想起刚到乌鲁木齐时,和肃征聊起晏雅钧派来的那几个下属,就是她“恶劣”地形容那些?人为“走狗”。

    原来他都还记得。

    “跟我走就行,我们继续逛。”肃征淡声道,“其他的事,你们不用想,也?不用管。”

    有肃征在,晏青棠和陆乘风都很安心?,跟在他的两侧。

    肃征带着他们四处闲逛,且在街巷之间穿梭,明显是在故意绕晕后面的跟踪者。行进的范围越大,那四个人越难跟紧,说不定?还要紧急抽调出?其他潜在的跟踪者。肃征他们刚好以此?消耗这?群人的体力?。

    肃征偶尔与晏青棠和陆乘风聊天,好显得三人状态轻松自然。晏青棠与陆乘风被他调动?着情绪,在刻意不去过多在意后面跟着的人。

    可肃征自己,心?思?却很纷乱复杂,推理联想着那些?人背后那人的用意。

    晏雅钧派人跟踪,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肃征这?个退役军人从前学习的基本功还没?忘,跟踪与反跟踪技能?都很熟练。这?方面到了后期都会成为一种潜意识,如果有人跟踪他,只要在他身边现过身,其实他很快就能?察觉。

    所以他能?断定?,在来到莎车县之前,没?人跟踪他们。

    由此?,跟踪活动?的开始时间,被推至昨天中午,他们刚来到莎车县时。

    在此?之前,晏青棠与晏雅钧之间的联络断了,他与晏雅钧之间也?断了。晏雅钧想最快时间获取一手信息,加上对他开始不信任,几重原因叠加下,也?就派了人过来找晏青棠。

    而晏雅钧只知道晏青棠来到喀什地区,在几个乡考察杏花。具体路线没?来得及问肃征,他们就进了山区,于是晏雅钧只能?广撒网,几天时间,估计在喀什地区的好几个县城都布了人手。

    他们当时是在村子里借宿,又跟着去邻村奔丧,后来沿着塔莎古道直接往东,大概过来找晏青棠的人还没?来得及打听动?向。

    但只要他们三个来到喀什地区相对大一点的县城,就会被等候在那里的人盯上。

    譬如现在他们所在的莎车县。

    可能?从他们踏入莎车县开始,就有人跟着了。只是当时他还在为晏青棠的吻而神魂颠倒,失去了往日敏锐的侦查能力?。

    今天从民宿出?来后,一路上,都是晏青棠与陆乘风说话,他跟在后面醋意难消,忍不住时就开始打量别处,转移注意力?,不经意间却发现了那四个人的异样。

    更微妙的是,那四人不止是在注意他们的行踪,更特别留心?他与陆乘风两人和晏青棠之间的距离。

    佐证这?一点的,是他们一直在偷偷拍照。表面是在拍风景,实则将镜头对准了与晏青棠有任何接触的人。

    肃征再一联想昨晚晏雅钧的那通电话,发觉晏雅钧这?个人真是心?思?深沉到极致。

    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说是让他帮忙盯着晏青棠,但也?开始派人盯着他。

    原来晏雅钧从来都不像话里表现的那么放心?他。

    那么……晏雅钧知道他与晏青棠的逾矩行为吗?

    知道,就不会允许他继续待在她身边。

    不知道,昨晚又何必敲打他?

    或许……晏雅钧自己也?还不够确定?,所以才进一步打探?

    想到这?里,正带着晏青棠不断往街巷深处走,不断拐弯的肃征,悄悄看?了眼晏青棠。

    她的脸色总归不算太好,可能?是自感给他与陆乘风都添了麻烦,无法?不心?生愧疚。

    肃征顿时既怜惜又心?疼,关于晏雅钧究竟知道多少,他已?不想再揣度下去,只想不管不顾地走到晏青棠的身边去。

    他们已?经走到老街,按照寻常路线,应该继续往前走,可这?时候,肃征却低声提醒着两人:“我们走快点,从小路绕回去,到王宫对面的阿曼尼莎汗纪念陵去。”

    短时间加快行进速度,当然是为了将他们和跟踪者之间的距离拉开。

    王宫虽然关闭维修,但对面的阿曼尼莎汗纪念陵却还正常开放,而且里面的游客也?不少。

    他们三人进去之后,就立刻混在了人群之中,估计那些?被远远甩在后面的跟踪者都没?看?清他们具体走哪一条路,最后去了哪里。

    扎进人堆里后,晏青棠好像获得了些?许的安全?感。

    来到纪念陵后,他们首先?看?到的,就是阿曼尼莎汗的雕像。

    阿曼尼莎汗是叶尔羌汗国第二代汗王拉失德汗的王妃。她是十六世纪杰出?的维吾尔族女诗人,也?是十二木卡姆的搜集、整理者,被尊称为“十二木卡姆之母”。[1]

