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天鹅肉

    有那么一瞬间,霍嵘的大脑是瞬间失去思考能力的,刚刚霍峋说的那样直白挑衅,他都压根没敢往这个明晃晃的共同好友身上想,因为他觉得无论如何,从霍峋嘴里蹦出来的那三个字,都不能是‘郑秋白’。

    如果是这样,这会让霍嵘觉得,眼下弟弟可怜巴巴挨的打,大哥那怒发冲冠的火气,以及霍家即将面临的一系列风雨飘摇,罪魁祸首都是他。

    同时,霍峋嘴里这个睡过的男人是谁?

    那他妈的是郑秋白,是霍嵘大学时期顶好的哥们儿!

    那还是京华大学男寝深夜话题里,稍微放宽性别要求,所有男生都会下意识选他当傍家儿的校园大众情人。

    霍嵘很难理直气壮地讲,他不是那堆儿普通男大生中的一个;也很难有出息地说,他没有为郑秋白在大学毕业后仍与自己留有联系而高兴。

    但霍嵘也明白,那一切只能是青春年少时候缱绻的梦,哪怕他现在有钱有势,比起短暂的情人,他更想和郑秋白做长久相处的朋友。

    所以他会从京市千里迢迢到燕城,到郑秋白的金玉庭豪掷千金开酒捧场;所以他在霍峋背井离乡时,想到的头一个托付对象,就是郑秋白。

    “你在跟我开玩笑吧,霍峋。”霍嵘头一次在家人面前这般严肃,活像刚接到了广电禁项通知,“这玩笑不好笑。”

    郑秋白怎么会被他没情趣没意思的呆比弟弟把到手啊?别开玩笑了!这简直不可思议!他不信!

    眼下就是告诉霍嵘‘这个地球上有外星人,比如他弟弟’又或者‘霍峋其实是垃圾桶里捡回来的流浪儿’,霍老三都会毫不犹豫地认为这两桩事才是板上钉钉货真价实的。

    始终保持冷漠的霍峋从兄长逐渐凝固的脸上看出了端倪,他越发确定,直白告诉霍嵘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他就要气死亲哥,霍嵘是今天第二个。

    “我不喜欢和你开玩笑。”

    “昨天晚上,帮了我的人是郑秋白。”

    从小到大,霍嵘跟霍峋俩兄弟的品味和喜好都是背道而驰的。

    霍嵘喜欢看港湾刺激的警匪片,霍峋只守在电视机前看老土的七侠五义;霍嵘上初中时就知道去美发店做纹理烫赶时髦,霍峋直到高中毕业都是一脑袋剃光溜儿的寸头;霍嵘打小就爱吃供需品里的巧克力、奶糖,霍峋从不吃这些玩意,只在过年吃点水果糖应景。

    他们俩兄弟,连外貌都没能遗传出几分的相似。

    可怎么偏偏在看男人的审美上邪门的一致?

    霍嵘猛的抓起了霍峋那松巴巴病号服的衣领,嘴巴一张一合,金鱼吐泡泡似的没声音,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能说点什么。

    最终,霍三少一把甩开了弟弟,站在病房里背过身,不住伸手理自己的头发,他开始遏制不住崩溃,“靠!我靠!霍峋!那是我的朋友!你背着我你俩睡了?霍峋,你他——”

    霍嵘没骂下去,因为他和霍峋一个妈。

    “你生气什么?这是你非要问的。”霍峋揣着明白装糊涂,可其实他也不好受,霍嵘的表现明显在动真格的,“他不让我告诉你。”

    “他不让你告诉我?哈哈,你俩多局气啊!还准备谈一场地下恋呗?这好玩儿吗?你们把这件事当什么啊!把我当什么啊!”霍嵘是快疯了,哪怕他一向不是个动粗的人,但现在他也想给霍峋镶一个黑眼圈儿。

    “他只是你朋友,谈朋友还要经过你同意?你也太把自己当根葱了。”霍峋抿唇,“还有,我和谁在一起,也是我的自由。”

    原本还准备发疯的霍嵘一听这话,突然沉默了,他看着霍峋,像在看小孩,最终偏开头嗤笑一声,“我呸,霍峋,你难道还真觉得郑秋白会和你谈恋爱?就因为昨天晚上那一出?”

    “你不看看他是什么地方的老板,也得在这燕城左右打听打听吧?这些年追他的款儿能排到津海,砸钱送车送行头,哪个真成了?”

    气大劲儿的霍老三抱臂,一番话说的愈发刻薄,“你也不想想,那都不成,到你就能结婚进洞房了?笑话!你也不看看你自己什么模样!”

    “你丫现在就一小流氓,天天要独立要自由,闹个屁!你要不是姓霍,要不是我弟弟,你丫跟郑秋白他八辈子不得见!”

    越是亲近的人,越知道对方最在乎什么,可就这点推心置腹的玩意儿,吵架时候就成了抛向对方的长矛利剑。

    语言要是能有实质,不比那三棱刃伤人轻。小客厅里坐着的霍源听到乒乒乓乓的动静闯进屋儿,看见的就是两个弟弟掐红眼儿在地板上滚做一团,一向斯文柔和的霍源怒声:“都给我分开!”

    好悬霍峥下午还有个京市的会,刚刚带着张旗走了,倘若霍老大还在,今儿这病房里就得住俩。

    气到眼睛发红的霍峋总算松开了被他摁住不能动弹的三哥。

    霍嵘从地上爬起来,也是咬牙切齿,他狠狠刮了眼霍峋,“瞧你那不值钱的傻帽儿样!”

    说罢,霍老三撞开霍源,火急火燎往外走。

    “站住,你去哪?”霍源还不知道这俩怎么打起来的,他现在也是一个脑袋两个大。

    “甭管我!二哥,你还是好好管管他吧!”啥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霍峋就是个典型例子在那立着呢。

    霍嵘气霍峋和自己的哥们搞到了一起,气霍峋那言行举止都在点拨自己,更气霍峋不自量力。

    这种糟心事,最后吃亏的绝对不是他和郑秋白,只有这一根筋的霍峋。

    闪出病房的霍嵘掏出手机就给郑秋白拨电话。

    显然,这种时候他当然不可能是为了道歉去的,而是要问问,郑秋白这样神通精明的人,怎么就能把自己折进去,怎么就能和他弟弟搅和到一起去。

    他不信,这老大一个燕城,遍地会所夜场,昨天晚上能给霍峋提供帮助的人,除了郑秋白没别人了?

    难道这世上其它人一夜间都死光了?

    那他怎么还站在这儿,活的像个快炸的火药桶?

    *

    退烧的药物里有安定成分,一边输液一边闭目养神的郑爷在叶聿风的监视下逐渐呼吸平缓,似乎真的睡着了,像个精致的陶瓷假人,乌黑睫羽轻颤。

    感慨倘若郑秋白一直这样听话该多好的叶少爷贴心起来。

    他为了防止再有工作电话打来,特意把郑秋白的折叠手机摸过来抠了电池,让郑秋白安安生生闭眼休息。

    叶伯问叶聿风准备什么时候回家。

    叶聿风才不着急,“回去干嘛?我才不回去。”

    一想到回到叶家,就得见到那装模作样的小野种,他就心烦,还不如这医院待的轻松。

    “老爷和老夫人都很担心秋白少爷的身体。”大约是叶聿风不再接家里来的电话了,那些人只能给跟过来的叶伯联系。

    “担心什么?”叶聿风冷哼,倘若他一开始跟电话那头的叶家说清楚昨晚上吃药的不是郑秋白而是别人,郑秋白没什么大事,那叶家估摸着一通电话都再不会打来。

    叶聿风就是一肚子火,要那些等着郑秋白惨状换利益的人尝尝心焦的滋味。

    他都不知道,这好好的家,怎么如今就变得这样没有人情味,他爸爸在的时候,分明不是这样的。

    “要是我爸还活着就好了。”叶聿风垂眸,他习惯了从小到大有叶长流为他撑腰,也清楚自己几斤几两,他明面占着个长孙的位子,说话却人微言轻。

    叶家那些亲戚,立人集团那些股东,没人会把他的抗议听进耳朵里。

    要是叶长流还活着,“要是我爸在,他不可能就看我和郑秋白被这么欺负。”

    叶少爷偏开脸,偷偷擦去眼角的委屈。

    “少爷。”叶伯心疼地拍拍叶聿风的肩。

    在他看来,叶聿风和郑秋白都还是孩子的年纪,叶聿风如今的迟钝和愚笨都是正常的,失去叶长流对他的打击太大了;郑秋白则成熟稳重地有些过头了。

    可郑秋白就是想单纯都没办法,他比叶聿风还孤立无援。

    咚咚——单间病房的门从外被人敲响。

    叶聿风见到床上昏睡着的人微微拧眉,立马跳起来,准备出去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

    “你来干什么?”拉开门的一瞬间,叶聿风登时嫌恶皱眉,早知道他就该装屋子里没人,他下意识看向身后的叶伯,“叶伯,你把我们的病房告诉他了?”

    来人是叶静潭,大象灰的半袖针织衫,下身是白色的薄款西裤,一双运动鞋打底,腕间还装点了劳力士,这一身,谁穿上都是气质贵公子。

    说真的,有私生子的人家不少,认回来的也多,但叶聿风从没见过像叶静潭这么快速适应家族的外来货,装的比他这根正苗红的还得体。

    真是一点不见外。

    叶静潭沉静的眸子从叶聿风脸上扫过,视野局限,他站在门口并不能看到病房内的境况,“不是叶伯,是你一直不回电话,也不把话说清楚,家里不放心,就交代人查了查,让我过来看看。”

    倒也不是非要这样紧赶着来,只是叶静潭有点忐忑和担心。

    “秋白,他到底怎么样了?”

    “要你在这狗拿耗子,”叶聿风扯扯唇角,仗着这里没有其它叶家人,挡在病房门前,“滚远点,别让我在叶宅以外的地方看见你个晦气东西。”

    小贱种敢自己来,就该意识到他会面对什么。

    接二连三被叶聿风膈应,叶静潭也懒得装了,他阴翳开口:“叶聿风,无论怎样我都是你小叔,这就是叶长流给你的家教?难怪,一眼就能看出你不是叶家的种。”

    “你他妈的说什么?”

    “你听清了还要明知故问?是想要我再羞辱你一次吗?”叶静潭简直不知道叶聿风这样的蠢货是怎么被叶长流养出来的。

    但现在想想,可能就是天生的,叶聿风天生不是叶家的人,没继承叶家DNA里的个性尤为正常。

    “让开,别挡道。”叶静潭无视要气炸的叶聿风,径直往里走。

    怒火中烧的叶聿风哪里能让他踏进这个门槛,当即挥起拳头冲了上去,可惜他打架的技术完全是胡打王八拳。

    刚主动出击便被叶静潭攥紧了胳膊,一个肘击打中胸口,噔噔噔踉跄着往后退了好几步,脚下一滑就要坐个屁股蹲。

    一把年纪的叶伯都差点闪了腰都没能扶住他家少爷,还得是已经被吵醒的郑秋白,一把抓住了叶聿风的衣领子将人拽住,“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郑爷如神兵天降一般出现,可被衣领子卡住脖子的叶少爷说不出话,只能嘎嘎乱叫,嘎嘎声中一半在骂门口的叶静潭,另一半则是让郑秋白快撒开他。

    刚刚清醒过来的郑爷被这只鸭子吵的头疼,一把将人丢给叶伯,皱眉看着出现在他病房门口的叶静潭,“你为什么在这里?”

    怎么,他这辈子是和叶静潭犯冲吗?动不动就要见一面回味一下上辈子那些恶心事?

    还是说他的命运就是跟叶静潭绑定了,哪怕他有意避开,叶静潭也会自己找上门来。

    这该死的小说世界就是要逼着郑秋白心甘情愿用自己的命给叶静潭未来那伟大又炽热的爱做铺垫才罢休?这想法叫郑爷看向门外人的眼神愈发冷了起来。

    真是那样,他就是死,也一定会带上叶静潭垫背。

    没人能堂而皇之站在他的尸体上风光万千,谁也不行。

    “秋白,家人都不放心你,所以叫我来看看,你还好吧?医生怎么说?”见到郑秋白,叶静潭仿佛换了一个人,全然没有了在叶聿风眼前的傲气与冷漠,态度温和。

    昨天晚上,叶静潭也算是做好事的雷锋,倘若不是他,也不会有人第一时间发现郑秋白被下药,更没办法就地抓住下药的罪魁祸首。

    奈何言问泽被言家带走,最终被叶家惩治的只有那个被收买的佣人。

    “原来是你。”

    叶静潭不提,郑秋白都要忘了,他差点被人下药的事如今搞到整个燕城人尽皆知,今早短信箱差点被各路人马的询问八卦塞爆,全都要“多谢”叶静潭在宴会厅正义出手。

    怎么他上辈子没看出这是个那么爱出风头的玩意?

    现在郑爷要花多少时间善后公关才能挽回他那岌岌可危的名誉?

    郑秋白深呼吸一口气,盯着叶静潭问:“这么说,叶先生,昨天晚上你亲眼看到那人下药了?”

    “算是吧。”叶静潭垂眸,有些心虚。

    那也是巧合,叶老爷子被叶聿风那一出气到没胃口,叶静潭劝了一阵,就改去后厨吩咐人炖点好消化的米粥来。

    他见到那佣人行为举止鬼鬼祟祟,似乎往客人的餐食中加了些东西。

    叶静潭心知肚明这种事情不对劲,可昨晚上已经“出够风头”的他实在不想再牵扯进任何烂事里了,他本来就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性子,于是只当没看见。

    但他没想到,那东西是几个二世祖给郑秋白安排的,等他再次找到那个下人,往小厅去对峙时,郑秋白人已经不见了。

    那一刻叶静潭是慌张的,所以他和言问泽起了冲突,并为此一整夜心神不宁寝食难安,直到现在站在郑秋白眼前,才算松了一口气。

    可惜,郑秋白不知道叶静潭的心路历程,他也不关心,他只是定定盯着男人的脸,冷声发问:“那你为什么不一早把他抓起来?等木已成舟,再出来充这个英雄,是会让你更有成就感吗?”“还是说,这个局里早就有你和叶家的算盘?拱火我和言问泽的矛盾,坐收渔翁之利。”

    “秋白,你怎么会这么想?无论如何我们都是一家人,哪里会伙同外人害你?”叶静潭蹙眉,急切为自己辩驳。

    他没有这样的想法,因而他也不希望在郑秋白眼里,自己变成那样的坏人。

    一直以来,叶静潭自认为对郑秋白释放的都是善意,可偏偏对方就是拒他千里之外。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看到叶静潭满腹委屈的脸,郑秋白只觉得好笑,他作为受害人,这样想难道不是理所应当吗?

    这件事最后获利的人是谁?

    反正不是下药绯闻已经满天飞的他自己。

    “叶先生,我就是这样的人,猜忌多疑,如果冒犯到你了,不好意思。”郑秋白眯眼,“但丑话说在前头,我和你之间,还不到能够探病的交情,你现在的行为很唐突,让我感到不适。”

    叶静潭站在病房门口,突然觉得尴尬又局促。

    “另外,好心提醒,如果你和叶家是想了解我的健康状况以便于做点什么,建议你直接去咨询医生,这肯定比和我沟通更方便快捷些。”

    第 32 章 习以为常

    叶静潭一直是个自私冷漠、处心积虑的人,他对自己有相当清晰的认知,他的心肝都是凉的,蛇蝎如此,他也如此。

    在利益面前,他可以牺牲一切,为了保全自己,他也会毫不犹豫推出别人去挡刀。

    他从不觉得自己的处事方式有任何问题,要一个从小到大连亲生父亲的面都没见过几次,辗转在亲戚手中被戳着脊梁骨长大的孩子学会宽容,善良,仁慈才是天方夜谭。

    当初叶家的律师找上门,叶静潭表面提防与不信任,内心却清楚的不得了,他母亲是个夜场的舞女,而他是那个女人同燕城首富一夜风流的产物。

    因为早些年间用着他抚养费酗酒打牌的女人提起年轻时的荣耀,除却她在舞台上的赤.裸身姿,最常念叨的,就是叶静潭这打不掉的小杂种还好是叶荣山的种,带着叶家的血脉。

    有他,她一辈子都吃喝不愁。

    因而自小被圈在无人筒子楼里度过白天黑夜的叶静潭并非被当成一个小孩子教育,而是一头早早看清人性中残忍与压榨的血牛。

    被认祖归宗的叶静潭除却庆幸叶长流的短命,他还庆幸那女人抽烟酗酒败坏了身体死的早,省去了他一大麻烦,一个纠缠不清又愚蠢的母亲,怎么会养出他这样克制懂礼的儿子?

