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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舒以宁梳洗完换上了内务府新做好的寝衣,鹅黄色的。

    “很适合你。”康熙终于没有吝啬的他的夸奖,如果这也算夸奖的话。

    “皇上那日不是说凑合吗?怎么回宫又送给臣妾那些颜色的料子。”舒以宁表面装作不解的问道。

    “朕记得你那日也说了觉得一般,还说下次再也不穿了。”康熙靠在榻上,半眯着眼,姿态散漫。

    舒以宁顿时被怼的哑口无言,她不自然地转过身:“那臣妾去换回来。”

    康熙轻轻拉住她纤细的胳膊,无奈道:“就只许你调侃朕,朕调侃回去就不行了?人这么瘦,脾气倒是不小。”

    舒以宁觉得无语,在康熙的嘴里自己俨然一副不讲理的形象。可是明明每次辩论败下阵来的都是她。

    看康熙眼下没有睡觉的意思,舒以宁也顺势在榻的另一边坐下。

    “太医跟朕说你身子没什么问题。”

    “是的,还要多谢皇上请张太医来启祥宫给臣妾请脉。”舒以宁也是之后听巧玉说,才知道原来张安平是太医院的产科大神,平时她这种小贵人是轮不到让人屈尊来看病的。

    康熙正了正嗓音,不疾不徐的说道:“朕自然是为了皇嗣。”

    “那臣妾为肚子里未来的皇嗣谢谢皇上。”舒以宁神情真挚诚恳。

    只听到康熙轻笑了一声。

    “安置吧。”说完这话康熙便从榻上起来,顺其自然的握住她的手,舒以宁的手指纤细却不骨感,有些柔软,很多次牵了便懒得松开了。

    第二日早上,康熙被梁九功叫起床的时候舒以宁睡得正香。

    康熙竟然大发善心没叫醒她,虽然说之前舒以宁也没有起到伺候穿衣的作用,但是就算在一旁傻站着也得跟着一道起来。哪有皇上起床,妃嫔睡觉的道理。

    等收拾完康熙又转头看了眼睡得很安稳的舒以宁,便迈出了西配殿的门。

    早晨的启祥宫有些空旷,不经意间瞧见了舒佳氏身边那个宫女步履匆匆,他便出声叫道。

    “你等等,手里拿的是什么。”

    院子里这会儿没别人,丹青很快意识到是在叫自己,忙停下脚步,转身快步走到康熙面前,仔细答道;“回皇上,这是主子平日里画的画,昨儿个有几张不小心给浸湿了,奴婢想着今天天儿好,拿出来见见太阳。”

    “画拿过来给朕看看。”

    丹青恭敬的递给梁九功。

    康熙随意翻着手里的画,舒以宁画的画很杂,人物也有景物更多,甚至于有一张把她的奴才都给画上了,每一张画的右下角都写着“以宁”两个字。

    “这是你们主子的名字?”康熙指着右下角的两个字问道。

    丹青探身看了一眼,点头答道:“回皇上,这是主子的名字。”

    康熙没再说什么,把画递回给丹青就大步离开了。

    舒以宁醒的时候还是处于迷迷糊糊的状态,这一觉睡得特别沉,屋子里很安静,没有任何声音。她稍微回想了下确认昨晚康熙是在这儿睡得没错。

    “丹青。”她缓缓撑起身体,对着外面开口。

    很快就有脚步声出来,丹青面带着笑说道:“主子,您醒啦。”

    “怎么没叫我?”舒以宁揉了揉太阳穴,睡得久了,反而不觉得舒服,突然起来还觉得头晕。

    “是皇上特意过吩咐奴婢们先别打扰您,让您好好睡一觉。”丹青咧着嘴解释。虽然不合规矩,可是皇上这般关心疼惜主子,做奴才又怎么能不高兴呢。

    原来在这样,这是自己知道心虚吧,舒以宁现在身上的酸痛感还异常明显。

    这日,胤礽正好去启祥宫找舒贵人,他现在反正是没什么可顾及的了,身后跟着好几个太监,看上去很有气势。

    没想到在门口的时候却正好碰见刚从御花园回来的安嫔。

    “你是谁?你怎么在这里?”胤礽紧蹙着眉,语气不善的问道。

    “回禀太子,臣妾是启祥宫安嫔,给太子请安。”安嫔低声应答。

    “安嫔?孤怎么不知道启祥宫有这号人物,之前孤过来的时候也从未看见你。”胤礽抬了抬下巴,继续质问。

    “臣妾前些日子刚搬回来。”安嫔想了想又继续补充道:“臣妾之前一直是住在这里的。”

    舒佳氏照顾太子的事后宫早就传开,安嫔不愿在这个时候惹到太子。谁不知道皇上有多宠着太子,惹太子不高兴就等于惹皇上不高兴,她还没蠢到这个地步。

    舒以宁在屋内听到外边的吵闹声,心里大概猜测到发生了什么,太子还从没有和安嫔在启祥宫遇见过。

    胤礽看到舒以宁的身影立马变脸似的跑过来,开心的喊道:“舒贵人。”

    舒以宁只好尴尬的对着安嫔笑笑,然后就被胤礽牵着手又拉又拽的进了屋子。

    太子毕竟是太子,即使他在舒以宁面前仍旧展现出的是一副小孩子的样子,可从小在康熙的耳濡目染下,作为储君的威严和傲气是绝对不会少的。

    “她怎么会在这里啊。”胤礽对着舒以宁说话的语气简直乖巧了太多。

    “安嫔娘娘本就住在这里啊,之前年前搬走了,前些日子又搬回来了。”舒以宁耐心解释清楚。

    听到和安嫔刚刚同样的回复胤礽有些着急:“这我知道,我的意思是能不能让她走。”

    舒以宁忍不住笑了,说的倒是轻松,这紫禁城又不是他家的,不对,还真是他家的,不过目前还是他爹说了算。

    “为什么要让她走啊。”舒以宁平心静气的问。

    “我怕她欺负你,你位分比她低,她是不是已经欺负过你了。”胤礽说着站起身,满脸义愤填膺,好像现在就要出去给她报仇。

    舒以宁无奈按住他的胳膊:“没有,在你眼里,我就那么没用,会任由人欺负?”

    “哎,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怎么会没用呢,是你太善良了,你还不知道这后宫里有多少仗势欺人的人,以后要是她敢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或者告诉皇阿玛。”

    “行,我知道了,这么小就这么操心,以后可怎么办啊。”舒以宁摸摸他的手,不由担忧道。

    “不过我估摸,以后就算她想欺负你也不敢了,今天我很凶的,想来她也怕了我。”胤礽睁大眼睛表情狠狠说道,只是表情看上去还是一副小孩子做派。

    “先不说这个了,看这是什么。”舒以宁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

    所谓仗势欺人,处在食物链前段的才有做这件事的资格,而太子更是处在顶端的人,安嫔目前并没有做出什么危害到她的事,她也不希望她被无辜连累。

    舒以宁从匣子里拿出绣好的老虎图案的荷包和一小只玉石材质的老虎。

    玉石还是上次康熙在南苑给她的赏赐里的其中一样,丹青本想着去制成簪子,舒以宁觉得没必要,她本就不喜欢在头上戴很多首饰,单一个旗头已经很累了。

    正好这次要给太子荷包,便决定让造办府用这玉石打磨出一个她画的卡通老虎,也能跟荷包做个配套。

    必须承认,舒以宁真的很佩服古代的工艺水平,她本来是抱着差不多就行的态度,谁想到造办府送回来的玉石老虎简直跟她画在纸上的相差无几。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觉得造办府对她的要求总是非常认真的对待。为了表达感谢,她这次特意让巧玉给办事太监多塞了点银子。

    “看看,喜不喜欢?”

    “是给我的荷包。舒贵人,你这么快就做好啦?还有我的生肖,这是你画的吗?”

    舒以宁点点头默认。

    “你对我这么好,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了。”胤礽闪着亮晶晶的眼睛盯着荷包看。

    “你好好上学,做好功课,就是报答我了。”舒以宁佯装家长做派,一板一眼的认真说道。

    “怎么跟皇阿玛说的一样啊。”小孩子变脸速度真的非常快,胤礽立马低着头像是闷闷不乐。

    舒以宁看他这幅样子忍不住勾起嘴角:“其实我更希望你开心快乐的长大。”

    “我现在就特别开心、特别快乐。”胤礽抬眼不以为然。

    “那争取以后更开心、更快乐。”

    像是说绕口令似的,舒以宁把小老虎放进荷包里,一道递给太子。

    “我现在就要带,你帮我系上吧。”胤礽笑容灿烂,忙把自己腰间原有的荷包解下来扔给苏临泰。

    舒以宁看他是真的喜欢,内心也控制不住涌出一股欣慰和高兴,什么是提供充足的情绪价值,这就是啊。

    反观他爹,简直是差得太远了。所以这绝对是仁孝皇后的优秀基因。

    舒以宁蹲下身给他认真系好,又打了个漂亮的结。

    “你以后一定会是个非常非常好的额娘。”胤礽看着舒以宁乌黑的发顶,不禁感叹。

    舒以宁听见后没坑声,继续埋头给他整理腰间衣服的褶皱。

    “你听见我刚刚说的话吗?”胤礽看舒以宁站起身,又迫不及待的追问道。

    舒以宁觉得好笑:“我又不是聋子。”只是还没回答她对于这句话的看法。

    胤礽可能是由于从小缺失母亲的缘故,对很多方面异常敏感,他皱了皱眉,又看了看周围,迟疑的用气声悄悄问道:“你不想当额娘?”

    舒以宁顿时怔住,在想以什么理由来回复这个问题,思忖了片刻,她轻声说道:“我只是不确定自己以后会是一个非常非常好的额娘。”

    没想到胤礽面不改色点点头说:“我知道了。”又想到什么继续补充:“你放心,我绝不会告诉皇阿玛的。”

    第42章

    钟粹宫

    康熙今日特意来荣妃这儿用膳,一来是想看看孩子,再就是宣布一下他准备下个月把胤祉送出宫种痘的事。

    康熙从出生之后就笼罩在天花的阴影之下,无论是他,还是阿玛和保成,都被出痘折磨过,幸运的是他跟保成活下来了。这也让他对天花预防这件事更加重视,自登基以来,就开始了这方面的研究,再到去年,终于可以推出这个种痘技术。

    先前已经做过很多次试验,现在这项技术也逐渐成熟,康熙不想看到自己的皇子公主们再被天花所困扰了,索性下定决心让他们在还小的时候都去接种。

    荣妃听了皇上的话心里一跳,委婉说道:“皇上,胤祉刚回宫没多久,是不是得先养养身体才更适合种痘。”

    “朕问过太医了,太医说胤祉身体很好,再说他本来年纪就超了,再拖下去更没好处。”一般孩子两三岁是最适合种痘的年纪。

    “皇上,臣妾实在担忧,这次能不能先不让胤祉去。”荣妃低声的询问道。

    “朕的子嗣都不敢去种,朕怎么让别人相信。”说完又觉得语气有些重,继而放缓频率道:“你不用担心,朕都安排好了,身边伺候的人有很多,太医们也都随时守着。”

    怎么能不担心呢?胤祉刚回到荣妃身边没多久,怎么能舍得他现在就去种痘呢,先不说又要出宫那么久。

    最关键的是种痘技术去年才刚刚推行,听说有些人接种之后反应过大直接丢了性命。就算是能保证十足的安全又如何,荣妃不愿意胤祉现在就去冒这个风险,起码让她再把胤祉身体养得更强壮点。她没了那么多孩子,不能再没有胤祉了。

    二公主看额娘脸色不佳,便主动说道:“皇阿玛,要不就让弟弟晚些种痘吧,额娘也是担心,弟弟毕竟刚回来没多久。”

    康熙看着平日里最为疼爱的女儿,耐心解释:“日子都算好了,十月就是胤祉种痘最好的日子。”

    这下二公主也不好继续劝了,皇阿玛的语气里很明显的不容拒绝。

    本来一副其乐融融的场景,最后以康熙板着脸离开钟粹宫结束。

    上书房。

    胤祉从南苑回来后便跟着两位哥哥一起上课,不过他今天很不在状态。

    “你怎么了?三弟。”胤礽自从履行了一个哥哥的职责后,觉得这种感觉实在很不错。

    胤祉趴在桌子上,闷闷不乐的实话实说:“皇阿玛想让我十月出宫种痘,可是额娘不愿意让我现在就去。”

    “荣娘娘为什么不愿意你去?”

