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发圈
漂亮这种夸奖词在阮灵真前二十几年人生中, 并不少听,早已习以为常。
她落落大方道:“谢谢。”后又故意一般,抬一抬下巴, “只有今天吗?”
眸中带有一丝灵动的小狡黠。
靳聿珩显然没料到她会这样理解。
表情浮上讶然,但很快就恢复如常,语态肃整, 像是在解释个晦涩的生僻词, 认真道:“都好看, 不同风格的好看。”
阮灵真被他一本正经,生怕她误会他只是嘴上讨巧的模样逗笑。
笑意明艳,靳聿珩才明白过来她是在开玩笑。
无奈一笑,证明真心似的又说一遍:“我是真心夸赞。”
阮灵真笑回:“知道, 逗逗你而已。”
服务生排队前来上菜。
咕嘟咕嘟冒泡的红烩河鲜, 架着红泥炉持续加热。
酱油上色极佳, 青红椒丝撒与表层,看起来就让人颇有食欲。
服务生拿来浅铜色小锅盖盖上, 又往桌上摆个计时器,设定好计时,客气礼貌地提醒他们倒计时结束就可以享用了。
两人道谢后服务生离开。
阮灵真转身从包中拿出包装精美的小盒子, 递过去, “想来想去,觉得你应该会比较需要这个。”
靳聿珩看一眼她递过来的东西。
深蓝包装搭配浅蓝丝带, 样式包扎得很精美。
整个人滞顿一下,神情先是惊疑,随后像是想起了什么, 舒然一笑,接过来, 道了声:“谢谢。”
阮灵真指了指小盒子,“你可以拆开看看。”
靳聿珩微扬眉头,征询似的反问一遍:“现在?”
在中国人的文化里,当面拆对方送的礼物,是不礼貌的。
阮灵真并不忌讳,点点头,“嗯。”
靳聿珩又看眼手中的礼盒,拆开了封顶的礼花结,丝滑绸缎往四周散开。
他打开了盒子。
一支黑色的钢笔卡在香槟金绸布内里。
他笑起来,“谢谢。”抬头看向阮灵真,“的确很需要。”
阮灵真如愿看到他的笑容,也跟着笑起,“不客气。”
靳聿珩放在桌上的手机此时忽然传来两声信息提示。
他拿起手机看一眼。
是温祈发来的。
今天下午医馆收工早,这会儿肯定不是工作上的事情。
他点开信息悬浮框,一张照片,一条文字消息出现在眼前。
视线先扫过照片下方的文字。
温祈:【老大,你猜我今天在商场看见谁了?】
他点开上一张照片。
一抹身影穿梭在商场人流,直往电梯间走去。
纯白羊绒大衣,漂亮的卷发披散在身后。
他微微一顿。
温祈的下一条消息就发来了——
温祈:【灵真姐!看她从化妆室出来,超漂亮!肯定是要去约会。】
他弯唇一笑。
终于反应过来为什么会在她小区门口,见到她晚归的车了。
阮灵真见他笑得不明所以,问他:“怎么了?”
他收起手机,回了声:“没什么。”
计时器“滴滴”作响,昭示美味即刻可赏。
服务生快步上前,撤走计时器与锅盖。
阮灵真其实还挺喜欢吃鱼的,家里老爷子热衷钓鱼,一年四季只要有钓友约,他必定背着装备出门。
所以家中餐桌上最不缺的就是各种鱼类。
大抵是从渔民手中新鲜采买的,口感比普通市场上渔场饲养买来的鱼鲜美许多。
除了小热锅,接下来上的也都是各式鱼类周边菜色。
对于爱吃鱼的人来说,就是一场赏味盛宴。
服务生来撤空盘的间隙,阮灵真放下筷子,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吃鱼的?”
河鲜宴毕竟不似普通菜系餐厅,再不喜欢的口味,也总能挑出几道能接受的菜。
这满满一桌都是和鱼相关,万一对方不喜欢吃鱼,那无疑是一场请客者的灾难。
靳聿珩也放下筷子,看向她,“你去华椿堂看感冒那次,给你开的药不能吃发物,你爷爷提醒你最近不能吃鱼了。”
他说的平静且坦然。
阮灵真神情惊讶,“这你都记得?”
他轻笑,点头应:“嗯。”
阮灵真不知该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
他们像是曾经交集与不同时空一般,她记不起任何与之相关的蛛丝马迹,而他却能清晰说出每一帧细节。
惊讶之余更多的是一种莫名的悸动。
像是深覆雪被的火山,忽然被窥见了内里的澎湃。
蓄能喷发,震撼得人久久说不出话来。
餐厅经理打扮的工作人员上前,询问今日用餐是否满意,打断他们之间骤然的沉寂。
菜已全部上齐,他们也吃差不多了。
给出中肯评价后,经理告诉他们顶层赏光区已经开放,如果他们想去看夜景现在就可以去了。
阮灵真没来过,觉得新鲜,决定上去看看。
从船舱通道拾级而上,红色地毯铺盖的旋梯一路蜿蜒,指引他们上了顶层。
踏上甲板的那一瞬,江风呼啸而来,吹得衣摆猎猎作响。
阮灵真急忙捞住被吹乱的头发,想摘下套在腕间的皮筋将头发扎起来。
指尖摸索了好一会儿,却没有如预期一般寻到自己要找的东西。
大脑迅速往记忆深处探索。
在化妆室卷头发时化妆师帮她将皮筋摘下来了,她走的时候忘记拿了。
看一眼绑在桅杆上,被吹得狂舞的小旗子,她打了退堂鼓,决定退回船舱里去。
转头看向跟在身后的靳聿珩,“不好意思,我忘记带——”
话还没说完,一只宽大的手掌接替了她艰难收拢发丝的动作。
他的声音兼着呼呼风声传入耳朵,“我帮你。”
身前是船舱的强化玻璃壁,深色壁体,犹如明镜。
靳聿珩站在她身后,微垂眼,替她理顺被风吹得稍稍打结的发丝,而后变戏法似的从口袋拿出一只黑色发圈,帮她在脑后扎了个简单的低马尾。
他的动作很轻柔,丝毫没有发根拉扯感。
最后一圈绕完,他松开手,风再次将他的声音吹来,“好了。”
甲板上光线昏暗,阮灵真无法通过身前的玻璃壁看清他的神情。
微微一怔,道了声:“谢谢。”
她不确定他有没有回应,却又好似听见他低低的一声:“嗯。”
两人往桅杆旁的甲板处走。
已经有不少用完餐的客人上来了,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拍照打卡,感叹夜景如此悦目。
靳聿珩中途接了通电话。
他单手搭在身前的桅杆,神情肃然,像是在聊正事。
阮灵真便没打扰他,拿着手机独自走到一旁,横屏拍了张临江夜景。
两人没在舱顶多停留,风实在太大,深冬的夜晚又很冷。
靳聿珩担心阮灵真回去感冒,接完电话,见她也逛差不多了,便带她进了船舱。
用餐高峰期已过,餐厅内只余几桌尚在喝酒聊天的客人。
二人离开游轮,驱车折返市区。
车厢静谧,这么久的相处,终于让阮灵真不必再以音乐作伴,消除彼此之间生疏的距离感。
她想起年后的医疗交流会。
放下翻动朋友圈的手机,问他:“万生年后举办的那个‘众医’交流会,你去吗?”
他偏头看来一眼,应了声:“嗯,我爷爷也去。”
阮灵真点头,“你父亲呢?”
他笑起来,神情稍带坏气的得意,“坐诊。”
交流会为期一周,能逃一个礼拜的班,的确该小小得意一下。
阮灵真故作看穿他的心思,“原来人人敬爱的靳大夫,也会为能翘班而开心。”
靳聿珩笑起来,“靳大夫偶尔也会想见见外面的太阳。”
朝阳初升即去医馆坐班,夜幕沉沉才离开。
好像是和太阳难得打着照面。
阮灵真也跟着笑,“那是该体恤体恤全年劳作无休的小靳大夫。”-
靳聿珩将阮灵真送到楼下,她开门下车,挥手道别,嘱咐他路上开车小心后转身进了单元门。
乘坐电梯上楼,轿厢门刚关上的一瞬,手机提示收到一条微信消息,是一则阮怡然发来的语音消息。
点进去后,却因为信号不稳定,语音气泡频频转圈,显示无法收取。
她有些疑惑,不知道这丫头这时候找她干嘛。
抵达楼层,跨出轿厢,终于显示接收成功。
她边往家门走,边点开了语音小气泡——
“姐,你今天是不是出去约会了?我下午在商场看见你了!”
脚步停在门前地垫,她回了个:【?】
阮怡然的消息又来——
“肯定是你,我还喊温祈看了,她也说就是你。”
阮灵真不可思地“哈?”了声,回:【你怎么和温祈在一起?】
阮怡然:【他们医馆今天下班早,就约她一起逛街了呗。】
这条消息刚发来,紧跟着又发过来一条——
阮怡然:【你还去约妆了,肯定是约会去了对吧!温祈还发给靳医生了。你什么时候又偷偷谈恋爱了!】
阮灵真正打算先开门进屋,视野内就猝不及防地出现了靳聿珩的名字。
脑际像是点沸一壶水,腾腾热气顶开壶盖,气阀快要尖叫之际,她匆忙按灭了屏幕。
今天医馆下班早。
也就是说阮怡然和温祈约着逛街的时候就已经下班了。
那就是说,靳聿珩那时候已!经!出!发!了!
会不会,其实她回来的时候,他已经到了?
那她撒的谎岂不是被发现了!
一番剧烈的脑际海啸之后,她抚了抚胸口,安慰自己——
没关系,说不定这一切只是她的猜想,她出去时他说他才到,应该就是刚好才到。
心理建设做完,她抬起头,电子门锁识别到人脸,“咯哒”一声弹开一条缝。
与此同时,手中的手机再次出现一条新消息——
阮怡然:【好奇怪,温祈也说靳医生今天好早就出门了,反正不是回静园。】
啊———!!!
第32章 蛋糕
阮灵真决定假装不知道。
他没点明, 也许是出于他骨子里自带的风度与不予人尴尬的分寸。
那她就当做不知道!
这么想完,她觉得坦然多了,推门进屋, 放下包,先去卸妆。
放在客厅桌上的手机又连着响了好几声。
她没管,细致地用卸妆液从额头到下巴, 将每个容易残余粉底液的死角清洗干净。
冲去浮脂, 脸部肌肤像是瞬间恢复了呼吸, 说不出的清爽。
擦干下巴水珠,才慢悠悠走去客厅。
不用想,消息肯定是阮怡然发来的。
这丫头发消息向来喜欢分段发,一句话能解决的问题, 到她那总得分好几个小框发过来。
拿起手机, 解开屏锁, 熟练地点进阮怡然的对话框。
阮怡然:【要不是你和靳医生不是特别熟,我都怀疑你俩是一起去约会了。】
阮灵真一边看信息, 一边在心里悄声应答——
嗯,不用怀疑,就如你所料。
视线掠过这条, 转去下一行。
阮怡然:【温祈说今天是靳医生生日。】
阮怡然:【我要不要给他发个生日快乐呀?】
嗯?
生日?
阮灵真大脑空白了一下, 忽然想起她递给她钢笔礼盒时他的表情。
惊疑、探询。
所以,他当时是误以为她猜出了今天是他生日, 所以送他礼物。
后来大约是想起她之前说过要送他东西,所以才什么都没说。
目光在阮怡然最后说要给靳聿珩说生日快乐的消息上定住。
几秒后,急忙滑出微信界面, 点开通讯录。
翻出靳聿珩号码,拨了过去。
他应该是在开车, 听筒内“嘟”了好几声后才被接起。
声音一如既往柔和低缓,问她:“怎么了,落东西了吗?”
那边他应是找了位置停车,找找看副驾上有没有她落下的东西。
阮灵真回:“你到哪了?出市中心了吗?”
按照往常这个时间,他应该是已经要上高架了,但今天周末,路上会堵,她不确定他究竟已经走到哪了。
靳聿珩没在副驾找到阮灵真的东西,闻言,抬眸看一眼不远处的路标指示牌。
前方左转,两百米后进入高架。
他回:“没有,刚从你家离开,没走远,怎么了吗?”
阮灵真转身去拿外套,“那你等我一下,我——我还有个东西要给你。”
靳聿珩不解,“什么?”
