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现这种纰漏,第一要紧的自然是安慰当事人。
唐玉安先是让于辽不要着急,然后问魏朗星有没有可能是当初的通知出了错误。
魏朗星思来想去都觉得不会有如此简单的失误,遇事不决便一个电话打给了庞晋。
但这老小子竟然又不接他电话,肯定是怕自己因为被迫和谢存共处找他的事。
唐玉安见他拨了半天没人接听,以为是庞晋正忙着开会没法接电话,他到底算自己的上级,忙些也正常。
结果魏朗星让他也打一下,唐玉安虽然不明白有什么区别但还是照做了。
没料到电话那端竟然立马接通了:“小唐啊,找我有什么事吗?”
魏朗星冷哼一声,果然如此,这个老狐狸就是怕和自己起冲突。
不过现在于辽的事更重要,他直截了当地接过话头,让他查一下当初的录用情况。
两人对刚才不接电话的事情心照不宣,谁都没挑明。
庞晋办事效率也很快,没过两分钟就告诉他们主系统显示于辽当时的分数为413,没有通过。
两边的分数不一样,怎么可能?
庞晋也很诧异,一番沟通后,总算弄清了真相。
因为职员录用有专门负责的部门,他之前便没怎么关注这些,没想到竟还有这种事。
他突然有些不知道怎么说了,对办事的人来说可能只是动了动手指头,但对当事人来说,那就是一辈子的遗憾。
如果不是魏朗星的系统是未更新过的备用系统,他们的更改替换或许永远不会被发现。
魏朗星听着他的叙述,沉默了。
唐玉安此时竟不知道现在告诉于辽这个消息是好还是不好。
突然知道自己被冒名顶替了十几年,他会是什么感受?
但他已经被蒙在鼓里这么久,他值得一个真相。
在不同世界中,唐玉安见过很多开始时满怀希望但最后被命运的洪流冲散的人,在其他人眼中,这些人可能是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但唐玉安看到他们只觉得唏嘘。
有时候只是阴差阳错,他们就和机遇擦肩而过,走上了截然不同的人生。
没有主角光环的保护,他们只能闷着头往前走,直面从天而降的狂风暴雨,能不能活下来全看他们自己。
于辽走了这么远,走得这么累,现在被告知不是他不优秀,而是有人用幕后操作的手将他退离了康庄大道,心里一定很难受。
所以唐玉安说的时候,有意将重点放在了未来上:“你放心,我的上级本事可大了,一定会纠正这件事……”
与他预想中的不同,于辽表现的似乎很平静,没有愤怒,没有伤心。
他甚至猜出了唐玉安没有说完的话:“换用了我名额的人……是郑直吗?”
唐玉安默认了。
昔日的好友揭下假面,于辽安静地吞下背叛的尖刀,只留下一句话:“我早该知道的。”
为什么郑直当初各项评级都不如自己却能高分通过,为什么他对自己的失败一点也不惊讶。
他知道郑直的父亲有些背景,把他安排进保障局不是难事,但郑直偏偏选择顶替自己,他就……这么恨他吗?
现在回想起来,他在自己受到打击之后的陪伴,更像是炫耀。
他还记得二人相伴而行准备考试的日子,约定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后来,他在升到部长之后给自己安排了个小职位时,也是这么说的:“都是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当时的自己感恩戴德地接受了,真是个十足的蠢货。
记忆里美好的场面被撕了个粉碎,他心里五味杂陈。
其实他不是什么都感觉不到,只是他选择忽略了那些若有若无的恶意。
他想起有次自己在体育比赛中拿了奖牌,想找好兄弟庆祝时对方却甩给他一句“不就是个破奖牌吗,装什么。”
后来,郑直第二天跟他道歉了,说自己当时心情不好,他便没有在意这件事。
或许,当时的他才是真实的他。
郑直在荣升部长后的那些施舍,究竟是在帮他的忙,还是在看他的笑话呢?
“抱歉,我想一个人静静。”
面对沉着脸把自己锁在房间里的于辽,几人在外面各有所思。
魏朗星直接将他的不满表现了出来:“我还真没想到保障局里竟会发生这种改名换姓的事,内部调查局都是吃干饭的吗?”