    他的出身,已经不能再有任何为人诟病的缺陷了。

    走到如今这一步,叶静潭步步都是精确的算计,连叶聿风与他的冲突、对他的咒骂,都是他一早做好准备的。

    倘若叶聿风没有这样做,叶静潭才要失望。

    像了解叶聿风一般,叶静潭同样了解郑秋白,他知道这是个由叶长流亲人带来的孩子,甚至还有某种残疾缠身的流言。

    在叶家,郑秋白该和他一样格格不入,于是这是他预设能够在叶家最先博得好感的存在。

    可他经历了进入叶家以来,唯一一次失败。

    似乎无论他伪装成什么样子,是冷漠是亲和甚至是谦卑,对方都不愿意多分点时间精力给他,甚至一次又一次推开他的示好。

    就好像叶静潭身上没有半点足以吸引他的特质,无论是脸还是脾性,又或者他们本该同病相怜的相似之处。为什么呢?

    郑秋白冷冰冰的视线犹如实质,叫叶静潭站在他面前,有种被扫视透彻的赤.裸感,仿佛被洞悉了心底的一切想法和念头。

    诡异的,叶静潭觉得,似乎郑秋白也很了解他。

    同样,叶静潭也不得不承认,他正被这厌恶他的存在牵动着心绪,从他们第一次碰面起,时至今日,每一次站在郑秋白眼前莫名的心跳和紧张,都在告诉他这个人对他的不同寻常。

    倘若郑秋白愿意站在他身边,那他会甘愿和这个人共享叶家的一切。

    可这份心绪,郑秋白好像一点都不懂。

    “秋白——”

    “秋什么白,叫这么亲近,和你很熟吗?”有人撑腰的叶聿风重整旗鼓,得意地站在郑秋白身后,“这里不欢迎你。”

    叶静潭无视他,定定望着郑秋白,眼中含情脉脉,“秋白,身体最重要,不管你有什么误会,先养好身体,我们再谈其它。”

    说完不再纠缠,抬脚离开。

    这一刻,叶聿风怎一个“爽”字能形容,“还得是你。但那小贱种面对你怎么这么装模作样,刚刚他还牙尖嘴利骂我没教养……”

    现在这又是装哪门子呢?

    “你这是没素质。”叶聿风这一口一个小贱种,吵吵得路过病人都要多看两眼。

    “啧,你怎么还骂我呢?”

    “我这是实话实说。”郑秋白回到病房把外套穿上,又在桌面上摸过自己已经解体的手机,细眉拧在一处,盯上心虚的叶少爷,“你拆我手机干什么?”

    “我这不是希望你好好休息嘛……”叶聿风完全是好心,虽然,最后也是他闹出来的动静把郑秋白吵醒的,“不过你这要去哪儿?还有一瓶液没输呢。”

    “不用了。”郑秋白懒得骂他,低头组装好手机,重新开机,“我感觉我不烧了,回家再休息休息就好了。”

    输液有效,他的体温的确得到了控制,闭眼眯了两个钟头,头脑都清晰不少。

    更何况,郑秋白和医生讲的是吹风着凉,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打架受的伤处还痛着。

    霍峋那狗玩意骇人,结束后仍有存在感。

    上辈子叶静潭是没带给过郑爷如此大的震撼的。万一真有什么损伤,郑秋白就算看医生也要去私立医院。

    他可不想在公立医院挂妇科,丢人。

    重新开机的摩托罗拉有几通未接来电,显示是霍嵘,郑秋白拨过去,对方却一直占线。

    他赶着回家,也就没再打过去,反正如果有非常重要的事情,那霍嵘一定会重新打回来。

    至于霍峋——霍家的事情还不是他能干涉的,这点郑秋白很有自知之明。

    甩开一脸可怜相,反复哼唧想跟回家的叶聿风,郑爷坐进车里,这往日他都已经坐习惯的老板车因为特殊事件的发生,第一次叫郑秋白动了换车的念头。

    而且绝对不是他的错觉,这车厢里还浮动着若有若无的腥味。

    必须在阿良回来前把这辆车清洗一次。

    这是郑秋白脑袋里唯一的念头,而后他降下了车窗,让窗外的风卷走狭小车厢里的尴尬。

    回到自己的小家,郑秋白才重新找回安全感和松弛感,他依旧保持着自己的习惯,到家的第一件事是褪去衣服钻进浴室。

    要说霍峋身上满是伤痕,那郑爷只比他更惨。

    谁让他这身板和常年锻炼的霍峋压根不是一个重量级的,又太过白皙,稍微磕到摁到都一片充血淤青,浑身上下都挂了彩。

    还好郑秋白一把年纪了,羞耻心几乎很少,对着镜子检查身上的挂彩除却头疼什么时候能消除以外,很坦荡,他不像霍峋,脱个衣服都忸怩半天。

    伤处倒是没有继续流血,只是肿痛,郑秋白找来家里的药箱,不太确定地,挤了点红霉素软膏疗伤。

    他也没有这种独自处理伤口的经验,因而也不知道有没有用,但聊胜于无。

    从浴室镜子前绕开的郑秋白披上浴袍就想出门,脚步却在出门前一秒顿住,因为墙壁上挂好的黑色壁挂吹风机,霍峋买的,也是霍峋找来工具箱钉上墙的。

    这吹风机巨大一个,尤为显眼,先进的玩意和郑秋白家装修古老的卫生间格格不入。

    霍峋在的时候,郑秋白十分给面子地用过,次次把头发吹到半干,确保不滴水的状态。

    但现在他又不在。

    郑爷静默,站在吹风机前犹豫了一瞬,最终决定我行我素,恢复他原本野性又自由的生活风格,任由湿漉漉的头发,在客厅留下一串明显的水渍。

    从浴室出来,郑秋白在屋里转了一圈,路过客房时,顺手开门进去了。

    就算他不爱干家务,也得勤快起来把属于霍峋的东西收拾干净。

    郑秋白尊重霍峋的隐私,自从霍峋住进来,他从来都没有打开过这间屋子的门,更别提进来观光了,于是他也不知道霍峋把这间屋子造成了什么狗窝样。

    可等郑秋白真正站在这被霍峋住了一个多月的空间内,才发现这里不仅没有想象中脏内裤和脏袜子乱丢的场面,反而干净到不像是有个半大小子住过。

    属于霍峋的衣服都整整齐齐收拾在小衣柜里,他带来的一部分文件和资料也板正地收在书桌一角,床上的被子叠成了方块,床单抻的一丝不整,来时的旅行包和轮换的运动鞋皮鞋,都收在床底。

    郑秋白收拾起来也很好归置。

    失去了那么一点好奇心的郑爷靠着门啧啧两声,“看来这小子是真的很爱做家务。”

    怪不得自从霍峋来了,隔几天上门的钟点工阿姨不止一次和郑秋白提过在他家工作起来感觉轻松了,甚至拒绝了郑秋白因为多住进来一个人,想增加的劳务费。

    再度退回客厅,这一刻,郑秋白终于看清他原本不大点的蜗居,发现了那从霍峋来后一直光可鉴人不染沙尘的地板、沙发上堆叠整齐的外套、洗浴后擦拭干净的立身镜。

    现在,这一切都不一样了,外衣凌乱地扔在沙发上,客厅的地板上有一连串水渍,还有郑秋白的脚印,沙发上的衣服乱七八糟丢了一连串,裤子还落到了茶几上,浴室的镜子更布满水雾,郑秋白从来不会擦。

    郑爷有点头疼,这本来就是他熟悉的生活才对。

    但为什么,他会觉得有些习以为常的东西,消失了。

    霍峋音信全无的第三天,金玉庭装修结束,敲锣打鼓,重新开业。

    在歇业期间久等的客人几乎要把前台预定电话打爆,各个时段的餐厅座位直接排满,连带着功能包间都一次清空。

    薛柔举着自己要被打爆的私人电话,坐在老板办公室里,要求郑秋白给她加班费,“前儿您说要开业,我还在海边儿休假呢,这手机就要被打爆了。”

    能有薛柔联系方式的VIP,都是最顶尖那一批,往常,这些人都该去联系郑秋白才对,谁承想昨天一天郑秋白都没开机,连杜希的电话都打到她这里来了,“您昨天去干嘛了?也出去旅游了?”

    “养精蓄锐,等着今天数钱数到手抽筋。”郑爷开玩笑,其实他昨天一整天都躺在床上,身体的后遗症叫他动一下都疲惫。

    至于电话,这大概是他头一次不想二十四小时开机守着工作,于是效仿叶聿风,直接扣了手机电池。

    薛柔点头,“好吧,杜少也定了今晚酒吧的卡座,还说想见您。”

    “嗯。”

    “还有王公子,定了二楼雅间,也要见您。”

    “嗯。”

    “津海的许少也到了,正住在咱们顶楼总统套呢。”天南海北想和她家小老板春风一度的公子哥,二代,二世祖全都齐聚一堂,薛柔只在郑秋白生日前后看到过这种盛况。

    “别说了,都有谁,直接列个单子给我送上来。”郑秋白料到今晚得有不少熟人。

    毕竟这不单单是金玉庭休整后的重新开业,期间还夹杂了他疑似被人下药的刺激消息。

    这些人,得有一多半是来确认这传闻的真假与否。

    薛柔大致归纳了个名单出来,她只觉得郑秋白今晚可能要遭,毕竟这么多人点名要见老板,等进了包厢卡座,都要来回喝几杯走几圈才算礼貌,不喝,对面肯定是不能放人的。

    “老板,阿良今天还没回来吗?”薛柔觉得,郑秋白身边有个保镖跟着才叫人放心,阿良进可攻退可守,再不济也能帮老板挡几杯酒。

    “他还在外地。”郑秋白按下名单,心里大概有了数。

    “那先前那个跟着你的霍小哥呢?他能喝吗?实在不行叫他来上班?”薛柔挡酒行,但要是挡咸猪手,那还真没有男人眼疾手快。

    “没事,你别担心了,我能行。”郑秋白笑笑,他一贯会装,装醉装病装头晕,躲酒他还是在行的,躲不过去就喝,喝酒他也是在行的。

    *

    自从叶家的晚宴后,杜希和身边几个朋友就没联系上郑秋白,那天晚上,杜希撺掇了几个家里有警署关系的朋友也帮着找了,只是搜遍市区也没能找到人。

    还好后来听了从叶家传来的小道消息,说郑秋白没什么大碍,甚至那药似乎也没进他的嘴里,言家和叶家也都暂时把这事放下了。

    可杜希发给郑秋白的消息通通石沉大海,这还是头一次。

    他担心郑秋白,听说金玉庭重新开业,赶忙就订座了。

    眼看郑秋白全乎人一个从门外进来,杜希悬着的心彻底放下,“秋白。”

    今晚的郑秋白照旧穿的春夏款西装,薄薄的,不算修身,只是西装里打底的衬衣换成了一种丝绸般的材质,淡米色,在酒吧卡座四周不规则的射灯照耀下,隐隐有点透。

    倘若角度合适,可以看清他平坦的胸膛和腰腹轮廓。

    这衣裳再搭上郑爷素来颠倒众生的风情相,一路走过的包间里不知道拍掉几只落在他大腿和腰间的狗爪子了。

    为了防止被灌,郑秋白一早往西装衣领上撒了些白酒,周身不再是干冽的男士香水味,想要近他身,得忍这冲天的酒气。

    “杜希,老梁。”这两个是靠谱的,郑秋白怕熏到他俩,主动脱了西服外套。

    坐在杜希身侧的梁明成深知兄弟那点小九九,捏捏郑秋白的肩膀头子,开口就是问:“老郑,你身体没事吧?”

    也是一路被问过来,郑秋白眯眼启唇,“你看我有什么事?”

    “哎呀,这里是我跟老杜,都是自家兄弟,就那下药的事,你没中招吧。”

    郑秋白早准备好了糊弄的说辞,“中招了我还能坐在这儿?我该坐在法庭和言问泽对簿公堂了。”

    “没事就好。”杜希脸上没了平日宽和的模样,“言问泽应该被禁足了。”

    郑秋白今晚倒是头一次听到言问泽的消息,这种小孩子过家家一样的惩罚,他也不意外,毕竟他人的确“没吃药”,还好端端地继续开业经营,看样子也没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

    “真可怜。”郑秋白嘲弄勾唇。

    杜希左右看看,借着DJ打碟的噪声继续道:“还有,言家那些开在游戏厅下面的地下赌.场,昨天晚上被一锅端了。”

    郑爷眼皮一跳。

    “都端了?”梁明成惊讶,“这么大的动静,我咋没听见信儿啊!”

    “是京市来的督察组。”说是督察组,并不准确,因为昨天晚上出动的是实枪荷弹军.车和wu警,连燕城省厅都是临时接到的调配通知,凌晨出动,连警笛都没鸣。

    这种场面,杜希只在抓捕涉.黑连环杀人犯时见过,关赌.场,那真是第一次。

    “就抓言家的地盘?”梁明成喝了口啤酒,“那街上的地下赌.场可不止他们家。”

    “昨晚上就抓了言家的。”可言家的游戏厅可也足够多了,估摸着这两天燕城各个辖区的看守所都要爆满了,“所以,我看这好像不是突击检查,市里也根本没有行动公文,有点像——”

    “报应。”梁明成道:“这就是报应,往前数二十年这言家干什么的?真以为洗白那么好洗的……”

    “是啊,估计现在言家已经要乱成一锅粥了。”杜希也点头,觉得这是报应,“秋白,你看呢?”

    被点到的郑爷回神,唇角勾起,“你们都说是报应,那就是报应吧。”

    这么久没动静,他还当霍家人把这口气咽下去了。

    现在看来,是没有。

    第 33 章 绝食

    金玉庭重新开业,一连三天门槛都差点被贵客踏破,连带着销售额一击突破了从前的记录,郑爷当真是看着账本上的数字数钱数到手抽筋,这回报也算是对得起他这几天几乎夜夜晚上喝酒喝到水饱,只能在休息室住下。

    霍峋走了,阿良还没回来,这年头代驾产业也没出现,喝多了身边没有人开车的确是不方便。

    郑秋白琢磨着再找个合适的司机,以备不时之需。

    家里的保洁也被郑爷改成了两天一上门,太过洁癖的霍峋带给郑秋白的改变还是不小的,至少现在的郑爷也有点住不下去乱糟糟一团的家。

    看着就难受。

    对于自己明显变差的适应能力和独居能力,郑秋白找了个合适的理由说服自己,那就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他已经习惯了家里那只勤快的田螺小子,突然没了,自然觉得难受。

    筹备拍卖会的间隙,郑秋白抽空回家把霍峋的东西归置了起来,又给霍嵘打了两通电话。

    但不知道为什么,一向都飞快接通电话的霍老三这几次仿佛手机不在身边,直到忙音自动结束,也没接郑爷的电话。

    郑秋白没多想,当他在忙,编辑了短信让霍嵘给他地址,他这边把这些东西寄过去,如果给地址不方便的话,那就霍家自己派人上门来取走。

    反正霍峋知道他的地址。

    短信同样石沉大海,郑爷翻了两遍空荡荡的信箱,觉得霍嵘好像死了。

    虽然可能对于霍家来说,霍峋离家出走带来那点破家当不值一提。

    可郑爷也不想留着这些玩意当纪念啊,摆在家里都嫌占地方。

    他连墙上的吹风机都准备拆下来。

    可能郑秋白自己都没意识到,他正极端地试图把属于霍峋的痕迹从生活里一尽数清空,想把一切都退回最开始的位置。

    他不想触景生情,也不愿意在无法获取霍峋消息的现在,胡思乱想。

    赶在拍卖会的前两天,外地出差的阿良总算回来了。

    如今整个燕城都找不到默思本这药物本尊,据说折腾这玩意的会所和游戏厅都很谨慎,每次把药物掺进酒水里,都会迅速清理外包装,就算要对客人售卖,也是卖加料的酒,不会直接售卖药物本身。

    甚至在警方大规模的摸排下,又不知道从哪蹦出来一堆疑似默思本的药物,挨个拿回去专业机构检测,胶囊里放的不是蜂蜜就是水,压根就是放出来混淆视听的。

    郑秋白本意是燕城如今做这玩意的估计都被打草惊蛇了,倘若这里没有具体的消息,不如往周边消息不太发达,警备力量也没有那么充足的城市打听打听。

    燕城作为省会,它流行的各种玩意,周边城市也一定会有,甚至小地方可能比正大光明的省会还要猖獗。

    于是阿良就去了,但郑秋白没想到他还做上卧底了,靠着一脑袋黄毛和在金玉庭培养出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顺利打入一家乡镇游戏厅做打工仔,又靠着和看场子的大哥套近乎装同乡的关系,成功混成了亲信般的小弟,见到了这闹得燕城鸡犬不宁的神药。

    在阿良看来,这默思本跟燕城药厂出的连花清瘟没什么不同,铝制密封包装,撕开后里面有两板药,但这东西一看就不正经,因为一板药背后是干干净净,连一点剂量说明和注意事项都没印。

    本来打算给老板带回去一粒正品做证据,但阿良提过几次想要一粒尝尝,都被大哥拍脑袋讲:“你小子多大的命!这东西要直接吃一粒,你就该去见你阿祖了!”