    在这?位杰出?女性的纪念陵四周,那一面面墙壁上,都用维吾尔语和汉语写满了她整理的诗歌。

    肃征知道晏青棠心?情不佳,还在想着被跟踪的事,走到晏青棠身边后,就引着她来到其中一面墙壁旁。

    “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就在看?十二木卡姆的表演。”他主动?开启了话题,见晏青棠不说话,便自顾自轻快道,“这?些?诗,哪怕是经过一层翻译,也?不减诗里带着的情感呢。”

    晏青棠依然不语,只听见他突然语调和缓地念着些?什么,好像是在说维吾尔语。

    她终于有了些?好奇心?,正要问他,他自己又用汉语轻柔地念了出?来。

    ‖倘若我一刻看?不到你,

    我就希望你出?现在眼前。‖

    晏青棠愣住了,从没?想过墙上的诗歌会如此?直白,原来肃征所说的“诗里带着的情感”,是指这?个。

    肃征看?她的注意力?已?被自己吸引了去,便笑?了,继续念下去,是一样的维吾尔语和汉语。

    ‖你想我了吗?

    我好想你哟。

    你哪儿想我?

    我心?里想你哟。‖

    ‖你那黛眉如柳叶,两梢入云鬓,

    入鬓两梢似箭矢,射中我的心?。‖

    ‖我的右边已?像团火,

    我的左边仍唱情歌。‖

    念的时候,肃征的那双眼睛也?在径直望向晏青棠,好像汹涌的情意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渠道,顺着诗歌流淌出?来。

    不久前还能?以吻撩人的晏青棠,到了肃征念诗的时候,反而脸红了。

    “你翻译诗歌都这?么快的吗?”晏青棠几乎有些?不敢去看?肃征了,原本心?里的那点不愉快,也?跟着被驱散。

    而肃征指了指面前的墙壁,让进来之后始终心?不在焉的她再仔细看?看?。

    是了,这?里本来就是印有翻译的。

    他好像接着又念了起来,那情感跨越语言朝她耳中流淌进去。

    ‖你是来看?我的吗?

    你是来烧燎我的吗?‖

    “但这?句有更好的翻译。”肃征凑到她耳边,对着她低语呢喃,“你是来将我看?望?或是点燃我欲望?”

    周围的空气好像都在跟着燃烧发烫,晏青棠不禁仰起头望向他。

    “看?我和烧我,在维吾尔语里的发音很相近。”肃征道,“这?是我看?到的最好的翻译。”

    “大概几百年前的维吾尔人……”他的眼神深邃,声音喑哑,“和我此?刻有一样的心?情。”

    第38章 038 共进共退

    晏青棠怕冷, 可在肃征这儿,她本?身?就是?一团火,滚烫到能将他烧灼。

    她能轻易就牵动起他的欲望, “摆布”他。而他站在她面前, 所抱的态度,几乎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曾听人说, 诗是?不能翻译的,唯有原版浸润着完整的诗的情感色彩。

    由一种语言翻译成?另一种语言后,会大大为之减色。

    然?而肃征亲口为她念诗的举动, 却刚好弥补了这一点, 让她的心?脏在胸腔狂跳着。

    这一刻, 晏青棠的眼里只有他。

    她从他暗自紧张的神色中, 看出他的期待,任人潮熙攘,也想走近些,好拉住他的手。

    站在角落的陆乘风终于按捺不住, 咳了一声打断他们:“跟踪咱们的人是?不是?也快进来了?”

    话音一落,肃征便从刚才?的状态中走了出来,神色冷静不惊,看着云淡风轻,但同时又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保持着高度警戒。

    “那我们出去继续逛, 好不好?”肃征转向晏青棠, 请示着她的意见。

    她永远是?这两人的中心?, 她点头要走,他们便迅速跟上。

    三人顺着人流的方?向往外走, 继续逛着街。

    一路上,偶尔听见当地人即兴演奏着十二?木卡姆,在清亮的琴声鼓声之间,周遭喧闹人声自觉陷入一片静谧安静,独有音乐淌进耳朵。

    中午饿了,他们就在烤肉店用餐,点了两份烤鸡和一斤多烤全羊,还有些其他小吃。晏青棠食量小,没吃烤鸡,单纯吃羊肉就能吃饱。

    吃完饭,就接着闲逛。

    不知不觉间,日头已经落下?,残阳依山,照着这座小城。

    快走到民宿时,晏青棠感觉后面没人再跟着了,不知道下?午是?什?么时候甩掉了跟踪者。

    可她心?里仍不安稳,没像陆乘风一样回她自己的房间,倒是?一路跟着进了肃征的房间,仰头问他道:“这算是?成?功甩掉了吗?”