    “据说种痘后会生病,说不定很严重,额娘担心我现在体格不够会出事。”

    “那你自己怎么想呢?”胤礽觉得还是自己的想法最重要,他没有额娘,所以很多事都自己拿主意。

    “我现在也不想离开额娘,而且我也害怕会生病,再也见不到额娘了。”胤祉心不在焉的说道。

    胤礽没种过痘,他和皇阿玛一样,都是得过天花然后痊愈了。他不太理解三弟对种痘的担心害怕,但是他的最后一句话却让胤礽很能体会,有额娘本身就已经是很幸福的一件事了,怎么能再也见不到呢。

    他沉思了好一会儿,然后拍了拍自己的胸膛:“这事包在我身上,我帮你说服皇阿玛。”

    “真的吗?”胤祉惊喜的抬起头,然后又觉得行不通,皇阿玛从来是说一不二的性子,怎么会轻易改变决定。

    胤礽看三弟不相信自己的模样倒也没放在心上,等他把事办成了再来接受三弟崇拜的目光吧哈哈。

    下午的时候康熙正好来上书房检查功课,结束之后胤礽便缠着康熙说要去乾清宫。

    能跟保成培养父子感情的机会康熙自然不会不同意。

    乾清宫内,康熙坐在桌后,看着老实站在面前的保成,视线不经意间扫向他的腰间。

    胤礽灵敏的发现到皇阿玛的目光,低头看看腰间的荷包,心下了然。

    “皇阿玛是在看这个吗,这是舒贵人给我绣的,这个图案也是她亲手画的。”然后他又拿出荷包里面的小老虎放在手心显摆道:“哦对了,还有这个,舒贵人说和荷包是配套的。”

    康熙看着保成的手心里那个跟荷包上的图案一模一样的玉石,突然有种要把儿子轰出去的想法,他是什么时候话变得这么密的。

    胤礽察觉到皇阿玛面色不佳,他赶紧把东西收好,犹豫了一会儿,然后一鼓作气的说道:“我想求皇阿玛不要现在让三弟种痘。”

    康熙闻言略有些惊讶的看过去,他倒是没有立马拒绝,只是很奇怪保成为什么要这么说,是荣妃从中做的?

    “胤祉让你来找我的?”康熙试探的问。

    胤礽忙摇摇头否认:“当然不是,是保成自己想帮三弟。”

    “早日种痘对胤祉好,更何况钦天监也早就算好了日子时辰,这岂能说改就改的。”秋天天高气爽,便于护理,是种痘的最好季节。

    “可三弟现在不想种啊。他很害怕。”

    “有什么可害怕的,种个痘都怕以后怎么上战场打仗。”

    “皇阿玛,您就答应保成吧。”胤礽看皇阿玛不松口便开始想要撒泼打滚了。

    “保成,其他事朕都可以依你,这件事不行。”康熙语重心长的说道。看到保成如此关心弟弟他这个做皇阿玛的很欣慰,只是的确没有办法答应他。

    “皇阿玛上次在南苑钓鱼还欠了我一个条件,一直没有履行呢,我现在想好了,就是这个,皇阿玛不答应我就是言而无信。”胤礽一时着急开始有些口无遮拦。

    “保成,不许胡闹。”康熙的语气是胤礽从没有听过的严肃。

    “哼,皇阿玛嘴上说着宠爱保成,其实对保成一点都不好。”说完便红着眼眶跑出了乾清宫。

    “这孩子。”康熙皱了皱眉,对着门口的侍卫使了个眼色,让尽快跟紧了别让太子出事。

    胤礽出了乾清宫想也没想就往启祥宫跑去,舒以宁看太子眼睛红红的,没怎么想就猜到是因为康熙,毕竟这偌大的紫禁城,谁敢让尊贵的太子殿下委屈的哭呢,除了他爹应该就没有别人了。

    胤礽一见着舒以宁,内心的委屈和难过突然间更深了,本来红红的眼眶直接掉下了大粒的泪珠子。

    弄得舒以宁也是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康熙招惹出来的事为什么是她来善后?

    “你别着急,先跟我说说发生了什么事?”

    “皇阿玛对保成一点都不好。”胤礽嘟着嘴轻声抱怨,他不想被屋子里的宫女太监们听见。

    果然是康熙惹出来的事,不过这话很明显是气话,就现在的康熙来说,舒以宁觉得太子就算是想要星星,康熙都会琢磨着要怎么弄来满足儿子的心愿。

    舒以宁示意屋子里的人都先出去,然后拿着手帕给他擦干净眼泪,轻声细语的问:“皇上到底怎么说你了?”

    胤礽慢慢平复了下心情,才不紧不慢的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清楚。

    种痘?要不是今天提起舒以宁都快不记得这茬了。

    没记错的话,康熙时期的种痘方法应该就是人痘,就是先将得过天花的人的痘痂取下来,再研磨制成粉末,将这些粉末吸入鼻腔中,平安度过就算是完成了种痘治疗。

    可这个方法并不如后来的牛痘接种术安全,还极容易留疤。相对来说牛痘的感染性较弱,接种的人更容易接受,也不会有什么严重的后遗症。

    “我倒有个办法,你要听吗?”舒以宁觉得趁这个机会把牛痘的事说出来也不错,现在宫里很多孩子都到了种痘的年纪,而且还有德妃的六阿哥,虽然她不知道历史上的胤祚是怎么去世的,不过要真是因为天花,那岂不是能救他一命。

    “什么办法,可以让三弟晚些种痘吗?”胤礽吸了吸鼻子,他觉得实在太没面子了,明明自己信誓旦旦的答应好的,现在没想到是这幅结果,他都不好意思面对三弟了。

    “我小的时候听隔壁邻居说他们家有个远房亲戚家的孩子,被感染天花的牛给传染了,最后没什么症状就自己好了,而且再也没得过天花。”舒以宁开始胡编乱造。

    “然后呢。”胤礽不明白这跟他想要三弟晚种痘有什么关系。

    “用牛痘做痘苗,这个方法或许比皇上说的人痘的种痘技术更安全,你可以让皇上先去试试,就是失败了起码也可以拖延些三阿哥种痘的时间。”舒以宁继续耐心的解释道。

    舒以宁本想说他可以瞒着康熙自己先去找牛试验,等证明了之后然后让康熙刮目相看,再记下一个大功。

    可后来一考虑,他现在就一个小孩儿,身边都是康熙的眼线不说,就算让他找叔祖父索额图办这事,说不定还会打草惊蛇引来康熙不悦,那还不如直接跟康熙坦白。

    “那我现在就去跟皇阿玛说你讲的这个方法。”听舒以宁这么一说,胤礽突然觉得他的面子有救了,巴不得赶紧冲到乾清宫。

    “等等,你不能说是我说的。”舒以宁忙拽住他的胳膊。

    “为什么啊,要是这个方法真的可行,皇阿玛定会大大奖赏你的。”胤礽满脸困惑的表情。

    额,这让她怎么解释,她对奖赏根本无所谓?还是说她觉得这个功劳给太子会更好?

    舒以宁斟酌了一番,故作尴尬的说道:“我怕到时候不成功皇上会怪罪我。”

    胤礽觉得这个理由好像是有些道理,他点点头又好心安慰道:“那我先跟皇阿玛说是我想出来的,等到时候成功了再说是你的法子。”

    舒以宁本想继续说几句,可胤礽说完便一溜烟儿地又跑走了。算了,随他去吧。

    乾清宫

    “回禀皇上,太子刚去了启祥宫舒贵人处,现在已经回了毓庆宫。”

    “保成表情如何。”知道他去了启祥宫康熙竟然没觉得奇怪,反而认为理所当然。

    “这……太子是哭着进启祥宫的,然后满脸高兴的从启祥宫出来。”侍卫思索了下,然后小心翼翼的说道。

    “下去吧。”康熙烦躁的摆摆手。

    “奴才告退。”

    胤礽从启祥宫出来他才突然想到舒贵人说的话没有证据,那他怎么去劝服皇阿玛呢,索性回了毓庆宫便一头扎进书房。

    其实很多事都是有文字记载的,只是随着历史的进程,朝代的灭亡,一些记录流传也会慢慢流失。

    第二日一大早,胤礽根本没眯眼多久就醒了,兴奋的往乾清宫跑去。

    康熙看到保成的身影还有些诧异。

    胤礽一路上满脑子想的都是牛痘,见着皇阿玛才想到昨天自己跟皇阿玛闹了别扭,他有些不自然的叫了声:“皇阿玛。”

    康熙没应声。

    “皇阿玛,我有事要汇报,是很要紧的事。”胤礽也想不了那么多了,他有事相求,总该主动些才是。

    康熙瞥了一眼儿子的小脸,一看就是没睡好的样子,眼眶黑黑的,平日又大又亮的眼睛里这会儿全是红血丝。

    他清了清嗓子,忍住了想要关心的心思,随意问道:“什么要紧事?”

    胤礽决定直奔主题。

    “这是昨日儿子翻了很久的书找到的的,里边说有家养牛的农户,他们家有头牛有一天像是染上了天花,身上生了很多脓包,这家的儿子一不小心弄破了还沾到自己的皮肤上,本以为会生病,谁能想到竟然自己慢慢痊愈了,并且后来再也没染过天花。”胤礽边说边举起手里的书要给康熙看。

    康熙扫了一眼书的封面,不禁笑道:“这种话本子似的杂谈你也看。”

    “皇阿玛,您就试试吧。”怕皇阿玛还是不答应,他又继续补充道:“之前您答应我的那个条件,我现在换成这个了,只要您答应试试,很简单的,找头染上天花的牛就可以。”说完又狠下心道:“只要皇阿玛愿意一试,保成可以答应皇阿玛一个条件,不,三个条件。”胤礽说着还举起了自己的三根手指头。

    或许猜到了皇阿玛不会这么简单的同意,他倒没有失望,反而愈战愈勇,反正已经准备好了很多劝服皇阿玛的说辞了。

    康熙实在不懂为什么保成这般执着。

    话锋一转问:“你昨晚没睡觉就是研究这个了?”

    “儿子知道您有多重视天花这件事,保成也想为皇阿玛分忧。”胤礽说的是真心话。

    如果说一开始胤礽只想不愿意在三弟面前丢了面子。但在他经过一整晚的努力后,他发现这或许真的是个法子,如果书上说的是片面的,再加上舒贵人的那个例子,那就是说真的有可能会有成功的几率的。

    作为储君,他身上早已经有需要担当的责任。他也想为大清出一份力,虽然很微小。

    康熙考虑了一会儿说:“朕答应你,但是得先说好,要是证明没有用,你不能再阻止胤祉种痘。”

    “嗯嗯,一定一定,皇阿玛,你对保成真好。”胤礽高兴的不停点头。

    “这么快又变了?谁昨天说的朕不好来着,真是小没良心的。”康熙看儿子开心,不由得笑出声。

    “皇阿玛,昨天是保成不对,您就原谅儿子吧。”胤礽仰着下巴乖巧的承认错误。

    “你是朕儿子,有什么原谅不原谅的,朕没放在心上。”心口不一的康熙说起这话有些不自然,毕竟昨晚上想着保成的事,还在后悔是不是语气过重了。

    第43章

    胤祉得了康熙的特许不用住阿哥所,所以每日在上书房上完课还是回钟粹宫。

    “你说太子跟你说下月不用去种痘了?”荣妃一脸不可置信。

    “对啊,二哥昨儿个跟儿子说他去求皇阿玛,然后今天上午二哥就说事情办成了。”胤祉边扒着饭边跟额娘解释,现在他每天也开始练习骑射功夫了,所以总觉得饿得不行。

    荣妃抑制不住内心的欣喜,又不禁感叹皇上还真是宠爱太子。想着要去送些东西感谢太子,可是太子缺什么呢,什么都不缺,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要不改日问问舒佳氏?毕竟她跟太子相处得很好。

    今日承乾宫的请安队伍迎来了一个新人,皇上新宠幸的庶妃那拉氏。

    刚坐下,舒以宁便察觉到自己身上各种异样目光,毕竟在众人看来,她前阵子圣眷正浓,谁也不知道这个那拉氏会不会让舒佳氏失宠。

    说不定运气好的话能成为第二个舒佳氏,同样晋位成贵人。

    舒以宁假装感受不到周围的眼神,全程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敬嫔不知道是不是上次被荣妃的话刺激到了,这次竟然一直保持沉默,皇贵妃问上脸了她也只是嗯啊嗯啊的敷衍几个字。

    “说起来真是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啊。”惠妃转头看向舒以宁,揶揄的问道:“你说是不是,舒贵人?”