    “我只偷了个壳儿。”一般情况下,大哥他们加完药,都会迅速把剩下的胶囊堆进烟灰缸里烧干净,连个灰都不剩,可能也是怕有人摸走偷吃。

    能摸来这个,是阿良付出了手指头被燎出一圈水泡的代价。

    天热,有些发软瘪塌的胶囊外壳被阿良包在卫生纸里递到郑秋白眼前,深棕色,大小和鱼油胶囊差不多,材质也是那样,只是这东西明显不是直接吞服的,上面有个小揪揪,可以一剪子剪开,就能倒出里面的药液。

    看着眼前的东西,郑秋白怀疑阿良这两辈子跟着他开车都实属是屈才了。

    “辛苦了。”

    “这有什么辛苦的。”阿良表情骄傲,显然,这是那姓霍的小子做不来的事情,“老板,咱们要把这个东西交给警方和检方吗?”

    “不用。”郑秋白才不觉得他能想到的事情检方和警方想不到,他已经不想再把那个姓周的招到自己的地盘上了。

    再说这种假药形态随时可以变化,甚至可以一下出五六七个款式,谁又知道现在检方一筹莫展、找不到默思本药物本体的模样,不是装出来给暗地里制药那群人看,方便稳住继续调查的。

    他贸然出头,说不定会打乱别人的布局的和计划。

    郑秋白只在自己的范围内提醒,即日起金玉庭谢绝外带酒水和一切食品,包间里的侍应生也都经过了新的培训,但凡看到有客人试图食用不该食用的东西,应及时上前询问并亲切引导,不听话的,就请安保上楼。

    销售经理觉得这件事有点得罪人,“这不是侵犯VIP的隐私了吗?”

    “他们的隐私重要,还是金玉庭继续开下去重要?”再说郑秋白只是承袭叶长流的传统,凡事,只要挂上死去叶长流的名头,总有人给几分面子,毕竟死者为大。

    重新成为郑爷司机的阿良直到拍卖会当天上午才注意到老板家里少了个人,但郑秋白没有主动提及,阿良也不好意思问老板,只能趁郑爷和拍卖师对接流程时拉过薛柔打听。

    薛柔道:“你也不知道?那小霍已经好久没来上班了,前一阵你不在的时候,老板都不回家直接住在店里。”

    阿良闻言恼火,“怎么能让老板住在店里!?他不来上班也没给我请假!这小子怎么打工的!”

    阿良也算是霍峋的领导呢。

    薛柔眨眨眼,小声说出自己的猜测:“他不会是跟老板分了吧?”

    “啊?他们什么时候在一起过?”阿良大惊,他们小老板哪里是那混小子配得上的,别开玩笑了!

    可怜的阿良还不知道他不在的日子,郑秋白和霍峋之间已经有了质的突破。

    如今被强制带回京市,一天二十四小时被六个保镖三班倒盯着的霍峋,就靠着这点念想度日了。

    霍家关禁闭,不是单单往卧室一锁限制自由那么简单,霍峋是被丢进了杂物间,地板上连条铺盖都没有,日常的饭和水也是掐准了时间,叫他快要到扛不住的时候才有人送进来,就为了逼他屈服,求饶,认错。

    这种如训狗一般的教训算是挑战人体极限了,往往在军营里,是用在需要进行特殊任务的特种兵身上磨炼意志的。

    在霍家,这就是给霍峋的教化。

    霍峥还是听了霍源的话,不准备给霍峋送到精神病院了,他要亲手把霍峋这点不正经的苗头挫下去。

    想当年,再硬刺头再有背景的兵到了霍峥手上不过一个月都变得服服帖帖,轮到霍峋,这小子还能比刺头更难收拾?

    什么情啊爱啊,饿几顿,在身体机能濒临崩溃的绝境,这些不能吃不能喝的玩意就一点都不重要了!

    陈禾不赞成丈夫的做法,背地里尝试偷偷给霍峋送点高糖高热量的食物进去,奈何她发现霍峋是一口也不吃。

    霍峋不仅不吃霍峥送的泔水饭,也不吃她给的红烧肉大鸡腿,彻彻底底闹起绝食来了。

    “峋峋,你是不是傻,闹绝食你也不能真把自己饿着啊。”别人家的小子闹绝食,自己都知道藏点零食偷摸填肚子。

    哪知道霍峋是真实诚,眼看这脸颊消瘦的异常明显,那是一点也没给自己放水,再饿下去准要出事。

    “你就吃一点,嫂子保准你哥不知道,万一饿坏身体怎么办?”

    “大嫂,我不饿。”霍峋闭着眼,保持一个静坐的姿势,不动如山,他也没有嘴硬,而是空了两天的胃袋已经饿过劲,完全丧失知觉了。

    霍峋清楚自己的身体素质,只要有水,不做什么剧烈运动消耗体能,再饿两三天不是问题。

    反正他就是一口也不吃,有种,霍峥就真的把他饿死在家里。

    霍峋这个年纪,正是油盐不进耍混账的时候,他也是真的什么也不怕,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不计后果。

    陈禾劝不动霍峋,只能去劝自己丈夫,“见好就收吧,那是峋峋,咱家最小的孩子,怎么能当狗训呢?真出事了,心疼不还是你?”

    霍峥闻言,眉宇间的沟壑愈发深重,“他不吃?那就饿着他,我看他能挺到什么时候——让小李做点他爱吃的,明天开始给他顿顿送他喜欢的进去,我还不信了。”

    陈禾只能求助似的看向自家老二和老三。

    要是放在以前,霍嵘一定开始插科打诨为霍峋开脱了,但如今,他也不知道说什么,不情愿开口。

    这份词穷的沉默就像上次他头脑一热想找郑秋白质问,结果电话拨出去就心慌了,好在对面手机关机没有第一时间接通,省得他还要想蹩脚的理由打哈哈忽悠过去。

    郑秋白没有跟自己直截了当把这事说出来,估摸着也是不愿意让这档子事影响两人之间的关系。

    冷静下来的霍三少清楚明白,他现在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对他和郑秋白的关系才最有利,放在台面上讲,只会撕破脸。

    可霍嵘还是觉得这一切像是鱼刺卡嗓子,管你是吞饭团还是喝醋,下不去就是下不去,如鲠在喉。

    他不想面对这件事的两个当事人,无论是郑秋白还是霍峋。

    “我公司最近有事,明天收拾收拾,我就回市里住了。”霍嵘决定逃走,对霍峋这个造孽的眼不见心不烦。

    喝汤的霍源一看这架势,就知道自家老三和老五之间的矛盾还没解决,但对于霍峋如今的惨状,他还是要讲句公道话:“大哥,老五的性子从小就犟,越这么强硬手段对他,他越逆反,打是打不改的。动粗、折磨这也不是个好办法,一家人到最后都生分了!”

    “对呀,老二说的对!”陈禾立马帮腔。

    霍峥却觉得,霍峋不够听话,那是给他的教训还不够痛,但凡够痛了,早哭爹喊娘求饶了。

    “大哥,真不是这样的!”霍源纳闷自家大哥怎么就能看不出霍峋和他如出一辙倔驴。

    “住嘴!要不你来管?”霍老大瞪了眼二弟,“他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难道还要我好言好语求着他?他把自己当什么!”

    “他要真为这点事儿就要把自己饿死,这么不把自己的命当命!那我霍家就没有这么不值钱的玩意!”霍峥一拍桌子,愤然离席。

    当天晚上,气到这一阵一直在吃降压药的霍老大做了个梦。

    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梦里的主角自然是他那最不成器的小弟。

    梦里的霍峋看起来不像是十九岁,他变成熟了,摆脱了那种不懂事的青涩和鲁莽,眼神锐利,面庞冷峻,西装革履,精英风范。

    明明不到中年,往那一坐却看着比霍峥这大领导还有派头,眉心处生出一道沟壑,看样子这几年也没少皱眉。

    霍峥就跟天外游魂似的,跟在他这弟弟身边,瞧着他处理公司事务,听下属叽哩哇啦汇报各项金融数据,坐在能容纳百来名员工的宽大会议室里淡定开会。

    “老細,百强公司海外募集资金嘅计划失败咗,同你谂嘅一样。依家陈忠明同我地求助,你点样睇。”

    “佢要几多?”

    “二百万刀。”

    “投。”

    霍峋这公司上下往来的员工都讲港湾话,这种方言,就跟鸟舌头似的叽哩哇啦,霍峋回的也是港湾话,但他声音低沉舒缓,鸟语也被他讲的动听。

    不过霍峥就是竖起耳朵也真听不懂这些人念叨的是什么意思。

    他只看到上千万的合同如流水一般在霍峋手下划过,而自己的弟弟只需要在文件末端龙飞凤舞地签下名字。

    无论如何这样的霍峋看起来都相当成功了,霍峥顿时觉得这也算是个不错的梦了。

    好歹霍峋没有长歪,仍是板板正正的样子。

    叫人舒心。

    成熟款的霍峋住在港湾富豪区临安湾,独栋别墅,在寸土寸金的港湾是极难得的地段,更是难得开阔的视野,靠山靠海,风景不错,极适合休息疗养。

    在霍峥眼里,事业有成,家财万贯还不算真正的成功,身边有个知心人,儿女双全才叫美满。

    只可惜霍峋独居,这大到要命的房子,就他一个人,连保洁夜里都下班回家了。

    霍峥只能劝慰自己,独居就独居了,还好这房子没有突然从角落冒出来一个男人。

    默不作声吃了点沙拉当晚餐的霍峋看的霍峥头都疼,家里给他炖鸡腿红烧肉死活不吃,在这儿活的却像头羊,纯吃草料倒是香,看的人都倒胃口。

    吃“草料”的霍峋大概是无法感受到霍峥的怨念的,他吃过晚饭,又从岛台下的橱柜里拿出几袋子药,每一个保鲜袋都满满当当,除了药物还有补充剂,用马克笔明确标注着日期和服用剂量。

    有些已经明显过期,还没被霍峋吃下肚。

    没办法,霍老板工作太忙,也不想叫公司的人知道他有这种病,总有一搭没一搭的吃。

    霍峥没来得及看清袋子上的药物名称,眼前的画面就如泡沫般破裂,下一瞬,他出现在新的环境里。

    这是个诊疗室,大概还是个私立医院,环境不错,医生对着来复查的霍峋眉头紧锁,“你近排有某准时食药,复查嘅结果唔系几好,如果持续出现轻生嘅念头,都系建议你屋企人介入。”

    “再甘落去,唔食成痴线都算好。”

    瞧见医生这模样明显在数落霍峋,霍峥还有点恼火,但看清霍峋那病历上的精神内科和抑郁症自杀倾向,他登时熄火了,瞪大眼睛盯着霍峋无动于衷的脸。

    他有点不敢相信,这病历会是他弟弟的。

    生病的霍峋自顾自领了下一时段的药,港湾这边私立诊所,一次只给三四周的药品,就三四周,他也没办法保证顿顿吃药。

    霍峋心头堵,沿着小路走走停停,港湾道路拥挤,红黄的士自他身侧疾驰而过,丝毫没有礼让行人的道德。

    霍老大看弟弟这失魂落魄的德行,都怕他下一秒被车撞飞,着急伸手去拦。

    下一秒,焦急的霍峥脚一蹬,径直从梦里醒过来了。

    这梦做的太真实,以至于他现在还记得霍峋那半死不活的模样,霍峥顾不得天还没亮,忙下床一路摸到楼下的杂物间门口。

    他扫了眼尽职尽责的保镖,“他有动静吗?”

    “没有领导,里面一直很安静。”

    霍峥皱眉,总觉得那个梦暗示的一切都不太对劲,这一刻,他是真怕霍峋出事,“算了,把门开开,把他带出来。”

    杂物间的霍峋被拎了出来,他一声不吭是已经饿晕过去了,凌晨四点,霍峥又叫小张带了军医来给霍峋输营养液。

    陈禾也被丈夫这一通动静吵醒,跟下来一看,还以为霍峋怎么了,听医生说只是低血糖饿晕过去了,才松一口气。

    “孩子在燕城都没事,回来就要被你弄死了,你到底是不是亲大哥?”

    “我要不是他亲哥,我管他死活。”霍峥心乱如麻,还是嘴硬,终于,他看向陈禾,“你觉得霍峋,他有抑郁症的样吗?”

    抑郁症,这名字霍峥听过,从前住大院的时候,一同事家孩子就得了这病,起先大家都没当回事,只是也听说得了这病身边离不了人,但那孩子可比霍峥听话,安安静静的,不吵不闹。

    那天正好过中秋节,文工团的来剧场汇演,基本上吸引了大半家属院的人去看热闹,这小孩身边没了看护,自己爬到塔楼上就跳下来了,血和脑.浆在沙土上流了一地,最终变成黑沉沉一块,被新的黄土掩盖。

    霍峥没由来就想到那小孩的眼睛,那双黑沉沉的安静眸子,和梦里霍峋的眼逐渐重叠。

    “抑郁症?”陈禾纳闷:“怎么突然提起这个?峋峋才多大,恋爱还没谈过,怎么会得那种病?他现在就是跟你赌气才不讲话,可不是那种精神上的毛病。”

    霍峥想起梦里孤家寡人的弟弟,实在是不放心,“你前一阵说陈书记家的女儿从国外回来了,他们家不是想给霍嵘说媒?霍嵘哪配得上人家姑娘,让霍峋去!”

    “那姑娘比小弟大五岁呢,大师说,峋峋得找个大四岁的——”

    “什么大师说,那都是妖言惑众!再说了,多大点也好,夫妻之间,总得有个成熟稳重的!”

    第 34 章 他喜欢我

    关禁闭没有其它事情做,除了忍饥挨饿,霍峋大把空闲闭着眼睛胡思乱想。

    老话说陷入爱情里的年轻男人就是傻帽儿。

    霍峋从前对这句话深以为然,他在青春期时也见过身边的李晌之流为了高年级的学姐,在联欢会举着吉他登台唱个五音不全的情歌,又或者约着人去旱冰场展现他笨拙如帝企鹅的翻滚身姿。

    那真是使劲浑身解数,大公鸡一般风骚求偶,老自信了,每次结束都觉得能给人家姑娘迷的五迷三道不着四六。

    现在再提起来,李晌一定是第一个打断兄弟们调侃的,他自己也觉得丢人,不过这份丢人也是幸福的。

    “那时候是初恋呐,初恋!这脑袋里都被荷尔蒙啊多巴胺啊塞满了,做出不正常的事来才对味儿。”

    李晌在桌上环视一圈,“我姐说过,平时越冷静聪明的人,谈恋爱越疯,所以那种爱装深沉太心机的不能找。”

    这话不摆明了骂霍峋。

    不过事实证明,霍峋的确是条咬人不叫的疯狗。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倘若他的对手不是古板到以体罚为金科玉律的霍峥,恐怕也不至于这样凄惨地被拎出去。

    但没办法,和霍峥这样的武夫,打架是打不过他的保镖,讲理也讲不通这新时代的自由。

    当然,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只占了霍少爷聪明至极大脑的一点点地方,剩下的地儿,那自然都是郑秋白。

    原来爱情就是一种怪病,霍峋只要想到这个人,在杂物室这狭窄痛苦的环境里,也能笑出来了。

    哪怕霍嵘骂霍峋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霍少爷冷静下来后,也不再被他的恶语相向影响半分心情。

    自己可不是癞蛤蟆,而且天鹅肉早已经落进他嘴里了。

    郑秋白吻过他。

    那时刺激的一切都清晰刻在霍峋的脑子里,他这脑袋,交易厅大屏上的数字扫一眼都能记上三四个月,有关郑秋白的一切,他自然这辈子也不会忘。

    所以他确定以及肯定,他和郑秋白之间第一个不是单纯亲嘴皮子的深吻,是对方发起的。

    郑秋白吻了他。

    倘若一点不喜欢他,需要吻他吗,需要吻的那样深,那么用力吗?

    做金融的人,多少都有点通病,他们需要精确的数据和靠谱的消息来佐证自己得出的结果,进而做出决策。

    于是禁闭室里这点时间,霍峋就像是个侦探,慢条斯理在记忆里搜寻郑秋白爱他的证据。

    不搜不知道,一搜吓一跳。

    不喜欢他,会一开始就默默找人保护他吗?

    不喜欢他,会对他那样恶劣态度都好言好语笑脸相向吗?

    不喜欢他,会带他回家,给他买钱夹买衣服,帮他找工作,帮他出气,培养他待人接物的能力吗?

    最重要的,郑秋白不喜欢他,会为他牺牲到展露那个隐藏在流言里的秘密吗?