她好似不打算告诉他,“总之,麻烦你先找个地方坐一下。”她开门出去,“附近有家501,嗯,或者茶吧,都可以。”
听筒内传来一声轻微的关门声,他料她是出门了,双唇张合,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应下来:“好。”
挂了电话,靳聿珩看向手机屏幕上的最近通话记录,虽不明白她这样要求的意图,但还是重新启动车子,驶过前方路口,调转车头,往回开。
阮灵真下楼,给阮怡然回消息:【你知道市中心附近有没有甜品店现在还能做蛋糕的?】
阮怡然很快回复:【甜品店我倒是知道蛮多的,你要做什么蛋糕呀?自己吃的吗?那应该去了都能直接买,你等等,我给你推荐几家哈。】
聊天框寂静了片刻,连着推来好几个甜品店名片。
阮怡然:【这几家我觉得都还挺好吃。】
阮灵真回了个:【好。】
接着一一点开名片添加。
他们晚上吃饭早,现在也不过才要八点半,但这个时间说早不早,说晚也不晚,她不知道人家还接不接单。
几家甜品店逐一通过好友验证,她统一发去是否还接单的问询。
对方都表示可以,让留款式尺寸以及拿取的日期。
在她回“今晚”后,只有一家在中心文化城的店主表示可以。
她坐进车里,思考了一番样式,最终在攻略APP上选了款与她预期中款式类似的,又发去一段文字,表达自己想要做调整与修改的部分。
店主很快回来一个:“OK.”
她呼了口气,启动车子去了附近的商场。
最终在专柜临近下班的前一刻,顺利抵达。
她又给他挑了条领带。
虽然不确定年后的众医交流会需不需要正装出席,但总觉得他总有一天会用到。
主要是,她从没见过他穿西服类的正装,可他的身材不穿制式服装的话又实在有些可惜。
靳聿珩的身材比例很好,从第一次见,她就觉得是副再合适不过的正装衣架子。
她的工作场合大多偏正式,碰到的男士都会正装出席,但真的能把平直板正的制服穿出养眼效果的,不算多见。
出于私心,她还挺想看靳聿珩穿穿看的。
奢牌领带专柜,大多时下大热的款式都需要预定。
她完美跳过所有的热款,选了一条稍小众一些的。
墨蓝真丝、暗纹提花,护扣式。
颜色样式都比较百搭。
不沉闷,也不跳跃。
她拿在手上端详了阵。
嗯,还挺衬他。
满意一笑,对专柜的SA开口道:“帮我包起来吧,谢谢。”
从商场离开,驾车前往中心文化城取蛋糕。
到达店里时,营业员接待她,知道她是来拿刚定的蛋糕后,笑吟吟道:“我们老板亲自在做呢,您稍等一下哦。”
她道了声谢,在等候区坐下。
她选的款式不算复杂,但对于奶油色彩的调配需要有点熟练技巧。
多等了半个小时后,从工作间幕帘后走出一个女生,穿着糕点服,带着帽子与口罩。
见到她后,摘下口罩,笑着开口:“是来拿刚订的蛋糕的吗?”
阮灵真抬头看去,连忙点头,“对!”
女生又摘下帽子,“好了哟,你来看看有没有哪里不满意的。”
说完,领着她去工作间的透明玻璃墙前。
工作台上摆放一只裱花转台,转台上是一个以雪山为形,浅蓝与奶白两色奶油裱花构景的蛋糕。
店主指了指托盘左下角的一只小狗,“按照你的要求,那个狗狗模型是用水果做的,没用巧克力,家里的狗狗可以吃哦!”
阮灵真点点头,“好,谢谢,麻烦你了。”
店主笑着摇摇头,对守在里面的学徒比了个手势,表示可以包起来了。
从蛋糕店离开,已经快要十点半。
她给靳聿珩发消息,问他现在在哪。
他回:【你家附近的501。】
阮灵真提着蛋糕上车,小心垫高副驾座位的低斜处,将蛋糕盒放上去,确保无误后坐进主驾,才给靳聿珩回消息:【好,我马上到。】
有了个“太过易碎的珍品”在车上,阮灵真开车都比往常更稳妥了些,油门慢慢加,刹车慢慢踩。
最终抵达社区旁的501时,远远就看见坐在玻璃落地窗后的身影。
许是觉得占位等人太过不礼貌,他买了杯热饮,耐心看着手机,静静等待。
她下车,取出蛋糕和领带礼盒,走至玻璃窗前,抬手轻轻扣了扣窗体。
沉闷的扣击声吸引了靳聿珩的注意力。
他神情微茫然,抬头看来。
阮灵真站在窗外,笑容灿烂,手上提着一盒蛋糕,以及一只不知装了什么的礼品袋。
这一幕像极了那天他来给她送录音笔。
同样的位置,一样的时间,只是彼此的位置做了对换。
今天换她站在外面,眼含笑意地看他。
他的视线先是在她已经洗去脂粉,清丽可人的脸上停留片刻,接着看向她手里东西。
骤然知晓了她此番不寻常的意图。
轻轻浅浅地笑起来,目光重新看向她。
阮灵真站在窗外,对他招招手,又指了指收银台的方向。
隔音太好,他听不清她说了什么,她自己好像也意识到这一点,继而又一字一顿做口型告诉他——
“在人家店里过生日不太好耶,你先出来。”
他轻笑,点点头,起身走了出去。
阮灵真提着东西迎面往门口走来。
“不是温祈和怡然说我还不知道。”说着就要把东西递给他,“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今天是你过生日呢?”
这样,她肯定会多备份礼物的。
靳聿珩看眼她递来的蛋糕,“本来就只是想约你吃个饭,没有别的想法。”
随后停顿几秒,才又接着道:“我自己带回去切吗?送蛋糕的人不给我吹蜡烛吗?”
说完,双眸看向她清清明明看来的眼睛。
阮灵真看眼手中的蛋糕。
她本来想的是太晚了,直接把东西给他,还能让他早点回去。
闻言笑起来,“当然给吹蜡烛,不过这个点可能没有合适的地方了。”
说完,看眼不远处的社区大门,歪歪头,神态灵动,“靳大夫介意去我家吹蜡烛吗?”
靳聿珩也笑起来,接过她手里的蛋糕,回:“不介意。”
从501回去的路上,途径一个还在营业的二十四小时商超,阮灵真让靳聿珩等她一下,便走了进去。
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个购物袋,里面装了双男士棉拖。
其实在货架前,她在鞋套和拖鞋间犹豫了一下。
最终还是觉得鞋套有些太过有距离感,邀请别人去家里,还顺路买鞋套,怎么看都不太礼貌。
于是选了双拖鞋,想着下次爸爸过来也可以穿。
只不过,自打她搬出来自己住,阮父登门次数,用一只手来数都嫌多。
第33章 雪山
屋内陈设和上次来时没什么差别, 不一样的是,这次靳聿珩终于有鞋穿了。
阮灵真先换鞋进屋,拆掉拖鞋上的商标, 放到他跟前。
靳聿珩看着她递鞋的动作,浅扬了扬唇,低声道谢。
进屋后发现上次来时还空空荡荡的阳台, 多了几盆绿植。
阮灵真接过他手里的蛋糕, 放到桌上, 发现他的视线方向,笑着开口:“上次在冬园看见觉得好看,问了筱瑶,她说叫长寿花, 品类不同开出来的花也不同, 我就把每种都买回来养养看。”
室内温度较高, 她脱掉了外套,又接着道:“还有一种花, 好像是海棠的一种,不过是盆栽样式的,但我不记得名字了。”
靳聿珩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提醒道:“东洋锦。”
此类盆栽景观绿植在静园里多如牛毛, 祖上建宅时冬园是整座宅子里最寡淡的一个院落。
原本院里唯一会开花的就是中央的那株玉兰,后来修女士不知从哪听来的风水小知识, 说是居住环境不开花的绿植太多,会导致桃花运不旺,家里孩子不愿意谈恋爱。
于是自那之后, 园子里会开花的各式盆栽,只要是能挪动的, 都被挪到冬园来了。
他不反感花木,也就没管。
加上云叔又料理得很好,每季都有花恰逢花期,看起来也很具生趣。
阮灵真被点醒,“对,东洋锦,不过据说不太好养,想要养出不同花色,纯属靠运气。”
她当时就是看一株花上居然能长出多种花色,感到很惊奇,几种高饱和度颜色的花朵簇拥在一起,观感很惊艳。
很具锦绣繁茂之感。
靳聿珩轻笑,点头应:“是,想要出锦得看运气。”
所以,市面上大多已经养出锦的成品东洋锦,价格也偏高。
他看了眼她还挺向往的神色,默了片刻,笑了下,没说话-
拆蛋糕,点蜡烛。
阮灵真还特地跑去把客厅的灯关了。
屋内陷入黑暗,只余蛋糕上插着的“29”数字样式的蜡烛窜动着小火苗。
阮灵真跪坐在茶几对面的毛毯地垫上,对着蛋糕扬扬下巴,示意他赶紧许愿。
火苗光晕晃动,靳聿珩看向面前的蛋糕。
蓝白两种奶油,精细切割成雪山样子的坯体,左下角还有只黄色的小狗。
他顿了顿,抬头看向对面的人。
阮灵真两眼亮晶晶,手掌合十交握,掌根抵在桌面,下巴压在凸起的指节上,嘴角笑容明显,等着他许愿。
他吸了口气,想了几秒,缓缓闭上了眼睛。
片刻的寂静后,他睁开了眼睛,吹灭面前的蜡烛。
阮灵真跑去开灯,回来后继续跪坐在地垫上,拆开一次性餐具,将到递给他。
靳聿珩笑了下,嘴角弧度柔和,“蛋糕就麻烦跑了好远取回来的阮翻译帮忙切吧。”
刚接到蛋糕的时候,他就看见了盒子外角贴着的地址标签。
在中心文化城,从这边开车过去也得将近半小时。
阮灵真笑着点头,应好。
落到前,她忽然停住,问他:“你要带一半回去给峥琪和筱瑶吃吗?”
蛋糕她定的六寸,既方便做造型,又足够吃完,不至于浪费。
靳聿珩摇头,“回去她们都已经休息了,不带了。”
她回了声;“好吧。”
刀刃落下,还是只切了一半,六寸对于两人来说有些大了。
两人平分那二分之一。
蛋糕装盘,阮灵真起身去厨房,找出一个小盒子,将那只小狗单独装了进去。
“我和老板说了,这个小模型不要用巧克力做,水果的,茯苓也可以吃。”
表述想要加上个小狗模型时,她想的就是带回去给茯苓吃。
靳聿珩看她着小心翼翼装盒,低声道:“茯苓肯定很开心。”
盖上小盒的盖子,阮灵真笑起来,“它喜欢吃水果呀?”
靳聿珩看她半刻,似是无心,很低很低地应了声:“嗯。”
阮怡然是个标准的美食小达人,推荐的蛋糕自然不会错,动物奶油口感细腻,奶香馥郁,也不会太甜,搭配鲜切水果夹层,适口性很高。
看着托盘上还剩一半的山峰,靳聿珩忽然问:“为什么会选这个造型?”
阮灵真将小碟中的最后一块蛋糕递进嘴里,想了会儿才答:“觉得还挺像你。”
靳聿珩神色疑惑,“像我?”
她点头,提醒他似的开口:“你还记得我上次在静园留宿住的是冬园的西楼吗?在你对面。”
他轻笑,点点头。
“你坐在那看书。”她继续道:“园子里是银装素裹的雪景,只有你桌上台灯亮着,觉得很像雪域高山,一盏明灯坠于峰顶。”
阮灵真不知道自己这样的表述准不准确。
她从网上搜来的例图,雪山的峰顶是深蓝色的,如幽深大海,肃穆沉寂。
的确很贴合万里冰封,高山远在之感。
但,这不像他。
寂寂然,却又不乏济世柔情,高高然,又很近人触手可及。
分寸风度之内的温和与沉润。
这才像他。
于是她要求稍稍改了色。
是天朗气清的蓝,不是令人敬畏、肃穆沉闷的蓝。
靳聿珩笑了声,他想起之前那天的冬天,筱瑶和峥琪给他过生日,买的也是一只雪山造景的蛋糕,也一样有一只茯苓的小模型。
只是那次的“茯苓”是用巧克力做的。
两人说只是在攻略APP上搜生日蛋糕,第一个跳出来的推荐图,觉得还挺好看,就订了那一款。
他以为她也会这么说。
阮灵真说完,拍了拍一旁装着“水果茯苓”的小盒子,“当然啦,这个是特地为茯苓准备的,单纯就是一只水果小茯苓,没有别的意思了。”
靳聿珩笑着点头,应好-
最终,剩下的一半蛋糕阮灵真送给了505刚好要去接小孩下晚自习的妈妈。
女人接过,礼貌道谢,又问:“咦?灵真你是今天生日呀?”
阮灵真笑着摇摇头,“不是,一个朋友。”
想起那天在配电箱前看见的年轻帅哥,对方了然笑起来,“哦——”后又接着道:“明天是小年咧,家里包饺子,我给你送点过来哦。”
阮灵真神色茫然地“嗯?”了声。
女人哈哈一笑,“灵真都忙晕啦,明天腊月二十四咯,快要过年了哟!”
于是阮灵真这才想起来,已经年尾了,那天沈佩然还在讨论今年的年假要不要给大家延长几天。
她笑着点点头,应了声:“好。”
转身进屋,同靳聿珩道:“明天小年耶,静园要不要送灶神?”