    舒以宁心里撇撇嘴,这个旧人是在说她吗?她也算得上旧人?难道不是宜妃、德妃才属于旧人吗?当然她也算不上新人。她最多也就是一个路人甲。

    “娘娘说得没错,嫔妾昨晚上急的一晚上都没睡不着,娘娘看嫔妾的眼睛,全是红血丝。”舒以宁的语气很认真,一点都不像是胡言乱语。

    惠妃被舒佳氏的话噎住了,那双黝黑透亮的的眼睛哪儿看得出来一丁点儿像是没休息好的样子。

    她狠狠瞪了舒以宁一眼便止住了后头准备继续说的话。

    所谓吵架怎么才能吵起来,那就是双方都不让步,惠妃不就是想嘲讽她嘛,顺着她的话说就是了,何必浪费口舌非要争个高低。

    在舒以宁有限的认知里,惠妃这个人平时根本不会掺和这些事,那为什么从上次开始就突然针对自己呢,是因为太子?

    可总不至于这个时候就有夺嫡的心思吧,或许只是看不惯太子被皇上过分宠溺,为自己儿子抱不平?保清、保成,起码最初都是康熙非常重视的孩子,太子的特殊就在于他是康熙一手带大的,又怎么能不疼爱。

    历史上据说大阿哥用巫术陷害太子,惠妃还气得决定要跟大阿哥断绝关系。但舒以宁也不清楚这到底是真是假。

    从承乾宫出来便听到一阵娇声:“舒贵人留步。”

    舒以宁回头看过去,是新得宠的那拉庶妃。她停下脚步,等着对面的人开口。

    “今日才有幸见到舒贵人,果真如传言中的一样。”那拉氏勾起嘴角笑着说道,就是话只讲了一半。

    传言中的哪样,有意接近太子的心机女?

    舒以宁摸不准对方的来意,是彰显优越还是利益交友呢,可无论是哪种对着她都没必要啊。

    所以她的应对方式就是面无表情,不为所动。

    那拉氏好似猜到了舒以宁会是这个反应,早就听说启祥宫舒贵人心高气傲,从不主动与人来往和姐妹相称。

    她现在只是个庶妃,眼下正是孤立无援的状态。要巴结嫔位妃位需要常常低声下气她自觉做不来,跟之前受宠的舒贵人交好倒不失为一个不错的办法。

    “刚在承乾宫听姐姐说的话,其实嫔妾觉得皇上心里现在还是有姐姐的,姐姐也不必过于担忧。”声音细柔,一字一句都是满含关心之意。

    舒以宁心里奇怪,这人难道没发现她当时说的是瞎话嘛,还是故意说这些有其他的意思暗含在里边儿?

    不过她也懒得琢磨,只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谢谢你的好意提醒,想你也知道我昨晚没睡好,所以现在要回去补眠了,你还有什么事吗?”

    那拉氏愣了一下,没想到舒以宁这么油盐不进,最后只能硬着头皮摇摇头,然后眼看着人离开。

    回去的路上还是跟端嫔一路,皇上去看七阿哥的第二日端嫔就来找了自己,并且很坦诚的说了皇上在长春宫的警告,还打趣皇上这是为自己说话。

    舒以宁倒不这么想,康熙应该只是想展现自己的权威而已。

    回了启祥宫,还真睡了一觉,醒了之后,丹青劝她出去逛逛,不过被她直接拒绝了。

    有什么可逛的,出了启祥宫能看到的除了宫墙还是宫墙,然后就是头顶的那一小片天空,唯一的御花园离自己不仅很远还小得可怜。

    舒以宁真担心自己有天在这里抑郁而终。前世因为人压抑,活过来又因为环境压抑。

    好像等畅春园建好之后,康熙之后一年的大部分时间都会居住办公在畅春园,不知道自己那个时候有没有机会能跟着去园子里主。

    正憧憬着未来在畅春园的生活,突然收到皇上召她乾清宫伴驾的旨意。

    不管是承乾宫请安还是乾清宫伴驾,都算得上是消磨时间的活动,她现在倒没有之前那么逃避了。

    在乾清宫的门口正好迎面碰上从殿内出来的荣妃,舒以宁行礼的时候,荣妃很善意的忙把她扶起来,还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句:皇上在里边儿正等着你呢。

    怎么有种像是班主任挨个找同学谈话的感觉…

    荣妃今日是为了胤祉的事来,虽说是太子求的情,不过最终改变想法的还是皇上。无论如何,她这个做额娘的都要亲自走一趟来跟皇上道个谢,也为那日在钟粹宫的不欢而散先低头赔个不是。

    舒以宁进屋的时候看见康熙的桌子上摆放着一碗汤羹,应该是荣妃送过来的。她刚刚注意到荣妃身后的宫女手里还提着个膳食盒子,相比较自己两手空空好像有些对比过于鲜明。

    她有点好奇是什么汤便多看了几眼,又琢磨着下次自己是不是也得带点东西过来。

    “你不会是想吃吧?”听康熙的语气和论调都不像是随便说说而已,似乎是真这么以为。

    她在康熙心里的形象就是这样的吗?

    “臣妾只是觉得荣妃娘娘真是心灵手巧,臣妾看着实在是惭愧。”

    “哼,朕还以为你不知道呢。”

    舒以宁噎了一下,淡定开口:“臣妾当然知道。”这点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有是一回事,怎么做又是另一回事了。

    “听说你昨晚没睡好?”

    舒以宁心里一咯噔,不愧是乾清宫,消息得的这么快。不过到底是谁这么无聊,连后宫妃嫔之间的几句话都要汇报的这么清楚,真是闲的慌。

    “臣妾睡得挺好的。”

    “臣妾只是不想跟惠妃娘娘争辩。”怕康熙不信,舒以宁又特意解释清楚。作为皇帝,应该不喜欢拈酸吃醋的妃嫔吧。

    康熙看着她先是不出声,然后从手边的一个盒子里拿出来个东西,随意扔到桌子上,然后就把目光回到手里的折子上。

    舒以宁走上前才看清楚了,是自己之前送给康熙的荷包。这是什么操作?要还给她?

    她伸手拿起荷包,发现里边好像装着什么硬硬的物件儿,解开系绳拿出来看,是一个印章,下边刻着“以宁”两个字。

    舒以宁敛去眼底的惊讶后才抬起头,发现康熙也正抬眼紧凝着自己,深眸湛浓。

    第44章

    那天康熙拿着她的画看又问起她的名字的事丹青后来给她说了,不过她没放在心上。

    印章做的是个葫芦形状,粉青色的和田碧玉,上面还挂着个同色系的多宝穗子,上面刻的名字字体是舒以宁平时习惯写的正楷。

    不得不说,康熙的审美的确不错。

    “皇上这是送给臣妾的吗?”有几分明知故问的意思,

    “原来你那奴才跟朕说的是假话?”

    忽略了康熙话中的调侃,舒以宁迟疑了下又问道:“这确实是臣妾的名字,只是皇上为什么要送臣妾这个?还放在这个荷包里?”

    “告诉你给人送东西的基本礼数。”康熙直截了当的说明原因。

    什么礼数?舒以宁霎时有些懵。她怎么好像听不懂康熙说的话。

    她暗自琢磨了一会儿,手上摩挲着印章上的纹路。

    康熙把这个荷包还给她,还在里面放了东西,是在暗示她自己送个空荡荡的荷包不合规矩?那当时为什么不说,怎么过了这些天突然又开始兴师问罪起来。

    犹豫一会儿便开口道:“是臣妾考虑不周,当时做完之后便想着要赶紧送给皇上。便来不及准备其他的。”

    扯谎扯得信手拈来,或许也彼此心照不宣。她都佩服自己。

    听到这话的康熙突然笑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冷笑还是气笑的,他斜睨了一眼舒以宁继续说道:“你平时跟保成也这般胡言乱语?”

    “啊,臣妾没有。”舒以宁想也没想的否认,说完又蓦地意识到这等于自己间接承认了刚刚在胡扯,她忙止住了声音。

    真是难为情啊难为情。

    殿内一时沉默。舒以宁对上康熙的视线,他的目光攫住她,似乎在继续等着她开口。

    她斟酌了一番,轻声说道:“是臣妾无知。”

    所谓无知者无罪对吧,然后没等康熙说话又紧接着小心试探:“那这个荷包臣妾先拿回去?”言下之意是她再回去重新准备好了。

    话是说出口了,可说完就后悔了,她还真是想不到能送给康熙什么,再者手里拿着人家给的印章,自己要是在里边放几片香料叶子是不是太敷衍了。

    说不定到时候还得被他阴阳怪气。

    康熙好整以暇的看了她一眼,目光深邃而兴然。貌似看出了她心底的那些不情不愿。

    “你确定?”康熙挑了挑眉,似是不信。

    “老实人不打诳语。”舒以宁再三保证,就差拍着胸脯强调了。最关键的是先把眼前这关过了再说。

    康熙嘴角微微扬起,之后又像是大发慈悲一字一句的开口:“荷包放下,印章拿走。”

    辨不出情绪的声音让舒以宁松了一口气,如果可以的话她真想吹捧句皇上英明。

    就是这人过于喜欢拿捏着别人的情绪,还是说这就是作为帝王的爱好?

    舒以宁把印章收好,又把荷包轻轻推回去。

    一下午,舒以宁都待在乾清宫,这次倒是没有把她当做御前宫女研磨端茶用了,准确的说就是在一旁充当吉祥物。康熙时不时问个话,偶尔也会问问太子的事,她再认真的细细答复。

    傍晚时分,因有官员有要事禀报,舒以宁便没留在乾清宫用晚膳。

    回启祥宫的时候恰巧遇着了在院子里晃悠的安嫔,安嫔只是远远看了一眼没什么表情就转身进了屋里。

    自那次太子过来之后,她跟安嫔就没怎么正面碰上了,既不再把她叫到正殿问话,去请安的时候也直言不用跟她一路,舒以宁觉得或许这样也不错,彼此相安无事才是最好的。

    转眼间,中秋节的日子到了。

    中秋在清朝也算是个很重要的节日,上课的皇子们甚至能有一天的假期。

    宫里头在前一日就提前把各宫的月饼发下来了,舒以宁本想着也让自己的小厨房也做一些新鲜口味给太子尝尝,但是没想到现在的月饼种类就很繁多。咸甜的都有,还有各种花样儿。她索性懒得费那个心思了。

    古代有春天祭拜太阳,秋天祭拜月亮的说法。

    所以宫里中秋的活动除了赏月,还有就是很重要的拜月。

    康熙带着皇子公主们祭拜完月亮之后,还要跟皇贵妃及四妃在太和殿在招待宗室贵族们,最后才是保和殿的家宴。

    胤礽还是跟着康熙一起进来的,他仔细的环顾了殿内看到舒以宁的身影,黑黝黝的大眼睛一亮,冲她眨了眨眼睛,又咧着个嘴笑得特别灿烂。

    只是不幸的被人被抓包了,刚回过头就接收到身旁皇阿玛警告的眼神,胤礽赶紧敛起笑容,一脸正色,把嘴抿得紧紧的。

    康熙到了之后家宴就正式开始了,接着就是各妃嫔敬酒说吉祥话的流程。

    待众人都坐好用膳,康熙环视殿内一周,目光触及到远处坐的那道翠绿色身影,正心不在焉的看着前方,对一切兴趣缺失的样子。

    即使隔的有些远,不知怎么的,舒以宁转头就正好对上了康熙的强烈的眼神,她低头忙咬了一口盘子里的月饼,装作若无其事。

    康熙低头无声勾唇。

    一旁的佟佳氏注意到皇上的眼光,便跟着视线追随过去。只是那里人太多,而且大都低着头,她并没发现出在看谁。

    宴会过后,就是康熙带着众人出去赏月。

    九月底的夜晚天气有些凉爽,一阵风吹过来很舒服。舒以宁站的位置在右后方。

    “舒贵人。”

    舒以宁吓了一跳,本来正出着神呢,谁想到身边突然冒出个声音。

    胤礽面露歉意的小声说:“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还好,你怎么过来了。”舒以宁对着他笑笑安慰道。

    “我走着过来的啊,皇阿玛那儿一点意思都没有。”胤礽撇撇嘴情绪不高的样子。

    然后接着转移话题道:“哇,你这里视线真好。从这儿看月亮真是又大又圆。”

    舒以宁被他这古灵精怪的样子可爱的心软。

    太子过来以后,站在舒以宁身边的几个庶妃都投来了打量的眼神,胤礽也察觉到了,他皱皱眉扫了一眼,皇太子的威严施展的恰到好处。她们赶紧挪开了视线,还刻意往旁边走了几部给太子周围留下足够的空间。

    “晚上吃没吃饱?”先是被康熙带着拜月,又是接见宗室子弟,她担心他都没什么时间吃饭,小孩子长身体的时候也容易肚子饿。

    “宴会前吃了好多点心,舒贵人你呢。”

    舒以宁点点头,她这种闲人又没有招待敬酒的职责,在宴会上除了吃就只有吃了。

    “舒贵人,你上次说皇额娘去了天上变成星星,那到底是哪颗啊。”胤礽看着漫天的星星,有些苦恼。

    舒以宁也随着他的视线往深邃的夜空中看去:“或许是离月亮最近的那颗吧。”

    她大概猜到了太子来找自己的原因,中秋佳节本该是家人团圆的时候,可仁孝皇后都不在了,又谈何团圆。

    “你怎么知道的?”胤礽张着嘴一脸惊讶。

    “知道你肯定在赏月,仁孝皇后也想看着你啊。”

    “那我也要好好看月亮,让皇额娘好好看看我,我最近又长高了些,不知道皇额娘有没有发现。”

    世间万物,不会存在真正意义上的消亡。

    舒以宁之前跟太子说过,你心里记得仁孝皇后,时不时提起她,她就不会消失,当没人提起她的时候,她才是真的消失。

    胤礽现如今并不怎么愿意在别人面前暴露自己内心对皇额娘的想念,然后两个都从未见过仁孝皇后的人就这么达成了一种时不时聊起她的默契。

    第45章

    中秋过后,那拉庶妃有孕的消息便传遍了后宫,众人是艳羡不已,这究竟是有多好的运气,才能够侍寝一次就中了。

    本来以为自己在请安的时候又免不了被一通内涵,不过预想的事倒是没发生,看来之前那次她顺着惠妃的话胡说八道非常有效果。

    刚出承乾宫,荣妃就喊住了舒以宁,面带笑意的问:“舒贵人可否有空去钟粹宫坐坐?”