    “暂时甩掉了。”肃征淡声道,“但他们知道我们民宿的地址,没那么好真正?甩掉。”

    晏青棠一听,就沮丧起来,显得有气无力:“那今天?走这么久,还有什?么意义……”

    她确实很喜欢逛莎车这种不太商业化的南疆小城,可今天?走这么久,就是?想要甩掉父亲派来的那些讨厌的人。

    如今发现不起作用,还要被继续跟踪,她便有种气没处撒的无力感,一脸的不高兴。

    “我好累,肃征。”她说着话,更觉得自己脚也酸了,腿也麻了,愈发委屈起来,半靠在墙壁上。

    肃征已听出她隐约有点撒娇的意味了,抬手一拉,便做了一整天?里都想对她做的事,将她拥进他怀里。

    “别靠墙了,靠着这儿,软和些。”他道。

    被他这么一抱,晏青棠的手一时都没处放,想了想后,从侧面环住他窄腰,可又不那么老实,纤细的指尖在他腰腹戳了戳,然?后轻笑出声:“是?挺软的。”

    肃征由着她玩闹,低垂下?头,眯起眼睛:“还知道拿我取乐,看来心?情还不算太差。”

    这提醒了晏青棠她还有没解决的事,难免忧心?,忍不住长叹一口气。

    “好没意思。”她道,“没想到我做点自己想做的事,去点自己想去的地方?,会这么难。”

    “我爸的掌控欲太强了。可是?以前我在荷兰和北京时,他也没有这样。就因为这是?我第一次真正?脱离他的掌控?如果不是?你在,说不定他会直接派人把我绑回去。”晏青棠依在他怀里,小声倾诉着。

    经此一事,晏青棠发现她还是?不够了解她父亲的本?质。

    原先以为对父亲撒娇发脾气有用,能止住父亲对她的各种干涉,可现在看来……

    她是?不敢再深想下?去了,对在商界叱咤风云的父亲更多了些警惕和畏惧。

    而肃征垂眸望着她,宽厚的手掌小心?地握住了她的手,温声道:“别怕,有我在呢。”

    “我帮你甩掉他们。”他道。

    面对晏雅钧派来的人,以及一系列的安排,肃征显得并不惧怕,反而是?胜券在握般的坦然?。

    “首先,这群人不知道我们发现他们了。”肃征说道,“我们今天?四处闲逛,几乎逛遍了莎车整个?城,他们为了对你父亲有交代?,也跟着将城走了个?遍。而且他们不知道我们的行进路线,要临时到处找我们,只会比我们耗费更多的体力。”

    “其次,他们不知道我们的下一步动向,是?去是?留,留是?住几天?,去又是?什?么时候去,去哪里。”肃征笑了笑,“这里面,我们就可以加以诱导。”

    “怎么诱导?”晏青棠冲着他眨了眨眼。

    肃征发觉晏青棠做人好像一直都太“明”太君子,她缺乏一点转弯的逻辑,不知道怎么用相对市侩或者说是狡猾的手段,去对付那些暗处的人。

    于是?他耐心?道:“现在最想知道你下一步动向的人,就是?他们。可他们打听消息的渠道又很有限,这时候估计还在一边到处兜圈子,一边发愁要怎么样一路跟着我们。”

    “我断定他们就住在我们附近,一个?民宿,楼上楼下?,甚至可能同层。他们会想办法向民宿的人打听我们的行踪,我们只要透露些假消息,就能带偏他们。他们立功心切,估计会立刻告诉你父亲。”

    “由此,原本?劣势被动的我们,也就能找回主动了。”肃征道。

    “那我们要透露什?么假消息?”听着他的话,晏青棠渐渐镇定下?来,问他道。

    肃征想了想,道:“我们可以对民宿的人说,我们前些天?去了塔县一路上太累,想要在莎车多住一周,好好休息下?,然?后打算直接回喀什?市。”

    “我爸听到这个?消息,就会让他们在莎车盯紧我们,再把其余的人都调到喀什?市,守株待兔。”晏青棠明白了他的意思,神色轻松不少,“但实际上,我们是?按原计划跟陆乘风一起去叶城。”

    “对。”肃征点头,“反跟踪其实很容易,因为这本?身?就是?一环扣一环。只要一个?地方?没跟上,他们就很难再获知我们的踪迹。新疆这么大,我们去的地方?大多又是?野外,想要大海捞针找到两个?人,谈何容易?”

