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尔伦毫无缘由地失联,与此同时,时钟塔那边传来了“某重要研究人员失踪”的消息。
兰波最开始是向莫里亚克询问情报,被搪塞了几句后,不悦地冷下脸,加重了语气,最终在支支吾吾的联络员口中问到了一些线索。
东太平洋,加拉帕戈斯群岛。
跟他收到的那条莫名其妙的信息一致。
“保罗去那里做什么?”兰波追问。
莫里亚克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肯多说,用着将近崩溃的哭腔喊道:“我真不知道细节啊!总之是经过局长批准的一件事情!”
兰波:“……”
罢了,能被局长批准,就算是反政府也行,总归没到叛国的程度。
他最担心的那种可能没出现,兰波就能松长长的一口气。
兰波先是去叮嘱了中原中也几句话。
“中也君,不好意思。”在橘色咩咩面前,兰波依旧是那样温柔体贴的神情,“本来说要来美国旅游的,结果被那么多事情耽误了,现在假期都快要结束了,中也君,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吗?”
“兰波哥,不要在这种事情上说‘不好意思’呀。”中原中也连忙说,“你和哥哥的工作也不是刻意安排的,而且,我在美国的这段时间能帮到一个需要帮忙的女孩子,我觉得这个假期就不算浪费——”
“特别想去的地方……”中原中也想了想,“其实就只有一个standard岛来着。”
“standard岛么。”兰波想起了自己不久前见到的文件,“那中也君恐怕要快点出发了。那里不久之后就要被出售了,岛的作用也会发生很大变化——恐龙……肯定是不会有了。”
中原中也不禁惊讶。
兰波揉了揉他的头:“中也,我和保罗都有些事情要处理,地点大概在东太平洋的某个岛屿上,可能暂时不能回到美国。你可以先去standard岛,如果事情能顺利结束,我会到那座岛上找你。”
“……”中原中也不免有些失落,但还是踮起脚,抱了抱兰波,“那就这样说好了,兰波哥!”
兰波离开后,中原中也叹了口气,转念一想,要是哥哥们在身边,他还不能保证不被看出和岛上的朋友们早就认识的事实。如今哥哥们让他自己先去,就省下了很多伪装的力气。
……虽然这样说,果然,他还是想要一场不被打扰的假期旅行来着。
看来只能等寒假或者春假了。
今年暑假遇到的事情实在有点多。
兰波对中原中也的所思所想毫无察觉。
因为中也本来就有留在日本的许多朋友,又确实经常去standard岛玩,所以这两个地点都不太会引起兰波的警惕。
他让中原中也自己先去最想玩的地方之后,才放心去东太平洋找那不省心的搭档。
一路上不免有些感叹,觉得兄弟俩的性格实在天差地别,中也只在小事上叛逆,大事上都愿意听长辈或者上级的话;保罗就完全反过来,小事上他不在意,大事上却是完全目中无人,惹出乱子来常常只能靠dgss的同事们暴力镇压……
把中原中也带回来养之后,明明已经很久没有发生过兴师动众的事件了。
也不知道保罗这次究竟想做什么……他从一两个月前的表现就让兰波觉得有些奇怪。
有一个发展得很好的下线的好处在这种时候就会显示出来。
勒鲁在好莱坞赚得风生水起,买了私人直升机,还申请了相关航线。
兰波让他把飞机开到加拉帕戈斯群岛上空,俯瞰下方,底下的海水风平浪静,似乎没有什么大动静。
登上法国情报机构通用的卫星地图网页,兰波对照了一下,才发现某座小岛上的植被明显秃了一半——还不是自然凋零或是火灾,而像是被强力压倒的。
“把我放到那座岛屿上。”兰波对勒鲁说。
与此同时,玛丽听到了直升机翼的声音,连忙拿起大指令:“你在水下藏好了吗?你爱人已经过来了。对,坐的是直升机。我需要先跟他说几句吗?”
得到魏尔伦的回应后,玛丽放下大指令,她试图整理一下仪表,但短时间内先去南极再跳海岛的疯狂冒险实在不允许,能软趴趴地维持着大概形状、没有被撕成条块,已经足以证明她穿着的衣服有多么顽强。
玛丽:“……”
这俩的爱情真是让她付出太多。
黑色的长发在空中散开,又在落地时从肩膀滑落。
出现在玛丽面前的情报员,穿着对于盛夏海岛来说过于严实的长衣长裤,俊秀的眉眼间强压着烦躁。
看见是玛丽,他似乎愣了一下:“……是保罗带你到这里来的吗,玛丽博士?”
“是的哦。”玛丽点点头,同时也有些无奈,“时钟塔的情报已经被渗透到这个地步了吗?在这种地方见到我,你惊讶的居然是保罗·魏尔伦与我离开英国之间的关系,而不是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事关本职工作,兰波礼貌地笑了笑,并没有接下玛丽那句话,而是继续询问:“博士,请问您到这里是要做什么呢?——亚当没有跟着您吗?”
玛丽摊摊手,表示自己现在是完全手无寸铁的状态:“我没有携带任何杀伤性武器,只是以一个脆弱的研究人员的身份站在这里,你的随意一击都可以让我半残,所以请千万不要采用应急手段。”
“至于我在这里要做的事情,”玛丽走上前去,抬手,抓住了兰波的手,在其诧异的注视中,郑重地把大指令放到他手里,“这个,你拿好。”
兰波注视着这个形状特殊的物品,惊疑不定:“等等,这个不是……”
“是‘大指令’哦。”玛丽笑起来,“就是战争期间被改造、战后被封存在南极的传奇对讲机呢。”
兰波:“……博士,你和保罗究竟做了什么?”