传统习俗,她想静园应该是会举办仪式的。
预料之中,他点头,随后看一眼腕表,“待会儿十二点就要开始了。”
民间谚语——“送神早,请神晚。”
当天一过子时祭拜就要开始的。
阮灵真震惊,急忙下“逐客令”,“那你赶紧回去呀,小心灶神爷爷回去说你坏话!”
靳聿珩笑,从沙发上站起来。
倒不是真为了赶回去送灶神,而是时间的确不早了。
她的失眠刚刚转好,他不想再打乱她的生物钟。
“那我就先回去了。”
阮灵真点头应:“好。”
她想下楼送他,却被他以他车还停在小区外,路远又冷,为理由拒绝了。
她拿起门口挂扣上的车钥匙,晃了晃,“好巧哦,我的车也停在小区外,四块钱半小时,明早我该破产啦!”
破产是夸张说辞,封顶计时,怎么也不至于高出天际去。
靳聿珩无奈笑起,应了声:“行。”
两人同行出小区。
时近岁末,物业将小区装饰得很具年味,火红的灯笼与拉花,结彩而挂。
阮灵真抬头看一眼拉悬在景观回廊顶上的彩花,呼了热气,“时间过得好快,又要过年了。”
说完,似是很无奈,“又老一岁了呢。”
靳聿珩看一眼她扬起的侧脸,微微弯唇,“应该是又长一岁。”
阮灵真收回视线,摇头,看着他道:“长一岁的是小孩子,我这个年纪只能用‘老’了。”
过了二十五岁之后,是越发觉得时间如飞马,越过越快了。
她忽然想起,在莫斯科留学的第一年。
“我去莫斯科念书的那一年,假期不碰巧,春节没能回得来,除夕给家里打电话,发现他们在吃年夜饭,电视里闹哄哄地在放春晚,当时就感觉超难过,强忍着挂了电话才哭。”
说完,她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趣事,“当时和我同寝的是莫斯科当地的同学,看见我哭她以为我受到了家庭语言暴力,不然为什么每次和家里打完电话都要难过一会儿,差点儿要给我打中国的家暴投诉电话。”
她哈哈笑起来,“现在大了,感觉好像连恋家的情结都减弱了不少。”
步入工作后,这种大团圆的日子临时出差,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也照旧会在忙完一天的工作后和家里通电话。
但那种挂了电话独自落泪的时光,却是再也没有过了。
“当然,也许是心里更加充裕和富足了吧。”
毕竟那时候独自在异乡,自己所熟识的家人朋友都远隔千里,佳节时分自然触情伤怀。
说完,她转头看向靳聿珩。
恰好撞上他一直看来的目光。
他眸光沉沉,像是想问什么,但又不知该不该开口。
阮灵真知道他想问什么,笑起来,“你想问梁恪为什么没有去陪我?”
他没作答,但沉默已经给出了答案。
她收回视线,吸了口气,“年纪小吧,大家都更以自己的生活为中心一点。”
说罢,她似是并不在意这件事,脑海插入另一则讯息,“前不久登上好久没用的ins,发现当年的室友都结婚了!所以骤然觉得,自己是老了,都已经到了大家都该结婚成家的年纪了。”
身边人静静听她东一句西一句的诉说。
她正欲转入下一个话题,身旁忽然传来轻柔的一声询问:“你也有结婚的打算吗?”
第35章 錾刻
阮灵真以为自己听错, 倏地转头看去,“什么?”
靳聿珩看着她,重复道:“我说, 你有没有结婚的打算?”
适婚年龄,婚姻是一部份人的选择,独身也同样是。
阮灵真定定看他几秒, 挪开视线, 正视前方, “有吧,也可能没有。”
说完笑了一下,“这种事情要看缘分,也要看天时地利人和。”
她说得很松快, 婚姻于她而言不属于必需品, 经济独立, 精神富足,感情是属于锦上添花的事情。
“那靳大夫呢?”她再次看向他, “我们可敬的小靳大夫,有没有结婚的打算呢?”
她眼中情绪实在太过明显,早已看穿他此番询问下不言而喻的意图。
他笑起来, 轻轻点头, 学着她的口吻,开口道:“有吧, 也可能没有。”
阮灵真笑了出来,意味深长地“哦——”了声,故意反问:“是吗?”
他被她故作揶揄的神态惹笑, 低低应了声:“嗯。”
说话间已走出小区,阮灵真的车停在501对面, 和靳聿珩的车靠着。
两人一前一后上车。
系好安全带,阮灵真没启动车子,打算先等靳聿珩离开。
他的车与她隔了一个空位,车尾正对她的车头。
可过了许久,也没见他尾灯亮起,她拿出手机给他发消息——
【你怎么不走?】
没料到,他居然也同样回复:【你怎么不回去?】
她笑起来,故意逗他:【可没有客人还没走,主人就先离场的道理,你先走吧,你走了我再开回去。】
他没回,车外响起引擎声,前面那辆SUV亮起猩红尾灯。
信息又来,【受人敬爱的靳大夫,也该有绅士风度,女士优先。】
阮灵真开怀笑了两声,放下手机,启动车子,打了个转向灯,才又拾起手机给他回:【好了,女士要走了。】
回完,将手机放到副驾,调转车头,往小区大门开去。
靳聿珩坐在车内,看一眼她发来的消息,轻笑一声,抬头看向倒车镜里缓缓消失在夜幕中的车,解除制动,驱车离开-
回到静园时已时过子夜,整座园子一片静悄悄。
茯苓的小窝搭在夏园,靳聿珩便没径直回冬园。
梨花木打造的二层小狗舍,还给预留了玩具间。
他抵达夏园时,茯苓还没睡,躺在小玩具间里,举起前腿,爪子夹着一只毛绒小兔子在半空前后晃荡。
舌头吐出,歪斜挂在嘴边,两只大耳朵随着他摆弄小兔子的动作甩啊甩的。
那模样看起来傻乎乎的。
他笑着走过去,在隔着一湾曲水的游廊上蹲下来,叫了它一声:“茯苓。”
小狗闻声机警扭头看来,而后倏地收起斜挂出来的舌头。
“哈赤哈赤”喘着气,开心地蹦起来。
由于他实在太爱跳进夏池里捉鱼,晚上休息时都会给它锁上犬舍的门。
狗子很是着急,却也只能在原地蹦跶。
靳聿珩站起来,走过去替它开了门。
雀跃小狗立刻顶开门走了出来,绕着他脚边转圈圈,快乐地蹦起又落下。
他摸了摸他的头,安抚似的开口:“好了。”
狗子收到指令,按耐住满心的喜悦,乖乖在他身前坐下,抬头看看他,接着又东闻闻西闻闻。
最终像是闻到了什么令他喜欢的味道,尾巴贴着地面,疯狂摆动,撑在地面上的两指前爪,交替来回轻踱。
靳聿珩笑起来,从手中的小纸袋中拿出先前阮灵真特地单独打包的水果模型。
蹲下去,揭开盖子。
茯苓早已忍不住,低头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手里的动作。
在他将水果小狗拿出,递过去时,才伸过头小心叼走。
嘴巴上扬,“吧唧吧唧”地咀嚼。
小模型不大,很快就被吃完。
回味无穷的狗子抬头看过来,很轻很轻地低叫了两声。
他拍拍它的头,笑着道:“嗯,灵真给你的。”
乖坐的狗子像是被触发愉悦神经,急匆匆在他腿上蹭了两下,就转身跑回小狗窝,叼起它最爱的那只毛绒小兔子。
接着又“噔噔噔”从它小狗舍二楼的楼梯跑下来,颠颠跑来,用爪子扒拉了一下靳聿珩的裤脚。
卖乖似的坐在原地,满眼祈求地看着他。
他弯唇,“你是让我把小兔子给她?”
叼着玩具,狗子不便发声,只发出一声短促的“呜——”
靳聿珩伸手,“好吧。”
小狗见状将心爱的小玩具放到他手上,开心地站起来,又低叫了一声。
“但是你玩很久了,直接送给人家不好吧。”靳聿珩又道。
茯苓有些着急,昂起头,连续对他叫了两声。
他食指抵在唇边,示意它小声,随后又道:“知道了,会帮你洗干净的,但是人家不要可能怪我。”
狗子低叫两声,而后转身,小跑回了他自己的小窝,躺到毛毛垫上,歪头看他一眼,继而背过身去,准备睡觉了。
他走过去替他熄掉小窝的灯,虽然它今天表现不错,但还是没忘顺手锁上了狗窝的小门-
次日,阮灵真又回了趟城北,老太太打电话来,说老爷子昨天野钓,钓了好些鱼,喊她回去吃饭。
她想起上次回去还是元旦时候,距离春节假期还有几天,于是便答应了。
她到的时候,老爷子正跟阮父两人坐客厅下棋,阮母陪着老太太打理花房,阿姨在厨房忙活午饭。
她走进去叫人,又出来站到棋盘旁观看战势。
不出意外,阮父是要输了。
最后一子落完,老爷子洋洋得意,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指点江山,“你刚刚这颗棋下这儿,我不就没这么快赢你了嘛,没意思,回回赢,不下了!”
阮父嘿嘿一笑,“棋艺不精,您老棋手了,下了几十年的棋,能打败您的怕是没几人。”
这话似是戳中了老爷子的痛处,猝不及防被茶水呛了一口,咳了几声。
阮父见状,边收棋盘,边打趣道:“哟,您这么不经夸呐!”
老爷子气不打一处来,“哼”了一声,起身走了。
阮父不明所以,看向阮灵真,“你爷爷这又是生哪门子的气,我也没说错什么话吧?”
阮灵真笑起来,假装不知实情,摇摇头,“您自己去问他,我也不知道呢。”
距离吃饭还有一会儿,阮灵真便先上了楼。
上次答应老爷子帮忙翻译的典籍,近来工作繁忙,进程拖了许久。
推门进书房,从包里拿出书籍与电脑,准备接着翻译。
忽然想起下棋这事儿,转手拿过手机,给靳聿珩发了条消息——
【听说你围棋很厉害。】
这个点他应该在忙,没回。
她放下手机,也开始忙自己的事情。
直到楼下传来阮母和老太太喊吃饭的声音,她远远应了声,挪凳起身,桌上的手机忽然传来信息提示声。
她站在桌边,拿过手机,看一眼。
靳聿珩:【一般,你听谁说的。】
阮灵真笑了下,回:【你的一个手下败将。】
虽然靳聿珩没在棋盘上真正赢过阮老爷子,但早已在老爷子心里留下不可磨灭的伤痕。
故意让棋,还让得让对方一眼看出,最终还让对方赢了。
太伤人自尊,太伤人自尊了!
阮灵真拿着手机下楼,靳聿珩的消息又发过来,【你今天忙什么?】
他这会儿应该是休息了,有空和她聊闲。
阮灵真刚好走至楼梯平台处,楼道下方就是就餐间,老爷子忙着帮端菜上桌。
她拍了张照片发过去,【在你手下败将家吃饭。】
虽然她知道这么调侃实在有些欠揍,但总忍不住,觉得还挺好玩。
靳聿珩那边刚结束上午最后一位预约看诊,靠在椅背上查看阮灵真发来的照片。
他一眼认出了她口中的“手下败将”就是阮老爷子。
笑起来,回她:【你小时候被你爷爷揍过吗?】
阮灵真走进了餐间,看到这条消息时没忍住笑了两声。
忙忙碌碌的几人闻声转头看过来,神情不解又奇怪。
她急忙收了笑意,手指戳了戳手机屏,一本正经道:“刚看到一个笑话,好好笑,你们要听吗?”
阮母满眼宠溺,嗔怪瞧她一眼,“还以为这孩子傻了,好了,快去洗手,马上吃饭了。”
她应了声,急忙逃出餐间。
往洗手间走去的路上不忘给靳聿珩回信息:【没有,只要你不说我不说,我不被揍的记录应该能保持长一点。】
温祈走来敲了敲诊室门,提醒靳聿珩订的餐到了,可以吃饭了。
他抬头应了声好。
阮灵真发了条新的消息过来,【不聊了,我要吃饭啦。】
他回:【好。】-
席间,老爷子说起他给他那位莫斯科来的老朋友准备的礼物,之前一直令他头疼的“錾刻工艺品”的事情解决了。
说是找的一个老朋友家的孙子,本行就是干这个的,下午喊他去作坊里瞧瞧。
吃完饭,阮父要赶回市区开会,阮母便跟着一道回去。
阮灵真下午没事,便打算再待一会儿,吃过晚饭再回市中心
老爷子本打算坐车去那个錾刻工坊,阮灵真笑着打趣:“现成的劳力都不晓得用哇,我送您去。”
老爷子嘿嘿一笑,“那不是担心我的翻译官孙女有工作要忙吗?”