    “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去叶城?”晏青棠笑了笑,继续问他道。

    肃征朝她挑眉:“这就是?今天?遛他们一整天?的原因了。我们今晚就出发。”

    “今晚?”晏青棠惊了下?。

    但静下?来细想,肃征带着她与陆乘风走遍莎车,一方?面是?想着不留遗憾,把这座城该逛的地方?都逛了,而另一方?面,大概就是?消耗那群跟踪者的体力,要他们今晚状态疲惫。

    再加上故意传递出的停留莎车县一周的假消息,估计他们不更加懈怠也难。

    “怎么样?”肃征问道,“从莎车到叶城也就一个?多小时。今晚时机最好,最出其不意。”

    “我自己当然?没问题了,但陆乘风会不会挺累的?还有你……”晏青棠在替他俩为难。

    她一个?全程坐副驾驶的人,累了大不了靠着椅背睡一会儿。

    可肃征与陆乘风两人确实没怎么休息,今天?又走了一天?,晚上这还要继续开车……

    “我没问题。”肃征爽快道,“陆乘风那儿,你联系下?问问他的意见。”

    于是?晏青棠给陆乘风发了微信,在陆乘风没给回复前,她与肃征都没继续下?一步。

    而陆乘风同他们想得一样,回道:“赶紧走吧,被人盯着怪不自在的。”

    这话勾起了晏青棠的歉意,低头打字回他道:“对不起啊,我把你连累了。不然?从现在开始分开走也行。他们发现我和肃征走了,也就不会再跟踪你。”

    晏青棠对肃征与陆乘风的态度,好像从来都不同。

    她对陆乘风被自己影响的事,会有愧疚。

    但却习惯于与肃征共进退。

    回了这句后,晏青棠仰起头,对肃征道:“感觉分开走确实对陆乘风更好,对吧?”

    肃征瞥了一眼,只笃定道:“他不会同意的。”

    果然?,陆乘风下?一秒就回了晏青棠:“没事儿,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话。”

    “不在莎车待,就一起在叶城多待几天?嘛。”陆乘风又道。

    “咱们仨。”陆乘风最后道。

    “那我们就还是?一起行动吧。”晏青棠看向肃征,“你打算怎么透露消息?”

    肃征两指相碰,搓了搓指尖。

    然?后晏青棠笑了笑,与他异口同声:“钞能力。”

    晏青棠安心?地回了她自己的房间悄悄收拾起行李,而肃征主要做了两方?面工作。

    一方?面,他将他与晏青棠的房间,连带着陆乘风的,都往后续订了几天?,凑成?一周,做足了表面假象,显出要长住的状态。

    另一方?面,他给了民宿的人一笔丰厚的钱,要几人在有人打听下?落时,不经意地透露他们这一行三人是?要回喀什?市。

    这些事情他都尽早去办,还特意加了民宿前台的微信。

    晚上十点时,肃征收到微信消息,很快就转发给晏青棠。

    “有人来打听,已经照你嘱咐的话回复了。”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都是?他们留给晏雅钧获取 消息的时间。

    三个?小时后的凌晨一点,民宿里的人基本?都已经睡下?,肃征确认好跟踪者都在房里休息后,就带着晏青棠与陆乘风,悄声离开民宿。

    已经这个?点了,民宿外还有着光亮,而在民宿不远处,停着一辆维护治安的武警车。

    他们顺利开车离开莎车,昏暗中,两排又直又高的胡杨目送着他们离去,春日里的枝桠还未郁郁葱葱,只冒出些隐约的绿叶,但连起来仿佛一望无尽。

    晏青棠降下?车窗,夜晚的凉风吹拂进来,让她情不自禁眯起眼睛,伸展了下?双臂。

    “肃征,我自由啦!”她道。

    第39章 039 共处一室

    在肃征看来, 在风中?欢快地伸展双臂的晏青棠,像是一只渴望自由的飞鸟。

    难怪她喜欢喀什古城上空盘旋的鸽子,拍下照片珍藏。

    越野车在夜色中?行进?, 一个?多小时后, 三?人进?了叶城。

    由于行程是临时更改的,他们没有提前预订酒店。

    为?了遮掩行踪,尽可能隐匿于此地的寻常人中?, 肃征特?意挑了性价比很高的普通旅馆,登记完信息后提着他与?晏青棠的行李箱上楼。

    三?人房间都是同一层,陆乘风的房间离楼梯口最近, 和两人告别后, 就走了进?去。

    接着紧挨的, 就是晏青棠的房间。

    肃征担心晏青棠住不惯小旅馆, 想了想,还?是先随她一起进?房,帮她四处查看着。

    主要是排查摄像头和查看房间卫生。房间里的种种设施都是半旧的,但好在看起来还?算干净, 他再打扫下,晏青棠大概能住。

    于是他用酒精湿巾擦了床头柜与?电视旁的桌椅,把卫生间也重新做了清洁,还?特?意套上一次性马桶圈。

    做完这一切后,他拧开水龙头洗着手, 水很小, 他洗得也很慢, 眼神朝她那边逡巡, 看她也正一直看着自己。

    他瞬时便转移视线,低下头去, 但听晏青棠又道?:“肃征,你来帮我铺床吧。”

