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发的暗杀王从屋子里离开了,无人伤亡。
玛丽·雪莱松了口气,叉了一块西蓝花,然后立刻皱起了眉:“亚当——菜都冷掉啦!你去厨房再热一下。”
尚且还沉浸在博士惊天发言中的小机器人:“啊?”
他愣了一下,没立刻反应过来。
“菜和牛肉都冷掉了,我不要吃冷的。”玛丽博士戳了戳盘子里的菜肴,“如果我吃不到热乎的晚饭,可能会发生一些很可怕的事情,比如亚当心爱的人类会死掉几个……”
亚当:“……您是在进行通常所说的‘开玩笑’的活动吗,博士?”
“不。”玛丽笑眯眯,“是认真的哦。”
亚当:……
亚当:!!!
小机器人浑身一抖,呜咽一声,飞速跑去端走盘子、冲进厨房、打开微波炉。
玛丽托着脸,看着自家孩子穿着蓝色西装的挺拔背影,脸上反而露出了笑容——
嘻嘻。
果然,同事们说得没错,创造孩子就是为了玩哒!
趁着亚当战战兢兢地等待微波炉,玛丽拿出手机,翻了翻时钟塔的内网。
时钟塔——完整的称呼是【orderoftheclocktower】,钟塔勋爵骑士团,由强大的异能力者组成、由异能技师提供后勤援助。
在二十一世纪玩了把复古精神,仿照传说中的圆桌骑士那样的规格,建立了全员贵族的骑士护卫团。
正因如此,先前首领空位时,女王要先设法破例册封阿加莎,才能使她获得进入骑士团的资格,进而才能空降成为骑士团的首领。
时钟塔和骑士团都是为维多利亚女王陛下献上的贺礼。时钟塔是女王的最高护卫队,将女王守护在宛如仙境的严密王宫里,本部的选址立在时钟塔上,名字也是由此而来。
当时钟塔的灯光亮起,女王陛下就可以从王宫的窗户里观赏下议院的辛勤工作,也可以拎着裙子去内部的监狱观刑。
时钟塔内的监狱只能从下议院进入,因此可以说是安保程度最高的监狱,用来关押的都是相当重要的犯人。
最近关押的犯人是一位议员,他是无神论者,因此拒绝向女王表示宗教宣誓,在战争期间又曾经表达过对法国的支持,在两次审判之后,被投进了时钟塔监狱。
时钟塔的内网静悄悄,上一条消息还是王尔德po出来的旅行日记。
放飞自我的退休人员照着意大利雕塑临摹出了一堆见鬼的抽象简笔画,被所有骑士默契地点了踩。
【叶芝:王尔德先生,不擅长绘画的话,可以直接买一个相机的,花不了多少钱。】
玛丽给叶芝这条评论点了个赞,又给王尔德点了个踩。
【玛丽:很好的分享欲,心意领了,下次别这样分享了。】
她又刷新了一下,发现还是没有新消息,不由得忧伤地叹了口气,在内网发了一个新帖:“今天谁值班?建议去检查一下关注名单上的对象的存活情况。”
值班的骑士们很快应答——
“查尔斯·布拉德劳克议员,关押于时钟塔监狱,宣告死亡。”
玛丽:“……唉。”
她就知道。
暗杀王怎么可能单单为了情感建议跑一趟英国呢?
*
“你怎么能去英国却只问情感建议呢!”莫里亚克痛心疾首,“好歹顺手做几个暗杀任务啊。”
魏尔伦按了按耳机:“时钟塔关着的那个议员,我已经杀死了。”
莫里亚克的痛心疾首瞬间卡壳,转变成了有如春风化雨般的和蔼亲切:“加班辛苦了呢,我现在就去档案写了、把任务资金打到你账户上,和兰波、中也的假期愉快呀。”
魏尔伦:“……”
他不理解兰波当时为什么要他向莫里亚克学习。
在魏尔伦看来,莫里亚克所谓的“从不向同事们发脾气”背后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百分之九十九的异能力者都能把他摁在地上捶。
在莫里亚克把happyending的新戏写出来之前,魏尔伦不想跟莫里亚克多说话,把必须给通讯员的信息交代完整之后,他就打算关掉耳机了。
但莫里亚克打断了他——
“话说,魏尔伦,你为什么非要跑到英国去询问情感建议呢?”莫里亚克费解,“明明法国异能力者里也有感情很好的情侣呀,如果你不想跟萨特和波伏瓦见面,我也可以代为转达的。”
“我对那种开放性婚姻没有兴趣。”魏尔伦哼笑了一声,“独一无二、至死不渝——这才是我需要的。你去找一个能提供这种建议的法国异能者。”
莫里亚克:“……”
“是我打扰了。你这要求太高了。”莫里亚克无语,“正常人都不会为了已经死掉的前任守寡的。英国也就只有玛丽·雪莱那一位吧。”