阮灵真笑一声,拿着车钥匙出门。
老太太目送祖孙二人同车离开,不忘嘱咐阮灵真开车小心。
工坊坐落在城南的一座小古镇,距离还挺远。
到达目的地,老爷子一路问人,终于找到了准确位置。
榫卯结构建造的古木宅邸,用“作坊”自称实在过分自谦。
内堂迎宾知晓他们来意后指引他们去茶室坐下,说师傅一会儿就来。
藤席座的小雅间,香插上燃了一支帐中香。
有专责沏茶的小姑娘前来行茶道。
温杯洗盏,投摇润冲,最终沏茶敬杯。
老爷子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眼眸倏地一亮,“哟,这是开园猴魁吧姑娘?”
茶中猴魁,不讲究明前雨前,只以开园第一采为贵。
沏茶的小姑娘甜甜一笑,“对,开园猴魁。”
说话间,茶室门被推开,一抹熟悉身影出现在视野。
第35章 小舅
一位三十多岁身着工装的男子, 引一位两鬓斑白的老者进屋。
阮灵真觉得前者很眼熟,正当她在记忆中搜索之际,对方先一步认出了她, “阮小姐?”
与此同时,记忆中的人脸与眼前人对上了号。
靳聿珩的大哥。
上次听老爷子提起錾刻工艺品时,她还想起过。
阮老爷子闻言, 还挺新奇, “认识啊?”
阮灵真笑了下, 想了想说辞,“梁恪的——”
她至今还未理清人际关系,那天在去静园参加靳老太太暖寿宴的路上,梁恪提过一嘴其中关系。
但实在太复杂, 她不太算得清关联。
靳承安笑眯眯开口解释, “舅舅, 按照辈分上来说,我是阿恪的舅舅。”
说完, 对着阮老爷子介绍起了身旁的老者:“这位是我们工坊资历最深的师傅,之前南临送外客礼,就是他老人家亲自操刀的, 您看您是有什么需求, 可以和他聊聊。”
老爷子受宠若惊,连忙寒暄招呼。
老师傅爽朗一笑, 摆摆手,“承安太抬举我了,业内小喽啰罢了, 您别太放心上,听说您是要送人?”
老爷子邀人坐下, 沏茶的小姑娘增添茶杯,重复之前的程序,又各沏了两杯茶。
“对,送一个我从俄罗斯来的老朋友,明年年底才过来,不着急的。”
老师傅点点头,表示可以,两人便商讨起了其中细节与要求。
阮灵真坐在一旁,没细听,反倒在脑海中理起了靳家的辈分来。
靳承安是梁恪的舅舅,靳聿珩是靳承安的堂弟。
最终,靳聿珩的名字在她脑中和舅舅划了等号。
啊?
他在辈分上是梁恪的舅舅?
没由来的,她假设起了如果她没和梁恪分手,按照辈分来说,她是要和梁恪一起叫靳聿珩小舅舅的。
第一次见面,也就是靳家小辈之间不计长幼次序,所以就都没叫。
不然现在想起来,好像——有点大不敬呢-
年关将至,业务也终于渐渐忙平息。
临近休春节假期的前一天,元初人事部忽然发通知,全公司假期较往年多休五天,春节期间有工作安排的同事,年后可补休同等假期班的同时,还能再多领两天的调休假。
通知正式下放那一刻,大家看见明晃晃盖在文件下端的元初红色印章,瞬间欢呼着炸开了锅。
阮灵真坐在沈佩然的办公室,两人一人端咖啡,一人端热水,隔着玻璃墙上的百叶帘,笑着看向外面雀跃的一帮孩子。
阮灵真喝一口杯中热水,对沈佩然挑挑眉,“今年多休五天,沈老板是终于适应了家里的催婚大军了?”
人一旦到了年龄,家里那些可能平时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七大姑八大姨,依仗着自己儿女已经结婚生子为荣,来规劝各路尚未婚嫁的小辈赶紧早早成家。
沈佩然就是深受其害的代表,年年春节假期休完,回来都是叫苦不迭。
闻言,沈佩然转头看她一眼,“我和方圆学了一招,发疯文学。”
说起这事,阮灵真也笑起来。
之前有一次,接了个几转托关系、找熟人引荐来的小项目,对方就是奔着元初的名气和业务能力来的。
最终项目当然是完美收官,但在结算尾款时对方却开始各方面挑刺,想让给免掉一部份费用,后来元初这边没同意,就改口说打打折也行。
元初向来行事按规矩,不是让不了,而是一旦开了先例,就会有数不清的麻烦。
但对方颇有无赖之姿,对接后续的部门也那他们没辙。
法治社会,打不得骂不得,更何况元初这么大公司,自然注重影响,并不想把这件事闹大。
对方也就是料准了这点。
沈佩然都要松口答应了,方圆忽然主动请缨出站。
直接冲到对方公司,只盯着对方的财务总监哭。
说自己是负责这次项目的一个实习生,说元初对自己不薄,不介意她一个双非毕业的学生,愿意收她,她如果没能把这次项目完美收官,简直无颜面回元初见老板,问他们能不能尽快,把尾款给结算了。
当时正值下班时间,写字楼附近皆是下班的员工,问询前来看热闹。
后来也不知道是谁,还联系了媒体过来。
人声鼎沸,聚光灯闪烁。
对方财务总监迫于压力,说等明天上班和老板反馈。
方圆当即掏出手机,递过去,说:“你是没带手机吗?我的借你,给你老板打电话。”
对方又托词说记不住号码。
方圆早就料到,于是出发前就特地翻了合约,存了对方老板的电话。
熟练点开通讯录,说:“我有。”
最终,对方只能满头大汗的给自家老板打了电话。
不一会儿满身暴发户之气的老板赶到,见到坐在地上的方圆,一脸有气不敢撒的表情,答应下午银行上班就给办。
方圆拍拍屁股站起来,说:“行,我就在贵公司等到下午。”
结果当然是顺利追回尾款,还给沈佩然上了一课,以后哪个熟人的单都不接,直接公对公,两方公司的业务部门对接就行。
阮灵真点点头,“可以,适当发疯有助于自己的身心健康。”
沈佩然喝口咖啡,睨了身边的人一眼,“你呢?这催婚之苦,你应该比我更感同身受,你要怎么说你分手的事?”
阮家父母与老爷子老太太的确不会催阮灵真,但佳节齐聚之时,难免还是会有亲友问起。
她和梁恪在一起这么多年,彼此家中亲友都是知道的。
她放下水杯,自信勾唇,“该担心的是他,而不是我。”
无颜宣告实情的人可不是她,她自始至终问心无愧。
说完,对沈佩然招招手,“走了,站好最后一班岗吧沈老板!”
看着走出办公室门的身影,沈佩然笑一声,摇了摇头-
春节假期开始的第一天,阮灵真就回了城北,陪着阮母和老太太采买年货,好一通忙活。
两日后正式到除夕,他们一家子从市里回二老那儿。
吃完饭,阮父和老爷子忙着贴对联,家里阿姨也休假回去了,只剩阮母和老太太在厨房准备年夜饭。
阮灵真几番想进两边的小队伍帮忙,但全都被挡了回来。
让她好好坐着,实在无聊就去看看电视。
正当她百无聊赖地蹲在院外,和隔壁领居家的小土狗玩时,忽然收到了靳峥琪的消息。
两人的微信还是上次在医馆加上的,但平时没什么关联,也就没联系。
这应该算是加上联系方式后,第一次联系。
她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靳峥琪:【灵真姐姐,你下午有空吗?】
她不解,问她:【下午有,怎么啦?】
今晚元初有春节小晚会,专门为不能返乡的同事举办的,在本地的员工想去也可以参加。
阮灵真作为老板之一,自然要出面,但那也是吃过年夜饭的事情,下午这段时间她还是挺闲的。
靳峥琪的消息再次发来,【我们给茯苓定的今天生日,你愿意过来陪她吃蛋糕不?我看它挺喜欢你的。】
阮灵真想起茯苓来,但现如今大部分人家养宠物都会特意记出生的日期,很少有为了套好日子而更改宠物生日的。
特意修改,必定有所寓意。
于是她又问:【茯苓本来的生日不是今天吗?】
靳峥琪回:【茯苓是二哥捡回来的,所以不知道具体生日,二哥觉得春节是阖家团圆的好日子,就给它定了今天生日。】
看见靳聿珩的名字,阮灵真顿了一下,问道:【那你二哥知道你邀请我去吗?】
小姑娘很诚实地回答:【知道,他就在我旁边。】
阮灵真扬唇笑起来,在输入框里敲入:【那让你二哥自己给我打电话。】
靳峥琪低低“啊”了声,转头看一眼在旁边逗茯苓玩的靳聿珩。
“那个——”她有些迟疑地开口。
靳聿珩抬眸看来,轻声问:“不来?”
靳峥琪摇摇头,如实转述阮灵真的要求,“不是,灵真姐姐说,让你给她打电话。”
好不同寻常的要求。
不同寻常的不是打电话,而是灵真姐姐让二哥给她打电话。
灵真姐姐和二哥哎!
她觉得两人好像也没太熟悉吧?
听靳峥琪说完,靳聿珩拿出手机,转身往冬园走,点开通讯,给阮灵真拨了电话。
靳峥琪在身后,看一眼趴在地上玩毛线小球的茯苓,忽然觉得更加不同寻常了。
二哥和灵真姐姐打电话居然开始要避开她?!
什么时候的事情?!
她怎么不知道?!!
她倏地夺走茯苓爪子间的小球,“茯苓!你该不会真的要梦想成真吧!”
整个家里,只有它从一开始就是坚定的“双真”粉。
跑在嗑CP前线的最大粉头子。
狗子看她一眼,伸嘴来衔住毛线小球,又给拿走了,背过身,像是不想理她一般,自顾自地继续玩去了。
靳聿珩的电话果然如预期一般拨了过来。
阮灵真看眼手机屏幕上的名字,笑了下,接了起来。
他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浅浅笑意,“茯苓今天生日,你来陪它过生日吗?峥琪还给它买了小蛋糕。”
阮灵真拔了根路边的野草,“茯苓想我来吗?”
他笃定答:“想。”
她轻“嗯”一声,“只有茯苓想我来,有点少。”
声落,电话里传来一声清晰朗润的笑,低低的,“峥琪也想。”
阮灵真本想说没有主人邀请,擅自登门太没礼貌。
话到嘴边还没说出口。
电话里再次传来声响。
轻柔坚定,“我也是。”
第35章 署名
绕在指尖的野草“嘎吱”一声被指甲掐断。
阮灵真抿唇, 看一眼在院门前相互嫌弃对方贴不好对联的阮父和老爷子,轻咳了声,“那我待会儿过来。”
靳聿珩轻“嗯”了声, 在阮灵真即将挂断电话时,他忽然再次开口:“我去接你。”
阮母从屋里走出来,作为裁判, 判定老爷子和阮父究竟是谁贴得不好。
瞧见阮灵真蹲在院外小花坛旁, 让她进屋去玩, 没穿外套蹲着,大过年的不要感冒了。
她捂住听筒,应了声好。
靳聿珩已经走到冬园,正在上楼。
阮灵真松开捂住听筒的手, 站起来, “不用啦, 我在城北爷爷奶奶家呢,太远了, 一来一回可能都赶不上回来吃年夜饭了。”
靳聿珩脚步停在楼梯间平台,看一眼腕表。
从城南去城北得有一个半小时左右的车程,核算下来的确该吃不上年夜饭了。
于是应了声:“好。”
挂了电话, 阮灵真借口说要回公司一趟, 晚上的晚会有细节要和委托的主办方对接一下。
阮母提醒她开车小心,晚上等她回来再吃饭。
她回了声好, 就拿着车钥匙出门了。
在导航上找到一家还在营业的宠物店,她开车过去,想给茯苓带个小礼物。
除夕的下午已经没多少店营业, 街上人迹寥寥。
到达宠物店时,老板正打算歇业回家, 见她来又放下手中准备落的锁,并热情地告诉她,今天除夕,全店八五折。
阮灵真道了声谢,在脑中比量了一下茯苓的身材尺寸,给它选了个可现刻名字的项圈。
而后又在犬类零食区调了几款配料表比较干净的小零食。
从宠物店离开,粗略算了下时间,她只能在静园带半个小时,不然赶不上回去吃饭。
元初今晚的晚会她还得化个妆做个造型出席,时间必须留足。
跟着导航,抵达静园时,靳峥琪正牵着茯苓站在门口等她。
瞧见车驶过小石桥,一人一狗齐齐看过来。
但又怕认错先没声张,直到驶近,阮灵真降下车窗,靳峥琪才笑起来,叫了声:“灵真姐姐!”
茯苓更开心,站在那上蹿下跳。
靳峥琪见状松掉了它的牵引绳。
狗子如同出笼的小兽,狂奔过来。
靳峥琪在身后不忘大声提醒:“茯苓,不要扒拉灵真姐姐啊!”