    晏青棠不知小旅馆的床上卫生该不该信,毕竟这年头五星级酒店都频频曝出问题,在心理因素的驱使下,她不愿赌,从行李箱底部取出准备的一次性床单和被套枕套。

    这种铺床的家?务活,都是家?里雇的佣人做,她从前没干过,现在却也主动地试着去做,肃征走过来搭了把手,他铺起床来,手上的动作特?别利索熟练,教着晏青棠,两人配合着把床单铺好了。

    后来又一起找起被子的角,把蓬松的被子往被套里塞。

    当?过兵的肃征对于铺床就像是有强迫症,将床铺得格外平整,连同床上铺展开来的被子,也是一样。

    铺好后,晏青棠终于愿意坐在床边,收拾起从行李箱中?取出的零散小东西。

    至于肃征,则是拿起自己放在玄关处的行李箱,准备开门离开。

    “肃征。”晏青棠见他要走,突然叫了声他的名字。

    肃征回了头,以为?她只是不满自己的不告而别,便笑着道?:“早点?睡吧,晚安。”

    然而晏青棠依然不满,两眼不知为?何氤氲着一层朦胧雾气,压低了声挽留他:“肃征,你别走。”

    自那晚在帕米尔的月亮下接了吻,肃征面对晏青棠时,更减了他素日表面待旁人的那副冷硬,反变作无所适从。

    她要他别走,他便松了握着门把手的手,回了头,一步步折返。

    “你别走了,今晚就在我房里陪我,好不好?”晏青棠问道?。

    肃征顿时陷入为?难,将眉皱起:“这恐怕不太好。”

    “可我们又不是第一次一起睡了。”她从床边起身,将简陋的窗帘拉紧,遮住房里透出的灯光,然后小声嘀咕道?。

    她这话真惹人遐想,但肃征也知道?,那单纯是指在晏青棠腿受伤期间,他在她房里的沙发上睡过几天。

    “当?时是事出有因。”肃征把道?理掰碎了讲给晏青棠听,也讲给内心开始躁动的自己,“你受伤时,我当?然要留下照顾你。可现在……现在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了?”晏青棠反问,声音隐隐带着委屈,“那回是身上受伤,这回是心里害怕。”

    她是被父亲的行径吓住了,被人跟踪的感觉很不好受,那一双双眼睛盯着她,她觉得自己很像是猎物?。

    “走时我确认过的,都睡着,他们不知道?我们已经来了叶城。”肃征察觉她的不安,耐着性子安抚她,“后面即使发现了我们消失,也要费很多功夫再找。”

    “万一民宿的人同样也能被他们买通呢?”晏青棠问道?。

    肃征仍很平静:“买通也是没用,民宿的人一样不知道?我们去了哪里。”

    “那如果……我们刚走,他们就醒了呢?”晏青棠又开始设想场景,“那就会?一路跟踪我们,说不定现在就在附近找我。”

    “不会?。”肃征摇头。

    “真的不会?吗?”晏青棠盯着他的眼睛,“你能百分百确定吗?”

    肃征做事一向严谨,总归无法忽略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于是张了张口,只好回:“我不能……”

    “不能,那你就留下。”晏青棠一句话,就做了结语。

    争论宣告失败,肃征不得不往回走。

    稀里糊涂已经走到晏青棠身边时,他才回过神来,开始思考晏青棠这算不算是强词夺理。

    可真要他一走了之,他又实在不忍。

    晏青棠见他已经妥协,终于笑着找出洗漱用品,又拿了浴巾和睡裙,想要进?浴室洗澡。

    但人还?没走到,就又跑回来,改了主意:“你先去洗,我怕你趁我洗澡,自己偷偷跑了。”

    “答应了你,就不会?跑。”肃征无奈,“真想跑,先洗澡也能跑。”

    他们又不是两个?人一起洗澡,晏青棠先洗后洗,只要晏青棠进?了浴室,他都能走。

    晏青棠听了觉得也对,想着自己头发长,洗后还?要吹,便打算按照原先的安排,先去洗澡。

    等她洗完澡出来,见肃征果然还?老实待着,她的心情便好了不少,在肃征进?去前提醒他:“水特?别烫,你小心。还?有,旅馆自己的洗漱用品看着是杂牌子,你用我的吧。”