    怎么会没空呢,她现在最多的就是时间了。

    站在身旁的端嫔闻言有眼力见儿的跟她打了个招呼先离开了。

    钟粹宫就在她回启祥宫的途中,倒是不用多走路。

    只是同行的僖嫔让舒以宁觉得有点儿不自在,尤其是在知道了僖嫔进宫的缘由后。

    好在僖嫔话不多,到了钟粹宫便自个儿回了偏殿。

    一路上都是荣妃说活跃气氛,舒以宁倒是没看出来,荣妃平日里不怎么出头,没想到私底下话并不少的样子,看来能做到妃位起码都不是内向的性格,只是看她们愿不愿意开口了。

    “快坐。蓉心,还不赶紧上茶。”荣妃进了正殿便吩咐道。

    “本宫听说你是扬州人,这茶就是你家里那边的,想你应该会喜欢。”荣妃的语气很亲昵。

    舒以宁暗念自己的出生地真是跟茶对上了,谁找她都能提到茶,舒以宁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客气道谢:“娘娘有心了,嫔妾很喜欢。”

    虽说来者是客吧,不过荣妃一个妃位对她这么热情她还真有些不习惯。

    “本宫就不绕弯子了,今日请你过来,其实是有件事想问问你。”荣妃看舒以宁放下茶盏便开口道。

    舒以宁心里纳闷儿脸上还是恭敬的表情:“娘娘请说。”

    “是这样的,前些日子皇上准备让三阿哥种痘,胤祉刚回宫没多久,本宫也是担心害怕会出什么事,所以就想着能晚些接种那是更好的,可皇上的决定岂能轻易改变。谁知道三阿哥管不住嘴竟把这事告诉了太子。太子爱护弟弟,便马上去了乾清宫,求得了皇上同意。”

    这事舒以宁知道,只是她不明白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说起来这次要不是太子帮忙,本宫还不知道得愁到什么时候,所以就想着不管怎么着都得谢谢太子,不然本宫心里也老惦记着,觉得过意不去。这不是知道你平日里跟太子走得近,便想问问你太子有什么喜欢的东西。”荣妃接着解释。

    舒以宁有些为难,先不说太子帮三阿哥也并不是图什么,更何况她也没到能帮太子发言的地步。

    所以在她看来,就算要打听其实还是问本人比较妥当合适。

    她略思索一会儿,委婉说道:“娘娘或许可以让三阿哥问问,兄弟之间没什么顾及,说的话想来也不会有隐瞒。”

    “你是不知道三阿哥的性子,本宫之前就跟他说过几次,他都没当回事。这不是才想着问你来了嘛。”荣妃摆摆手抱怨。

    舒以宁也不清楚这是说辞还是真话,不过对方都这么说了,她也不好直接拒绝,便犹豫道:“嫔妾下次见着太子可以帮着娘娘问问。”

    荣妃微愣了一下,又扬起嘴角说:“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其实按照荣妃的想法此事没必要经过太子那边儿,送东西问人家要什么再送总觉得有几分怪异。只是看舒贵人不愿多说,眼下也只能这样了。

    胤礽如今来启祥宫简直就像回毓庆宫一般自然。

    自回了宫功课作业都多起来,他都没有闲暇的时间可以练习画画了。

    胤礽仔细翻着桌子上舒以宁近些日子画的画看,视线触及到摆在一旁的小葫芦印章,他拿起来瞅了瞅问:“这是什么?”

    “是皇上给的印章。”舒以宁没怎么在意的回答。

    胤礽尝试着盖了几个玩,看到纸上印的名字,随口说道:“皇阿玛怎么不给我一个?”

    虽然困惑太子会在乎这么一个小物件吗,她还是不愿意他心里产生别扭,比如产生皇阿玛对他不关心的想法。

    “这是我找皇上要的。”舒以宁想了想开口。

    “那你怎么不找我要?这个我也可以让内务府给你做。毓庆宫有个特别会刻章的奴才。”胤礽眨着眼睛表情诚恳。

    果然小孩子就像十万个为什么,扯了一个借口就得再找另一个理由着补,面对这一个接一个的问题舒以宁有些招架不住。

    正思索着如何应付过去,突然发现太子转过头耸动着肩膀忍不住笑的样子,她才反应过来,这小子原来是在糊弄自己啊。

    胤礽忙整理好表情,娓娓道:“皇阿玛一定是看到你给我荷包和玉石所以才想着给你送这个印章的。看来他也想要你的荷包。”说完又捂嘴想笑。

    舒以宁来不及计较先前,注意力都集中在前一句话:“你是说你把那个玉石给皇上看了?”

    胤礽当即点头:“对啊,我那天特意拿出来给皇阿玛看的,我真的特别喜欢。”

    这么特别的荷包和玉石老虎他巴不得逢人就显摆。当然他克制住自己了,毕竟要是被一些不怀好意的人知道,给舒贵人带来麻烦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舒以宁心下了然,原来如此,她就说为什么给荷包的那天康熙反应一切正常脸上也没什么其他的表情,却在过后又忽然翻起了旧账。

    想起太子刚刚忽悠自己的样子,真是跟康熙一模一样,只是道行还不够深,没一会儿就忍不住暴露了。

    晚膳也是在启祥宫用的。

    “说起来有件事要问你,前几天荣妃娘娘找我,她想…”舒以宁看太子吃得差不多了,便准备提提钟粹宫的事。

    胤礽一听便着急插话:“荣娘娘找你干嘛?是不是为难你了?”

    舒以宁无奈:“先听我把话说完。”

    打断人说话是不礼貌的行为,胤礽有些不好意思抿了抿唇:“是我太着急了。”

    舒以宁笑笑,简单说明了下事情的缘由:“荣妃娘娘的意思是,三阿哥的事她很感谢你,想问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胤礽还真皱着眉头认真想了很久,然后转过头对着舒以宁说:“没有。”

    猜也知道答案,毕竟真想要什么只需要一句话的事,康熙就会派人捧到他面前的。

    “那我就这么回复荣妃娘娘?”

    “舒贵人,这事你别管了,回头我跟三弟说,让荣娘娘也别管了,我们兄弟间的事自己解决,就当他欠我个人情了。”胤礽得意道。

    这幅小大人做派让人忍俊不禁。不知道康熙看到会怎么想。

    “不过荣娘娘为什么要找你问我的喜好?”

    “可能是知道我们关系好。”

    胤礽哈哈笑出声,又重重点头表示他对这个回答特别满意。

    “说起来三弟的事还是你帮忙的呢,荣娘娘就算要谢也该谢你才是。”胤礽想到什么突然出声。

    “我就说了几句话而已,是你翻了一晚上的书才找到的论证,也是你劝皇上同意做这个试验的。”

    “那我是不是很厉害?”胤礽抬着下巴问。

    舒以宁很配合的夸奖道:“非常。”

    “我最近晚上总做梦牛痘接种技术试验成功了,然后第二天一大早就跑乾清宫问皇阿玛近况,你猜皇阿玛跟我说什么?”

    “说什么?”舒以宁也挺好奇。

    “皇阿玛跟我说现在连得天花的牛还没找到呢。”胤礽托着下巴语气很丧。

    这句话再配上胤礽叹着气又耷拉着肩膀的模样实在很可爱。

    知道结果的舒以宁只能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别着急,会成功的。”

    第46章

    九月中下旬是宜妃的生辰,宜妃特意在翊坤宫摆宴庆祝。

    来的人多为西六宫的妃嫔,东六宫只来了荣妃,不过虽然人没到,各宫的礼还是要到的,无论如何表面功夫都是要做的。

    康熙一早也送来了几份大礼。除去摆不出来的,最为明显的就是院子里那一大排开得十分艳丽的牡丹花了。

    牡丹富贵华丽,肆意娇艳,确实很符合宜妃的性子。

    得幸于上次康熙在南苑的大手笔,舒以宁现在还算富裕,她挑了个外形精美镶着宝石的多宝盒,又能装东西又能当装饰品,应该比较实用吧。

    她到得比较早,毕竟离得近,把东西交给宜妃的宫女就随便找个地方和端嫔坐下了。

    住在咸福宫的那拉氏珊珊来迟,而且气色很不好,面色枯黄,跟上次在承乾宫叫住舒以宁的时候相比差远了,像是变了一个人。

    舒以宁忍不住感叹怀孕的可怕,虽然说个人体质不同,比如宜妃都快生了还是气色红润,但如果自己就是那种孕期反应特别大的体质怎么办?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那拉氏目前的状态简直更坚定了她不想生孩子的决心。

    那拉氏有气无力的被宫女搀着。

    “切,跟谁没还怀过孕似的。”不知道是谁的吐槽声,声音不大,足够让一桌的人都听到了。

    那拉氏没理会,只是坐下刚喝了一口水便又开始恶心干呕起来。

    宜妃坐在上首脸色一沉,不悦道:“本宫都让你别过来了,你非要过来,现在又是这幅样子做给谁看?”

    来得晚就算了,还一脸病气,实在有些扫兴,知道的是她过生辰,不知道的还以为办白事呢。

    那拉氏扯了扯嘴角,恭敬回答:“娘娘的生辰宴嫔妾按规矩也该来的。”

    “哼,到底是为了给本宫过生辰,还是来显摆肚子的,你心里清楚?”说话的时候还扫了舒以宁一眼。

    舒以宁接收到这个眼神有些没懂,宜妃是在暗示自己那拉庶妃是因为她才强忍着孕反过来的?那她面子还挺大的。

    那拉氏硬着头皮继续解释:“娘娘误会嫔妾了。”

    宜妃懒得再搭理,要不是旁边的钮祜禄贵妃轻声劝慰大好的日子不值得动气。她早就让她回咸福宫了。

    大家动筷子用膳还没多久,那拉氏突然捂着肚子叫起来,而且脸上煞白还有汗珠,表情也很痛苦。

    舒以宁愣住,她这不会是碰到什么小产的宫斗现场了吧,只是在翊坤宫的宴席上,说起来也有些过于明显了。

    众人目光都自然而然转向宜妃,毕竟是翊坤宫准备的膳食,出了什么差错也是主位娘娘的责任。

    “都看着本宫干嘛?”宜妃气得不行,好好的生辰宴竟出了这档子事,之前就该让她回去。

    “主子,您的脉象像是有些不稳了。”那拉氏的宫女在一旁着急出声,原来这宫女小时候就学了些医术,比如这喜脉她就能诊出来。

    这话一出,把所有人吓得够呛。

    宜妃自己还挺这个大肚子,一时也有些慌张。

    还是荣妃在一旁镇定开口:“快传太医。”

    宜妃这才反应过来,接着荣妃的话厉声吩咐:“对,快去请太医过来,不对,直接让张安平过来,本宫倒要看看到底是谁要在生辰这天给本宫找事。”她可以肯定她的膳食没问题,那就说明有人要借着那拉氏对付自己。

    院子里众人神色各异,其实舒以宁也直觉不是宜妃做的,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那难道是有人要针对宜妃,所以绕了这么一个圈子?