阮灵真泊好车,从驾驶座下来,茯苓跑近,很听话地没有扑她,就是那屁股像是电动小马达,带着尾巴疯狂摇晃。
大眼睛眯成一条线,嘴巴疯狂往她手边凑。
阮灵真蹲下来,揉了揉茯苓的头,“又见面啦,小茯苓,那天的水果小狗吃到了吗?”
茯苓像是听懂了,对着她低低叫了声。
阮灵真笑起来,语气像是逗小孩子,“啊,吃到啦!”说着,挠了挠茯苓的下巴,夸赞道:“真乖!”
靳峥琪也走过来,笑嘻嘻开口:“听说你要来,在家根本带不了一秒,从二哥说你待会儿就来开始,就坐外面等着了。”
阮灵真笑了起来,从后备箱拿出项圈和小零食,开口道:“不知道它平时都吃什么零食,就选了些配料比较干净的,还有这个项圈,回头给它试试合不合适,不合适我再去换。”
靳峥琪笑着说谢谢,后努嘴看茯苓一眼,“她才不挑嘴,馋死了。”
狗子像知道是在说它,不满地冲靳峥琪叫了声。
靳峥琪“哼”了声,嘀咕道:“好好好,你今天是寿星,不说你坏话。”
说完,看向阮灵真,“先进去吧灵真姐姐,二哥他晚上还有事,先去换衣服了,我们直接去冬园等他。”
阮灵真点头说好。
靳峥琪引着她从正门入静园,茯苓在最前,颠颠地带路。
依旧是一路的锦绣园景,轩榭楼阁,横廊曲水,园中梅花正是繁茂花期,枝节坠着醒目的红,为古色宅邸添了抹生趣。
由整宅贯连的游廊走进冬园,盆栽式的花色更多了。
各色花朵争奇斗艳,摆放在红木花架上,顺暖廊一路整齐排列。
阮灵真看到了好几盆上次来没见过的花。
同种品相,不同花色,花朵于一枝上簇拥,她问:“这是什么花?”
靳峥琪瞧一眼她看的方向,笑着解释:“大花蕙兰,每年过年云叔都会端几盆出来。”
阮灵真点点头,坐在脚边的茯苓忽然叫了声。
她顺着茯苓叫的方向看过去。
靳聿珩正从东楼小阁的楼梯上下来。
一身裁剪精良的深色西服,挺阔熨帖,将他优越的身材比例衬托得一览无余。
正如阮灵真所预想的那样。
宽肩窄腰,高身长腿,标准的正装衣架子。
阮灵真和靳峥琪站在西楼边的游廊,靳聿珩看见了她们,徐徐走过来。
园景繁秀,廊檐雕花,他走在一盏盏古典宫灯下,廊内各种花势正好。
阮灵真看着他走近,胸腔似擂鼓,又莫名觉得他很配周遭景致。
距离逐渐拉进,靳峥琪竖起大拇指,“哇塞,二哥,你简直帅毙了!”
靳聿珩轻笑一下,看向一旁的阮灵真,开口问:“什么时候到的?”
阮灵真看见了他领口系的领带。
墨蓝真丝,暗纹提花,是她那天送他的那条。
勾唇笑起,开口答:“刚到。”
靳聿珩点点头。
靳峥琪说她去拿小蛋糕,再把三姐叫来。
茯苓这会儿难得听她的话,跟着她一起走了。
目送一人一狗出了冬园的门,靳聿珩收回视线,“筱瑶在忙着安排今晚奶奶要听的戏班子,应该一时半会儿来不了。”
说着,转头看来,问她:“上楼坐会儿吗?”
阮灵真偏头看来,故意问他:“哪个楼?”
靳聿珩笑,回道:“东楼。”
阮灵真点点头,重复了声:“东楼。”
靳聿珩知晓她的故意,依旧笑着,“既是靳大夫的邀请,也是东楼主人的邀请,去吗?阮翻译?”
阮灵真笑了起来,在某种心照不宣的氛围中,回他:“当然。”
二人顺着东楼的木质旋梯上楼。
冬园的东西两楼,只有西楼房间较多,靳筱瑶住在那边,还有一些留给家中近亲所用的客房。
东楼这边只有靳聿珩住,楼下是书房。
听靳聿珩说起楼下一整层都是书房时,阮灵真很是惊讶,确定自己没有理解错一般复又问了遍:“都是吗?”
靳聿珩稍稍在前半步引领,以便随时提醒她注意脚下。
点头,给出肯定答案,“是,家里藏书比较多,我爷爷的我父亲的,还有一部份是我的,以及家中别的小辈的。”
阮灵真想象了一下规模,堪比图书馆了。
说话间,已经上了楼。
靳聿珩推开门,带着阮灵真进屋。
在踏进门槛的前一秒,阮灵真还在想,突兀地进别人卧房会不会不太好。
跨进去后,这个顾虑就被打消。
靳聿珩的房间很大,休息区与办公区划分得很明确。
一盏绘有山水渔夫撑船落日图的屏风将两个区域完全格挡开。
她跟着他在办公区驻足,他推一张椅子出来,给她坐。
身前就是他的书桌,收拾得很整齐有序。
各式中医典籍堆叠摆放,写满墨迹的稿纸与本子摞成小山。
阮灵真在几本放在桌面中央的病案上,看见了那支她送的钢笔。
转头问他,“好用吗?”
靳聿珩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笑起点点头,“嗯,书写很顺滑。”
阮灵真笑一下,看了阵他落在纸上的墨迹,“你的字很好看。”
刚毅中不乏柔情,走锋劲挺,规整有形。
靳聿珩笑起来,难得没自谦,又似是无奈,开口道:“我们家的小辈,没有字不好看的。”
阮灵真闻言转头看来,“你们家对字有很严格的要求吗?”
他点头,“是,爷爷说字代表一个人的品性,是行走社会的第一名片,写方方正正字,做堂堂正正人。”
所以家中小辈从记事起,上的第一节课就是书法,其他兴趣爱好不管,字一定要写好。
阮灵真震惊之余还挺佩服靳家老爷子,由如今看来,靳家这几位小辈好像真的都没长歪。
都是一眼能看出的温润知礼。
她将视线从桌上的稿本上移开,而后就看见正对桌前的墙上挂着一副毛笔字。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
字迹太过熟悉。
她问:“这是你写的?”
靳聿珩抬头看字,点头应:“是。”
阮灵真惊讶地张了张口,“靳大夫深藏不漏,看来我还得找机会多了解了解呢!”
靳聿珩笑着道:“随时恭候。”
阮灵真也笑起来,忽然发现他的这幅字没落款。
只这一句诗单独书于纸上,甚至连印章都没有盖。
想起那天在西楼,看见的他的那本《伤寒杂病论》,他也是很与众不同地将自己的名字写在了书本尾部的空白页。
常规做法与思想都是落款于扉页,好以找寻与确认是否是自己的书。
她不解蹙眉,转头看他,“你为什么不落款呢?还有,你为什么要把名字写在书的尾页?”
靳聿珩似是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知道后者。
阮灵真开口解释,“上次留宿西楼,筱瑶拿了几本书给我解闷,错拿了一本你的《伤寒杂病论》。”
他了然一笑,“那是先贤之思,不是我的,我只是有幸借书本留存而一窥其风采的众生之一。”
所以之留名于尾页,仅作为一个拜读者,而不是这本书的所有者。
他说的坦荡自然,眸光也是坚定温沉的。
阮灵真听懂了他的意思,浅浅勾唇,笑着点了点头。
第37章 公主
靳峥琪和靳筱瑶走进冬园时, 阮灵真和靳聿珩从二楼的窗看见了。
靳峥琪站在先前他们站的位置,疑惑地挠了挠头,“咦, 灵真姐姐和二哥去哪了?”
阮灵真看了眼楼下满脸问号地小姑娘,对靳聿珩道了声:“走吧。”
他应了声:“好。”
二人一道下楼,靳筱瑶先看见了他们, 笑起来, 同阮灵真打招呼:“灵真, 好久不见。”
阮灵真笑着回应,“好久不见。”
茯苓坐在他们中间,左看看右看看,明眼可见的开心。
靳筱瑶摸了摸它的狗头, “走吧, 吹蜡烛吧, 小寿星。”
茯苓闻言叫了声。
靳峥琪提着小蛋糕,走去园中的小亭子, 拆开后又插上个数字“7”的蜡烛。
从工具包里拿出生日帽给茯苓戴上。
而后又四周看了看,表情有些遗憾,“我还想一起拍个大合照呢, 都没人帮忙拍。”
阮灵真见状主动拿出手机, “没关系,我帮你们拍。”
靳筱瑶明白靳峥琪的意思, 笑着解释:“我们年年拍,峥琪是看今年有你,你要是不拍, 那就没意思了!”
靳峥琪闻言忙不迭点头,表示自己就是这个想法。
恰逢此时, 云叔捧着一盆蝴蝶兰从园门走了进来。
看见阮灵真后好一番惊讶,知道是给茯苓过生日,放下手中的花,笑呵呵开口:“是要拍照吧?来,我洗个手帮你们拍。”
靳峥琪欢呼一声,拿着手机跑过去,等着云叔洗完手,急忙将手机递给了他。
她自己又跑回来,端起蛋糕,蹲到茯苓的身边。
狗子立刻伸嘴来要吃,被她一把捏住了嘴巴,训道:“等一会儿茯苓,拍完照吹完蜡烛才能吃!”
众人被惹笑,云叔拿着手机找到一个合适距离,抬起头来指挥站位。
“峥琪你的蛋糕再靠近茯苓一点。”
靳峥琪无奈,“靠近它就偷吃啦!”
云叔哈哈一笑,也就作罢,“阿珩,你往阮小姐那边靠一点,筱瑶你往峥琪靠一点。”
全场只有阮灵真不需要移动位置,好像以她为中心发散出去一般。
身边的人挪动脚步,手臂轻轻挨到她的,自然垂于身侧的手背,微屈的骨节若有似无的轻碰。
“好了,不要动了啊,来,一、二、三!”
“生日快乐!”
……
拍完,云叔拿着手机走过来,“你们瞧瞧,拍没拍好?”
靳峥琪迫不及待去拿手机,转身将蛋糕放到了身后的石桌上。
“哈哈,二哥你笑得好甜啊!”刚拿到手机,靳峥琪就忍不住笑起来,“不过,还挺好看。”
说完,对云叔说了声:“谢谢云叔。”
一转头,忽然神色大变,“茯苓!”
众人一同转头看去。
饱受美食诱惑的狗子,终于忍不住,踩在石凳上,伸长脖子,大口狂吃。
靳筱瑶笑起来,摆摆手,“算了算了,看给孩子馋的,就让它吃吧。”
靳峥琪无奈一叹,只能走过去,将蛋糕拿下来,聚在手里给它吃。
最终还是被茯苓可爱的模样征服,拿出手机一连给它拍了好几张照片。
阮灵真看了眼开心地吃着蛋糕的茯苓,开口道别:“我得走了,大家新春快乐!”
靳筱瑶和靳峥琪转头看来,一瞧时间,是不早了,纷纷点头,“行,路上小心。”
阮灵真点头应好。
靳聿珩送阮灵真出去。
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靳筱瑶问:“怎么只叫了灵真来,阿恪没来吗?”
靳峥琪瞧她一眼,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决定守口如瓶,摸了摸茯苓的头,“茯苓喜欢灵真姐姐,就只叫了灵真姐姐来。”
靳筱瑶也就是随口一问,没放心上,说自己还有事要忙,也走了。
靳峥琪拍拍还在吃蛋糕的茯苓。
所有人里,只有她掌握了所有一手情报。
哼哼!-
阮灵真驾车离开,车子从靳聿珩面前滑过,她降下车窗,道了句:“春节快乐,靳大夫。”
靳聿珩点头,同等回应:“春节快乐。”
阮灵真笑一下,挥挥手,“走了。”
说完,升起车窗,猩红尾灯远去,消失在道路尽头。
靳聿珩看着她拐过路口,汇入主路,才转身回了静园-
阮母和老太太把年夜饭准备得有模有样,还挺丰盛。
举箸前先举杯,屋外已经开始想起此起彼伏的鞭炮声。
老爷子举着杯子轻轻碰一下阮灵真的杯壁,“希望我们灵真,新的一年,生活如意,事业顺心,最重要的是身体健康,开开心心!”
阮灵真压低杯沿,靠在老爷子杯下方,笑盈盈道:“谢谢爷爷。”
“还有——”老爷子继续道:“然后能尽快和阿恪把结婚事情提上日程就更好了。爷爷奶奶老了,只有这一个盼头了。”
阮灵真顿了一下。
阮母就忽然举着杯子迎上去,“爸,我们可是说好的,不催灵真的,您自个儿提议的,怎么到头来您先破例了?”
老爷子哈哈一笑,连道两声:“我的错,我的错!先自罚一口酒。”
说着,将杯子递到嘴边,悄悄看了老太太一眼,“一口,就一口啊,不然你奶奶又该唠叨了。”
老太太睨他一眼,故作不在意,“你喝你喝,谁还管得了你了!”