    “嗯。”肃征应了,拉开浴室的门,一股馥郁的玫瑰花香气扑来,他第一次闻,愣了神,随后下意识想着,他又一次与?晏青棠用了一样的。

    只不过之前是同用酒店所备下的,而现在是在用晏青棠的私人物?品。

    水声响起,流淌在身上时,确实很烫。

    他怕热,很快就将水温故意调到极低,倒是适合了他的需求,但连带着,玻璃门上的雾气也淡了不少。

    他这才发现,这磨砂的玻璃门,从外看不见里,但从里望向外时,遮挡并不是那么有效。

    他虽看不清外面具体的样子,但能看到一个?隐约的轮廓。

    跟着,他看到晏青棠走到洗手台前,开始洗漱。洗漱完离开了,不久后手里又拿着些东西回来,然后再度离开。

    肃征不知道?她具体是在干什么,可单是看她离裸-露的自己这么近,就有种呼吸渐停的窒息感。

    窒息感也像是爽感。如无形的绸带勒住他颈,一圈圈收紧。

    他们之间仅隔着一道?门,他庆幸晏青棠不知道?这一点?,免去他更深层次的窘迫。更庆幸自己洗的是冷水澡,能相?应浇灭他的心火。

    但洗完澡关了水后,肃征才发现,他忘了拿换洗衣服进?来,暗道?一声不好。

    左思右想,他也不愿叫来晏青棠帮忙,于是宁愿去穿回打湿了的衣服。

    可正当?他要开始穿时,门外的晏青棠又走了过来,惹得他立时僵住,不敢动弹。

    “肃征,你怎么还?不出来?”晏青棠疑惑地问他。

    “我……”肃征试图找些借口蒙混过去,更想让晏青棠离远些。

    可还?是迟了一步,晏青棠自己留了心,想起来,问他道?:“你的行李箱都没拉开,这是空手进?去了,现在没衣服出不来?”

    “也不算没衣服……”肃征咳了一声,手里捏着洗澡前脱下来的最里面的T恤。

    “别告诉我你要把脏衣服重新穿回去。”晏青棠嫌弃地吐槽道?,“那不是白?洗澡了吗?”

    肃征正准备实施的行动,仓促终止,手臂在半空中?一顿。

    “别着急,我帮你翻翻。”晏青棠好心地拉开了他的行李箱,从里面翻腾出他的衣服,挑了两件,后又拿出另一件,然后敲门,从门缝里递给他。

    肃征匆匆穿上干净的T恤,然后握着另外两件,手上一软,目光一顿。

    她这是把内裤都帮他翻腾出来了?

    肃征抬头再望向门外,晏青棠已经不见踪影,大概是回床上躺着了。

    肃征赶紧换上,走出来站在洗手台前,去找小旅馆放在台子上的一次性牙刷牙膏,却看到晏青棠在此放了两个?杯子,两个?电动牙刷。一个?靠里放,另一个?就在他手边,旁边还?有个?便携装的未拆封的小牙膏。

    她倒也准备齐全,且很分时候。

    在他们借宿塔吉克人的家?时,她并没有那么讲究,估计是怕人见了觉得生分不礼貌。

    而更让肃征恍神的,则是她待他的用心。

    没太多生活自理能力的晏青棠,不止在学习着,而且还?能连带着想到他。

    洗漱完毕,他也如晏青棠一般,往那张大床走去,眼神再看向她时,好像变得更深邃些,然而步子仍是缓慢的。

    晏青棠正靠在床头看手机,抬起头后,随口道?:“干嘛?怕我吃了你?”

    “这倒是不怕的。”迟迟没躺上床来的肃征朝她走近,却是用手撩起了她脸颊上的湿润长发,“更怕你受了凉。”

    肃征自己不爱把头发留久,每月都理发,头发简单擦擦觉得也就行了。

    可看晏青棠没吹头发,反而左牵右挂。

    第40章 040 你欺负我

    “我?忘了?吹了?。”床上的?晏青棠盘起腿, 端正了?些,两手一摊,“再说, 这儿也没看到吹风机。”

    “我?再找找。”肃征在那儿翻箱倒柜。

    没过多久, 他还真的?找到了?吹风机,重回到晏青棠身边,寻见床头柜旁的?插座, 插上吹风机,却是站得笔直,另一只手扶着那根原本就不太长、被拉扯着的?线。

    晏青棠看了?想?笑, 仰起头, 拦住他的?手:“非要站那么?远吗?肃征, 你到床上来?。”

    这确实是个?巧法, 到离她最近处去。

    可肃征起初的?想?法并非如此,甚至连今晚“勉强”留下睡的?地方,都在心里默认定为打地铺。

    “不吹,我?就睡了?。”晏青棠又道。

    肃征闻言, 慌忙就上了?床,终于还是围在她近处,开始为她吹头发?。

    晏青棠见他过来?了?,原先盘着腿的?姿态变了?,朝他凑过去, 慢悠悠伏在了?男人的?腿上, 长发?如瀑, 全披散开来?。

    小旅馆的?吹风机质量很糙, 肃征怕烫到晏青棠,索性调了?最低档吹, 从发?根开始,一点点移动。另一只手则在拿着梳子为她梳发?。

    这动作实在是慢条斯理,甚至于过于生疏谨慎、小心翼翼。

    好?不容易吹到一半时,肃征感觉躺在他腿上的?女孩挪了?挪身体,手不经意靠在他腰腹处的?肌肉上,轻声喊他:“肃征。”

    他身体微僵,声音也低沉隐忍许多:“嗯?”

