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罢攻

    碧湖宫被毁, 墨宗弟子都须重新安顿。

    沈凌夕原本应该在处理完事务后主动回到刑罚院继续关禁闭,同?样要回去的还有续了七天费的慕长渊。

    哪知到了后半夜,慕长渊竟然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墨宗内部?一片混乱, 恭长老经历了情绪大起大落, 难以再主事,沈凌夕既然?当了人家的客卿长老, 该站出来还得站出来。

    管理并非单纯下指令就有人去执行, 今晚受伤的弟子?众多, 剩下的绝大多数都受到惊吓, 加上墨宗出事连累其他宗门?,寻求帮助时也碰到了犹豫和拒绝的情?况,还有很多琐碎的事情?, 是沈凌夕之前根本没想过的。

    他一时间有些忙不过来。

    幸好上神学什么都很快,沈凌夕思?路清晰,倒也不显得慌乱,只是一时忽略了他弱不禁风的道侣罢了。

    他听见弟子?的惊呼声,转头就看见菜苗们围着昏迷的慕长渊。

    沈凌夕拨开人群,一摸额头才?知道慕长渊发烧了。

    慕长渊没有金丹,采补来的灵气只能装装门?面,骗骗不周山门?口的那块试仙石以及上仙那不好使的眼神。

    偏偏他又?喜欢浪,喝酒吹风熬夜吵架, 还与三毒斗了一场法,这不, 浪着浪着就倒下了。

    沈凌夕不放心别人, 只能给方源传信让他亲自来接人。

    弟子?们都知道“木兰”是个重病缠身的少年, 除非位列仙班铸就金身,否则早晚是要灯枯油尽的。

    以他重病的情?况, 阳寿恐怕也就不到一年了。

    魔尊突然?陷入昏迷的事,把方院长也给吓一大跳。

    方源本就杞人忧天,慕长渊没来仙盟前,他紧张地跑去打听有关于魔尊的事,慕长渊来了之后,他更是合不上眼,每天只能用忙碌的备课来转移焦躁心情?。

    他时刻关注木兰的消息,包括股票交易坊里的各种?传闻信息。

    但对于最近涨势逆天的师徒股,方源却并没有大惊小怪,而是表示理解:天元廿四年风气相对保守,但万年后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就拿严珂做网审的那家文学网站来举例,没有一位师父能清清白白地活到最后。

    那姿势,那玩法,学医的都叹为观止。

    可虚拟世界和现?实生活怎能相提并论?“强取豪夺”这四个字根本不会出现?在沈凌夕身上。

    因?为他是天道上神,诛杀三界邪祟,从不失手。

    方源扬眉吐气,信心满满:沈凌夕是古往今来三界中唯一支棱的师尊!只有上神夺别人的份,上神怎么可能被强取豪夺?!

    假如慕长渊知道方源的想法,估计会让沈凌夕多关心关心下属那不堪一击的精神状态。

    三毒大闹槐序峰,疑似和他们一样是从现?代穿回来的,得知消息的方院长险些当场心梗:医宗好些弟子?都受到三毒影响,魔尊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仙盟总部?面临的可就是外忧内患了。

    而“引魔入室”的他们几个,就成了千古罪仙,两世英明毁于一旦。

    终于,方源课也不备了,亲自出面,把昏迷的慕长渊接到自己在莺时峰的别院,不让其他的弟子?接触魔尊:慕长渊经不住全身体检,若是被丹宗药宗毒宗经受,必然?会被人发现?他根本不能修仙的事。

    如今魔尊的身份只有五个人知道,能藏一天是一天。

    可把魔尊搬来之后呢?

    方源更愁了。

    他仿佛在别院里埋了一颗核弹。

    通讯灵阵里,方院长在肆意释放内心的压力——

    【生命之源】: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满身大汉】:半夜三更的院长搁这儿练嗓子?呢?

    【生命之源】:薄宗主怎么改名字了。

    【满身大汉】:哦忘记把马甲改回来了。

    【三代同?床】:好了改了。

    【生命之源】:……实不相瞒我也有个马甲。

    【三代同?床】:我扒掉了。

    【生命之源】:???

    【三代同?床】:对个暗号?备课。

    【生命之源】:!!!

    【三代同?床】:其实老?裴的马甲我也扒了。

    【生命之源】:薄宗主在脱衣一事上从来天赋异禀。

    【三代同?床】:院长过奖,只有老?严的我扒不掉。

    【生命之源】:没办法,尊者自从得罪魔尊,就深藏功与名了。

    商业互捧结束后,通讯灵阵安静片刻,薄欢又?问——

    【三代同?床】:今晚群里怎么就我们俩?

    【生命之源】:老?裴改道心的事被那魔头抖出来,老?严被叫去青阳峰了。

    【三代同?床】:魔头怎么知道?!(大惊

    【生命之源】:可能是凌夕告诉他的。

    【三代同?床】:但凌夕又?是怎么知道的??

    【生命之源】:可能是老?裴告诉他的……你别老?问我,我现?在很慌,那核弹,啊不,那魔头现?在在我这儿,我怕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三代同?床】:老?裴瞒了我们不少事,等回来我一定要好好审审他!

    【生命之源】:