    张安平来得很快,太医院在紫禁城的东南角,估计是宜妃派过去的人催得紧,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赶到也是难为他了。

    来的路上翊坤宫的奴才已经跟他说明了情况,说是那拉庶妃突然嚷着肚子痛,然后有个略懂些医术的宫女没号出滑脉,话里好像是孩子没了的意思。

    皇嗣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就算只是个庶妃,他也一刻不敢耽误。

    到翊坤宫的时候张安平还大喘着气,宜妃一看到张安平的身影,便来不及说别的就指着那拉氏坐的位置让他赶紧看看。

    张安平躬身简单请了个安就大步上前给那拉氏看诊。

    那拉氏已经缓过来一些,张安平摸着她的脉象,觉得有些奇怪,他斟酌了一番问道:“请问主子是什么时候诊出的有孕?”

    那拉氏眼下心思都在肚子上,回答得很迅速:“是上月底。我的孩子还在吗?”

    张安平看了一眼满脸担忧的那拉氏,又转向宜妃禀报:“回娘娘,依微臣看,那拉主子应该并没有怀孕。”

    在场的除了张安平的脸色正常,其他人的脸上表情是一个比一个精彩。

    那拉氏手指着张安平更是一脸不可置信:“你肯定是诊错了,我怎么可能没有怀孕。”

    宜妃心里也奇怪,不过还是哼笑一声:“张太医可是太医院院判,岂是你可以质疑的,再者他跟你无冤无仇,骗你能图什么,倒是你,本宫觉得说不定从一开始就是你撒谎说自己有孕的。”

    “嫔妾没有,当值太医之前诊的就是滑脉。”那拉氏丝毫没有心虚,肯定的反驳。

    宜妃闻言撇了撇嘴,比起她的说辞她更相信张安平,这些庶妃一个个真是了不得,竟然联合太医放出有孕的假消息,这可是欺君之罪。

    舒以宁也有些诧异,那拉氏应该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假装怀孕,那就是假孕了?

    要说在现代也听说过这种事,一些人有怀孕的症状甚至于测了试纸都是两道杠,但是到医院验血其实并没有怀孕。

    看那拉氏气色这么差还不停恶心肯定不是装出来的。

    真的很神奇。

    “皇上驾到。”太监的声音止住了院子里熙熙攘攘的闲话。

    众人立马给康熙请安。

    “都起来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说话之间康熙的眼神扫向舒以宁。

    什么意思?是在问她吗?

    随着其他人的眼光也逐渐看向自己,她不得已清了清嗓子,大概说明了下从那拉氏到翊坤宫再到后来发生的事。

    话音刚落,那拉氏就冲到康熙面前:“皇上,嫔妾怎么会没有怀孕呢,嫔妾是有了身孕的啊,这些日子嫔妾是吃了吐吐了吃,这明明就是有孕的症状啊。”

    康熙蹙了蹙眉:“朕又不是太医。张安平说的话你没听到吗?”

    听到自己被点名,张安平在一旁开口道:“皇上,那拉主子,微臣曾看过一本旧医书,里边有记载过女子有孕吐反应,脉象也是滑脉,只是随着时间的这个滑脉也会渐渐消失,直至恢复正常,这种情况被称为假孕。”

    “为什么会出现假孕?”康熙不解的问道。

    “回禀皇上,书中说假孕可能是女子平日过于期盼有孕导致的。”即便这个场合不适合描述得那么直白,但还是得实话实说。谁让是皇上亲口问的呢。

    张安平这话一出,人群中出现了一阵阵细碎的笑声。

    康熙倒是没怎么在意,继续询问:“那这种现象会在什么时候恢复正常。”

    舒以宁暗念不愧是皇上,连这种事求知欲都这么旺盛。

    “通常月余就会自己消失,有的孕期反应严重的也会提前恢复。”

    太医的意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因为过于期盼怀孕导致的假孕,肚子痛也是身体直接给出承受不了孕反的结果。

    不说在场的其他人,就连那拉氏本人都已经被说服了。她瘫坐在椅子上,看向皇上,眼里蓄满了眼泪:“皇上,臣妾也不知会是这样的。”

    康熙脸色未变,眼神颇深,随后嘱咐道:“你先回咸福宫歇着吧。”

    第47章

    那拉氏离开后,院子里逐渐恢复了安静。皇上在此处,谁脑子里都得紧绷着根弦。

    “你这怎么处理,继续用膳还是?”康熙从椅子上起身问向宜妃。

    “皇上,这一出臣妾跟姐妹们也都累了,就都散了吧。让大家也好回去歇歇。”好好的生辰宴就这么打断了,宜妃也没了再重新开始的心思。好在这那拉氏的事到底与自己无关,也算是万幸了。

    康熙颔首:“你的生辰,你说了算就是。朕先走了。”

    他来翊坤宫也是凑巧,本准备去慈宁宫看太皇太后的。半路上正好有人禀报说是宜妃的宴上出了点差错,涉及皇嗣,他不放心便转了道过来看看。

    “臣妾恭送皇上。”

    康熙迈步经过舒以宁的时候,她正低着头跟众妃嫔一起行礼,他扫了眼又蓦地止住了脚步。

    从他的视线只能看到一头乌黑的发丝和那支晃悠个不停的玛瑙银步摇,晃悠的他心底愈发烦闷。

    面前多了道强势的身影,距离很近,近到舒以宁能很清晰的感受到他身上的熏香,甚至略微一动就能触碰到他的衣裳。

    想到自己所处的地方和境况,突然有种被架在火堆上烤的感觉。

    “你跟朕回乾清宫。”声音低沉,只怪院子里太安静,没有人听不到这句话。

    说完康熙就不顾她似的便大步离去。

    舒以宁闭了闭眼,无奈转身对着几位高位妃嫔行完礼,然后尽量忽视掉那些异样的打量,也跟着快步往门口处走去。

    走到前院的时候,已经看不见人了,待出了翊坤宫才看到康熙正站在宫墙之间好整以暇的望着她。

    跟着康熙,穿过月华门,很快就能到乾清宫。

    其实抛开其他不谈,舒以宁还是挺喜欢去乾清宫的,因为他坐落的位置很高还在正中央,即便四周也有宫墙可阻挡不了任何视线,每次来这里才能看到完整的天空,起码不那么压抑。

    “刚刚在翊坤宫,皇上为何要臣妾来说那拉庶妃的事。”舒以宁对于这个还是心有不解,她干脆直接的问道。

    “朕什么时候要让你说了?”康熙语气自然,听不出任何虚假的成分。

    “皇上一直盯着臣妾,不是要让臣妾来说的意思吗?”她满头雾水,难道她悟错了意思?

    康熙闻言在舒以宁脸上逡巡了一会儿,看的舒以宁觉得脸渐渐变热无奈窘迫的挪开了脸。

    “朕现在一直盯着你,你觉得是什么意思?”

    舒以宁噎住,这两者有什么直接的关系吗……

    接着便听到康熙带有调侃的声音。

    “朕看你,只是因为想看你,何时说过要让你来跟朕来解释了。”

    舒以宁一时不知该怎么回复,看惯了他作为皇上威严稳重的样子,偶尔撕开表面,露出皮相下的不正经,对她的心理和感官都有不小的冲击。

    尽管之前也有,但多是在气氛营造下的适宜场合,所以这番直白又露骨的话她还是觉得有些不适应。

    嗯,他确实没明确表示,只不过不动声色的的模样让包括自己在内的在场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那皇上怎么当时不制止臣妾?”她心里不平衡,觉得康熙就是故意的,反正他是皇上,怎么说都随他意愿。

    “你都张口了,朕怎么着也得给你个面子不是?”回答得理直气壮。

    康熙讲的有理有据,让她当下都难以反驳。

    说来说去还是先有她的自作多情,再是他的好心相助了。

    舒以宁自觉她并不是个言语上钝感的人,相反她一直认为自己嘴皮子功夫不错,可这一次两次的实在有些让她有些受挫。她猜测是不是因为他经常要因为政事跟大臣周旋,所以才练就的这般能说。

    既然来了乾清宫,那就是伴驾用膳侍寝一站式服务了。

    “陪朕下一棋。”

    舒以宁听了这话走到榻边坐下,也随之带过来一阵沐浴后的清新香气。

    康熙忍住了心底的那些痒意,心不在焉的问道:“今天那拉氏的事,你怎么看?”

    “皇上是说假孕的事?”

    康熙抬眼未答话,暗示她惯爱明知故问。

    为什么要明知故问呢,当然是试探的一种方式了,她又不了解康熙,总要稍微摸明白点他的想法,才好过言多必失吧。

    但是他不给试探的机会啊,舒以宁沉思了片刻,谨慎说道:“臣妾觉得,女子生育的确不易,那拉庶妃应该也是盼子心切。臣妾能理解的。”

    “你理解什么?难不成你也盼子心切。”康熙似笑非笑的问。

    “臣妾比较喜欢顺其自然。”她有心为自己解释。

    康熙肯定能明白,她的意思是她理解那拉氏在深宫里期望有个孩子的心情,就像她也有点理解安嫔之前一天到晚盼着她有孕,但她并不认可这种行为。

    棋下到一半的时候,梁九功躬着身子从外间恭敬地走进来。

    康熙皱着眉脸上全是被打扰到的不悦。

    “何事?”语气更是透着烦躁。

    梁九功犹豫了一小会,缓步上前,凑近康熙耳边,仅用两个人能听到音量说了几句话。

    舒以宁在对面先是竖起耳朵想听听说得是什么,发现听不见又开始观察康熙的表情变化。

    然而这人只是神色未变的摆了摆手,让梁九功退下。

    梁九功像是有些诧异,本准备再说上几句,可眼见着皇上瞪过来一眼,他便迅速躬身告退了。

    康熙回过头来就对上了舒以宁充满求知欲的黑亮双眸。

    “皇上有事要忙?”好奇心作祟的她很想知道是什么事,直觉这个时间点肯定跟后宫有关系。

    康熙深看了她一眼,有一瞬间不易察觉的失神,随后又说:“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那什么是要紧的事?”舒以宁觉得这个时候梁九功亲自进来禀报那肯定是比较着急啊,可没想到康熙态度竟然这么淡定。

    而且刚看梁九功脸上也挺凝重,可康熙这幅随意的口吻实在让人不解。

    康熙走过来,俯身就将她从榻上抱起来,在她耳边低沉的说道:“这是要紧的事。”

    舒以宁一时没反应过来害怕掉下去,只好本能的抱住他的脖颈。

    但又因为从未在床下这么亲密过,她的身体变得有些僵硬。

    “皇上,臣妾可以自己走。”说话时调子也变得小心翼翼。刚刚所谓的好奇心和困惑一刹那间全都消失不见。

    康熙先是像是没听见似的,后又不觉一笑,声音低哑:“你确定?”

    舒以宁学聪明了,这种时候任何话都不能信,更不能顺着他来。她只得低着头不吱声。

    康熙先将她放在床上,脱离了怀抱舒以宁瞬间觉得轻松,她往床里边挪动了很多,大概只占了四分之一的位置。

    身后的动静仿佛在她耳畔被放大,攫去她所有的注意力。

    康熙平躺着,看了一眼旁边安静的女人,伸手就将她离得很远的身体捞进怀里。

    女人身体纤细瘦弱,力气和体重与男人本就有着生理上的先天区别。舒以宁觉得刚才自己的身体在他手臂上,显得没重量似的。

    她的身体已被整个颠覆了方向,手还贴着脸,视线前方却已经从木制床板变成了他的侧脸,越来越近,硬朗的轮廓线条和微暗的光线融为一体,不再分明。

    模糊了视线,康熙的气息反而更加强烈起来。她有些退缩,也有些承受不住。

    第二天舒以宁醒的时候康熙已经离开去上朝了,她很悠哉的在偏殿吃完了早饭才回了启祥宫。

    大概是从南苑回来过后,两人形成了一种无言的默契,就是她侍寝完之后,不再去偏殿睡觉。

    有人说闲话就说吧,反正不如自己舒服重要。

    而前一晚到底发生了什么舒以宁本以为回了启祥宫的就能立马知晓,没想到丹青巧玉都一脸困惑,并且表示宫里没出什么传言。

    为此她还特意跑了长春宫一趟,毕竟端嫔位分高,消息来源也多。可是端嫔给的答复也是一样。一切正常,并没有任何事发生。

    那就奇怪了,难道不是后宫是前朝?可是更不可能了啊,康熙这么有抱负又内卷的人怎么会说政事是不要紧的事呢。

    舒以宁叹了一口气,距离八卦最近的一次就这么悄然错过了,想不明白就不想了吧,真是大事肯定会有暴露出来的那天。

    启祥宫

    舒以宁正在郑年有的指导下在小厨房做点心,准备送到乾清宫去。

    古代有秋酥冬糖的说法,柿子和山楂都是这个季节的时令水果,用来做酥点也算得上新鲜的食材。

    柿子有清热润肺的功效,山楂亦有消食健胃的作用,北方的秋天很干燥,也极容易上火,这两种相较而言都是偏中性的食物,不会过于滋补。

    做点心的流程很繁琐,她对做饭本就不太熟练,更别说做点心这种,又不是像炒菜放锅里熟了就能吃。

    等花费很久的人力物力做好之后,她有些不自信的拿给丹青她们尝。

    “主子,这是您亲自给皇上做的,奴才们吃了不太好吧。”