出了问题,唐玉安习惯寻找解决方法而不是被无用的情绪控制,他询问了庞晋那个顶替的郑直能不能被换下来,庞晋虽然职级不是最高的但他资历很深,人脉也广,当即保证郑直不会再被留下任职,当时的涉事人员也会被处理。
虽然这不在他的职责范围内,但年轻时的那股气让他脑子一热接下来了。
混了这么多年,这点能力还是有的。
至于郑直的背景?几个商人罢了,没什么得罪不起的,事情捅大了担心的是他们才对。
谢存不合时宜地插话:“这么说,于辽被枪打岂不是一种走运?”
若不是这样,他也不可能发现当年的真相。
只要保障局秉公处理,于辽至少连升三级。
唐玉安制止了他:“别这么说。”
他不喜欢美化痛苦,觉得那是对生命的不尊重。
他看了一眼于辽紧闭的房门:“他……不会想不开吧?”
谢存:“怕什么,他就算自杀也死不了,刚一割腕就愈合了,跟闹着玩切水果似的……”
唐玉安皱着眉“啧”了一声,他才悻悻地不说话了。
魏朗星先去敲了半天门,一点回应也没有。
谢存什么事都要凑个热闹,在房门外喊:“大兄弟,别闷着了,我带你去喝酒消愁,顺便庆祝你升职怎么样?我知道个地方,俊男靓女可多了……”
魏朗星揪着他的领子把他拖开了,不再让他荼毒别人的思想。
见他们都吃了闭门羹,唐玉安本想给于辽一些独处的时间,但屋里突然穿来的玻璃碎裂的声音让他心里一紧。
他当即跑上前敲了两下:“于辽,是我,你能把门打开吗?”
“他现在谁都不理,别白费力气了。”谢存往沙发上一躺,“让他砸点东西发泄一下也好……”
话音未落,门开了。
谢存:……
魏朗星:……
合着是因人而异是吧。
唐玉安走进屋,于辽坐在床上,地上是碎裂的玻璃杯。
他还在唐玉安靠近时提醒道:“刚才杯子没拿稳,摔了,你小心点。”
唐玉安绕开了碎片,坐到了他的旁边。
许久,才开口道:“你知道我出过车祸吗?”
于辽没想到他会说起自己的经历,摇了摇头。
唐玉安告诉他,车祸让他做了一年植物人,治疗师断定他醒不过来了,但他最终还是回来了,那些人都说这是一个奇迹。
“但也留下了后遗症……从前的事我都忘掉了,我只能向前看。”
这话也是说给于辽的,别让你的过去绊住了你。
“说起来,你被枪击,我出车祸,这样看来我们还是有些共同点的。”唐玉安调侃道:“欢迎来到大难不死俱乐部。”
于辽盯着他看了几秒,正想说什么,唐玉安却脸色一变。
【滴——检测到宿主存在生命危险,请宿主立即采取防御。】
由于系统的限制,工具人如果在非正常节点死亡是无法复活或传输到下一个世界的,不过为了降低损失率,系统有一个危机预警的功能,会提前几秒钟告知宿主让其行动自救。
这个功能救了唐玉安不少次,有了这一重保障在,他做事也会少些顾虑。
唐玉安的第一反应是于辽要杀自己,因为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但他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他根本没从于辽身上感觉到杀意,而于辽也没理由向自己动手。
难道是偷袭,就像当时左听寒遇到的那样?
他当即立断召出精神力将二人笼罩在其中,像一层金色的蛋壳,看上去十分脆弱但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了。
于辽疑惑:“你这是做什么……”
他还未说完,一股强大的力量就砍在了防御屏障上,像一把锋利的横刀,纵使唐玉安精神力特殊消解了进攻,两人还是被震飞了出去。
唐玉安的身体撞在墙上又摔倒在地,他慌忙看向于辽,对方被打到了角落里,有些狼狈但性命无虞。
他抬眼一看,发现床头的台灯和墙上的挂画被截开了,切面异常平整。
这个高度……如果自己不挡,掉下的就不是半张画,而是于辽的脑袋了。
听到动静的魏朗星和谢存冲了过来,穿过一片狼藉跑到了唐玉安身边。
别都围着我转啊,唐玉安提醒道:“我没事,你们去看看于辽……”
可魏朗星却没动,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似乎想扶他又有些不敢。
不就是摔一下吗,怎么这副模样,手还在抖?
他顺着魏朗星的目光向下看,才注意到地上的血迹。
血迹?于辽受伤了?
不对……
他的目光转动得有些迟缓,但他还是看见了,自己的两条手臂被玻璃碎片划得满是血痕,有一些还扎了进去颇为可怖,鲜红的血顺着胳膊往下淌。
他这时才迟迟地感觉到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