“你说的啊!”
“我说的!”
俩老小孩有来有回的斗嘴,惹得三人不住发笑。
吃完饭,阮灵真要去参加公司晚会,阮父阮母和老爷子老太太坐在客厅沙发等着看春晚。
吃完饭看春晚,好多年的老项目了。
老太太笑呵呵,开玩笑说等她回来守岁。
她穿起外套,笑着回好。
出门时,邻居家的几个小孩子在院子外玩小烟花,小皮猴子握着一把摔炮,往地上用力一扔,噼里啪啦一阵响。
瞧见阮灵真出来,还很大方地邀请她一起玩,“灵真姐姐,一起来玩!我们有好多摔炮!”
另一个小皮猴开口打断他,“灵真姐姐是女孩子,女孩子应该玩仙女棒!小仙女就该玩仙女棒!”
阮灵真被逗笑,婉拒他们的盛情邀请,“我就不玩啦,你们玩吧,小心点哦!”
几个小皮猴子认真点头,齐齐应好。
她笑了下,拿着车钥匙去开车。
元初的春节晚会租的南临歌剧厅举办的,没回家的以及南临本地的同事早早就在群里呼朋引伴地招呼大家早点去玩。
其中就属方圆叫得最凶。
阮灵真滑了滑群里的消息,问了句:【沈老板到了吗?】
方圆立刻跟对回答:【到啦!灵真姐就差你了。】
她笑起来,回:【就来。】
随后便放下手机,启动了车子。
晚会举办得挺隆重,与会人员的着装要求那一栏特地备注了:盛装出席。
阮灵真的小礼裙前两天就托沈佩然去礼服馆帮她取了,今天一起带去化妆间。
她到的时候,化妆间只剩化妆师,其余同事均已经做完妆造去会场玩了。
化妆师还是之前和元初有合作的化妆师。
对方一眼认出她,引她在化妆镜前坐下,笑着问她:“上次的约会妆还成功吗?”
她笑一下,按照对方提示闭眸,“还算——成功吧。”
化妆师笑了两声,“不化妆就已经很好看了,应该不只是还算成功吧?”
她笑了笑,没说话。
做完妆造,换衣服。
她选的礼服是一件纯白缎面鱼尾吊带连衣裙,外搭一件环保皮草小披肩,精致得体的同时也比较方便活动。
和化妆师道完谢,她往会场走去。
悠扬乐声回荡,酒保端着摆满香槟的托盘穿梭在人群中。
方圆从托盘上拿走一杯,就看见阮灵真走了进来,激动地对她招手,“灵真姐,这里!”。
阮灵真点头示意自己看到了,走过去,问:“沈老板呢?”
方圆往舞台角落扬扬下巴,“哪儿,准备开场致辞呢!”
沈佩然也看见了阮灵真,对她招招手。
她笑起来,让方圆她们先玩,自己走了过去。
沈佩然从自己的稿子底下抽出另一张稿子,“呐!别太感谢我,连致辞稿都给你准备好了。”
阮灵真无奈,“我什么时候说要上台致辞了?”
沈佩然并不打算放过她,“元初的门面担当,怎么能不露脸,今晚有媒体来呢,你撑撑场子。”
她笑了声,还是接过了稿子。
见二位当家到齐,主持人接收到试一把,上台讲开场白,最后邀请元初合伙人上台致辞。
掌声雷动中沈佩然先上的台,一些简单且官方的话说完,忽然对着台下伸手,笑着道:“有请我们元初第一神颜,阮大翻译上台讲话!”
台下掌声更甚,尖叫欢呼声混杂。
阮灵真无语看她一眼,笑着摇了摇头,走上了台。
站到话筒架前,没照着稿子念,开口道:“嗯,其实没什么要说的,那就祝在场的所有大朋友小朋友新春快乐,未来的一年,事业再创新高,生活顺心如意,各全各圆满!”
声落,场内再次响起欢呼。
她笑着往后退几步,微微躬身,而后和沈佩然一起下台。
今天除了元初的员工,还有一些有过合作的甲方应邀前来,方一下台,沈佩然就去忙着应酬了。
方圆叫阮灵真和她们一起去甜品台扫荡。
各式样式精美漂亮的小甜品,放在塔盘上。
阮灵真晚饭吃得挺饱,只夹了块蓝莓慕斯。
会场内此时响起鼓点跳跃的舞曲,方圆几人眼睛一亮,立刻放下心心念念的小蛋糕,满脸的跃跃欲试。
不忘转头叫上阮灵真,“灵真姐,走,我们一起去跳舞。”
舞曲太过欢脱,阮灵真摇摇头,“你们去吧,我就不跳了。”
几人看一眼她脚上的高跟鞋,理解地点点头,“行。”
说完,就结伴钻进了舞池里。
阮灵真找了个角落坐下,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小碟子里的甜品。
手包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一下。
她拿出来看一眼,是靳聿珩。
他问:【可以邀请阮翻译看烟花吗?】
她笑起来,将手中的小勺子和碟子放下,回他:【去哪看?】
他给她转来一则官宣今晚在临江边有烟花表演的帖文。
【临江。】
阮灵真看一眼热闹的会场,思考了片刻,回他:【可以,什么时候?】
他回:【现在。】
紧接着又发来一条:【你在城北吗?我去接你。】
她回:【不在,今晚公司有晚会,现在在中心歌剧院。】
对话框沉寂了几秒,他发来一句:【那刚好,我在电视台,到了给你打电话。】
电视台?
想起下午峥琪是说他今晚有事情,大约是应邀参加电视台的春节相关节目。
她笑起来,逗他似的回:【那有没有机会在明天的节目重播里看到靳大夫的身影呢?】
靳聿珩正在停车场准备开车,看到这条消息,笑着回:【可能有,只是作为台下充数的嘉宾。】
阮灵真笑了声,回他:【好吧,开车小心,靳大夫。】
舞池里的舞曲换了一首接一首,方圆几人玩得不亦乐乎。
电视台就在附近,开车来十分钟左右。
阮灵真三下五除二解决完碟子中的蓝莓慕斯,观察了一下有没有人发现她,而后猫着腰,从甜品台后悄悄溜了出去。
富丽古典的歌剧院过道,灯火辉煌,静谧无人,她路上拐去了趟洗手间,检查一下妆容有没有花掉。
确保一切无误后,才拿着手包下楼。
歌剧厅在二楼,她就没费事坐电梯,走的楼梯。
刚踏上台阶,靳聿珩的电话就打来了。
她一边下楼一边接起来,“你到了吗?”
他回:“嗯,就在正门的路边,你出来就能看到。”
她回:“好。”
但也没挂电话,电话里就这样静悄悄的。
几秒后,阮灵真笑起来,“干嘛不挂电话?”
靳聿珩也低低笑,“听你走路的声音。”
她今天穿的高跟鞋,鞋跟与地面碰撞,发出清脆声响。
刚说完,一抹清丽身影就出现在剧院门口。
缎面鱼尾裙,卷发散在身后,身姿窈窕,手机举在耳边,视线锁定他后,将手机拿下。
听筒内传来挂断后的“嘟嘟”声。
靳聿珩也将手机放下,看着她笑盈盈走过来。
高跟鞋“噔噔”作响,规律却又有力,如同他胸腔中的心跳。
阮灵真走过来,在车窗外对他一笑,打开车门坐了进来。
“快走,我是溜出来的,被发现可是要被捉回去的哟!”她一边扣安全带,一边真假参半地打趣。
靳聿珩听见安全带落锁的声响,启动车子,偏头看来,“所以,今晚的身份是在逃公主吗?”
阮灵真转过头,不可置否“嗯哼”一声。
他弯唇笑起,声音轻柔道:“好吧,那我们出发了,公主殿下。”
第38章 烟火
阮灵真没料到靳聿珩会接她的话茬, 偏头看他。
察觉到她的目光,他也扭头看过来,目光交汇, 两人皆浅浅勾着唇。
阮灵真神色谐谑,微微点头,“看不出来。”
后半句却迟迟不说。
靳聿珩自然顺应她的意图, 不觉莞尔, 回问:“看不出来什么?”
她故意卖了会儿关子, 才开口道:“靳大夫深藏不露,实在不像是三十年从未有过佳人作陪。”
是有点撩妹功底在身上的。
靳聿珩轻笑一声,低声复述:“嗯,佳人作陪。”说完, 转头看她, “今晚算吗?”
阮灵真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又着了他的道。
他唇角上扬, 重复一遍,像是一定要听到她的答案一把, “今晚算吗?佳人作陪。”
阮灵真倏然转回头,目视前方川流不息的车群,“不告诉你。”
靳聿珩的目光在她侧脸停驻半刻, 浅浅笑起来, 没再追问-
临江今晚有烟火表演,附近观赏位置较佳的各类清吧、民宿纷纷满客。
靳聿珩带着阮灵真去了正对烟花燃放点的一家露营风音乐餐吧。
临江边风大, 寒意刺骨,屋外的露天座位却依旧座无虚席。
彩灯缠绕天幕,少男少女裹着毛毯, 坐在露营椅上,低度果酒, 气味香甜怡人,他们情致高昂地谈天说地。
餐吧的主屋是座二层小洋楼,透过屋子的落地窗也可见屋内乌泱泱的人群。
门口温馨提示的小牌,Q版字体写着“除夕夜不接受预定,敬请谅解!”的公告。
阮灵真觉得外面都坐满,里面肯定更不可能有位置,提醒他,“我们要不要换一家?”
随后又觉得这种势头,怕是没有一家会有空位,“或者坐车里看也行。”
停车场虽离这边有些远,但前后空旷,没有任何建筑物阻隔,虽然不至于身临其境,但视野也是不错的。
露营餐吧,院中的地面铺有草皮,凛冬之际,草皮枯黄,有些不便于行走。
靳聿珩慢下脚步,看眼阮灵真脚上的高跟鞋,伸手扶她。
“没关系,我们肯定有位置。”
阮灵真自然搭上他伸来的手腕,看眼门前的小牌,“你定位置了?不是不可预定?”
他笑一下,“这家店是筱瑶的。”
阮灵真抬头,看了看面前这座别具格调的雅致小楼,笑起来,“挺像筱瑶的风格的。”
二人进屋,店员知晓是老板的朋友,引着他们上楼,说是老板今晚来不了,自留的位置可以给他们。
室内靠窗的小雅坐,极佳的视野占位。
屋外是个露台,为了不阻挡屋内的视野,摆桌较少,角落有小乐队在表演。
阮灵真看眼不远处正对窗户的临江夜景,“你怎么知道筱瑶今晚肯定不会来?”
店员送来茶水和果盘以及零嘴。
他笑起来,“今晚三叔三婶给她安排了相亲。”
除夕夜,长辈齐聚,的确是想临阵脱逃都寻不到机会。
靳聿珩拿杯子倒茶,“她每次都想各种千奇百怪的方式破坏相亲,所以为防止她再使坏,三叔三婶就把日子定在了今天。”
以往的相亲,不是妆容夸张,就是奇装异服,或是说话做事故作粗鲁无理。
招式老套,但却回回奏效。
阮灵真接过他递来的茶杯,顿生惺惺相惜之情,“那是挺无奈。”
烟火表演定在零点整,前半程大家都在热火朝天地打牌聊天,趋近后半程都开始频频拿起手机看时间。
一种莫名期待与紧张的情绪悄悄笼罩。
他们隔壁桌是来自圣彼得堡的一家四口,以及一位他们的随行翻译。
夫妇俩带一对五六岁左右的孪生兄妹,小姑娘很兴奋地趴在窗子上。
奶声奶气地用俄语说:“第一次见到中国的新年,好热闹呀!”
爸爸妈妈笑得宠溺,说如果她喜欢,明年还带她和哥哥来。
两个小朋友激动地蹦蹦跳跳,说好。
期间随行翻译去了趟卫生间,小姑娘说还想再吃一份炸鸡,小心翼翼地问妈妈可不可以。
妈妈温柔应答当然可以。
恰逢店员从后方过来,他们叫住他,试图用生疏的中文表达自己的需求。
店员神色抱歉,挠了挠头,显然没听懂。
夫妇二人打算放弃,等翻译回来再说。
阮灵真看了眼满脸期待地小姑娘,主动搭话,用流利熟练的俄语和他们确认,是不是需要一份炸鸡。
异国他乡,忽然之间偶遇一位会自己母语的异国友人,夫妇二人很激动,连忙点头说是。
阮灵真笑一下,对店员转述:“他们想再要一份炸鸡。”
店员一扫为难之色,回了声:“好的。”
店员走后,夫妇二人同阮灵真道谢,她笑着摇摇头,说不客气。
小姑娘站在桌边,冲她甜甜一笑,“姐姐,你好漂亮!”
她笑起来,“真的吗?谢谢!”
小姑娘诚恳点头,又指了指她对面的靳聿珩,“那是你男朋友吗?也很帅气哦!”