    “这有什么关系,你们尝了觉得不错才好给皇上吃啊,要是很难吃就送到乾清宫,皇上说不定还要给我治罪。”舒以宁嘴上说得像是很严重的样子。

    也不知道是他们有意奉承自己,还是味道的确不错,总之她们尝完之后的统一说法都是很好吃。

    想着单吃点心或许太干了,她便又泡了壶陈皮枸杞茶。

    妃嫔非召不得前往乾清宫,所以还得先派小路子去乾清宫问话,待等到同意才能过去。

    小路子回来得很快,说是梁九功话里的意思皇上现在正得空着呢,让她赶紧过去。

    到乾清宫门口的时候,丹青在外边侯着,舒以宁提上红木的膳食盒子独自走进殿内。

    康熙御前伺候的太监一看就很有眼力见儿的过来帮舒以宁提过膳盒,平放在桌子上,又主动退下了。

    看康熙手里的还拿着书,估计也没功夫搭理自己,舒以宁自顾自的走到桌前将盒子里东西的准备先拿出来。

    脑子正出着神,突然感觉有一股气息靠近,手里拿的盘子便有些不稳,康熙从身后接过她手里的盘子,平稳放在桌上。

    “整天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谁走路会这么静悄悄的啊,当然她刚刚确实是在神游。所以心虚的没有提出反驳。

    “这就是你在小厨房精心准备的膳食?”康熙看着舒以宁拿出来的点心,话里隐约有种嫌弃的味道。

    “皇上觉得不好?”舒以宁还是有些不高兴的,毕竟这是自己忙活了好久才做出来的。

    “你先说说倒是有什么好?”康熙一副洗耳恭听的表情看着她。

    “首先这是臣妾亲手做的,其次这些吃食虽然卖相一般,但是食材在这个季节都对身体都很有好处。”舒以宁一板一眼的介绍起来。

    “最后呢?”康熙同样一字一句的问道。

    “什么最后?”舒以宁愣住,没明白康熙话里的意思。

    “首先,其次,不该有最后吗?”康熙漫不经心的开口。

    怎么像是语文老师一样。

    “没有最后。”舒以宁眨了眨眼睛,想了想又真诚的补充道:“最后,希望皇上能喜欢。”

    也不知道是不是最后这句话取悦到了康熙,他坐在椅子上把所有东西都尝了一遍。

    舒以宁在一旁就像个等待老板给年终评定的员工。

    等到康熙喝了一口茶又放下茶盏后,她迫不及待的问道:“皇上觉得如何。”

    “味道很好。”对于第一次动手的人来说,算是可圈可点。

    “皇上真这么觉得?”舒以宁有些不相信,康熙从小到大吃过多少好东西啊,竟然能得到他的肯定,难不成她真有这方面的天赋?

    其实她以前是非常非常讨厌进厨房的,所有家务中最不喜欢做饭,她还好没穿成一个厨娘,不然哭都没地方哭去。

    “朕为何要骗你,你可以自己尝尝。”康熙一脸莫名其妙。

    她摇摇头,做的时候闻味道都闻饱了,现在是一口都咽不下去。

    舒以宁笑的很开心,又想起什么止住了笑意。

    “还有话说?”康熙注意到她的表情。

    舒以宁组织了下语言:“太子在上书房通常什么时辰下课?”

    她本能想等过会儿闲聊的时候装作随口问出来,可是以康熙的心机估计一眼就猜到她心中所想,那还不如直接一些。

    “怎么了。”康熙往椅背上靠着,或许猜到她的心思,就是不拆穿。

    “没什么,臣妾只是问问。”舒以宁含蓄回答。

    “差不多还有两刻钟。”

    舒以宁点点头:“那太子下课后还需要再上其他的课吗?”

    “当然,要一直到傍晚。”

    看到康熙朝着自己笑,舒以宁也放下矜持:“点心臣妾顺便多带了一些,想着给太子送过去一部分。”

    “是顺便还是特意?”

    舒以宁大方回答:“都有。”

    到了上书房没一会儿,胤礽就得到苏临泰的禀报,一路小跑着出来。

    “舒贵人,您怎么来这儿了?”然后又担忧问道:“皇阿玛知道吗?”皇子上课的地方通常是不允许后妃前往的。

    “放心,经过皇上同意了。”舒以宁笑着回答。

    胤礽一脸如释重负的表情,他就说舒贵人什么时候胆子变得这么大了。

    “我做了些点心,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还热乎着,你要不要带进去尝尝吧。”舒以宁不好在这儿待太久,便直奔主题。

    “当然要,现在就要吃。你是特意给我送过来的吗?”

    舒以宁微微点头。没等胤礽说话又继续开口:“我带了好几份,要不你也拿给大阿哥和三阿哥一些?”

    她跟这两位皇子没说过话,也不好佯装相熟叫他们过来。但是在明知道有三位小朋友在的情况下,只给一个人送也有些说不过去。

    舒以宁走后,胤礽便满脸灿烂的回了屋里,然后把其他两份拿出来递给胤禔、胤祉。

    大阿哥先前听到苏林泰的禀报,不禁嗤笑一声:“谁给你吃的你都吃?”

    胤礽翻了个白眼,把伸出去的手迅速后收回来,懒得跟他计较:“爱吃吃,我还舍不得给你糟蹋呢。”

    胤禔本想着是他才不会吃呢,可能下午这个点儿正好饿了,胤礽和胤祉在一旁咀嚼的声音让他忍不住的咽了咽口水。

    “爷的那份在哪里?”最终还是生理战胜了心理。

    跟谁爷呢,胤礽当做听不见。

    看太子不搭理,仍旧自顾自的跟胤祉聊天,胤禔直接上手拿了一份到自己的桌子上。他忽略了胤礽在他背后刀子似的眼神,咬了一大口。确实不错。

    第48章

    乾清宫

    敬嫔跪在地上快有一刻钟了,膝盖已经略有些不适。

    她微微抬起头,视线只能触及到一抹明黄色的衣角。琢磨了一番刚准备开口。

    康熙仿佛洞察到她的心思,把书往桌上一扔,靠在椅子上,厉声问道:“说说吧,为何要自戕?”

    敬嫔跪在地上不吭声,先前准备好的说辞突然在脑子里一团糟,主要是她回答不出来。

    自戕是为了死,她当然不想死,她这么年轻家世又好为何要死,她只是想做一场戏而已,挂在房梁上的白巾是上好的绸缎,不会对肌肤有一丁点儿磨损,甚至让宫女及时发现也是她提前计划好的。

    皇上重感情,尤其是对进宫早的妃嫔,她本想着皇上会愤怒至极派人将她带到乾清宫问罪,然后她再如何声泪俱下博得皇上的同情和怜惜,最终达到她的意愿。

    可惜事与愿违,后续所有的发展是出乎她的意料的。宫里妃嫔自戕是大罪,虽然在她有意的控制下她并没有死成,但是也足够皇上定罪了。

    她可以确定那晚绝对有人禀报到乾清宫,只是没想到的是皇上竟没有直接下旨传她,反而接下来一连几天都像是无事发生一样。

    直到今日梁九功亲自来永寿宫传旨,她这些日子提着的心才算放下。

    “说不出来是吧?”康熙望着眼前跪着的身影,一字一顿道。

    “请皇上降罪。”事到如今敬嫔自知没什么可辩解的了,她心里明白耍点什么小心思皇上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不然又何至于晾了她这么多天才传话呢。

    这两年,先是住了很久的永寿宫被抢走了,再是眼睁睁看着盼了许久的妃位落入她人之手,她这个嫔位当得有什么劲啊。

    想到之后的十几年甚至几十年都要给抢了自己位置的德妃行礼请安,她是每天茶不思饭不想,单肚子里的怨气都够饱了。

    她后悔了,进宫的时候阿玛就劝她进宫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好,可她执意不听,总觉得按她的家世背景一个妃位绝不是问题,自己当了妃位对阿玛也有帮助。

    事实就是她被狠狠打脸了,皇上宁可把妃位给几个包衣奴才都不给她。那她待在宫里还图什么,四妃的位置都满了,以后也没多大可能能捡着妃位了。

    她可不是安嫔,现在还在做梦皇上的宠爱呢。她既然过得不痛快,就要让别人不痛快,但是事实证明就她的位分让别人不痛快也很难实现。之前还被荣妃怼了一顿。所以说,还不如另做打算。

    “你还知道朕是皇上呢。”康熙嗤笑一声。

    “自去年年底封妃之后,你三五天小闹大吵一次,内务府收到永寿宫上报的破碎物件单子都有一大摞了。也就是贵妃年纪小脾气好,不愿意跟你计较,你要是在延禧宫,朕倒想看看到底有没有如今这般自在。”康熙一连串说了不少话,看上去的确心情不佳。

    “朕念在你进宫早,念在你阿玛华善的份儿上,往日对你多有包容。谁知道你竟然做出这种大逆不道之事。”声音越来越大,可以听得出怒气也愈发加深。

    敬嫔吓得浑身一抖,忙将头抵在地上认罪。

    “到如今,这事情都敢大着胆子冒险做了,又装着不说话有什么意义?”

    敬嫔思索了一会儿,闭了闭眼,抬起头看着康熙,直接摊牌:“请皇上准许臣妾出宫。”

    “出宫?怎么着?你想剃发出家为朕和大清祈福。”康熙闻言挑了挑眉。

    敬嫔觉得皇上那般聪明,怎么会不知道她内心真正所求,想也没想直接答道:“臣妾也可以让阿玛在家中建一座佛堂,日日为皇上、阿哥公主和大清祈福。”

    “你这是想效仿博尔济吉特氏?”

    顺治帝的第一位皇后博尔济吉特氏,原是孝庄侄女。因不被顺治喜欢所以被废后,降为静妃,最终送回给蒙古了,然后科尔沁又把废后的侄女送进宫,也就是现在的太后。

    “臣妾不敢。”虽然博尔济吉特氏是废后,也不是她能相较而论的。当然就算心里是这么想的,嘴里也不能说。她最初的意愿的确是想皇上废了她再把她送回家。

    康熙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这事朕会问问华善。”

    敬嫔的阿玛华善是正三品的护军参领,因老来得女,对这个幼女极尽宠爱,因此当初也不舍得她进宫受苦。本想着找了个门当户对的男子定亲,可最终还是拗不过女儿的意愿。

    敬嫔听了这话,忙跪下磕头:“臣妾谢皇上恩典。”

    皇上既然这么说,那就是松口了,而阿玛,她完全不担心,阿玛一定会竭尽所能站在自己这边。

    几天之后,敬嫔就接到了乾清宫的圣旨,圣旨上说的是她奢侈无度,争宠斗狠,扰乱宫闱,遂逐出宫。

    敬嫔听了撇了撇嘴,只要能出宫,管上面写的什么,把她贬低的一文不值她都能接受。

    即使内心快笑出花了,敬嫔还是面无表情的接过梁九功手上的圣旨,又恭敬的送走了他。

    皇上的圣旨,永寿宫定是得全员在的。包括主位的钮祜禄贵妃。

    敬嫔忽略了一旁钮祜禄氏的吃惊表情,发自真心的笑着说道:“以后就不在永寿宫碍娘娘的眼了。”

    钮祜禄氏简直是无法形容当下的心情,敬嫔对她的态度和乾清宫的圣旨内容,前者对她的冲击力其实更大。

    这是敬嫔打从自己进宫以来对她最为和善的一次。该不会听到圣旨魔怔了吧。

    回了东配殿的敬嫔是一身轻松,她就知道阿玛一定会答应的,无论皇上利用这件事向阿玛提出了什么条件,那都不是她该焦虑的,只要她能回家就好。

    人逢喜事精神爽,敬嫔突然想到什么对着身边的宫女吩咐道:“把齐佳氏给本宫叫来。”

    齐佳氏住在储秀宫前院偏殿,距离不远,不过可能是习惯使然,每次敬嫔传话她都一刻不敢耽误,很快便赶了过来。

    她一进屋就发现桌子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首饰匣子。

    “这是本宫从…不是,这是我进宫时候带进来的首饰和摆件儿,你都拿回去戴着玩儿吧。”毕竟在嫔位待了四五年,这“本宫”二字也说惯了,不过以后她都是不是娘娘了,还自称什么本宫?从今以后她就是完颜云萱。

    说起来从前几日就开始偷摸着收拾东西了,其实也没什么好整理的,宫里的赏赐份例都还得归还到内务府处,自己当初带进来的东西她也不愿意再带回去。

    进了宫再好的东西都看过了,反倒失去了当初的新鲜劲儿。

    齐佳氏听着敬嫔的话是一头雾水,不知道这位今日是怎么了?她毕竟位分低,住得也偏远,储秀宫的小赫舍里氏还是个小孩子,平日里也不关注后宫之事。因此她还不知道圣旨的事情。

    “哦对了,你还不知道呢吧。”语气透着喜悦,话说到一半又发现不该这么高兴。敬嫔止住了笑容,又佯装深深叹了一口气,皱着眉说道:“我犯了大罪,皇上已经下旨废了我的封号和位分,将我送出宫,为大清祈福。”

    看着齐佳氏比刚刚钮祜禄氏更为惊讶的表情,敬嫔也不在意,接着说道::“我知道这几年你事事听我的,也是因为你阿玛在我阿玛手底下当值,所以不得已才委屈求全。”

    “娘娘千万别这么说。”齐佳氏低着头小声答道,敬嫔突然变成这样她还真有些不适应。

    端嫔摆摆手:“别再叫我娘娘了,你好好在宫里生活吧,以后没我吩咐你做这个做那个的,想来你也能过得更自在。”

    “不过您到底是犯了什么事,不管怎么样,您也该跟嫔妾商量一下的。”齐佳氏总觉得这事怪异,平时送个东西这位都指使自己去做,怎么现在竟会宁愿担责单独行动?