    亲眼看到那处残缺的霍峋其实有惊讶,但随即他就觉得合理了。

    从命运的角度看,郑秋白这么完美的人,总要有点不同,才显得上天公平。

    再说,见多识广的霍峋也不觉得这样的郑秋白是怪异残缺的。

    蝴蝶类群中有一特殊科属,叫阴阳蝶。

    阴阳蝶两侧翅膀花色、形态迥异,并不对称,因为这种蝴蝶同时呈现了雄性和雌性两种性状,这是自然界孕育过程中自然而然发生的雌雄嵌合现象。

    它们极其少见,每每出现都会引起大规模的讨论和轰动,但毫无疑问,阴阳蝶是珍稀而美丽的。

    蝴蝶如此,人不也如此。

    有幸得到阴阳蝶标本的收藏家放弃它的可能性为0。

    同样,想要抓住郑秋白的霍峋,放弃郑蝴蝶的概率也为0。

    霍源作为霍家唯一脾气亲和柔软的和事佬,来探望他那宁可饿死也不求饶的犟种弟弟时,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大哥准备把你放出去了。”

    “条件呢?”霍峋可不觉得霍峥会平白无故把他放出去。

    “很简单,这周六你有一场相亲,对方是陈书记家的小女儿,陈燕雪,比你大五岁,海归硕士……”

    霍峋眉头一皱,当即就要发作。

    让他去相亲?有没有搞错,他才十九岁!

    “但只要你这次做的让霍家和陈家都满意,大哥就不会再限制你的自由,到时候任你想去燕城还是海市。”

    “什么是叫你们满意,是让我随便找个女人结婚生子你们才满意吗?”霍峋狠狠一捶床,连带输液器都跟着晃荡,“我就那么下贱吗?我说了我有喜欢人——”

    霍源扶了扶眼镜,“婚姻和谈感情不是一回事,你俩还想结婚不成?结婚还是要有合适的人选。”

    霍峋冷笑,“怪不得你和我二嫂分居好几年。我二嫂在外国身边估计都换了好几个白人,看来这样的婚姻关系很合适你。”

    被嘲讽带绿帽的霍源:……

    终于,霍峋成功地让每一个霍家兄长都想撸袖子动手揍死他。

    “霍峋,你要是这样讲,我们没有什么可聊的了。”

    “我原本就不想和你聊,出去。”霍峋偏开头。

    霍源深吸一口气,“那个叫郑秋白的,是开会所的,没错吧。”

    “你要威胁我?”

    “我不是要威胁你。”霍源抽出当初霍峥给他看的那份文件丢过去,“我只是要告诉你,你对他而言绝不特殊,霍嵘说的也没错,你就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他喜欢我!”霍峋气鼓鼓的。

    “如果你有这种错觉,那证明他可以同时喜欢很多人。”霍源借着关系网在周围几个好玩的老友那打听了一下,还真有人是金玉庭的常客,只是他们都年纪大了,自然不会拉下脸去追求一个年轻小辈。

    不过有关郑秋白的传言还是不少,追求他的人络绎不绝,这小子操纵人心有一手,明摆着是不拒绝也不答应。

    这种人情场合,这样做也不是错,反倒是聪明,不得罪人。

    但谁能保证,郑秋白不是钓他家老五的同时,还钓着其它人家老大老二老三老四的。

    霍源能理解霍峋这第一次恋爱的上头,可有些人不合适就是不合适。

    如果是霍源在管教弟弟,他大概更倾向于放任自流。

    因为霍峋倔强又独的性格,使他注定无法适应一个夜场里的爱人,他因对方的长袖善舞善于调情的特质被吸引,最终也会被这些东西推远。

    这两个人就算在一起,也肯定会分手。

    霍源一个搞计算机的,做数据分析从未出过错。

    “总之,只要你能叫家里人满意,大哥就不会再叫人盯着你,有时候做事应该婉转一点,你太激进,撞的头破血流,这样不好。”

    “明明这件事有更简单的解决办法,不是吗?”

    霍源的话叫霍峋没由来想起郑秋白,他垂下眼睑,“他有没有找过我?”

    “这我哪里知道,我又不认识他。”但霍源估摸着那人是没找,他有分寸的话,就绝对不会找。

    最终,霍峋松口答应了和陈雪燕的见面,家里对他的管制一瞬宽松了起来,只是如果他要出家门,还是有保镖司机一路跟着。

    京市的私人高端会所这年头多叫俱乐部,除了入会费用是个天价,还要有老会员推荐,再做背景调查。

    霍峋这一代,托长辈的福,打小就在这地儿混熟了。

    李晌看见身后跟个保镖的霍少出现在包间里,啧啧两声,“不就出来吃个饭,还能把你吃丢了?”

    他又看向保镖,“哥们,这我们自己人聚会,你要是没事就出去吧,霍峋他再大的本事,也不能从这京市俱乐部遁地跑了。”

    保镖环视一周,确保餐厅里的余下人都是跟着霍峋玩的好的熟面孔,才扭头出了包间。

    总算摆脱束缚的霍少爷往沙发上一靠,松了松脖颈上的领带,“帮我个忙。”

    “你先说什么忙。”李晌和其余人从台球桌前起身,手上支着定制杆,“你大哥我们也惹不起,他打人是真揍,瞧瞧给你这小脸扇青紫的。”

    他们英俊潇洒的霍少爷现在嘴角还破一块子呢,别提多我见犹怜了。

    霍峋拍开李晌碰他的手,“周六我要去相亲。”

    “好家伙,这是家里终于管不住你,要请救兵了。”开口调侃的二代坐在酒柜前,低头剪雪茄,“早就让你跟我跑,等飞到港湾,你大哥要拿你也费劲。”

    李晌锤他,“元麒龙,丫天天港湾港湾,看你是去读两天书忘本儿了。”

    “我可没忘本儿,我就事论事,那地方的确比内陆环境好,接轨国际,你们要做期货盯港股也方便不是?最重要的,天高皇帝远,家里管不到。”元麒龙如今人在港湾炒外汇,也是发了点小财,他长这么大,在内陆可还没见过哪个城市这样纸醉金迷,倘若有钱,黑夜也给你变白天。李晌一听这,顿时觉得在理,“也对,你要在内陆,动不动你大哥就要捉你,去港湾,便利你发展。”

    要是没有郑秋白,霍峋可能还真要对去如今华国GDP第一港湾动心思了,但现在,他就想去那遍地土坷垃的小小燕城。

    “现在还不是时候。”就算去,他也要带郑秋白一起去。

    “好吧好吧,不过谁同你相亲?”元麒龙说句公道话,他这发小那真是,“閻羅王嫁女,鬼要。”

    李晌拍他,“说点大家伙儿能听懂的。”

    “就是说他没人敢要。”

    哄堂大笑。

    霍峋也不恼,“所以你们有人想替我相亲吗?”

    霍少爷始终觉得,他现在已经算不得单身了,和一位单身女士相亲那就是欺骗,不如把这机会让给他一个个打光棍儿的哥们儿。

    满室寂静。

    “你是看不得你大哥只打死你一个,死也要扯我们一个做垫背?”

    黄泉路上还做兄弟。

    “我是看你们还打光棍,好心。”霍峋冷着脸说好心,压根没人信。

    李晌率先摆手,“不干,兄弟能开车载你逃婚,但不能帮你做替死鬼。”

    元麒龙点头,“我也。”

    霍峋点头,“好,那周六结束,你们开车送我去燕城。”

    开车送霍峋去燕城倒没什么问题,李晌等人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你又去燕城干什么?”

    霍少爷字正腔圆:“去找人私奔。”

    这场相亲最终出场的还是霍少爷,地点定在官府菜四合院,时间是傍晚。

    为此一大早霍峥就开始对霍峋说教,一会让他记得有点风度,一会让他成熟些,陈禾则劝他别紧张,这就是见见面交朋友。

    临近出门,霍峥又道:“不让人看着你,不代表你可以为所欲为,如果你想保持现状,最好让小陈对你满意。”

    “那她要是就对我不满意呢?”

    霍峥眉头一皱,“那就是你诚心的!别逼我扇你。”

    “我只答应你们去相亲,别的不保证。”说完霍峋长腿一迈上了车。

    陈禾也是劝丈夫,“行了,能去相亲你就该知足了,再说,哪有见一面就逼着人家结婚的?万一就是没瞅对眼呢,这种事急不来。”

    “急不来也得急。”霍峥只怕一给霍峋自由,这小子就又去乱搞男男关系了,他巴不得霍峋明天就去登记领证,后天就抱孩子。

    他都做好准备了,倘若这个霍峋没看对眼,那从此以后就三天给他相一位,这世上那么多好女孩,迟早有霍峋喜欢的。

    “给霍嵘打电话,让他也寻摸寻摸年龄合适的,他接触的漂亮姑娘多。”

    前去相亲的霍峋收拾的尤为得体,见面时极有礼貌,他对这个相亲对象还有点歉意,到底耽误了人家时间。

    对面的陈燕雪看着他的目光倒是温和,没有任何挑剔,“你哥哥是很不想和我相亲吗,怎么你推出来做挡箭牌。”

    霍峋这才知道,这场相亲一开始定的是霍嵘。

    “我不清楚,抱歉。”

    “不用抱歉,我也要说清,我一开始是听霍嵘会来才决定相亲的,你虽然是他弟弟,但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呢。”陈燕雪笑的温婉,“而且你也太小了,好歹霍嵘还算和我年纪相当。”

    这一顿饭,莫名就被陈燕雪把话题带到了霍嵘身上,霍峋间或回答陈燕雪几个有关霍老三的问题,剩下的时间光埋头苦吃了。

    因为霍峋吃的认真,这顿饭结束的也早,礼貌地将陈燕雪送上回家的车,元麒龙的车也从街口绕了进来。

    李晌一看坐上车的霍峋连西服都没换,“你不回家先换身衣裳?”

    “不回。”这一周多霍峋在霍家已经待的够够的了,他现在就要即刻出发去见郑秋白。

    *

    周六,金玉庭的酒水拍卖会从下午开始,郑秋白这个老板做的很谦恭,每一位到场的VIP他都亲手奉上了伴手礼,笑脸迎人。

    拍卖会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富商多于低调的政客,为几瓶酒角逐起来战况也是相当激烈。

    销售经理预知到了今天的状况,但还是忍不住感慨他们家小老板的脑瓜好使,金玉庭从前可没有这样的活动,眼看那些一次次举起的拍子,都是一千块一千块的往起加。

    虽然白搭了些伴手礼,但其实那盒子里装的格兰凯恩杯都是从南三条小市场批发的,看着漂亮,一只十块。

    论精打细算,粗中有细,谁能比过他们老板啊!

    郑秋白坐在后台,对眼前的成果也很满意,这不一下午,金玉庭一年多的会员费就全挣出来了。

    现在是还没有会所主动做慈善的,互联网博客也没有未来那么发达,要不他高低还要加一个公益噱头再造造势。

    拍卖会晚间结束,仓库里高价洋酒与红酒只余下了金玉庭未来一年半的销售量,剩下的全数卖出,有的客人当天取走带回家,有的就直接寄存金玉庭,来的时候再开。

    “郑老板,你这拍卖办的可好,只是现在海关都禁严了,你这些酒都是从哪来的?”

    “我自然有我的门路。”郑秋白眼睛一弯,笑的礼貌,话也说的半遮半掩,显得他倍儿有能耐。

    不知道郑秋白抓住时间差和信息差的人,得觉得他本事已经大到能从严查的海关弄进来货物了。

    拍卖会结束,是一个小型的品酒沙龙,留下的客人不多,三三两两散落在宽敞的总统包间内,专业的酒水品鉴师一一为他们讲解手中几款洋酒和红酒的味道与香气,跟什么样的芝士、火腿组合才叫绝配。

    这一环节纯粹是装模作样陶冶情操的,看着人还坐在沙发里摇晃红酒杯认真品味的郑爷,实际上心里想的都是一会怎么看账本才能让嘴角的笑不那么明显。

    郑秋白毫不避讳地承认他爱钱,这世上没人能不爱钱。

    身侧沙发坐垫一沉,“秋白。”

    坐下来的是一个穿花西装的瘦高年轻人,他头发挑染了几撮灰白,眉眼轻佻,眉头上还有穿过皮肉的钉子装饰品。

    这又是郑爷理解不了的时尚。

    “许少。”郑秋白笑着和来人碰了杯,腰板却下意识坐直,不再是慵懒没骨头的样子。

    “我今天在你这拍了一百万的酒。”许少伸出手,落到郑秋白的肩上,很轻,却存在感鲜明,“还没少给你当托儿,你怎么也该感谢感谢我吧。”

    “这一杯我敬许少。”郑秋白将一杯底儿的红酒一饮而尽,借着扬手喝酒的姿势,挡开了许新时的手。

    夜场里郑秋白的追求者分为两类,一类是含蓄的,点到即止,恪守分寸;另一类则是死缠烂打,越挫越勇,疯狂要命。

    许新时,恰好属于第二类。

    去年郑秋白过生日,他是开着车送来了一后备箱的钱,郑秋白不要,他就在包间里给侍应生们撒着当小费。

    许家在津海做电力产业的,家大业大,许新时才敢在燕城这么闹。

    不过,他对郑秋白的追求仅限于燕城,在津海,他有别的情儿,也是津海夜场牛逼的人物。

    郑秋白不想和那素未谋面的情儿扯头花,站起身,“许少,时间不早了,我还有账目要看,您好好玩儿。”

    郑秋白借口看账本走了,实际扭头就下了一楼,让阿良开车送他回家,谁知道那疯癫的许新时会不会闯进他办公室。

    这个点燕城大街上基本都空了,阿良开车稳当,一路是畅通无阻。

    滴滴——强烈的鸣笛声从后方传来,连续不断,声音扰民。

    郑秋白扭头一瞧,被刺的眯起眼,那是一辆开着远光的轿车,正提速逼近他的车。

    两辆车很快就到了并行的地步,阿良惊出一脑袋汗,“老板,这傻b好像想截停我们。”

    “停车。”再开下去,都得出事。

    郑秋白的车靠道边停下,白车也跟着停下了。

    许新时从驾驶座上下来,流氓似的往车前盖一靠,“怎么不继续开了,我还想跟到你家楼下呢。”

    “许少这是什么意思?”郑爷眯眼。

    “什么意思?郑秋白,我追你两年了,该给我个准信了吧?”

    “你想要什么准信?”

    许新时笑了,仗着在大街上,四下无人,他说的话很大声,故意给郑秋白难看,“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那当然是我想睡你啊,你到底给不给我睡?给个准话行不行?”

    话音刚落,一辆京牌黑车迅速停靠两辆车之间,后座车门被砰一下子打开,其中猛的窜出一个敏捷的黑影。

    速度之快,郑秋白都没来得及反应这东西是人是狗。

    下一秒,许新时被踹倒在道边绿化草地里,哀嚎一声。

    气鼓鼓的霍峋一脚踩住那小瘪三的脸,“睡你大爷。”

    第 35 章 舌尖

    回过神的郑秋白才认出,黑车里窜出来的影子是霍峋。

    这暗夜中横空出世的正义英雄肩宽腿长,宽阔的脊背严丝合缝挡在郑秋白的眼前,不让他和地上那腌臜东西对视。

    之后每一脚都把地上的许新时踹的惨叫连连。

    直到许新时哭着求饶,讲就算去睡他大爷,也不敢睡郑爷的时候,霍峋通天的怒火才稍稍收敛,“记住你今天说的话,再叫我在他身边看见你,我要你好看。”

    脸上鼻水横流的许新时一路捂着脸跑到车前打开车门,半身缩进车里,才敢扭头去瞧那如疯狗一般的男人,指着对方的脸放狠话,“混蛋!我记住你了!你给我等着,我也要你好看!”

    到底是跑出了安全距离,他也不怕霍峋扑上来拧断他的手指。

    “哎,小子,你想要我们霍少怎么变好看呀?”站在黑车前看热闹的李晌和元麒龙抱臂上前,一个摁车门,一个瞄车牌,“津海车牌?这么狂,你爹哪位啊?”

    比起霍峋,李晌和元麒龙长得就没那么高大骇人了,甚至他们和许新时还有差不多吊儿郎当的共性,慵懒散漫的公子哥属性尤为明显。

    “说出来吓死你们!我爸是——”

    “还以为谁呢,听都没听过。”李晌掏掏耳朵。

    许新时涨红了脸,在津海,他爹的大名简直如雷贯耳,哪有人没听过不认识的?

    “那你知道他爸是谁吗?”元麒龙似笑非笑盯着他,上挑的眼尾止不住冒坏水,他张嘴做了个口型,继续道:“拼老子,你真比不过揍你那位。”

    一个无声的名字,但这名字在老一辈几乎家喻户晓,而只要是华国人、看过点国际新闻,也都有印象。

    “怎么,还要继续找茬吗?”

    许新时其实压根不信,因为太过荒谬,那种人物的儿子怎么可能出现在燕城地界儿,还是为郑秋白出头,好家伙这值当嘛?

    但眼下,三对一,他显然是打不过的,识时务者为俊杰。

    刚刚还叫嚣的许少当即窜上车,一脚油门后撤,逃地飞快。

    李晌撇嘴,“就这点本事,还敢在大街上耍流氓呢?”

    元麒龙目光落到霍峋身上,又一歪脑袋打量起郑秋白,“我还当咱是英雄救美呢,怎么还英雄救英雄呢?这位怎么称呼啊?”