    “按你的?速度,要吹到后?半夜了?。”晏青棠打了?个?哈欠,原是在嫌弃他太慢。

    肃征无奈一笑,在她的?吐槽下,调大风加快速度。

    终于将?她满头长发?吹干后?,他起身要将?吹风机放回原位,可晏青棠预判了?他的?行?动,先他一步拔了?,然?后?也不管仔细收纳,直接放到床头柜算完事。

    肃征想?管,目光刚移过去,就感觉到手腕一凉,晏青棠的?手已拉住了?他,紧跟着,就将?他抱了?个?满怀。什么?也不做,就要抱着他。

    “既然?已经答应陪我?,就该照着我?的?喜好?来?吧?”在肃征反抗前,她拥着他的?腰身,一副理所应当的?态度。

    “你的?喜好??”肃征低下头去,见她将?自己抱得如此之紧,不觉联想?到童年,随口道,“就是像抱玩偶一样抱人?”

    在肃征看来?,晏青棠对拥抱的?极度依赖,很像是孩子抱着玩偶。还会?将?脑袋埋进他胸口,就像埋进毛绒熊的?绒毛里一样踏实。

    “谁说像抱玩偶了??”晏青棠顿时恼了?。

    跟着,她用了?巧劲儿将?肃征推倒在床,倾身压在肃征身上,低头将?吻印在他的?喉结,伸出粉色的?舌尖恶劣地舔了?下,贝齿轻咬,像小兽般哼哼:“待玩偶……会?这样吗?”

    没等肃征出声,她便又转移了?位置,细碎的?吻一路向上,落在他唇,却并不如男人期望的?那样深吻,而是一触就逃,望着他低声笑:“还是会?这样?”

    随后?,她的?双手找寻上肃征的?手,同他粗粝的?手掌十指相扣,柔软的?身体靠在他身上,连绯红的?小脸也是紧紧依偎着他的?脸颊,小声细语着:“或许也不会?这样……”

    “够了?,青棠。”

    她身下的?肃征似乎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喉结轻滚,开口时嗓音已经沙哑到不像话。

    答应晏青棠留下,一定是一个?错误。

    在晏青棠一系列有意或无意的?逗弄下,他欲念横生,一簇簇火苗在心口横冲直撞,烧得厉害。

    “还想?对我?做什么??”他沉声问道。

    一切都是临时起意,哪有计划缜密到步步都能说得出的??晏青棠经他这么?“严肃”地一问,倒是愣住了?,一时还没想?好?。

    “没了?……”她认真答。

    而肃征却是不依了?,终于弃了?今晚一直以来?的?被动,一把扣住了?她要抽离的?手,位置瞬时调转,反成了?他压住晏青棠。

    十指相扣好?像都还不够,握紧了?,便一点点推高。她的?眼睛茫然?地望着男人,还不确定他要做什么?,下一秒,细长白皙的?颈子一凉,他竟是学着她的?动作,反过来?吻咬着她。

    初时的?吻是温热的?,温柔如水,可化为吮咬后?,就掺杂了?原始的?粗暴肆意,让晏青棠轻哼出声。

    “嘶,你轻些……你咬疼我?了?。”她恼。

    “疼吗?”男人微眯起双眼,毫不餍足,眼底情-欲未散,扣着她的?手依然?很紧,但晏青棠的?话还是迫使他短暂地停下了?吻。

    随后?,他终究还是轻了?力道,满怀克制自抑,连带着转移位置后?,吻她红润唇瓣时也是如此,温柔如轻羽扫过。

    晏青棠初时享受,但很快就开始不知足,感觉这吻未免太过隔靴搔痒,只轻轻掠过她的?唇边,如果不是一直来?回徘徊不去,她真要恍惚到以为是他没吻她。

    “你重些,肃征。”她又恼。

    亲吻要轻或者要重,似乎都在她一人一念之间。她是骄纵且乐于享受的?发?号施令者,要肃征全然顾着她的心意。

    肃征闻言,没有立刻加深这个?吻,而是将她整个身体都往上抱了?抱,随后?凑到她耳边,哑声提醒她:“你可别后?悔。”