阮灵真转头看一眼满脸不明情况的靳聿珩,笑起来。
靳聿珩微扬眉头,问她在说什么。
她没回,转头看向小姑娘,用俄语低声回,“我也这样觉得呢。”-
临近零点,露台上的小乐队忽然转换了曲风。
先前一首首演奏的流行乐变成了或优雅或欢快的古典舞曲。
乐队的大提琴手先起的头,余下成员会意一笑,一齐转换曲谱。
人群忽然热闹起来,露台上、屋子里会跳的不会跳的,相携着走出去,跟随者乐点起舞。
气氛烘托至整晚最高处。
露台边的新年倒计时显示,距离新的一年还有三分钟。
阮灵真看了眼窗外翩翩起舞的人群,转头看向靳聿珩,朝他伸出手,“能有幸邀请靳大夫跳今年的最后一支舞,也是来年的第一支舞吗?”
按照时间计算下来,这曲舞跳完,刚好过零点。
靳聿珩看向她伸过来的手掌,伸手握住,“荣幸之至。”
两人推开露台门走出去,人群喧闹,乐声悠扬。
经典的华尔兹。
其实阮灵真不太会,上一次跳还是在莫斯科留学,毕业时的舞会。
时间太久,她已经快忘了每一步的频率。
靳聿珩看出了她的生疏,垂眸看她,低声提醒她下一步的落脚点。
她有些紧张,害怕踩到他的脚。
但是这是她主动邀约的耶!
怎么能露怯。
就在她暗暗在心中记下重复的走位时,忽然感觉脚底一轻,靳聿珩扶在她腰上的手,环过腰侧,将她抱起,直接让她踩到了他的脚面上。
锃亮的皮鞋面,踩上一双银色高跟鞋。
他带着她轻缓进退。
脚离地的一瞬,阮灵真心中微微一惊,察觉到他的意图后,抬头看他,语气含笑,“你的鞋要被我踩脏了哦。”
江风凌冽,露台上盘绕错杂的星星灯坠在花架上,他低眸,额发飞舞,神色柔和——
“没关系,至少留有痕迹,好确信这不是梦境。”
灯光落入阮灵真的眼中,像是一片璀璨的星星海。
她看着他,笑起来。
最后一个旋转,靳聿珩将阮灵真从脚面上抱下来。
她将注意力从脚上转回来,仰头看向身前的人,“我有个问题想问一下靳大夫。”
靳聿珩反问:“什么。”
周边没参与跳舞的人群开始跟随计时器喊着新年倒计时。
在清晰的“321”倒计时声中。
最后一个转圈完美完成。
女生腿边纯白的鱼尾裙摆在空中滑出漂亮弧度,高跟鞋的前脚掌旋地,长发随风纷扬。
她的手重新落回他的手掌。
漫天烟花炸响,缤纷锦绣,世界像是陷入了盛大的狂欢。
五光十色中,她眼底带笑——
“靳大夫的女朋友之位还空缺吗?我能不能自荐试试看呢?”
曲毕,女士提裙致谢。
身后先前的那对俄罗斯夫妇招呼阮灵真过去。
她倏然将手从他手中抽离,笑着后退两步,转身离开。
新年的欢呼声,与烟花还在持续点燃的爆鸣声混杂,沸腾喧闹。
她像中途骤然离场的晚宴公主,脚边裙摆似步步生莲,水晶鞋踏地,引一起壮阔波澜,自己却头也不回地离开。
靳聿珩站在原地,在身后一众人群喧闹中,弯唇笑起-
阮灵真的车还停在歌剧院,从餐吧出来,手机上满是沈佩然和方圆她们问她去哪的消息。
方圆不知情,以为她去和男朋友约会。
这里的男朋友指的是梁恪。
沈佩然知道她和梁恪已经分手,察觉异样,酸言酸语问她是不是和男人出去幽会了。
她一视同仁,给她们发去一样的回复:约会。
而后不管她们发来的回信,将手机放回手包。
靳聿珩要送她回城北,她说她的车还在歌剧院,换下的衣服也在那边,让他把她送回歌剧院就行。
他坐在主驾,转头看过来,拒绝了她的这个要求,“明天我再送你过去,今天太晚了。”
她系好安全带,神色疑惑:“明天?”
他笑,眼尾微微上扬,眸中情绪温柔,引人沉沦,轻声道:“明天不跟我约会吗?女朋友小姐?”
第39章 唇印
最终还是靳聿珩送阮灵真回的城北。
今年的春晚延时了, 到老宅院外时,屋内还是一片灯火辉煌。
客厅窗后是沙发,从外能看见屋内, 二老依旧精气神十足,坐在那儿看小品吃坚果,阮父在一旁陪着, 阮母不知去哪了。
阮灵真打算开门下车, 手刚搭上门框, 转身使坏似地看向驾驶位,问道:“不进去坐坐吗?”
靳聿珩偏头看她,微挑眉,“现在?可以啊, 不过我没带见面礼。”
阮灵真笑了声, 知道他就是故意顶她的使坏。
她要是现在忽然领个陌生男人回家, 都能想象屋内四位的表情会是怎样的山崩海啸了。
她抿唇摇头,“暂时还不行。”
靳聿珩当然知道, 笑一下,“知道,快进去吧, 早点休息, 我明天再来接你。”
阮灵真点头,推开车门, 刚挪动脚打算下车,动作忽热在半程停顿一下。
靳聿珩目视她的方向,见她停下想问她怎么了, 双唇方轻启,身边人就转过身, 一阵馨香骤然贴近,脸颊传来一下温热的轻触。
他还未来得及作出反应,副驾门就被推开,人踏出了车厢。
阮灵真站在车门边,笑着道:“补偿你一下。”
说完关上车门,快步往屋子走去。
脸颊上的触感好似还在,靳聿珩笑起来,看着那抹灵动身影穿过花架错落的小院,打开正屋的门,走了进去。
客厅的落地窗,将室内光景清晰展现。
他索性不走了,靠在驾驶位的椅背,看向屋内热闹的景象。
一个看起来保养极佳的中年女性端着刚切好的果盘从厨房走出来,见到阮灵真后先是神色惊讶,随后又满脸骄傲宠溺地说了起了话。
那应该是她的妈妈,他猜肯定是在夸她漂亮。
坐在沙发上的三人也纷纷朝她投去目光。
头发花白的奶奶从沙发上站起身,像是欣赏公主一般,歪着头,让她转个圈看看。
她笑着在原地转了个圈,鱼尾裙边转出弧度,像是闪闪发光的公主。
周围人都在鼓掌,不吝啬对她的夸赞。
画面很温馨,靳聿珩也跟着笑起来。
拿出手机,给她发去明天他来接她的时间,怕她又等他回家,给他发完询问是否安全到达的消息后再睡。
于是又补充一句:【早点睡,我回家和你说,不要等我。】
发完,看眼还热热闹闹围在一起的一家五口。
视线转会手机屏幕,指尖敲动键盘,给她发——
【晚安,女朋友。】
【晚安,公主。】-
接受完盛大的夸赞,阮灵真上了楼,春晚也结束,观演小队就此解散,各回各房间,准备休息。
阮灵真换了衣服,打算去洗个热水澡。
却又想起刚刚在楼下时感受到手包里的震动。
翻出手机,就看见了靳聿珩的那三条信息。
她笑起来,给他回:【晚安,男朋友。】
后又想了想“公主”的对照组。
觉得王子太奇怪,骑士又太过俗套。
好一番冥想,才灵光一现,给他发去了第二句。
靳聿珩到静园是老太太要看的戏班子刚收拾好道具,从园内运出来,正在装车。
靳筱瑶在门口和他们老板结账,靳峥琪和茯苓都看起来困困的,耷拉着眼皮子在旁边等着。
茯苓见到靳聿珩,才勉强撑起眼皮,摇着尾巴走过来。
靳峥琪看过来一眼,“咦?二哥你回来啦!”
他点头,摸了摸跑过来的茯苓。
就在他低头的一瞬间,靳峥琪忽然瞪大眼睛,睡意全无。
二哥的脸上是唇印吧?!
是唇印吧!
过分激动之下,使她说话都结结巴巴,“二二二……二哥,你你你……”
靳筱瑶被这一声吸引,结完账,转头看一眼,“峥琪,你怎么啦?”
“二哥脸上有口红印!!”憋了半天,终于将讯息清晰传达。
靳聿珩微微一愣,抬手准确摸向的方位。
他都忘了,阮灵真刚刚晚上化妆了的。
靳筱瑶也像是听到了什么惊天大八卦,倏地转头看过来。
唇印恰好被靳聿珩抹去。
两人顺着台阶走下来,靳峥琪大叫着:“二哥,你不要销毁证据!快说你是不是背着我们偷偷谈恋爱了?!是偷偷谈恋爱了对吧!”
靳筱瑶眯着眼睛,“二哥,你藏得挺深啊!”
这两人全然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只有脚边的茯苓开心地在原地转起了圈圈。
圈圈转完,又屁颠屁颠跑回门后,将它刚刚放在地上的毛线小球,叼起多出的线,疯狂开甩。
靳峥琪看一眼忽然发疯的狗子,实心的毛线球,在它狗脸上打得“啪啪”作响,依旧没能阻止它。
她只得又冲回去,“茯苓!你的狗脸要被打肿啦!明早起来变成蜜蜂小狗看你怎么办!”
说着,夺走茯苓嘴中的小球。
茯苓好像不在意,颠颠跑到靳聿珩脚边坐下,咧着嘴“哈赤哈赤”喘气,抬头看着他。
靳聿珩瞧它一眼,弯唇轻笑,“走吧,茯苓,你该睡觉了。”
茯苓乖乖听话,跟着他往静园内走。
靳筱瑶和靳峥琪发觉他要走,急忙跟上去,一路喋喋不休。
“二哥,你今晚不如实招来,我们保证明天让全家都知道!”
“没错,逢人就说,连门口流浪的阿黄都要通知一遍!”
靳聿珩充耳不闻,兀自领着茯苓往夏园走。
于是两人由威逼转为利诱。
“你就告诉我们嘛,下次你要出去约会,我俩给你打掩护!”
说着,已走到夏园,靳聿珩对着犬舍扬扬下巴,茯苓便乖乖钻了进去。
他走过去替它关灯锁门。
依旧对靳筱瑶靳峥琪的利诱不作反应。
见他依旧不为所动,两人开始耍起了赖皮,跟着他继续往冬园去。
“你要是不说,今晚我俩在冬园放DJ,你的健康作息,别想了!”
“对!放DJ!”
阔步走在前的人终于停下了步子。
两人对视一眼,得逞一笑,等着他开口。
靳聿珩转过身,看向身后两只叽叽喳喳的小麻雀。
看一眼腕表,“也行,反正已经快过肝经时间了,你们打算听什么?”
说完,故意哪痛戳哪一般,看向靳筱瑶,“你今天的相亲还满意吗,下次安排在哪天?”
随后,又看向靳峥琪,“嗯,上次元旦假期,你没写的那张数学卷子,好像是埋在——”
他看向夏园的方向,“夏园的那棵广玉兰下了吧?你给四婶说是丢了。”
“啊——!!”
被忽然CUE中弱点的两人对视一眼,相继发出尖锐爆鸣。
而后,一个转身往夏园跑,一个从他身边经过,跑向冬园。
太可怕了!
二哥什么时候这么可怕了?!
看着兵分两路逃窜的两人,靳聿珩微勾了勾唇,转身继续往冬园走。
拿出手机,看一眼阮灵真给他发的消息。
她发消息过来时,他正在高架上,便没来得及看。
点开微信,置顶的聊天框,小羊驼头像上有两个未读小红点。
唇角不自觉上扬,站在园中,点开对话框,她说——
晚安,男朋友。
晚安,灵真的择真同学-
第二天早上起来,宋予芝才发现阮灵真的车不在院外。
从院子走进屋里,问正在餐间吃早饭的阮灵真,“真真,你昨晚没开车回来吗?”
阮灵真咬一口小笼包,没吸干净的汤汁溅一些到嘴边,她拿纸擦了下。
垂下眼睫,“没有,昨晚佩然约了第二场,我就没开车,跟她一起走的。”
阮母应了声,没放在心上,打算转身继续去花房,将昨天没打理完的花搬出来再修剪修剪。
脚步刚踏出院子。
不对呀,佩然那丫头家不是在城中吗?
靳聿珩定的是十一点过来。
可以让阮灵真睡个懒觉,刚好出去吃午饭。
出发前还特地发信息问她有没有起床。
今年的春节天气很好,阮灵真坐在院中的吊椅,晃荡着晒太阳,来给二老拜年的小辈要到下午才来,晚上在这边吃饭。
老太太和老爷子这会儿就已经忙开了。
她拍了张自己在晒太阳的照片,告诉他:【早就起啦!】
回完,看一眼在园中修花的宋女士,又给他发了条消息过去,【你来的时候,停在巷口就行,我走过去。】
他会意,回了句:【好。】
一个半小时后,阮灵真如期收到了一句:【到了。】
她已经换好衣服,拎着包出门。
宋女士如预期一般问她:“真真,你要出门呐?”