    “哎不说了,说出了怕吓死你,总之就是罪无可赦的大罪就是了。”端嫔敷衍回答。妃嫔自戕当然是重罪,虽然她是假装的。

    很快这道圣旨就传遍了后宫,舒以宁听到这消息的第一反应就是还能有这种好事?再就是她回想着那晚在乾清宫梁九功着急来禀报的是不是就这件事呢。

    正自己在琢磨着,就收到端嫔请她去长春宫的传话。

    舒以宁当即起身前往,端嫔叫她过去,肯定是有内部消息。

    “把你叫来,是怕有些话被不怀好意的人听到。”言下之意是启祥宫可能隔墙有耳,不太安全。

    没闲聊其他的,端嫔直接进入主题:“你知道敬嫔真正犯的是何罪吗?”

    舒以宁摇摇头,就算她想打听也打听不到,后宫里还是这些进宫多年的老人有关系网。她只知道圣旨上的内容,这话的意思是还有内幕?

    “是自戕。”平地一声惊雷。

    舒以宁睁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

    “你也吓到了吧,都知道妃嫔自戕是大罪。”端嫔轻声开口。

    她只是震惊敬嫔的勇气和胆量,不是说妃嫔自戕都会连累家族吗。

    “不过我猜测她自戕是假的,只是因为想让皇上放她出宫。”还没从刚端嫔的话里缓过来,她又说出了更惊人的话。

    舒以宁稳住表情:“娘娘为何这么说?”

    “我选秀的时候跟敬嫔住一间屋子,不说对她有多了解,但她的性格也能摸透个七八分。她不是会想不开委屈自己的人,自戕这种事在任何人都有可能发生,可绝不会是她。”端嫔斩钉截铁的说道。

    就是说是在逆境中也会冲出一条路的人?

    目光扫向端嫔说完便一直出着神,不知在想些什么,舒以宁试探问道:“娘娘也想出宫?”

    端嫔笑着摇摇头:“我只是感叹敬嫔这些年都没怎么变,从进宫开始胆子就大,现如今这性格是一点都没被这后宫磨平,还是那般任性妄为,做事从不考虑后果。”

    又接着说道:“你以为出宫当真那么容易?她过得这般自在不过是因为她的阿玛罢了,我想出宫,就算是皇上大发慈悲的同意了,阿玛绝对也不会认同的。”

    舒以宁大概明白这个意思,类似于改国籍,都没有接收国接收你,那又怎么改得了呢。敬嫔这般任性还是源于她有个无条件支持她的家庭。

    舒以宁想了想自己出宫的可能,结论是没有可能,她连自己爹住哪儿叫什么都不知道,说起来还得向丹青多打听打听这事,要不哪天康熙心血来潮突然问起来岂不是什么都回答不出来。

    第49章

    出乎舒以宁的意料,敬嫔的离开在后宫里并没有掀起多大的波痕就平淡下去了。

    对于舒以宁最直观的感受就是请安的时候忽然空置了一个位子。

    即将到来的十月十三便是满人最重要的特色节日,颁金节。

    这日请安的时候皇贵妃也花费了很长的时间安排颁金节的事宜。

    最后还特意嘱咐让各宫主位必须好好敲打自个儿宫里的人。都要以敬嫔引以为戒,不可做出扰乱后宫之事。

    其实就舒以宁来到这里这么久观察,后宫里的妃嫔大多数都很遵守规矩,安分守己,并不会因为争风吃醋做些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最多就是嘴上不饶人,给人找几句不痛快,其实也无伤大雅。

    回启祥宫的路上远远便看见皇上的轿辇,舒以宁和端嫔站在一旁低着头行礼。

    等仪仗队伍渐渐走远,两人才继续往回走。

    “两位主子留步。”身后传来太监的声音。

    “皇上让奴才来跟贵人传个话,说是晚上要去启祥宫。”太监先是朝端嫔行礼,又转过身对着舒以宁恭敬说道。

    待太监走后,端嫔看着舒以宁勾起嘴角笑着打趣:“这人啊,看不见的时候一忙便想不着,等看见的时候就立马着急的放不下了。”

    舒以宁面露尴尬,这么长时间了,她还是适应不了端嫔在这些事上的大方调侃。

    然后心里又感慨康熙某些时候的做法实在是有些置他人的处境为不顾,上次翊坤宫一次,这回又来。

    不过他是皇上,行事作风又何必要照顾别人的情绪呢。

    刚回启祥宫没多久,又听到外边传来内务府的求见。

    “行宫的石榴正是成熟之季,这不上午刚运回宫里,皇上就惦记着贵人,特意让奴才您给您送过来。”

    舒以宁听着这话,感叹这些奴才奉承起来着实有些夸张,估计就是康熙随口一说给各宫都送一些,然后在他嘴里就成了是自己的独一份儿。为了讨好后妃,这话也不知道要重复多少次。

    不对转念一想,都在启祥宫,她和安嫔的份例如应该是一起送过来的才是。

    舒以宁面露不解的指着其中一筐石榴问是不是给安嫔娘娘的。

    “回主子,这奴才就不知道了,上头只说让奴才把这两筐石榴给启祥宫舒贵人送来。”

    舒以宁没接着追问,只点点头道谢:“那辛苦你跑一趟了。”

    “主子您客气,这都是奴才应该做的。”

    舒以宁看着眼前两大筐的石榴发愁,她不怎么吃这个,因为嫌麻烦。

    本想着让人送一些到安嫔那儿去,但是人家要是认为她在显摆怎么办,想想还是算了。

    正准备让丹青拿下去给宫里的下人分上一些,虽然是皇上赏的,但是既然给了她,她就有支配权,这么做也没错吧。

    余光看见巧玉侧过脸捂着嘴偷笑。

    “你笑什么?”舒以宁好奇。

    “奴婢看皇上这般关心主子,心里头高兴。”巧玉咧着嘴欣喜回答。

    什么意思?送个石榴也谈不上到这般关心的地步吧?

    巧玉看主子一脸疑惑,便细细解释道:“皇上给主子又是送葫芦样式的印章,又是送石榴的,这葫芦和石榴本就是多子,象征着多子多福,奴婢想着皇上定是心里盼着您生个小阿哥呢。”

    这个表达还真是够含蓄的…还是说因为她是个现代人所以联想不到?

    要真是这样就给下人就不那么妥当了,让康熙知道还说不准又得如何嘲讽她。

    傍晚的时候,舒以宁早早的站在屋门口迎接。

    “天气凉了,下次在屋里等着就是。”康熙牵过她的手轻声嘱咐。

    舒以宁点点头,她不擅长逢场作戏,可水满则溢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毕竟太过就显得假了,把握好度很重要。

    正殿那边,安嫔听到院子里的一阵吵闹的动静,心不在焉的问道:“这是皇上又去舒佳氏那儿了?”

    木桃探头看了看帘子外,才微微点了点头默认。

    “现在敬嫔出宫了,端嫔有七阿哥,僖嫔又有荣妃可以倚仗也不用愁以后了,这嫔位如今只剩下本宫,前程也看不清,活得像个笑话似的。”安嫔苦着个脸淡淡抱怨。

    木桃紧蹙着眉头,娘娘这些日子已经足够小心谨慎,她就是想劝也不知该劝些什么。上次主子说的话还如在耳畔,要是皇上真因为宠爱舒贵人,而让她自己养孩子,那主子到时又该如何是好呢。

    进了屋内,舒以宁将提前备好的石榴汁从壶里倒在杯中:“臣妾特意吩咐小厨房做出的石榴汁,好几个石榴才榨出这么一杯,皇上您尝尝看,臣妾都没先喝呢。”语气讨巧。

    “朕要你留给朕了?”康熙怀疑这女人是故意的,整个后宫的人都知道石榴的意思,她倒好,还弄出石榴汁美名其曰为自己留的。

    好不容易一次真心讨好还被这么无情的打击,无趣真是无趣,她怀疑康熙是不是吃这套的人。

    舒以宁并没有因为康熙的语气不善而产生什么想法,她还没那么玻璃心。其实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有些放空。

    只是康熙看她这副模样自觉有些不识好意,动了动喉咙,话锋一转:“敬嫔的事想你也知道了吧。”

    舒以宁闻言很慎重的点点头,她摸不准康熙为什么要跟她提起这件事,逐出宫的妃嫔应该算是比较敏感的话题吧,是可以在饭桌上随意谈论的?

    “永寿宫东配殿现如今正空着,朕想着让你搬过去,你觉得如何。”

    康熙是这样想的,一来当时安嫔搬回来他就有些不悦,再就是保成经常来启祥宫会不方便。贵妃脾气好,也不会做出为难舒佳氏的事,平日里也可以多照顾着点。

    当然还有他的一点儿私心在里边,永寿宫相比启祥宫,离乾清宫更近一些。

    舒以宁觉得不如何…启祥宫前院两个偏殿,后院两个偏殿加上一个正殿,如今只住了她和安嫔两个人已经算是相当舒适了。再换个环境也并不一定就好。

    她沉默了几秒,试探问道:“皇上是担心太子?”后又解释道:“如果是因为太子,皇上大可放心,安嫔娘娘尊敬太子,之前几次娘娘都在正殿并有没有打扰到太子。”

    “也不全是。”康熙看着她的眼睛,眸色深沉。

    那就是有为她着想的意思了…

    舒以宁怔忪片刻,恍悟过来:“臣妾谢谢皇上,只是臣妾在这里已经住习惯了。”话是真心话,从她到这里,快一年的时间,说长也不长,但这间小屋子已经倾注了她的小部分感情。

    “搬过去也可以慢慢习惯。”语调平静,却透着几分不可拒绝的意思。

    “皇上不是说要问臣妾的意见?”舒以宁以为康熙是已经决定了,今天只是过来通知她,一时气急,语气也有些起伏。

    康熙听她的语调,眯缝着眼睛,一言不发的凝着她,舒以宁渐渐软了气势。

    过了会儿,康熙又耐心开口:“朕是为你考虑,谁想到有人不领情。也不知道谁当初觉得委屈在乾清宫给朕甩脸子。”

    舒以宁回想了下,觉得康熙是在给她胡乱定罪。她最多也就是问康熙若是安嫔欺负自己怎么办,然后康熙跟她说相信她能处理好。

    一个以端水大师出名的帝王竟然对她这么说她当时不能展现惊讶吗?

    晚上侍寝过后,康熙又突然语出惊人:“这月底就是你的生辰了。”

    舒以宁心下一抖,她根本不知道原身的生日,蓦地有些无措。

    “皇上怎么知道臣妾的生辰的?”她委婉的问道。

    “朕想知道什么还能不知道?”

    又听到康熙继续问:“怎么,傻了,自己的生辰都能忘,朕是要问你想怎么过?”