    这有什么?可后?悔的??晏青棠压根不多想?,就啄吻了?下他的?薄唇,引着要他回吻自己。

    肃征便再不犹豫了?,反扣住她双手,擒到枕边高处,俯身将?滚烫的?吻落在她唇上,他撬开了?她牙齿,卷过她的?小舌纠缠不止,压制着她反复吮吻,疯狂恣肆,毫无顾忌。

    酥麻感一阵阵朝她袭来?,她被他亲到几乎无法呼吸,挣脱开交握的?手,身子微微退后?,他便强势地追逐而上,任她双手难耐地攀上他宽肩,不受控制地抓着他后?背。

    她本是想?努力将?身上这粗鲁的?家?伙直接推开的?,可在他连续不断的?亲吻中,她身体绵软到不行?,只能哑着声唤他的?名?字:“肃征……”

    “说好?不后?悔的?,这是做什么??”肃征终于也学坏了?,仍抱着她吻个?不停,将?她断断续续的?话语都吞没进一个?个?湿润的?吻里。

    下达的?命令竟然?无效。

    他热烈的?爱吻让晏青棠舒服到绷紧了?小腿,将?男人往自己的?方向带。但残存的?理智让晏青棠又有点气恼,甚至于是在发?懵。

    从前二十六年里,哪有人敢这样待她?

    敢不顾她的?命令,在她推搡时,不立刻起身。

    “真要停下吗?”肃征温热的?手一点点向下,惹她浑身战栗,最后?握住了?她的?小腿,闷声道,“一直缠着我?,不是想?继续亲?”

    身体大概真的?能暴露出很多潜意识。

    正如晏青棠动-情时抓破了?他的?后?背,而她的?小腿更是下意识便贴靠上他的?大腿,猫儿一般乱蹭着。

    如此种种,肃征又怎么?能没反应?

    后?背的?一道道细小血痕,无形中放大了?他的?感官,却不止是痛觉,还有那紧密的?肢体接触。

    至于她乱蹭的?小腿……

    肃征眼底一黯,顿时圈紧了?她的?腰身,带着她就要继续,却听到她哑了?的?嗓子轻声控诉:“你这是欺负我?……”

    “哪儿欺负你了??”肃征仓促抬眸,顿感无辜。

    晏青棠恼火地望着他,似乎不满他的?否认:“就是有!”

    “好?好?好?。”看她仿佛真的?生了?气,肃征立刻就举手讨饶,“是我?欺负了?你,全是我?的?错。”

    “这还差不多……”晏青棠轻瞥了?他一眼,哼了?声后?,趁着他不备,已从他身下挣脱。

    肃征是攒了?一身的?火,没处发?泄,可又心疼她,便按兵不动,眼睁睁看着她在眼皮子底下逃了?。

    她逃便逃了?,可又裹着被子,惊惶小鹿似的?警惕地望着他。

    若不是肃征记性好?,恐怕也以为他自己是自始至终主动的?唯一一人。

    “不亲就不亲了?,要躲我?那么?远?”肃征颇有点无可奈何。

    被晏青棠撩拨得动了?念后?,他确实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欲-火全部倾泻而出,便再也压不下去,于是不像平时刻意压抑后?的?那么?温柔。

    说完话,肃征才发?觉自己说了?与晏青棠类似的?话。

    调侃着怕被人吃了?的?,刚进门时是晏青棠,现在成了?他自己。

    “怕了?我?了??”他心底委屈,更有点恐慌晏青棠因此以后?远离他。

    晏青棠坐起身,呼吸还不够稳:“谁怕你了??”

    果然?是个?经不起激的?,三两句就能勾出她的?真实想?法。

    肃征接着便问:“那又是为什么??”

    “哪有你那么?亲人的??”晏青棠杏眸含嗔,“真是一点儿不给人换气的?机会?,我?要缺氧了?!”

    肃征听清她的?指责,反而放松下去,人也会?笑了?。

    他毛躁地揉了?把头发?,口中念叨着:“这我?哪知道……”

    晏青棠是他的?唯一。

    他所有的?经验,都来?源于晏青棠,他只吻过晏青棠,且次数实际上不够多,前些天那几次经历又都相对平和,不像今晚在床上这么?不断添柴,火焰燃烧着绵延不绝。

    他其实只会?像野狼似的?凑上去疯狂吻她,却忘了?亲吻也不该“竭泽而渔”,也是需要一段段短促的?“中场休息”,需要时不时停顿着给人以喘息。而每一段休息,都是为了?下一段更舒服。

    “青棠,那你教教我??”他开了?口,有点小心翼翼。

    晏青棠本要点头,可想?到他那讨要个?不够的?性子,就横了?他一眼,道:“今晚不要了?。”

    “那你想?要什么??”肃征悄悄往她那边挪。

    晏青棠没拒绝,任他抱住她,僵了?几秒,又回抱住他时,倒是不小心碰到了?男人的?健硕胸肌。

    感受到真实的?触感后?,晏青棠一愣,嘀咕道:“还挺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