    霍峋又挪了挪自己的站位,把好兄弟打量的视线挡住,简略道:“他是郑秋白。”

    “不是不是,你挡嘛呢?他能看清我俩长啥样吗?”李晌被霍峋这小气白赖的德行气着了,“我俩也没有透视眼儿啊。”

    始终被挡着的郑爷一伸手,抓住了霍峋一条胳膊,错身从他身后绕出来,大方得体,“二位好,我是郑秋白,今天的事儿真是谢谢了。你们这么晚到燕城有没有安排下榻的地方,如果没有的话,不如交给我。”

    李晌笑起来,“你好你好,我是李晌,霍峋的哥们,这都小事儿,不过我们还真没找地方住,这感情好……”

    郑秋白一向喜欢这种看起来就没什么脑子的小孩儿,当即偏头吩咐,“阿良。”

    “老板。”只慢一点下车,替他家老板抽许新时的活计就被不知道从哪块菜地里冒出来的霍峋抢去了,阿良脸上写满了‘开心’。

    “打电话让前台把顶楼的贵宾套开给这位李先生。”郑秋白看向霍峋,“房间够大,你们三个人住也绰绰有余。”

    眼巴巴盯着郑秋白脑瓜的霍少爷立马回神,“我不和他们住酒店。”

    “你不住酒店你去哪?住大街吗?”李晌纳闷。

    元麒龙刚暗地里将郑秋白从头到脚打量一番,闻言又奇怪地扫了眼霍峋。

    他有个很奇怪的猜测。

    但是他不敢讲,也不敢信。

    霍峋不理自己的朋友,固执地面冲郑秋白,“你和我走,我有话和你说。”

    说完他不等郑秋白拒绝,一把抓过人强塞进京牌车的副驾里,自己坐上驾驶座,甩开剩下的三个人扬长而去。

    元麒龙看着远去的轿车,“嘿我说,那不我的车吗?”

    “是你的,但已经被开走了,”神经大条的李晌对于自作主张的霍少爷,见怪不怪了,他向同样傻眼的阿良道:“哥们别看了,你老板也已经被拉走了,你不如拉我们俩去找地儿住。”

    *

    郑秋白今天反应有些迟钝,可能是被账目上的天文数字砸晕了,也可能是离开会所前喝的干红年份太久,眼下上头了。

    总之从霍峋莫名其妙从街上窜出来之后,他的脑子完全就不转了,明明前一秒,他还在思考怎么给许新时一拳头才算得体,下一秒,自霍峋出现,他就完全记不得自己的反应了。

    反正许新时跑了,现在留在他身边的是霍峋。

    所以就算被劫持,郑爷也是既来之则安之,靠着座椅默不作声。

    这还是郑爷第一次坐在霍峋的副驾驶,毕竟一般情况下,老板都是坐侧后方的。

    元麒龙这进口车贴了单向膜,亮黄的路灯打车厢,一瞬间就变成暗色,为单手开车的霍少爷镀了一层薄薄的金边。

    又一轮路灯闪过,郑秋白看清霍峋嘴角上结痂的伤。

    他猜这是霍峋又一言不合跟人打架了。

    还是太年轻,太冲动。

    “你能不能别看我了。”狠踩油门的霍峋脸颊发热,郑秋白从跟他上车开始就一声不吭,坐在副驾驶盯着他瞧。

    他脸上也没刻字儿吧?

    “有段时间不见了,看看你还不行,这么小气呢?”郑秋白挪开眼镜,盯着车前的景色,认出这是他回家的路,“正好,你过来了。你留下那些东西,我都已经收拾到一起了,顺手的话你就都拿走,别在我这放着了。”

    “我不是来拿那些东西的。”霍峋咬牙。

    “那你是来干什么的。”

    “我——”霍少爷提起一口气,又缩了回去。

    原本虎豹豺狼的胆子,一瞬间就变成了屎壳郎的小胆儿。

    “你不会是来找我的吧?”郑秋白有点不太确信地问,他还当霍峋这是跟朋友一起结伴到燕城玩呢。

    “……”

    “你找我有事吗?”

    郑秋白还当霍峋会走个干脆,他回到京市后,两个人大概率会像上辈子一样,再没有过多的交集,过去个十年八年,这段短暂的日子也会随之褪色,一切都像上辈子一般。

    反正面对那焦头烂额的命运,郑爷自己应对都有点束手无策,所以他反而希望霍峋不要再掺和进他的生活。

    霍峋只要好好地走没有他那条路,未来就会非常成功美满,令人眼红。

    郑秋白的发问简直是公事公办,本以为他们之间关系已经特殊化的霍峋简直要难过了,他怄气道:“等会再说,我在开车。”

    靠在副驾驶的郑爷眯了眯眼,“那你开吧,我要睡一会,到了叫我。”

    这段时间郑秋白觉有点多,他自己感觉到了,从前他的生物钟和正常人完全不一样,到了深夜这个时间段,应该是他这一天之中精力最旺盛的时候,压根儿不会觉得困。

    而且他也没有在别人车上睡觉的习惯。

    所以最近真是很奇怪,不过郑爷把这件事归咎为炎热起来的天气和今天拍卖场上耗费的精气神太多。

    只是睡一会,也没什么,反正霍峋也不会把他拉去卖了。

    车厢内恢复一片寂静。

    霍峋还以为郑秋白是在开玩笑,直到他把车开进郑秋白一贯停车的那个树荫下的停车位里,扭头一看,郑蝴蝶已经偏着脑袋,靠着软枕,呼吸平缓,人畜无害了。

    也就在郑秋白闭着眼的时候,霍峋敢这么肆无忌惮瞧他,他刚刚都只敢用余光偷偷那么看,眼珠子都要斜视了。

    比起霍峋这大苦大难大遭罪,历经磨练,脸蛋子差点被大哥的耳巴子甩破相,郑秋白一如既往好看,五官精致,唇红齿白,甚至皮肤似乎比先前更好了点,瞧的霍峋都想伸手捏一捏。

    但他也只敢想,伸出去的手隔空碰了碰,又缩了回来,乖乖蜷在方向盘上。

    没见到郑秋白之前,霍峋有一千个理由说服自己,郑秋白对他有意思。

    可人坐在身边他才发现,他的理由不够用了,得郑秋白说对他有意思,那才是真有意思。

    这事儿只需要郑秋白一个理由。

    郑爷睁开眼时,正好对上黑暗中霍峋一双炯炯有神的招子和那一对儿红成洋柿子样的耳朵。

    这个年纪的男孩儿,满脑子除了这档子事就是那档子事,眼下的场景还似曾相识,属于郑秋白的香水味在车厢缓缓荡开,霍峋看着看着就开始心猿意马。

    这不能怪他。

    谁让郑秋白今天喷香水了。

    谁让元麒龙这车玻璃贴那么暗,光都调暧昧了。

    “你看什么呢?”这话轮到郑秋白问霍峋了,他睡了一会,声音喑哑。

    男人的视线,郑爷再了解不过。

    他眉头微皱,果然,霍峋来找他也没安好心。

    大部分男人都有处男情结,对夺走他第一次的那个存在念念不忘。

    霍峋现在这表现,明摆着就是千里迢迢过来找郑秋白求负责的。

    “我、我——”被抓包的霍小狗一结巴,差点咬断自己的舌头,当即捂着嘴痛苦地皱起脸。

    一向抗揍的霍少爷身上也有弱点,但估摸着就是史泰龙咬到舌头也做不到面不改色。

    还准备兴师问罪的郑爷一下就被这哼唧的动静打断了,他无语地伸手拍开霍峋的爪子,手指用力抬起对方的下巴,“张嘴,舌头吐出来,我看看。”

    霍少爷被他冰凉的指尖摸的一个激灵,浑身上下汗毛竖起,不自觉闷哼出声,最终红着脸把舌尖伸了出来。

    光线太暗,郑秋白要凑近才能看清霍峋那被咬的通红的舌尖,还好,只是下嘴重了点儿,没咬出伤口,也没流血。

    郑秋白抬眼,霍峥那张实属俊帅的脸蛋就这么暴露在他视野中央,那高高的鼻梁,几乎都要戳到郑秋白自己的鼻尖上了。

    小伙子一双明亮的眼珠更是含羞带怯四处乱飞,就是不肯跟郑爷对视。

    介于成年男人与毛头小子中央的霍峋,浑身散发出一种独特的荷尔蒙,成熟的雄性躯体块头大又满是肌肉,性格却是别别扭扭哼哼唧唧的臭屁小孩脾气,这种新鲜感,郑秋白还真没在别的男人身上看见过。

    郑爷也是男人,他也贪图新鲜。

    郑秋白不太明显的喉结上下滚动,他很不想承认,他现在对自己老同学的弟弟有点那方面的意思。

    他有点想睡霍峋。

    “还没好吗?”霍峋不自然地舔了舔唇角的痂,不敢对上郑秋白的视线,“应该没流血吧?”

    他没尝到血腥味。

    应该用不着看这么久吧?

    “嗯,没流血,好好的。”郑秋白轻咳一声,将倾靠过去的身子退回来,又伸手降下了一点车窗,让新鲜空气挤进车厢。

    他最近真的很奇怪。

    贪睡就算了,怎么还重.欲了?

    第 36 章 亲嘴

    上辈子的郑秋白其实是个有点性冷感的人,从没有过满脑子都是这档子事和那档子事的时候。

    年轻时候郑爷傲气十足,打心底儿里觉得那些油腔滑调的二世祖配不上自己,全是逢场作戏,看人出洋相是他的乐趣之一;上了点年纪又遇上了所谓“真爱”,莫名就有了种道德情操,仿佛再和其他人调情都是对不起“真爱”,自己就给自己套上了贞.操枷锁。

    再后来,因为他身体健康程度实在堪忧,下半身一度不遂,那就是想搞点夜生活都要遵医嘱定期检查,各种注意事项不够麻烦的,更没了所谓的上头和动情。

    最重要的,是那时候的郑秋白也对自己也渐渐没了自信,结束康复治疗后,他已经不年轻了,也不够健康了。

    原本白皙纤细的肉.体上布满术后伤疤,又因为长久的卧床有些走样,他花了很长的时间去纠正自己的体态和体型,确保走路时不会显得跛脚僵硬,两条被钢钉接起的腿不至于太过细瘦如麻杆。

    至少穿上衣服,他还是衣冠楚楚的郑爷。

    可那有什么用,郑秋白自己清楚,他已经不再好看了也不再年轻了,他年轻时曾有过的风光都已经烟消云散。

    他也已经短视到,只能看见男欢女爱这档子事,只会为了叶静潭有没有变心,有没有订婚还会不会珍惜他而焦头烂额。

    他已经是个被剥皮去骨,毫无灵魂,只剩灭亡的残躯了。

    这一刻,冷静思考的郑秋白突然觉得他上辈子那样意外的死才合乎小说逻辑,他死在叶静潭对他还有占有欲和控制欲的时候。

    叫叶静潭后悔,叫叶静潭痛苦成长,成为叶静潭和他未来情人之间一根要拔出来再治愈伤口的刺,这就是郑秋白最后的价值。

    同样,无论是创作原著的作者还是翻开原著的读者,根本没人会去在乎郑秋白那崎岖的三十三年。

    因为他不是主角。

    他的苦难不需要被治愈,他的好与坏,无足轻重。

    郑爷摁着车门的指尖青到泛白,由欲.火转化的怒火使他从胸腔升起一种作呕的欲望。

    等等,不对劲,他好像是真的想吐。

    霍峋刚想说话,郑秋白却一把推开车门,飞快跑进了树荫下,单手撑着粗壮的树干,低头干呕不止。

    跟上来的霍峋立马返回后备箱掏出一瓶矿泉水拧开递过去,“你今天喝多了?”

    “当然没有。”郑秋白脑袋清醒的很,他酒量也没有霍峋想象那么差,喝那点红酒顶多算开胃菜。

    这股想吐的欲望来的很突然,甚至也不像是喝醉后反胃的感觉,只是一个劲干呕。

    好像和他的心情有干系。

    霍峋盯着郑秋白的背影,突然开口:“你就不能,不做这种工作吗?”

    “什么?”郑爷漱完口直起腰,扭头盯着胆大妄为对他职业生涯发表意见的霍峋。

    霍少爷沉着脸,“夜场这种行当,不是能干一辈子的。”

    他话里没有轻蔑全是认真,因为无论在哪,这的确都是吃青春饭的东西,再加上金玉庭里没有灰色生意,所以郑秋白成为了权贵眼中唯一取乐的标的物。

    多的是今晚那个小瘪三一般的存在对郑秋白虎视眈眈。

    “如果今天我没来,你要怎么应对那个神经病。”

    “我当然有我的办法。”郑秋白不知道霍峋这突然哪根筋搭错了,好像在用一种凶巴巴的架势,来为他鸣不平。

    “什么办法?”

    “霍峋——”

    “我问你有什么办法?”

    郑爷语塞,诚然,他也没有太好的办法,以他的身份给许新时打一顿,要承担的风险和代价会很高,还会影响津海那边的生意圈。

    最稳妥还有利可图的办法,是产生肉.体关系,但这一步很艰难,只要走出去就再没有回头路,倘若是二十三岁的郑秋白一定不会干。

    可如今的郑爷也不是什么血性少年了,他都一时冲动张开腿和朋友弟弟睡了,身边也没有固定的爱人,动用优势利益最大化才是他要的。

    再说了,他可不要像上辈子一样,为叶静潭守节直到年老色衰,到最后都提不起精力干大事。

    “你也听到了,他想要的是什么,实在不行,我就——”

    “闭嘴!”霍峋一声怒喝,树上的蝉都一瞬寂静。

    他红着眼睛盯着郑秋白,“你什么都不许给他!”

    在郑秋白眼里,性和利益是相牵连的,这是一种原始资本。

    可在霍峋眼里,性和爱才是划等号的。

    “大晚上的,你突然吼什么?”郑爷的小心肝被吓的扑通两下,待他看清面前年轻人痛苦的脸,终于皱眉道:“霍峋,你可能不知道,我是独身主义者。”

    这话也不是在哄骗霍少爷。

    早在刚重生那段日子,郑秋白就决定了只搞事业、活的开心,他这辈子再也不要如被下降头一般爱上一个人。

    因为没人会同等来爱他。

    索性他就不要有那份期待了。

    且就如结婚宣誓的两个人也有出于现实原因和各项原因做出最优选的,郑秋白如果选择一个床伴,一定也会是综合考量。

    但首先,这个人就不该是他朋友的弟弟。

    “所以,如果你千里迢迢来找我,是希望我对你负责,那你就是在为难我了。”郑秋白会因上辈子的事对霍峋另眼相待,却不会因为上辈子最后那点琢磨不清的回忆,深陷情网。

    郑秋白有脑子,因而没法无脑地去臆想上辈子的霍峋喜欢他,虽然他也理解不了那时霍峋的行动轨迹。

    但在他尚有印象的记忆里,霍峋很久很久没有出现过,了无音讯,全然陌生。

    难道这小子那么多年都是躲在角落里一边画圈圈诅咒叶静潭、一边偷偷暗恋他吗?

    这种事只会出现在老土的爱情电影里,而不该出现在血淋淋的现实里。

    同样,郑爷也不希望现在的霍峋因为那档子事对他产生什么错误的处男情结,进而耽误了正确的人生进程。

    霍峋本该是不亚于叶静潭的存在。

    “时间不早了,”郑秋白抬手看了眼腕表,态度自然,“你是自己开车去金玉庭住,还是跟我上楼住一晚?”

    难为情的霍峋一句心事都还没提,可他所有的话全数被郑秋白堵回了肚子里。

    如郑爷预料,霍峋开车走了,看样子快气坏了。

    郑秋白摸着自己空荡荡的肚子上楼,说了那么多话,他现在感觉有点饿了,甚至很想吃金玉庭后面那条街上卖的大碗板面。

    精确到店面的嘴馋叫郑爷右眼猛跳。

    这是一种不祥的预感。

    霍峋回去的晚,李晌已经先挑好房间睡下了,只有元麒龙坐在沙发上抽雪茄,他看见回来的霍峋,扬扬手,“迎宾送的,要不要来一支。”

    “不要。”霍峋不抽烟,他把车钥匙放到玄关的装饰立柱上,脱掉外套往卧室走。

    “咱什么时候回去?”元麒龙跟在他身后,烟熏火燎。

    “你随时能走。”霍峋心里乱糟糟,烦的要命。

    “该见的人你都见到了,还不回去?”

    “不回去。”

    元麒龙的脚步一瞬顿住,wocao一声,“你还真是来见那个男公关的?”

    元麒龙那在港湾混这两年不是盖的,一双眼练就火眼金睛。

    那郑秋白看似是个大会所的老板,是个款儿爷,但那也就糊弄糊弄普通老百姓,对于他们这样的人,这就是个公关,说难听点,卖笑的。

    卖不卖身,有待商榷。

    “你疯了?你家里知道了吗?知道了?难怪你哥要让保镖盯着你,还找人给你相亲,你怎么也不知道瞒着点儿呐?”元麒龙第一反应,都不是惊骇霍峥这小白杨变成了歪脖树,而是担心霍峋给家里揍死。

    “早晚得知道,没想着瞒。”霍峋道:“还有,他不是男公关,是那群哈巴狗腆着脸围着他转,一群不要脸的东西。”

    元麒龙就差把嘲笑写在脸上了,“霍少,那群是哈巴狗,你又是什么,上赶着倒贴的小金狗?那不都是狗啰!”