她笑着回:“嗯,去歌剧院把车开回来。”
宋女士点头说好,又问她:“回来吃饭吗?不回来的话就让奶奶中午不烧糖醋小排了,晚上再烧。”
她回:“不回来,晚上怡然来了再烧吧,她也爱吃。”
宋女士回行。
她从院子出去,径直往巷口走。
靳聿珩的车停在那,他换掉了昨天的西服,恢复他一贯的穿衣风格。
浅色系风衣,配圆领毛衣,看起来风雅温柔。
他坐在车里对她勾唇笑。
阮灵真也笑起来,走过去,开车门上车。
想起那次他从城南过来给她送药,也是这般偷偷摸摸的光景。
她笑着打趣,“靳大夫每次来城北都偷偷摸摸的哎!”
靳聿珩转头看着她系安全带,“嗯,所以择真的灵真同学,什么时候能让择真同学什么时候能光明正大得来呢?”
阮灵真想了想。
她和梁恪的约定,是在他们彼此遇到更合适的人之后,就和双方家里挑明已经分手的消息。
她就没打算藏着掖着,但也想给家里一个接受过度的时间。
开口答:“很快。”
靳聿珩听到答案,笑起来,启动车子,从巷口倒出去。
宋女士站在园中,终于忙完了手里的这盆花,一个抬头,就瞧见巷子口露出一个黑色SUV的车头,片刻后,缓缓倒走。
她疑惑地皱了皱眉。
回想了一下沈佩然的车好像不是这个牌子的。
更不是这款车型颇大气的男士车。
第40章 饼干
从老宅的小巷开出去, 汇入主路,靳聿珩从杯架上拿出一包奶酪小饼干,递给阮灵真, 让她如果饿了先吃点垫垫肚子。
阮灵真早上起得迟,但知道中午要和他出去吃饭,早饭就没吃多少, 担心到了中午她很扫兴的没食欲。
这会儿的确已经有些饿了, 接过饼干, 拆开包装,拿出一块先递给他,“那我们中午去吃什么?”
靳聿珩吃掉她递过来的饼干,答道:“就在城北吃。”说完笑了下, “昨晚在总听峥琪提起的一款攻略APP上搜了搜这边比较有名气的餐厅, 有一家泰餐好像评分还挺高。”
继而转头看她一眼, 问道:“泰餐,你吃的惯吗?”
他几乎不用这些年轻人用来看段子、搜攻略的软件
下载后摸索了好一阵,在一众花里胡哨的首图页找到了搜索框。
熟练输入城北的地址,对比了几家后, 决定还是选一个好评与推荐较多的餐厅。
阮灵真又拿了块饼干递给他, 他微笑着摇摇头。
昨晚虽然睡得迟,但他还是如常起来晨跑的, 早饭是和家里一起吃的寓意阖家圆满的团糕。
家中长辈注重这些新年的第一道礼仪,他吃得还挺饱。
阮灵真也不强迫,转手将饼干丢进自己嘴里, 回道:“我不挑食的,都可以。”
靳聿珩笑着点头应好。
新年的第一天, 餐厅如预料之中一般,人满为患。
两人坐在门口等了会儿号。
阮灵真索性将刚刚折起的饼干袋又拿出来,将剩下的小饼干吃完。
身后的餐厅是很经典的泰式装修风格,她没来过,只知道风的确挺大。
好多同事都从市中心特地开车过来吃过,说是口味很正宗。
若有似无的香气从镂空的窗台飘出来,她转头看了眼靠近等餐区的一桌。
菜色卖相还挺好,看起来的确让人很有食欲。
收回视线,转头看向身边的人,“没想到,我们亲爱的靳大夫还挺会挑餐厅。”
他约她吃饭,挑的餐厅好像都没踩过雷。
靳聿珩笑起来,点点头,如实答:“和女朋友的第一次约会,不想让她失望,当然要费点心思。”
其实今天出来约会时间还挺赶。
他下午还得去医馆出诊,约等于吃完饭,就得往城南赶。
阮灵真笑着将最后一块饼干从袋子中拿出来,转头问他:“你真的不吃啦?最后一块了哦!”
靳聿珩笑着摇头,“你吃吧。”
说完,顺手接过她手中空掉的饼干袋,偏头确定垃圾桶的位置,起身走去将饼干袋丢掉。
阮灵真刚刚准备将袋子随手捏一捏,等待会儿进了餐厅再丢的。
这会儿看着空荡荡的手,弯唇笑了笑-
菜是靳聿珩点的,他们之间好似有种很奇怪的不成文规定,谁请客谁点单,而后很贴心地问对方有没有忌口。
交上菜单,餐厅内空调温度调得高,靳聿珩脱掉外套。
阮灵真发现,他好像偏好浅色系、暖调的衣服,从认识至今,除了昨天的西服,还没见他穿过其他沉闷色系。
配上他温雅文隽的长相,以及与人和气的脾性,总给人一种邻家的触手可及感。
想起之前静园诗会,靳峥琪说挂他号的还有很多姐姐阿姨,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去看病。
她忽然很好奇,“你看诊的过程中,有没有女病人追过你?”
靳聿珩正低头倒水,听阮灵真这么问,抬头看过来,表情顿了几秒,笑起来,“没有。”
阮灵真不信,“真的?”
他笑着没说话,拿过她面前的水杯,给她倒了杯热水。
答案昭然若揭。
阮灵真笑了声,“那难道就没有遇到过心动的、有非分之想的吗?”
她觉得这应该挺难的。
无论哪一种关系都是由社交中发展而来的,而他的工作性质更是日日与人打交道。
形形色色,不同类型的女性绝对不少接触。
见色起意也好,日久生情也罢,总会占一样。
靳聿珩摇头,“那这样我就不用做人了,工作中我只是医生,面对的只有病人这一种身份。”
说完,抬头看来,眸光沉沉,顿了几秒才道:“除了你。”
猝不及防的表心意,阮灵真“嗯?”了声。
他双手交叠,嘴角上扬,“既是病人,也有非分之想。”
他们点的菜里有冬阴功,服务生来摆小灶,听见这一声,嘴角也不住地上扬。
阮灵真难得觉得脸颊温热,看了满脸憋笑的服务生一眼。
等服务生走了,才皱一皱鼻子,表达对他刚刚故意在别人面前逗她的不满。
靳聿珩低低笑起来-
吃完饭,靳聿珩送阮灵真去中心歌剧院拿车。
等他再开车回城南,差不多能刚好赶上医馆下午的预约。
惯例的面颊吻道别,阮灵真打算下车。
靳聿珩却忽然叫住她,探过上半身去后座拿东西。
阮灵真转头,已经先一步看到了他要拿的东西的真容。
一束铃兰鸢尾与郁金香包扎起来的花束。
花艺技术很好,款式包得很漂亮,但却并不过分华丽夸张。
她微微讶然,随后笑起,接过花束抱在怀里,“你怎么还买花了?”
之前上车的时候她都没发现。
靳聿珩看着她,视线久久定格,而后微微倾身。
看着面前人逐渐靠近,阮灵真骤然屏息,直至他的双唇落在她的额头。
温热柔软,轻轻一下触碰。
他轻声开口,“恋爱快乐,灵真。”-
往停车场去时,阮怡然给阮灵真发信息,问她去哪了,她已经到二老那了,七大姑八大姨都来了,她不想听她们家长里短,让她赶紧回去陪她玩。
阮灵真边往车位走,边回她信息:【马上。】
开门上车,将花放到副驾,抬起微凉的手背贴一贴脸颊,又摸了摸刚刚被靳聿珩亲过的额头。
轻声笑了下,启动车子,驶离停车场。
到达城北时,老宅客厅已经坐满了人,嗑瓜子、吃坚果,欢快地聊天。
见阮灵真抱着花进来,所有人朝她看来,夸她越来越漂亮,又争相说起工作也好,一直是他们这辈孩子中的榜样。
好在无一人问起花的由来。
阮灵真礼貌地同叔伯婶姨问好,就被悄悄从楼上下来,探个脑袋出来的阮怡然叫走了。
楼上下,空间上的阻隔,楼下的喧闹传过来只余朦胧声响。
阮怡然进了房间,直直躺到阮灵真的床上,忍不住吐槽,“姐,我跟你说,你猜二嬢问我啥?她问我期末考试成绩!”
说到这,她直接坐了起来,“我都上大学了哎!怎么还问成绩啊?!”
阮灵真放下包,脱掉外套,笑了声,“都问这么多年了,还没习惯呐?”
逢年过节问尚在求学的成绩,问已步入工作的业绩,问未婚的恋情,问适婚的婚期……
早已是亲友小聚的惯例。
阮怡然撅了噘嘴,“所以我就躲楼上来了。”
阮灵真去屋外找来花瓶,装了些水,将花小心翼翼剪了一下枝,插进花瓶放到了床头。
阮怡然瞧一眼她的花,以为是顺路买回来的,夸了句好看,又说前不久打算买几支铃兰回宿舍养一养,问了价格后就灰溜溜跑了。
阮灵真笑了下,从包中拿出手机,给靳聿珩发消息,问他有没有到家。
阮怡然却忽然想起件事儿,抱着床头公仔坐起来,“哎?你那天问我哪家蛋糕好吃,最终买到了吗?”
阮灵真在床边坐下,拿着手机也顺势躺下,回:“买到了。”
阮怡然拿起一包刚刚从楼下顺来的蜜饯,拆开吃了起来,闲聊开口:“那么晚你买蛋糕干嘛?”
阮灵真想了会儿,回答阮怡然的问题,“一个——朋友过生日,临时才知道的,想给他买个蛋糕。”
嗯,男朋友也属于“朋友”的一种。
阮怡然塞一颗蜜饯进嘴里,而后忽的“啊!”了一声。
“那天好像是靳医生的生日!”
说完直直看向躺在床上,举着手机发消息的阮灵真。
气氛一时间寂静得可怕。
阮灵真整个人倏地一愣,缓缓扭头看过去。
在对方闪亮亮的目光中,心跳不自觉加速,打算待会儿如果被猜中,她就顺势承认。
阮怡然:“我还没给他发生日快乐!”
提至心口的心跳缓缓趋于平缓。
靳聿珩的回信此时刚好发来。
阮灵真收回视线,回了句:“你现在也可以给他补。”
阮怡然手指点唇,嘀咕了声:“这不好吧,都过时间了。”
靳聿珩刚到医馆,路上小堵了一会儿,换好白大褂,给阮灵真回信息。
告诉她他刚到医馆。
楼下阮怡然妈妈叫她下楼,把切好的果盘端一份上来。
她应了声,放下手中的蜜饯,开门下楼去了。
阮灵真看见靳聿珩的消息,有些惊讶,【医馆?你今天上班?】
他回:【嗯,下午要坐诊。】
这样一算,他来城北和她吃饭其实时间挺紧的。
于是回他:【那你其实不用赶到城北的,我可以自己去歌剧院开车。】
对话框里静了片刻,他的备注才转为正在输入中。
须臾,一则新消息出现在聊天框。
靳聿珩:【因为,还挺想见你。】
阮怡然咋咋呼呼推门进来,“姐!楼下在讨论你什么时候和梁恪结婚的事情呢!”
以前梁恪和阮灵真谈恋爱的时候,阮怡然是坚定的“真恪粉”,天天“阿恪哥哥阿恪哥哥”的叫。
自打知道两人分手,直接改口,直呼起了梁恪大名。
阮灵真抬头看过去,好像不是很关心,低低应了声:“嗯。”
阮怡然走进来,将果盘放下,“你打算什么时候和家里说啊,别回头他们直接约着给你俩定婚期了。”
阮灵真给靳聿珩回完【那也可以我去找你。】
放下手机,应道:“应该就最近吧。”
分手后的空窗期是对前任的尊重,恋爱后及时给对方身份,也是对现任的尊重。
阮怡然“哦”了声,拿着水果叉,戳着果盘里的水果,“其实我觉得早点说也好,万一回头你开始新的感情,说不好大伯他们误会是你有错在先,那就不好了。”
阮灵真倒不担心这个。
看向对话框里靳聿珩刚刚发来的那句想见她,嘴角往上扬了几分。
而后转头看向大口吃着芒果的阮怡然。
对方察觉到她的目光,戳着芒果的水果叉刚递进嘴里,斜眼看过来,问她:“怎么啦?”
“其实,我谈恋爱了。”她做了决定,直接开口。
嘴边的芒果掉到了地上,阮怡然眨了眨眼睛,几秒后倏地反应过来,“吼!真的假的!”
她的第一波震惊还没消化完,只听阮灵真再次淡定开口。
“靳聿珩。”
阮怡然的大脑第一闪过的念头是“和靳医生有什么关系”,CPU极速处理,将二者关联。
啊?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