玛丽摆摆手:“不要问我呀,我只是一个脆弱无辜的研究人员而已。你可以自己跟他说话呦,把那个当作普通的对讲机用就可以了。”
兰波迟疑着,拿起传闻中极度危险的大指令:“……保罗,能听见吗?”
在他耳边响起的,并非是熟悉的优雅的男声,而是宛如管乐器奏响的奇异声响:“能听到。”
兰波皱眉:“你的声音是怎么回事——”
“这不重要,亲友。”魏尔伦说,“你现在……可以转个身,看向海洋吗?”
兰波:“……”
他不明所以,瞥了眼不知不觉退到远处的玛丽,最终还是按照那道声音所说的,转过了身。
然后,兰波不禁睁大了眼睛。
在那双绿色的眼眸中浮现的倒影……
是从平静的海面上缓缓升起的……
怪物。
毫无疑问,那是只能用这种词语来形容的东西。
就像是巴黎圣母院的滴水兽放大了千万倍,又活生生地降临在世间。
仿佛通体都是赤红的火焰,火焰下是夜色般的漆黑。
强烈的能量使周围的空气都嗡然作响,以一种难以想象的高音调落在兰波耳中。
是天使的歌声还是撒旦的笑声?
根本无法分辨。
这只怪物仅仅将一部分暴露出海面,两只猩红的眼睛紧紧盯着兰波,就使兰波差点忘记了呼吸。
在巨大的愕然中,兰波难以置信地念出怪物的名字——
“保罗?”兰波握紧了手里的大指令,“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这是完全释放的特异点形态。”如乐般的声音平静地说道,“是我自己的选择。”
兰波:“……为什么?”
“因为有必须完全接纳它才能完成的事情。”魏尔伦说。
兰波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是什么?”
在大约千米之外的海面上,探出了一条尾巴。
尾巴卷成了一个圈,圈里环着一颗类似于正球体的岩石——
在朦胧的暗色笼罩下,碧色的光芒跃动,恰如林间萤火,明灭的某个刹那间,璀璨如细碎的流星。
群星照应着海面。
魏尔伦的周身浮着雪白的浪花。
他红色的眼睛盯着兰波,让兰波恍惚间以为自己真是被火灼烧着,焚身的业火只会叫人灰飞烟灭,但魏尔伦的眼睛里还是倒映着兰波的影子。
“这是我刚刚做好的星星。”魏尔伦尾巴甩动,带起一片海浪,把它推到兰波面前,“是用橄榄石做的,和你眼睛的颜色很像。”
兰波抬眼看了看那颗足有百米高的岩石球,竟然都看不到它的顶部。
兰波又静静地看向魏尔伦。
魏尔伦沉在海水里,只露出两只赤红的眼眸与兰波对视:“这是我想送给你的礼物。”
“什么礼物?”兰波问。
魏尔伦说:“求婚礼物。”
兰波的表情飞速变化,最终停留在啼笑皆非:“保罗,你是认真的吗?求婚?开什么玩笑。”
“不是在开玩笑。”魏尔伦认真地说,“我想以恋人的身份和你相伴。”
“人类的生命很短暂,我们一起度过的这些年也很短暂,但是,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听星星唱歌,直到宇宙坍塌回到最初的特异点。”
兰波:“……”
“说什么结婚、陪伴……你突然又不在意自己是非人类了?”兰波扯了扯嘴角,“如果是这样……如果是这样,那当时你向我开的那枪算什么呢?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在日本的那个时候吗?”
出乎意料的,魏尔伦坦然地说:“就是这样。”
兰波:“……什么?”
“我说,就是这样,我不在意人类还是非人类这种毫无意义的分类了。”魏尔伦说,“意义并不在种群里,也不在诞生的时刻,而是在后来的生活中。”
“我曾经觉得我的存在自从一开始就无比可悲,没有神明的保护,也没有父母的期待,从源头就陷入了没有救赎的深渊。”
“因为这样,所以,当你并不理解我时,我感到愤怒和怨恨,做出了在日本的那种举动——我对此并不后悔,因为那就是我真正的想法。”
兰波想起了魏尔伦之前在去往美国的飞机上毫无预兆的动作和话语。
“但是,在抚养着中也的时候,我觉得事情并不像我之前所想的那样。”魏尔伦说,“男女交和所诞生的孩子,也可以说只是激情和本能冲动的产物,比起依靠字符串运转的生命,并没有处境更加愉快。而人类和非人类,这个分类只是一条模糊又折磨的界限,带来痛苦,带来分离。”
“兰波。”魏尔伦轻轻地说,“我的代称是‘黑之十二号’,牧神给我的名字则是guivre,你有在他的实验记录里读到吧?”
“这两个名字,一个将作为人的存在扭曲变形,另一个是干脆将我视作绝望的魔兽……”魏尔伦说,“然后,你把你的名字给了我——并不是代号,而是真正的诞生时的名字。”
“就像是圣母终于对我赐下了庇护。”
“我很喜欢这个名字。”魏尔伦说,“你愿意和戴着这个名字的我结婚吗?”
兰波:“如果我说‘我现在不再信任你’……”
“但你还是爱着我。”魏尔伦轻快地说,“就像我爱着你那样。”
兰波:“……”
他觉得自己真是疯了,居然能从魔兽猩红的巨眼中看出可爱的悠然模样,仿佛自己面前的仍是有着俊美外表的人形。
兰波掐了自己一把。
他用自以为冷静、实则如坠梦幻的声音说——
“保罗·魏尔伦。”
魔兽期待地看着他。
既是对面前的亲友回应,也像是在对从前阴郁的少年情报员交代,总之,兰波说:
“我……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