    霍峋黑下脸,“你滚。”

    元麒龙摇头,好言相劝,“不管他是什么,也不管你是什么,玩玩就得了,别真陷进去,掉价儿。”

    “滚。”

    “我真是好言难劝想死的鬼。”

    “你快滚。”霍少爷横了他这铁子一眼,他今天晚上已经够难过了,不用元麒龙在这里撒盐。

    终于看清霍峋满面愁云的元大少体贴道:“要不我帮帮你?这种人最擅长的就是钓凯子,一钓好几个,别的不敢保证,但我能让你成为他池子里最金光闪闪的那只凯子。”

    闻言,霍峋看他的眼神褪去了厌烦,立马真诚了,“要怎么办?”

    “追他的人太多,那种货色就不值得稀罕了,你得反其道而行。”

    只是元麒龙道行也就到这儿了。

    至于池子里金凯子能不能爬上岸变成美男鱼,那就不是他可控范围内的事情了。

    得霍峋自求多福。

    元麒龙叽叽咕咕给霍峋上了半宿课,李晌早起一看,这俩人一个在地毯上,一个在沙发上,双双不省人事。

    “不是不是,你俩背着我一晚上捣鼓啥呢?”

    没人理他。

    李晌又大着胆去踹翻个身躺着的霍少爷,还没过去,就被对方的小帐篷闪瞎了眼。

    要不说,霍峋他在同辈里,哪哪都是顶牛逼的。

    “嫉恨”的李晌一边喊着瞎眼了,一边闭着眼拿了条毯子摔了上去,“丫真精神,一大早耍流氓。”

    霍峋再度翻了个身,夹住了毯子,眉头都没皱一下,甚至有嘿嘿傻乐的迹象。

    他还在梦里同郑秋白拍拖呢。

    同样的梦,在郑爷这里就是噩梦了。

    郑秋白活这么大,头一次被梦吓醒。

    前一晚上,他刚跟霍峋把话说绝,这当天晚上,就梦见和霍峋约会,这正常吗?

    这绝对不正常吧?

    可这梦也太真实了。

    梦里的郑秋白上一秒还指着霍峋鼻子骂他摔碎了包间里的玻璃杯,下一秒就被穿着侍应生马甲的霍峋压进了老板椅,霍峋一掌带过郑秋白的腰,迫使后者扬起脖子,两人亲的难舍难分,呼哧带喘,郑老板那腿都要翘到侍应生的臀上了。

    上帝视角的郑爷脸红心跳,根本不敢相信那个人是自己,也不敢相信另一个人是霍峋,他只想大叫着让这两个人速速分开!速速分开!

    这是他的梦,又不是什么簧.片拍摄现场!

    被吓醒的郑爷难得起了个大早,在屋子里无头苍蝇似的转悠了三圈,最终瘫坐在沙发开始怀疑人生。

    首先他是个很少做梦的人,其次他就算做梦也绝对不会醒过来时还保留如此清晰的印象,属于另一个男人的气息和触感鲜明到就像昨晚郑爷梦游去找过霍峋一般。

    同样,梦里的一切都一比一比照现实,甚至梦里郑秋白身上穿的那身马甲三件套都是分外熟悉的,戗驳领双排扣,藏蓝色,麦尔登面料,收腰剪裁,夏款,厚度偏薄。

    之所以记得这样清,是因为这是郑秋白曾经很喜欢的一家京市定制工坊为他量体裁衣做的,如果不是这个梦,郑秋白都要忘了他有这么一身衣裳。

    不过这件衣服现如今还不在郑爷的衣柜里,但郑秋白也不记得他大概什么日子将它拿到的手。

    大约是某一年临近夏天的时候?

    良久,郑爷狐疑地摸着自己的唇,“我穿着那件衣服跟霍峋亲过嘴吗?怎么可能?”

    那梦真实到能吓死人,可比郑爷那时不时冒泡的碎片记忆还鲜活,几乎到了要以假乱真的地步。

    郑秋白觉得,他如果再反刍回味下去,估摸着真要以为上辈子的自己跟霍峋在办公室里胡搞过了。

    这样不行,绝对不行!

    为了不让自己继续胡思乱想,郑秋白打开了他的衣柜,从左到右细数自己的得体正装,顺带挑一件今晚的工作服。

    正午时,阿良来了,他给郑爷送来了上周干洗的衣裳还有一个寄到金玉庭的大包裹,“老板,这是从京市寄来的东西。”

    邮局本来昨天就送到了,阿良昨晚上放后备箱里,想着给郑秋白一起送到家里,可谁承想郑爷半路被那混小子截走了。

    看着好端端出现在家里的老板,又看看这没有第二个人痕迹的屋子,阿良小小松了一口气。

    郑秋白撕开了包裹外那精致的牛皮纸包装,里面是一个棕色的长方形纸盒,纸盒上印着烫金印花体——LonoPinan。

    他似乎能猜到这盒子里面是什么。

    打开盒子,拆掉里头漂亮的丝带蝴蝶结和包装硫酸纸,崭新的藏蓝色戗驳领双排扣马甲,就这样映入郑秋白眼帘。

    失去的记忆在回闪。

    他穿着这件衣服和霍峋亲过嘴。

    第 37 章 樱桃梗

    郑秋白的记性一向令人堪忧,重生使他拥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却并没有一股脑地将过去那些被他遗失的东西统统还给他。

    对于十年前的种种,郑秋就像是在大雾里穿行的旅人,只有亲身所至,亲眼所见,才能记起这片浓雾之后的真正的存在。

    可到那时无论即将面临的东西是好是坏,他都无法预测,只能被动接受。

    就如同当下,那闪回的一段记忆叫郑秋白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记忆比梦境缺乏了浪漫与美化,但它足够写实,像是一段被保存完好的老旧纪录片,再度放映依旧能够将人瞬间拉回那个场景。

    那天的郑老板正因为霍峋这个侍应生打碎了VIP包间里一只火山威士忌杯而勃然,因为那一只杯子不是南二条批发的零售小商品,而是叶长流当年拍来的十八世纪藏品,售价昂贵且独一无二。

    这不是霍峋第一次端酒时毛手毛脚出了事故,但这次的损失绝对比先前严重,郑老板自然要把他叫到办公室来上课。

    霍峋进来,迎面而来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数落。

    郑老板在说话这门艺术上相当有造诣,他要是诚心不叫人好受,那话里满满都是尖酸与刻薄。

    他一开口,就立刻把身强体壮四肢发达的霍少爷贬去跟单细胞草履虫当同胞了。

    做错事的霍峋原本还心虚,但现在是实在被郑秋白挤兑地头疼,“我知道我错了,但你能不能别一上来就骂人?”

    不就是一只杯子,多贵他都赔的起。

    有话不能好好说,非要这样牙尖嘴利?

    挺俊的人,一张嘴,就半点都不好看了。

    郑老板真头一次见挨骂还敢不知死活挑时候的玩意,脸上刻薄的笑更甚,“那你想我怎么骂你?挑个黄道吉日,敲锣打鼓出去宣传一圈做足准备告诉大家我要开始骂你了,再恭恭敬敬把你请进来?那要不要顺便给你找个按摩师做一套放松疗程啊?”

    “霍峋,你有那么大的脸,我没那么清闲的空!”

    莫名又被骂一顿的霍少爷不干了,咬牙切齿,“我真想把你这张破嘴堵上!”

    “你堵个试试。”

    于是霍峋就堵上来了,虽然这个堵法儿,十足叫人震惊。

    只是记忆里的郑老板没有分毫反抗,他有惊讶,但转瞬是配合,而霍峋动作间有意偏开头避开两人即将相撞的鼻尖,更证明他们两个人之间绝对不是第一次做这样‘背德’的事。

    郑秋白在霍峋搂过他的腰愈发加深这个吻时甚至燃起了斗志,他不愿在亲吻这件事上被一个小他四岁的臭屁孩占去上风,舌尖灵活到能系起樱桃梗。

    而在被压进老板椅时,郑秋白的指尖还在霍峋通红灼热的耳廓上勾勒,他的挑逗,使霍峋连喘口气的空都欠缺。

    这个吻最终以门外有人敲门被迫结束。

    郑老板拍拍霍峋埋在他肩头的脑袋,通红的唇角满是餍足,他半点都不生气了,“这个法子不错,但下次就没用了。”

    霍侍应生直起身,又低头在郑老板耳边说了什么,但回忆碎片戛然而止,不再给郑爷偷窥这场暧昧的机会。

    可郑爷压根不需要后面的记忆,只凭男人的本能,他就能猜到霍峋那哼哧哼哧德行讲的都是些什么荤话。

    这一刻,郑爷的自持和得体碎了个稀巴烂。

    当初他有多信誓旦旦自己压根不会和朋友弟弟搅和在一起,有多自以为是地将霍峋当成一个小屁孩看待,现在脸打得就有多痛。

    收拾干洗衣服包装袋的阿良听到他们老板倒吸了一口凉气,那动静很大,而一向得体优雅的老板极少出现这种情绪外放鬼动静。

    “老板?”阿良抬起头,只见坐在沙发上的小老板见鬼似的丢开了手里的纸盒子,脸上的神情简直可以用如丧考妣来形容,“您怎么了吗?”

    郑秋白胸膛起伏,他迅速收拾好外泄的情绪,深呼吸几下平缓乱跳的心脏,才开口道:“我发现,我有点理解不了十年前的我自己。”

    谁能告诉郑秋白,二十二岁的他是怎么想的,到底是怎么想的,才能闭眼和霍峋吻的如痴如醉干柴烈火,妄图从对方身上寻求刺激和欲.望满足!?

    他是不是疯了!?

    二十二岁的他一定是疯了,没错,疯了。

    阿良看着他今年刚刚二十二岁的小老板,掰着手指头数了一数,不由得目露钦佩,“老板,您还记得您十年前干过点什么?”阿良脑容量够呛,他可记不得那么久远的事,再丢人也都忘光了。

    郑秋白苦笑,“我也不想记得。”

    可倘若郑爷没有记起,他压根不会知道他现在羞耻到不想记得的东西是什么,所以这件事压根就是个无解的命题。

    被过去记忆震撼到的郑爷深感头疼,但他还要上班,只能迅速整理好情绪,将那段没头没尾的记忆暂时搁置。

    值得安慰的,是他能在上班前吃到昨晚就馋嘴儿的大碗板面。

    这家小面馆藏在金玉庭后面的街道拐角儿,但店家用的独家秘制牛肉汤料太过鲜香,每每一开锅,拐角两旁弥漫的都是板面香,加上老板做回头客生意,主打量大实惠,小碗四块大碗六块,于是一到饭点儿,连店门口的马扎上都要坐满捧碗吃的食客。

    郑爷胃口一向不大,一般情况下都是点小碗就够,晚上营业期间,他还有金玉庭五星级师傅做的加餐。

    这次阿良同样为郑秋白买的小碗。

    然后阿良就看见他家老板慢条斯理,细嚼慢咽,却速度极快地吞噬了一整碗柔韧厚实的宽面条和油麦菜,而后毫不犹豫伸手,“老板,再来一大碗。”

    这吃的比阿良都多了!

    不过胃口好肯定是一件好事。

    吃到想吃的东西,郑爷的心情肉眼可见好了起来,心情一开阔,他就在吃面的过程中宽恕了二十二岁的自己。

    那都是上辈子的错误了,再去细究为什么犯错,翻来覆去忏悔没必要,他只要保证这辈子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就好。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心情舒畅的郑秋白今天实在光彩照人,他本就俊俏,风流起来更是不得了,外放的荷尔蒙迷倒一片,实在是行走的大型chun药。

    被老板夸赞今天职业装好看的薛柔虽然高兴,但也纳闷,“我昨天穿的好像也是这套吧?”

    “老板今天有点奇怪。”销售经理点了支烟,“他刚刚对春彩棠的老总笑,笑的那老总一高兴,直接划了五万块的酒水账。”

    “这有什么奇怪的,你回去偷着乐吧。”提成都要起飞了。

    “真的很奇怪啊!我就没见过咱们老板那么笑过,笑的跟发.春了似的!这种牺牲色相的事情,咱老板头一次干呐!”干的还相当不错!

    郑秋白从前,就跟那高岭之花似的,主动投诚的人都是来拜谒他的,就跟朝圣一般,主动献上金钱。

    但今天,他们老板好像破戒了,还俗了,高岭之花走下雪域,变成热情奔放的美人霸王花了,直接一个吞人不吐骨头。

    郑爷还不知道自己正被如何编排,只是他今天的确看谁都觉得合眼缘,心情好,脸色自然也漂亮了许多。

    但至于蓄意勾引抛媚眼,他没觉得自己有那样做。

    见过几个常客,按照惯例,郑爷都要去感谢一下今晚酒水消费第一的VIP,销售报给他包间门牌,郑秋白端起酒杯就去了。

    太液秋风,这是配备了桑拿房和按摩师的理疗间,多数客人都用这地儿来放松休息,少有人在这里点一地的酒水,毕竟桑拿前后不宜饮酒,这个包间也压根不适用于多人组局和群体聚会。

    但客人这样做,一定有他们的道理。

    郑秋白开门做生意,一向坚持顾客就是上帝的原则。

    于是当郑秋白打开门,看见坐在沙发上敞着浴袍领口露出赤裸胸肌的霍峋时,郑爷本应该觉得,霍峋这样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没忍住仰头喝了口香槟的郑爷眯起眼,带着香气冰凉的酒液淌入胃袋,压制了他莫名烦躁的心情,“霍峋,一口气点了十万的洋酒,你是想喝死在我的地盘上吗?”

    计入当日销售额的洋酒,全数都是当日开瓶,并不包括预付订购,也绝对无法退换。

    霍峋要是再在自己手上进一次医院,郑秋白觉得霍家人绝对会对他下手开刀,毫不留情。

    拜师元麒龙的霍峋见到终于出现的郑秋白,有点紧张,奈何他这样敞开怀坐的姿势都是元麒龙亲自指导过的。

    据说是带着几分傲然,几分冷漠,几分漫不经心,就好像压根什么都不在意一般高高在上,但同时,霍少爷赤裸胸肌上的水珠却引人注目,让禁欲冷漠中,带着一点小诱惑。

    这也是元麒龙为霍少爷设计造型中的灵魂。

    所以霍峋压根不敢乱动,他怕自己一动,就失去了这种灵魂。

    面对郑蝴蝶带着火气的质问,他装模作样轻轻压下眉头,“点多少是我的事,但郑老板这样和客人说话,就不怕得罪客人吗?”

    元麒龙钓人第一式,抬高姿态,调转身份,不再做困兽之斗,霍峋这种身份,是天生的狩猎者。

    郑秋白没有恼火,他靠着门,淡定道:“我这里只服务VIP,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成为我的VIP了?”

    让霍峋住到顶楼,都属于人情层面上的法外开恩了。

    霍峋依旧四平八稳,因为他背后的智囊一早料到郑秋白会拿这件事来刁难人。

    但霍少爷有钱开十万的洋酒,就有钱买金玉庭最顶尖的VIP资格——股份合伙人。

    第 38 章 试试

    霍峋如今又是有钱人了,家里对他的经济封锁彻底放开,几张卡都恢复了正常资金流动。

    霍峥对于小弟的炒股,已经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比起搞男人耍流氓,炒股那简直就是无伤大雅不足挂齿的毛毛雨小事情。

    金玉庭的普通年费VIP是九万九,而倘若要入股,成为股份合伙人等级的VIP,则要一次性付清一百零九万,才能拿到两个点的股份让渡合同。

    前者对于燕城的小老板们只是九牛一毛,后者的条件却十足是苛刻,一口气掏出一百多万实在是有些负担。

    且这会所的股东,说实在的,也就只有个名头好听,出入的时候员工敬你一声总,等真正到了年终分红的时候,就知道那两个点的入股到底有多鸡肋了。

    都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靠会所把这一百多万本钱赚回来。

    于是从叶长流那个时期,这股份VIP的制度就存在,但也是从那个时期直到郑秋白接手,都从没有过VIP在续费时提起这档子事。

    倘若今天接待霍峋一行人的销售不是个老人儿,这机会也压根摆不到霍少爷眼前,因为就连郑秋白都快把这茬给忘到脑袋后面去了。

    一百来万,一个VIP的资格,其实连李晌和元麒龙听到这个报价都有点犹豫了,一百多万,用这个做启动资金的话,他们完全可以在燕城开上两三家差不多规模的夜场,还是实打实自己做老板,真真正正搞营收。

    这才是满脑子都是赚钱的二代该有的念头。

    这点,平时在赚钱门道儿上始终快李晌元麒龙一步的霍峋不可能想不到,但没有等他们俩出言劝阻,霍少爷已经付账了。

    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签单时眼皮都不抬,好像那不是一百来万,只是一毛钱钢镚似的无足轻重。

    一百多万,换一个正经接触郑老板的身份,甚至还能轻描淡写地将其他出入金玉庭的哈巴狗比下去,霍峋觉得相当值得。

    可莫名得到一位合伙人的郑老板却觉得霍峋疯了,真正的疯了,不然怎么能做出这么冤大头的事儿?