    舒以宁松了一口气,抿了抿唇回答:“就跟平时一样过就好了。”她连具体日期都不知道,哪会提前想到要怎么过,更何况也不是她自己的生日,她出生在冬天。

    像是对这个答案多有不满,康熙皱着眉头:“不要敷衍朕。”

    她哪里敷衍了,明明是实话实说。

    沉思了一会儿便说道:“臣妾想去景山看日出。”然后还故作认真的补充了句:“看日落也是可以的。”

    舒以宁说完不太敢去看康熙的神态,害怕他会严厉教育自己在异想天开。

    等了许久,没听到回应。便暗念看吧,非让她说出来,说出来又不吭声了。

    闭上眼准备睡觉,耳边却又传来康熙低沉的声音。

    “那就日出日落都看。”

    听康熙这么说由于过分惊讶,她微微抬起身体,有些难以置信的看向身旁的人。他还真答应了自己这个略有些荒唐的提议?

    去景山一方面确实是她有这个心思,若说没有指望一点康熙的应允那也有些假,但是她的确是抱着康熙不会同意的心态说出来的。

    舒以宁是手肘支撑着自己趴在床上的。

    巴掌大的脸上诧异的表情甚是可爱,眼里还有一些经历过情事但未消尽的娇色。

    “过来点。”康熙控制不住心里的那点微不足道旖旎,便开口道。

    舒以宁不明所以的往前探了探脑袋。

    康熙虎口抵着她的下颌,扣着她的脸,将她的唇送到嘴边亲了一下。

    亲完又很快松开她,看面前的人顿住,目露深意,充满磁性的嗓音紧追不舍的问:“还想来?”

    舒以宁侧过身躺好,闭上眼睛,表面泰然自若的开口:“皇上还是早些歇息吧,明早还要上朝呢。”

    她觉得自己真是个老实人,就因为太老实了才总会被这人耍的团团转。

    第50章

    承乾宫

    “上次因着颁金节,本宫没有把敬嫔的手里的宫务安排出来,正好趁着这次大家都在,看看到底怎么弄。”佟佳氏坐在上首的位置,出声向众人询问。

    话音刚落,便听到宜妃的声音。

    “回禀皇贵妃,嫔妾姐姐前些日子刚查出身孕,嫔妾自己又挺着大肚子,单翊坤宫的事就已经分不过身,还望娘娘谅解。”

    大家都被宜妃的前一句话勾去了心思,郭络罗氏庶妃有孕了,谁不知道这俩姐妹关系好的跟什么似的,翊坤宫说不定这回又能多个皇子了。

    永和宫如今只有六阿哥和兆佳庶妃的三公主。这么看来,两位宠妃当下的较量,还是翊坤宫更胜一筹了。

    “记得让太医多诊上几次脉,本宫上次虽说没去妹妹的生辰宴,可那次闹出来的事可是后宫人尽皆知的。”惠妃冷不丁的出声。

    “这事就不劳姐姐操心了,毕竟姐姐多年都未有孕,想来也并不懂的。更何况是张太医亲口说的,还能有假。”宜妃直接刺了回去。

    惠妃不在意的笑笑,怀不了孕这事又扎不到她的心:“我这也是为皇上着想,毕竟别让大家白高兴一场。再闹出那拉氏假孕那样的笑话,实在有些丢人,本宫要是她都不好意思出门了。”

    “怎么就不好意思了,咱们做妃嫔的,最要紧的事不就是为皇上延绵子嗣。依本宫看要是连这点儿觉悟都没有,那还不如学着敬嫔出宫去得了。难道惠妃姐姐觉得盼着有孕很可笑。”一道尖锐的声音适时插进来。

    舒以宁觉得这些人里一定都多多少少知道着敬嫔这事的内幕,不然德妃不会这么表述。

    位分高还是有不少好处的,知晓的八卦都更多。

    惠妃看向身旁滔滔不绝的德妃,一脸莫名:“本宫什么时候这么说了,不过妹妹今日怎么站在宜妃那边说话了,倒真是新奇啊。”

    德妃端起手边的茶盏轻抿了口,一副懒得回答的样子。

    “本宫那日也在翊坤宫,真论起来皇上都没指责那拉氏,反倒是还嘱咐她回去好好休息。这事本也轮不到咱们置喙,怎么到了惠妃这儿,好像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儿是的。”钮祜禄贵妃这次不知怎么竟也搭茬了。

    她虽然位分高,不过因入宫时间不久,平日里也很少跟其他人争论。虽然她跟宜妃关系很好,但宜妃性格过于张扬,也不需要她帮着说话。

    惠妃只笑笑没说话,走了个敬嫔,突然没人在里边拱火了也挺没意思的。她这一个人也搭不起来戏台子。

    宜妃斜睨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德妃,又满不在乎的转过头去。

    “好了,说回正事。”佟佳氏敲了敲桌子适时打断。

    敬嫔懒散,之前分给她的宫务也是最轻的。后宫膳房的酒醋房,顾名思义就是酒和醋。后妃里平日也用不着多少酒醋啊,所以这里边儿也捞不到多少油水。事虽简单,不过也得有人管吧。

    从自己和贵妃、宜妃、德妃先后有孕之后,这几个人的宫务已经分了很大一部分在惠妃、荣妃和端嫔手上了。僖嫔平日里一直跟着荣妃做事,安嫔就算了,早些年安排给她的事频频出错就算了,这么多年是一点儿长进没有。端嫔这宫里还有个七阿哥,想来也无暇顾及。

    视线扫向最末端的那道纤细身影。

    “舒贵人,不知你平日里可有空闲,本宫想着要不把这事交给你,你看如何。”考虑到太子有时候会去启祥宫,佟佳氏还是想先问问舒以宁的意见。

    舒以宁就没想到自己会被点名,毕竟按规矩来说贵人的位分是没资格管理宫务的。但这屋里头坐的好像目前只有她是最闲的,她既没有孕在身更没有孩子需要照顾,身体没病还健康得很,想找个推脱的理由都没有。

    她站起身委婉回答:“嫔妾是愿意的,只是嫔妾第一次接触这些,可能还并不熟悉。”话里的意思是自己能力不足。

    “这都不是难事,你跟贵妃碰巧住得近,有事可以问问她,正好敬嫔之前也在永寿宫。贵妃也懂个一二,你说呢?”

    “这动动嘴皮子的事嫔妾怎么好拒绝呢。”钮祜禄氏扬起嘴角看向舒以宁。

    舒以宁看向离自己有些距离的钮祜禄氏,也回了个笑:“那就先谢谢贵妃娘娘了。”

    从承乾宫出来,宜妃靠在轿椅上问身边的钮祜禄氏:“你说德妃今日为何帮我说话?”

    “德妃是一颗心全都在皇上身上,今日那么说自然为皇上的子嗣着想。”言下之意是没有给你说话的意思。

    宜妃嗤笑一声,故作生气的样子:“这话说的好像我心思不在皇上身上一样?你和我姐姐,一个两个都说她的好,真不知道她给你们灌什么迷魂汤了。”

    钮祜禄氏觉得实属冤枉:“我哪里说她好了?不是你问我德妃为何帮你说话,我这不是在给你分析吗?”

    德妃这人说白了心思既然全都在皇上身上了,那又能剩下多少坏心思呢?一个人的精力终归是有限的,顾及了这边总会忽略那边的。

    她对皇上的感情的确异常深厚,或许可以说能与佟佳皇贵妃相较。

    永和宫。

    德妃刚回来便开口问道:“六阿哥呢。”

    “三公主带着在西配殿玩儿呢。”一旁的宫女边上茶边回答。

    “这小子,总爱跟比自己大的玩儿。”

    “奴婢小时候也这样,想来孩子都喜欢跟自己大的玩儿。”宫女讨巧的说道。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乌雅氏,她沉思了片刻,自顾自说道:“回头得跟阿玛说说,从族里找几个岁数大点儿的哈哈珠子。这总跟女孩子玩也不是一回事。”

    “额娘,儿子好久没看过皇阿玛了。”胤祚从外边冲进来搂着德妃的胳膊。

    “你皇阿玛正忙着呢。再说前些日子不还来看过你吗?”德妃轻声细语的安慰。

    “哼,骗人,三姐姐说皇阿玛每日都会去上书房看哥哥们。”胤祚嘟着嘴表示不满。

    “那是你的哥哥们每天都要上学啊,皇上每日要检查他们的功课,等你以后上学了也能日日见到皇阿玛。”德妃继续耐心解释道。

    “那儿子什么时候能去上学?”胤祚一脸好奇的继续追问。

    “再过几年吧,到时候可别天天喊累。”德妃戳了戳儿子的额头,忍不住笑道。

    “那我趁着现在要多出去玩会儿。”胤祚听了这话又突然变了想法,说完立马快速地转身跑出去了。

    德妃看着胤祚欢快的背影,微微出神。

    在皇子之中,胤祚算是见着皇上的面能排在前头的了,除去太子不说,大阿哥三阿哥是因为在上书房上课才能经常能见到皇上。相比而言,胤祚没有送出宫养已经是很幸福了。

    这没上学的皇子之中,在寿康宫太后那儿养的五阿哥,长春宫的七阿哥还有卫氏的八阿哥才是经常见不着多少次。

    皇上一个月去承乾宫皇贵妃之处是最多的,再就是她和宜妃基本平分秋色。他们三人之后再是贵妃和其他人,最近一些时日,启祥宫舒贵人占据了大部分的宠爱。

    好在,皇上从不会因宠着谁而完全忽略了谁。

    刚回到启祥宫没多久,酒醋房的管事赵石就已经在外边等着求见。

    舒以宁不禁感叹这任职报告下发的也太快了吧……

    她听着底下赵石一板一眼的认真汇报,发现这项工作其实就是核对每月酒醋的收支和粮食酿造的重量明细,听起来没什么难度,只是比较杂。熟悉了应该上手很快。

    “这是奴才之前存好的梨花春,今儿个特意带过来孝敬贵人的,还盼着主子日后能多照顾点儿。”赵石说完又拿出来一小坛酒奉承说道。

    梨花春,并不是以梨花酿造的,而是将此酒埋在地下三年,需要等待三年后在梨花开放之时才能取出来饮用。

    舒以宁觉得这人说的话实在是高看了自己,她顶多算是个临时上任的实习领导,等皇贵妃她们都生下孩子,这工作估计得还给她们的。当然在岗位一天,就要尽好责任还是有必要的。

    晚上梳洗完过后,舒以宁盯着放在桌上的酒,脑子里想了一下明天的日常安排,嗯,不用请安,也不是太子来启祥宫的日子。

    她真的好久没有体会到过喝醉的感觉了,宫宴上的酒多是果酒,压根儿没什么酒味,不符合舒以宁以往的口味,她喜欢烈酒。

    虽然没有什么烦心事,但喝醉的时候真的很舒服。什么都可以不用想。

    舒以宁只犹豫了一下就抱着酒坛坐到塌上,轻轻掀开盖子,酒香味就飘了出来,味道很纯,度数想来不低。

    她自己酒量不错,不知道这具身体如何,之前喝的几次果酒倒是没有什么过敏反应。

    过唇入喉,肚腹里能清楚感受到后劲带来的刺激。她好喜欢。

    巧玉看舒以宁喝了一杯又准备再倒一杯之后,便赶紧出声阻止:“主子,这酒太烈了,您不能再喝了,再说了奴婢看赵管事的意思应该是想让您把这酒跟皇上一起喝的。”

    毕竟妃嫔平日里很少独自喝梨花春的,这一句话巧玉没有说出来,生怕物极必反主子听了不乐意反而就是对着干。

    舒以宁还真是不乐意了,凭什么就一小坛酒还要跟康熙分着喝,他一个皇上平时想喝什么喝不到,何至于在乎这一小坛梨花春。

    她想了想便转头看向巧玉,状似撒娇的嘴里轻轻吐出几个字:“就让我喝吧。”

    巧玉愣住了几秒,然后没过脑子的茫然点点头。

    等反应过来才意识到她被主子迷惑住了。她内心轻叹了口气,主子虽说平日里性子随和,对奴才们更是没话说,甚至都像是没把她们当做奴才。只是太有主见了,她刚来启祥宫的时候还会劝着主子要多关心皇上,主子会笑着说她知道了,然后又继续像往日一样。

    久而久之,她也随意了。

    康熙进来的时候舒以宁已经喝的晕乎乎的趴在桌子上了。

    “这是你们主子喝的?”康熙拿起只剩一半的酒坛摇了摇,抬眼问道。

    丹青一脸为难的点点头。

    “怎么不拦着点。”康熙放下酒坛,皱着眉厉声询问。

    安静的屋子里只听得到酒壶砰得一声落在桌上和异常严厉的语调。

    屋子里伺候的人只有丹青、巧玉,两人闻言赶紧跪下,异口同声道:“是奴婢失职,请皇上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