“有吗?”魏尔伦脚下是翻涌着黑浪的远洋,声音悠然,“这可是基本要求。”
他一直向西,越过晨昏线,越过日界线。
远天是与海融为一体的深蓝,最底下孵着一层橘红的光,在云层之上,慢慢亮起,回到辉煌的、在意之人身处的昨日。
在洛杉矶的旅馆里,墙壁上悬挂的钟表滴滴答答,时针指向下午五点。
兰波窝在床上,双腿盘起,一手撑着脸,一手敲着密码,毛茸茸的耳罩被耳机代替。
门开了,魏尔伦走进来,带来大西洋深处咸咸的水汽。
“我身上没脏。”魏尔伦用无辜的语气先一步强调。
兰波用眼角余光瞥了他一下,没多说什么,又默默地盯着屏幕了。
魏尔伦脱下外套,坐到床边,看着兰波面前的屏幕:“这个音频分析是——”
“菲茨杰拉德的。”兰波说,“他今晚邀请中也和他共进晚餐,中也提前带上了窃听器,防止出现意外。”
魏尔伦失笑:“弟弟真的对情报没什么兴趣啊。”
“中也能应付的基本上都还是直来直往的那些,他可以从商,也可以当学者,但政客和情报就不太适合了。”兰波说,“也可能是我这些年没认真教过他的吧。”
魏尔伦:“你小时候经历的那些训练,我其实也并不希望在中也身上见到。”
“我小时候?算是特殊情况。老师没时间慢慢教我。”兰波看起来并不在意这个话题,“也就是开头一两年比较辛苦,但那也是我自己选的。老师去世之后才是……”
他的话戛然而止,似乎并不是很想旧事重提。
“但之后我们就遇见了。”魏尔伦说。
兰波顿了一下,似乎有些诧异,但很快,嘴角牵起了一点微笑:“是的。”
“英国的那个临时任务,有遇到什么事情吗?”兰波问。
“一切正常,时钟塔的那群骑士拦不住我。”魏尔伦说,“他们甚至没有发现我的潜入。”
兰波点了点头:“那就好。莫里亚克把任务上报了吗?”
“他正在写报告。”魏尔伦说,“我——我还见到了玛丽·雪莱和她家的亚当。她似乎是把亚当视作亲生孩子去抚养。”
“看得出来。”兰波随意道,“也挺正常的。她母亲难产而死,父亲不久就在一次醉酒里殉情了,初恋的丈夫早早地死于海难,看好的研究员在关键节点带着情报和成果叛国。这样孤单的人,将造物视作亲人,再正常不过了。”
“孤单……吗。”魏尔伦咀嚼了一下兰波话里的意思,意味不明地低声重复了这个词。
魏尔伦站起身:“亲友,我先去洗漱,今晚休息得会早些。”
“我还有工作,整理完这份材料再休息。”兰波说。
他们之后就没再说话。
房间里只剩水流声和敲击键盘的声音。
魏尔伦吹干了头发,在床的里面躺下。
快捷酒店的枕席散发着廉价的洗衣粉味道,布料是僵硬的死白,但魏尔伦似乎很累,不久就陷入了沉沉的睡眠。
兰波手下的动作停住了。
在魏尔伦清浅的呼吸声里,兰波挪下床,走到房间的另一个角落,把键盘放下,换成了触屏。
速度更慢,手感不如键盘好,但安静无声。
工作完成时已是午夜。
窃听器的另一端,中也应付着guild的客套送别;窃听器的这一端,兰波揉了揉额角,走进淋浴间。
他用异能空间把这一块隔绝起来。在抹除了物理法则的独立空间里,水滴既可以下落,也可以按照兰波所想,随意地变换姿态,汇聚成一泼泼宝石,将金光折射出不同的色彩。
兰波赤/裸地站着,水卷着他的脚腕、手腕,像是海洋的一个截面。
但兰波知道,这只是一片人工的水,而已。
兰波收起空间,水珠就跌落到瓷砖地上,慢慢地滑进昏暗的下水道。
他沉默地抓起浴衣换上,躺在床的另一边。
兰波先是仰面看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过了一会儿,才侧过身,面对着魏尔伦。
他轻轻摸了摸魏尔伦的脸。
一触即分,像是在亲吻一只纸翅膀的蝴蝶。
金发的青年沉沉睡着,发梢还带着大西洋上风暴的味道。
他猜想着灿烂的霞光如何披在魏尔伦洁白的衣衫上,初升的太阳又如何与魏尔伦的金发交相辉映——
那必定是非常美丽的景象。
脚下是海浪,头顶是太阳。
是神明来到人间的模样。
“晚安,保罗。”他用气音说道。
沉睡中的神明似乎并没有听见——
却在兰波合衣睡下后,睁开了瑰丽的蓝色眼眸。
那双眼睛带上了微微的笑意,像是把月亮和爱情都融化到了眼波中,又送到心里,珍藏着,妥妥贴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