    钱多的烧的慌?

    有钱也不是这样花的。

    郑秋白拉着门,冲包间里的侍应生和按摩师使了个眼色,“你们先出去。”

    “你让他们出去干什么?”装得很有气势的霍少爷一时有点慌,左看右看,观众都没了,但他还是不敢动一动换个姿势,“他们出去了,你来给我倒酒吗?”

    一把甩上屋门的郑秋白冷笑,几步走近,“我给你倒,倒你大爷!小屁孩一个,喝个屁,给我坐正!”

    郑爷不似年轻时那般刻薄,他现在发火骂霍峋,主打一个直截了当。

    霍少爷被骂了个激灵,岔开的大腿下意识合了起来,腰背也不敢再靠在真皮沙发上。

    认识这么久,郑秋白对他一直是亲切又和颜悦色的,骂他这还是第一次,骂的这样直接也是第一次。

    莫名地,霍峋觉得他挨骂的场景似曾相识,就好像从前也发生过一样,而对于骂他的郑蝴蝶,他不仅不讨厌,甚至还有点,心跳过速。

    他喜欢。

    郑爷还不知道霍少爷被骂爽了,他将手上的香槟杯放在了一旁的装饰柜儿上,抱胸皱眉盯着霍峋,真诚发问:“你是钱多烧的慌吗?没有地方让你显摆了,跑我这充大款儿了?”

    郑秋白不清楚霍峋现在到底挣了多少钱,但不管他挣了多少钱,在现在这个时代,一碗板面只要四块钱的时代,一百多万是可以说花就花的吗?

    这样的冤大头,在金玉庭开业历史上,那真是头一个。

    别说郑爷了,已经躺地下的叶长流要是知道,都得来看看这傻帽儿。

    “我不是。”很明显霍峥不是为了显摆的,他要是为了显摆,就不会安生坐到现在才叫郑秋白知道。

    “那你是为什么,为了给我扣个挣钱都挣到熟人脑袋上的帽子吗?”郑爷在单人沙发上坐下,随意翘起了二郎腿,“你哥知道了得来剐了我。”

    有些人天生就有气势和风采,郑秋白只是随便一屁股坐下,都比霍峋这折腾半天的模样好看优雅,叫人挪不开眼睛。

    霍峋闻言撇嘴,“这是我自己挣的钱,怎么花怎么用都是我的自由,和家里没有关系,跟霍嵘也没有关系,他也不会来找你。”

    “你的自由,就是当散财童子?”郑秋白头疼皱眉,财神都没霍峋这样慷慨的。

    金玉庭一直以来从未有过会员退费的情况,郑秋白都不知道怎么给霍峋开这样一个先例。

    如果实在不行,他就走自己的私账给霍峋转过去。

    霍少爷洞悉了郑老板的想法,“我不要你退费。”

    “那你要什么?”要上天吗?

    霍少爷低下头,“哼。”

    “你还敢哼?”

    在沉默的对峙中,郑爷总算意识到不能再回避问题,“你这招对我没用。”

    “什么招?”受到高人指点的霍少爷佯装不懂。

    “砸钱,顺带装模作样引起我注意,这招没用。”当郑秋白看不出霍峋这精心打理过的造型吗?那他这么多年的会所真白干了,也白瞎比十九岁的霍峋多活十几年。

    霍少爷紧张。

    “我最烦不拿钱当钱的土大款,也烦故意装模作样的神经病。”底层小市民出身的郑爷,对于这种装13的人有天生的厌烦,“这样的人我只会在结束生意需要后离得远远的。”

    土大款·装13·霍少爷感觉有点热,逐渐汗流浃背,在心里开始问候元麒龙。

    “这样很幼稚。”

    郑爷打出致命一击。

    十九岁的男人,最讨厌的就是被喜欢的人讲幼稚。

    终于感觉到丢脸的霍峋抬眼,“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成为你的VIP,光明正大地来见你,这样做,也只是希望你今晚不要再去别人的包间。”

    夜场中消费力就等于话语权。

    霍峋今夜绝对压倒性的消费额,无疑可以垄断郑老板所有的人情时刻。

    如果有人想从霍峋的包间里带走郑秋白,那就只能打出比他更昂贵的牌。

    但很显然,直到现在也没人有这个实力。

    “你就这么想让我给你端茶倒酒?”郑秋白叹气,倾身去够桌面上的洋酒和冰块桶,准备给霍少爷恭恭敬敬的服务。

    原本坐着的霍峋一把攥住了他的手,阻止他接下来的动作,“不是,我没有想让你为我倒酒,而且我也不想让你给别人倒酒敬酒。”

    “在我这里,你什么都不用做,不想冲我笑就不笑,不想说那些好听的场面话就不说,你甚至可以当我不存在——只要你能留在这。”霍峋有点卑微地请求起来。

    他是在用自己的方式,让郑秋白不去做这份他看不惯的工作。

    如果只有今天一个晚上,郑秋白没理由拒绝,但他担心霍峋这散财童子自以为找到了关键方法,以后每天晚上都上赶着来送钱。

    而郑秋白自然不可能每晚都在他的包间,那别的VIP还要不要维系了?

    “霍峋,你在金玉庭工作过,你知道我接待客人从来没有越轨的行为。”郑爷支着额头,“你对我的工作性质是不是有点误解,这是一份正常的工作。”

    郑爷每天都把自己金玉庭的事业当做打工上班,他也只有一个目的,赚钱。

    “昨天晚上说的那些话,都只是出于当下那个环境,事情不是没有发生嘛。”郑秋白如今真的不瞎,他对着许新时那样的人选,也下不去嘴。

    真要找个床伴,他怎么也得找一个能赛得上霍峋的。

    霍少爷开口:“我没有误解,我知道你是在工作,但我就是不想看见你对别人笑。”

    郑爷:……

    “霍峋,有没有可能,我是在别的包间笑,你看不到?”

    “我会想象!”霍峋理直气壮,他只要一想到郑秋白对别的客人笑容谄媚奉承,他就不快。

    这份独断专行,实在是惊到郑秋白了。

    怎么有人能把自己可笑的臆想说的这样理直气壮啊?

    郑秋白咬牙,“你这样把我的工作搅黄了之后,你来养我?”

    “好。”霍峋毫不犹豫点头。

    对于养得起郑秋白这件事,他有充分的信心。

    “我们从什么时候开始?”

    还没回过神的郑爷,“什么?”

    “我养你。这件事情从什么时候开始?明天吗?还是后天?”霍峋没在开玩笑,很认真的语气。

    郑秋白想把桌面上的冰桶砸他脑袋上,“你是上赶着想当我爹吗?”

    郑父虽然丧良心地抛妻弃子,但寿比乌龟,上辈子郑秋白死了这老头都没死。

    “养我?我用你养?”

    “不,我想当你爱人。”

    话赶话,霍峋几乎没有动脑思考,这句话便脱口而出。

    他想当郑秋白的爱人。霍峋今晚的回答总是能叫舌灿莲花的郑爷一瞬词穷,盯着霍少爷那张嘴,他脑海里面闪过了一些属于上辈子的出格记忆。

    怎么那时候,就没把霍峋的舌头咬掉呢?

    “霍峋,我不能……”

    “不能什么?不能和朋友的弟弟在一起?我迟早会脱离霍家,所以我们家的家庭关系你不需要担心,你不会有太多机会和霍嵘碰面。”

    “更何况,他只是你的大学朋友,你和谁在一起还要经过他的允许吗?他算什么。”

    霍峋绷着脸,话说的干脆利落,可是那被浴袍遮掩的手已经紧张地捏成了拳头。

    郑爷:……

    活了这么久郑秋白还真没被比自己小的人追求过,如果在他记不清的上辈子可能发生过,那他不记得,就是不存在。

    良久,郑爷扶额,“霍峋,你喜欢我什么?我试着改改。”

    “你改也没用,我知道,你对我好,从一开始就是。”

    “对你好?我刚刚都骂你大爷了。”

    “我没有大爷。”更何况,刚刚霍少爷满脑子都是郑秋白这骂人不留情的嘴当初亲起来怎么会那么软?

    “我对你好是因为你是霍嵘的弟弟,我也把你当弟弟……”

    “不是,你之前说过,那是因为你喜欢我。”白首如新,倾盖如故,霍峋记得真真的,“你说过,你喜欢我。”

    郑秋白悟了,原来他在重生第一天,就该咬掉他自己的舌头。

    他这张破嘴,没事撩欠什么霍峋呢?

    “而且如果你一点都不喜欢我,那天晚上你为什么要帮我?”

    “那种情况难道要我看着你去干玉米地里的青蛙?”那得是多大一只蛙才能吞下霍峋。

    “可你明明不想让别人知道你秘密。”

    “我没有把那件事情当成一个秘密,充其量算我自己的个人隐私。而且,你知道两个男人应该怎么做吗?”明摆着当时霍峋一个处男没经历过这种事,他更不是个同性恋。

    未经开采的小雏菊如果献给一个乱凿的大棒槌,那下场会相当惨烈。

    郑秋白当时纯粹是图方便,省事。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霍峋眸子黑亮亮的,“我会。”

    “你想试试吗?秋白哥。”

    第 39 章 秋白哥

    “秋白哥。”

    犟种霍少爷这小声儿,又乖巧又干净,直接给郑秋白唤地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后脖颈子的汗毛根根起立。

    要说从前没有人这样叫他,那也不是,立人集团谈生意的场合从不缺乏嗲精与水蛇腰,甚至有人趴在郑爷胸口叫情哥哥,眉目含情,吐气如兰。

    但那些人都不及如今的霍少爷半分吓人。

    被调戏的郑爷简直想给霍嵘打电话,叫他把自家倒霉孩子领回去看好,万万不要再放出来吓人了。

    没等到答复的霍峋问:“你怎么不说话?”

    “因为无话可说。”郑秋白已然发现霍峋这小子有自成一脉的逻辑思维,还是个犟种,只认自己那套死理,恐怕郑爷说破嘴皮子也没用。

    况且他问霍峋到底喜欢他什么,这小子半天也没个一个精准的回答。

    翻来覆去,讲的都是玉米地里那点事,还口出狂言要包.养自己。

    这归根到底不还是初夜被终结之后萌生的处男情结吗?

    “这么说,你也不想拒绝我?”

    无话可说都能被霍峋曲解成郑秋白不想拒绝。

    绝了。

    “我拒绝你,你就会听?”郑秋白太了解霍峋这个家世优渥的二代,恐怕这小子从小到大都没有吃过苦,更没有什么求不得。

    他的拒绝对于这样的人来说,不是红绿灯里禁止通行的红灯,而是斗牛士手中的宽大红布,只会激发疯牛的血性和奔头。

    “你又不听,我白费口舌做什么?”郑秋白伸手替自己拿了只杯子,加了冰,倒了杯酒润润喉。

    他之所以还能这样淡定,是看霍峋还不像是失去理智,要玩儿强取豪夺的样子。

    霍少爷的脸彻底垮下来,“凭良心讲,你就一点不喜欢我?”

    郑秋白饮酒的动作一顿。

    凭良心讲,他对霍峋不能说是全然没有喜欢,如果真的厌恶,他也不会像是和小孩子过家家一样在这包间里干坐着。

    但这份喜欢掺杂了太多其它感情,有郑秋白对霍峋未来成就的欣赏,也有对他上辈子倾囊相助的感激,还有那些莫名其妙回忆带来的迷惑,所以它并不纯粹。甚至被迫叫人权衡利弊。

    且不说霍家一定会对霍峋的感情问题加以牵涉,就说以霍峋的身份,他有可能成为郑秋白背后的靠山和依仗,也能成为郑爷手上最强人脉,但毋庸置疑,他无法成为一个长久交心的爱人。

    因为他们两个人从地位上就不相配。

    不够平等的爱情,郑秋白已经体验过一次了。

    至少在他和叶静潭的感情里,他只是在感情上居于劣势,在个人的事业和成就上,他足以和叶静潭平分秋色。

    当年叶静潭的成就中有他一半的助力,所以才会对离开的郑秋白耿耿于怀念念不忘。

    可以郑秋白的资本,他压根没有能够帮到霍峋的地方,甚至对于霍少爷踏足的领域压根不算清楚。

    郑秋白的本性一向尖锐强大,他做不到像个嘘寒问暖的小情儿一样,放弃自己辛苦维系的事业,在感情里只剩下伺候与讨好两件事。

    这会让他步入上辈子的后尘,重新忧心起,自己有朝一日年老色衰,没有利用价值,会不会被另一半所抛弃。

    更别提,霍峋才十九岁。

    十九岁时喜欢的东西,到了二十九岁时一定有所变化。

    人就不是长情的动物。

    只有利益捆绑,才能走的更远。

    “别再无理取闹了,霍峋,”郑爷平静道:“今天的事情我就当做没发生过,下次见面不要再搞这种吓人的恶作剧。”

    霍峋这个火药桶脾气几乎快被郑秋白气吐血了,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多直白的攻势,在郑秋白这里好像都像是一拳打进棉花里一般柔软无力。

    “你当我和你说这些是在小孩子过家家吗?”

    为什么郑秋白就是不肯正眼看看他的真心?

    他的真心有这么吓人吗?

    “还是说,你其实有喜欢的人?”霍嵘先前讲的校园八卦又出现在了霍少爷的脑袋里,郑秋白有个相恋四年的大学恋人。

    那是被郑爷放在心尖尖上的初恋。

    虽然这档子事,压根没有存储在郑爷的记忆磁盘里。

    可霍峋突如其来的话还是给了郑秋白新的思路,与其让霍少爷在这里同自己干耗着,不如给他一个虚拟的敌手玩去。

    郑爷毫不犹豫点头,“是。”

    霍峋怔怔地看着郑秋白,脸色一下变得惨淡,他想过这种可能,但事实摆在眼前,却压根不想相信。

    他狠狠眨了眨眼,鼻翼翕动,“那你、那你为什么还要帮我……”

    “说了,那时候我没办法放着你不管不顾,再说了,男人的身体和心本身就可以分开。”郑爷将渣男演绎的出神入化,“我虽然喜欢他,但也不会为他守节。”

    霍峋闻言果然生气了,他不可置信地盯着郑秋白,似乎想从对方的脸上看出一点点端倪,可惜,他失败了。

    郑秋白的姿态相当自然,他晃了晃手上的酒杯,“你迟早会懂。”

    霍峋皱起眉,那模样看起来很恼火。

    为了乘胜追击,郑爷故意将酒杯贴近唇边,眯起眼睛,“如果你说的试一试,只是保留我们之间的肉.体关系,那我没有任何问题。”

    他眉眼带笑,嘴巴一张一合,转瞬化成了要吸人精气的大妖精。

    霍峋竟然可耻的心动了,可下一秒,他就为心上人心里还有另一个人的难过冲昏了头脑。

    更何况只被欲.望驱使,那人和畜生又有什么分别,他怎么可以沦落成那样的东西?

    “你太过分了!”

    这是眼睛红红的霍少爷对郑秋白最后的控诉,之后他就进了更衣室,换上了来时穿的得体衣裳,头也不回地摔门走了。

    被抛下第二次的郑爷轻轻舒了口气,他希望这次霍峋再也不要回头来找他了。

    霍峋跑了,郑秋白原本能提早下班,可谁承想他晚间刚吞下两碗面条,眨眼又饿了,于是乖乖坐在办公室里,等着后厨的员工加餐,准备吃饱再回家。

    一般情况下,金玉庭的员工餐是什么,都取决于今天采购的新鲜食材还剩下什么。

    如果剩的不多,各个部门就会自发订购周围小店的餐食,如饸烙面、沙县小吃。

    今晚金玉庭的员工餐的吃的实在不错,大厨将两天剩下的海鲜整合整合,炖了一锅鱼片海鲜粥,里面有黑鱼片,瑶柱,象拔蚌,还放了姜丝驱寒。

    粥炖的时间够久,米粒晶莹剔透,又浓又香。

    半夜喝这么一碗,那真是幸福。

    阿良本来不饿,都硬生生塞了一碗进肚。

    只是到了郑秋白,刚一掀开面前的碗盖儿,就闻到了一股扑鼻的鱼腥味。

    大厨为了讨好老板,给郑爷那碗多放了许多海鲜进去。

    看见满满当当白生生的鱼肉,闻到那好像站在杀鱼摊儿前般的腥气,郑秋白不仅没有了胃口,他还反胃,想吐。

    这想吐的感觉昨晚上就找上门过,于是郑爷忙不迭冲进了厕所,一边呕,一边让门外的阿良速速把那碗粥处理干净。

    “太腥了,这鱼杀完没有去腥吗!?”郑秋白呕地额头直冒青筋,真像是要把胃从嗓子眼里倒出来了。

    “这腥吗?”阿良傻眼,他不知道老板从哪闻到的鱼腥味,他鼻子使劲抽动,却也只闻到了空气里弥漫的海鲜粥香气。

    更何况,金玉庭的大厨,那都是多少年的老师傅了,压根不可能犯杀鱼不去腥的错。

    从卫生间出来的郑爷丝毫不怀疑自己的鼻子,“很腥。”

    最终阿良将那碗粥处理干净,转头又给郑爷端来个后厨果盘清口。

    郑秋白扫了眼全是西瓜蜜瓜圣女果的果盘儿,重新来了点食欲,但比起瓜类,他其实更想吃山竹。

    山竹后厨也有,阿良又小跑去拿了一碟子回来。

    吃了几大块西瓜,又吃了一碟子山竹的郑秋白总算吃饱肚子。

    心满意足的郑爷回到家,洗漱过换上宽松浴袍,靠在沙发上看深夜电影,这是一部港湾的警匪片,全是惊险刺激的大场面,闹哄哄的,郑秋白也不觉得吵。

    毕竟这个点儿,可还不到他这个夜猫子该闭眼睡觉的时候。

    郑爷一直以来的习惯都是这样。

    于是当郑秋白清晨七点在沙发上醒来时,他完全不记得自己昨天是什么时候睡着的,而响了一整晚的电视机已经播到了早间新闻。

    精神抖擞的郑爷不知道多久没有这么早起床的健康作息了,他又耐不住饥饿,主动下楼到街边买一袋子油条豆腐脑拎回家吃。

    一边看早间新闻一边往嘴里塞油条的郑爷意识到,他一直以来养成的生物钟,好像莫名其妙变化了。

    这种健康的老年人作息,压根不该出现在他身上。

    事出反常必有妖,但郑秋白不清楚这到底是因为天太热,还是因为他最近一段时间没有加班到深夜,身体自动调整状态了。

    于是郑爷一边思考,一边慢吞吞吃了二根大油条和一碗豆腐脑。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他还在犹豫是七分饱正好还是再吃一根油条解馋。

    他最近的胃口也是好到离谱。

    最终,郑秋白是叼着半根油条去开门的。

    咚咚砸门的霍峋完全没想到一大早上郑秋白会清醒着在家,还能这么快出来开门,他几乎是下意识以为对方刚刚到家。

    毕竟同居那么久,郑秋白哪里起床吃过早餐?

    该死的,所以昨天晚上他还是去别人包间了吗?

    不是没有比他消费高的人吗?

    难道是去找消费第二的了?

    那早知道他就不跑了!

    气急败坏的霍少爷问:“你刚刚到家?”

    “当然不是,托你的福,我早睡早起了。”郑秋白把拿着油条的手背到身后,“你一早来干什么?”

    “我来,我来是……”霍少爷脸一红,随即心一横,大声道:“是想告诉你,你昨天晚上说的事情,我答应了!”

    第 40 章 变态

    时间退回昨天晚上。

    气坏了的霍峋三下五除二去掉那蓄意勾引的破烂浴袍,又严丝合缝套上自己的衣裳,别说胸肌了,就连锁骨他都不愿意再放出来抛头露面。

    霍少爷原本就是个保守的小伙子,为郑秋白做到出卖色相的地步,已经是元麒龙字字句句的撺掇和他对郑秋白那份真心实意造就的结果了。

    结果他嘚瑟半天,是想和人家正经相处谈恋爱,郑蝴蝶却只觊觎他的身子。

    头也不回地将郑秋白丢在了包间门后,霍峋狠狠捶了一拳头包间外的装饰墙面,无处发泄的郁闷化作手背上被划伤的刺痛,唤回了他的理智和头脑。

    怎么能有人心里装着一个人,却能同另一个人做出亲密的行径呢?

    这也太洒脱,太开放了。

    霍少爷的人格和底线,叫他无法迈出这一步。

    霍峋开始难过了。

    重回自己的大本营,元麒龙和李晌坐在客厅一边看球赛一边吃烧烤,地毯上铺了一地的锡箔纸炸串,烟熏火燎的孜然味充斥房间。

    这俩是一点没亏待自己。

    瞧见霍峋回来,李晌招呼:“吃过没,没吃过来点串儿?”

    元麒龙则挤眉弄眼,“我还当你要留在外面,吃饱再回来了。”

    霍峋现在一看见元麒龙就来气,这元麒龙顶多也就比他的情商高那么一丁点,他怎么就那么蠢,会觉得元麒龙那些法子真能收服人精样是郑秋白?

    到头来,他白白在郑秋白眼前表演了一通傻子样的戏码。

    被霍少爷眼刀子压迫的元麒龙也觉出味儿来,“怎么?没成?”

    元麒龙不信。

    他太看轻郑秋白,以为这就是个夜场里常见的公关,霍峋砸下去这一百来万,什么风度自持通通都得烟消云散,抱着大腿喊老公才是这场合里精明人。

    毕竟那是一百万,这年头的一百万可还真真值钱呢。

    不看僧面不看佛面,也要看钱面呀!

    “成你大爷。”霍峋没忍住,问候了元少大爷,“他不仅不要,还要把会费都退给我!”

    嚼着烤青椒的李晌也知道了前因后果,闻言道:“我就说,看着那人那样子,就不像是个缺钱的,再说了,这地方多的是有钱人,只砸钱怎么行得通?”

    元麒龙听不得有人污蔑自己的战术,当即反问:“那他妈是一百万,要是我现在刷卡给你呢?”

    “那我马上脱裤子撅屁股,大爷您请。”李晌呲牙乐起来,伸出自己的狗爪子要钱。

    李晌对霍峋要追男人的事情没有太大的反应,接受程度良好,毕竟养在霍家那种龙潭虎穴,又被霍峥那鹰爪雕心的狠狠磋磨,再好的苗子也要被压迫成变态。

    不是变成大变态,就是变成小变态。

    玩男人,只能算是小小小变态,不足挂齿。

    元麒龙觉着这是遇见高手了,他痛定思痛,“这就是在钓你,欲擒故纵,抬高身价呢!”

    有过和年长姐姐恋爱经历的李晌不觉得,“我看他应当喜欢成熟稳重的类型,咱这种青春洋溢的,又是他朋友弟弟,他都当小孩看,谈也就是玩玩的……”

    没有人想要在恋爱里面玩养儿游戏。

    霍峋沉着脸,“他说有喜欢的人了。”

    “是谁?你认识吗?见过吗?”

    “我不认识,只是从我哥那边听说过,是他高中时候就认识的燕城朋友,大学期间两个人谈了四年,相处的很好,但毕业就分手了,可是从那之后,他再也没找过。”

    元麒龙蹙眉,“这种场合里边还有这样长情的种儿。”

    不是他见识少,是这物种实在稀缺。

    “那要是为了初恋守身如玉,也可以理解,初恋这玩意后劲儿是大……”李晌赞同。

    “不,他也没有要为了那个人守身如玉的意思。”霍峥攥紧拳头,眼眶猩红,“他说,如果我愿意,他可以和我保持肉.体关系,只有这个,没有其他。”

    想到郑秋白那风情的神态和一向开放的思想,霍峋毫不怀疑,被金玉庭员工私下偷偷传播的老板情人名单,是货真价实的东西。

    郑秋白这样的人,身边哈巴狗一箩筐,怎么可能缺男人?

    “还有这种好事?”元麒龙一拍大腿,两眼放光,“你答应他没有?”

    “当然没有!”霍峋瞪他,不想和这么没有节操的人讲话。

    “为什么不答应?这种机会可遇不可求啊,谈感情费脑还伤心,这种事只伤肾!”元麒龙没有节操的同时,还不觉得霍峋有必要奔着一个长久的关系去努力。

    男人变心快如闪电,真耍感情,感情淡了要做切割时候很麻烦。

    且男人动心,一大半的原因都在于对方的皮相。

    这皮相到手了,心上有没有自己,有什么所谓?

    只要对方不在床上叫别人的名字,元少觉得一切都好说。

    不用霍峋揍他,李晌都要把铁签子戳元麒龙腰子上,“你小子真没德行,不知道我们霍峋的恋爱观是结婚登记步入洞房吗?”

    他话头一转,看向霍峋,“不过,我也觉得这不是个坏事,试试呗,那种事最能刺激性激素和多巴胺了,万一,那啥着那啥着,他就爱上你了呢?”

    霍峋觉得李晌在说梦话。

    “我说的是真的!夫妻生活这玩意儿合不合适可相当重要!我一小姑跟她对象在一起没半年就扯离婚证了,听说就是因为那方面不合适。先前我小姑为了让我爷爷接受那个开出租的女婿,在家里一哭二闹三上吊!”

    “你大可以试一试,他既然喜欢这种开放关系,那身边一定不止一个你,你有做这行的资本,先把那些和你一样做妾的KO掉,让他身边只剩下你,到时候再去撼动他心尖上那个人的位置,这不轻而易举。”

    李晌,几个二代里唯一一个真真为爱做过傻事儿的,但他的脑回路,似乎比元麒龙靠谱的多。

    霍峋的眼睛又亮了,他看着李晌,像是看到了新的人生导师。

    霍少爷顿时突破了心里那道坎儿,他这不是没有底线和道德,只是单纯的有方法有谋略,走迂回战术。

    于是,霍峋站在了郑秋白家门口,红着脸说出了自己的心甘情愿。

    捏着油条的郑爷纳闷:“昨天晚上,我说什么了?”

    这人上了年纪,记性真就是变差了。

    霍峋脸一红,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道:“你说、你说如果我和你保持那种关系,你就同意。”

    郑秋白终于想起来了,他这张破嘴,祸从口出,自以为堵住了霍峋全部的门路,没想到这小子不走寻常路改翻窗了。

    郑爷不可置信地看着门前羞涩的高大年轻人,“你真的愿意答应这个?”

    霍嵘不是说他弟弟是个很保守的人吗?

    “我愿意。”霍峋毫不犹豫点头。

    郑秋白当即丧失了胃口,最后一点油条也不想往嘴里送了,他故意膈应霍峋,“所以归根到底,你还是想和我上床,也只是为了和我上床。”

    “当然不是,”霍峋一下子塌了眉毛,似乎不理解郑秋白什么这样曲解他的意思,“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你不排斥我的□□,这还算有点喜欢的不是吗?而我喜欢你,所以我也心甘情愿和你做这件事。”

    末了他又补充,“只要你不要在床上把我当成另一个人就好。”

    这已经是霍峋最后的尊严了。

    但估摸着,就算郑秋白在床上叫另一个人的名字,霍峋也一定只会一边咬牙流泪一边动腰。

    他总得卧薪尝胆,忍辱负重,才能修成正果,抱得美人归。

    另一头的郑秋白蹙眉,正当他搜肠刮肚寻找拒绝霍峋的由头时,脑海里却浮现了新的记忆。

    那还是年轻时的郑老板,在暗色的巷子里,似乎是某个夜场外围的一条街,他勾着霍少爷的脖子,两人唇齿间是足够暧昧的距离,而他似笑非笑,伸出一只手抵着霍峥的胸口,“我们之间只能到这一步。”

    他还是有理智的,可不能睡了霍嵘的弟弟。

    “我知道。”霍峋掌心贴着他的腰,大腿挤进他腿间,语调低沉,分不清那是真心话还是在赌气,“我也没想和你变成其它关系。”

    之后就是一些少儿不宜的画面。

    郑秋白攥紧了门把,他原本还以为年轻时候的自己和霍峋谈起恋爱来了,现在看,自己也没有那么没有脑子。

    那时候,他们就是解决彼此需求的合作关系。

    没有走心,只走肾。

    所以如果上辈子的自己和霍峋有过这样的接触,那这辈子,是不是也可以这样做?

    一直都在对抗命运的郑爷到这一步,突然间想顺应命运了,他有相当正经的理由,那就是万一缺失了他这关键一环,霍峋无法像未来一般飞黄腾达了可怎么办?

    那岂不是罪过大了?

    于是郑秋白不再犹豫,错身拉开门,“你先进来吧。”

    “现在?这么着急?”霍峋瞪大眼睛,看着外面的青天白日,有点脸红。

    这么早开始?不大好吧?

    “怎么,睡你还要挑日子?”郑爷揶揄,“这么不配合,那就算……”

    “不,我配合。”霍峋立马挤进郑秋白的屋子。

    重回这狭小的老房子,处处都是他熟悉的痕迹,就是估摸着自他走后,郑秋白又恢复了从前的生活习惯,这屋子处处都不大干净,看得霍少爷简直要洁癖发作。

    他老妈子似的发问:“你最近都没请保洁吗?”

    “请了,我看这不挺干净的吗?”郑秋白眼里没活儿,现在这种环境,都是他已经在克制自己尽量保持整洁的结果了。

    郑爷率先坐到沙发上,拍拍自己身侧的位置,“过来。”

    霍峋紧张地心脏都要跳出来,一个劲儿给自己的小兄弟加油鼓劲,让它在关键时刻千万不要掉链子,但,“我还没洗澡,而且,在沙发上?”

    这会不会有点儿太挤了?

    好像也不太方便。

    “你想什么呢?我让你过来,是先对我们的关系约法三章。”郑爷抱臂,“虽然我不那么挑时候,但有些事,还是得在开始前讲好。”

    万一中途出现什么意外事故,郑爷可不想负责。

    臊红脸的霍峋立马一屁股坐下了,跟小学生似的,腰板挺笔直。

    “第一,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和你的关系不会有别的发展。”郑秋白敲打霍峋脑袋里的歪苗条。

    “万一呢?”

    “不会有万一。”郑秋白有从前的经验,因而相当笃定,他和霍峋无法走到最后。

    霍峋却当他是对初恋情人念念不忘,情深意笃。

    那真是醋也要把自己醋死了。

    “第二,我们之间的关系,不能让别人知道,尤其是你哥,和你的家里人。”郑秋白怕被报复,霍家动动手指就能让言家元气大伤,要是轮到他搞了霍峋这档子事,那恐怕金玉庭都要被霍家整关门。

    这是郑爷最后的资产了,还是继承来的遗产,是心血,他这辈子不想那么轻易的放弃。

    “我知道。”霍少爷心虚且阳奉阴违,他压根不敢告诉郑爷,家里人已经快把郑秋白祖宗八辈查一个干净了。

    “第三,如果我不愿意,你不能强迫我,当然,你可以提出你自己的需求,如果我没有特殊情况的话,会配合你。”

    这种关系是双向的,郑秋白不是个自私的人,他也没有冷漠到能把霍峋当成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物件来使用。

    如果霍峋有什么需求,他当然也会配合。

    这点霍峋无条件点头。

    “最后,不要试图干涉我的工作,我不希望再发生昨天晚上那样的事情。也不要对我其余私生活有想法,同样,我也会尊重你的隐私。”郑爷暂时只想到这四条要求,但他觉得也足够全面了。

    “如果这些你觉得可以,我们就继续,如果你觉得不可以,大门在那边,我就当你从来没来过。”他日还好见面。

    霍峋定定盯着他,爽快道:“我全部都可以。”

    他人已经坐到这里了,就没有所谓的回头路。

    “但我还想知道,除了我之外,你身边还有几个人……”

    郑秋白挑眉,起身往餐桌走去,收拾桌上的碗碟,“这个问题属于其它隐私了。”

    不过霍峋的谨慎似乎也能理解,毕竟可能第一次有这样的开放关系。

    “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的私生活一向谨慎,不会让我得病,更不会传染给你,这点你可以放心。”

    “那今天我们——”

    “今天不行,我还有事,你可以走了。”起来太早,吃完早饭,郑秋白开始犯困了,他想睡个回笼觉,不然晚上去上班一定会精神不济。

    霍峋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挪到了他身后,轻轻伸出手圈住郑秋白的腰,“那我走之前,可以亲你一下吗?”

    霍少爷的小心脏跳地扑通扑通,他实在是害怕被拒绝,但郑秋白说了,他也可以提出自己的需求。

    既然这样。

    那亲亲,也算是那种事情吧?

    郑秋白转过身,整个人被霍峋笼罩在餐桌前。

    面对霍少爷明显紧绷的面颊,他想这到底是他们确定关系的第一天,已经做出这个决定,他就没把霍峋再继续往外推。

    立牌坊的事,郑爷不干。

    于是他抬起头,主动伸手拉低霍峋的脑袋,按照他记忆里的姿势,轻轻偏头吻了上去。

    有了记忆,吻都变得不同寻常,郑秋白有自成一套的熟练技巧,专门调戏霍峋。

    毕竟霍峋那小嘴巴上有几两肉,咬起来是什么感觉,重来一次,他都清楚的不得了。

    这份熟练,将霍少爷吻的面红耳赤。

    也让他更加笃定,十足风流的郑蝴蝶身边一定有一圈哈巴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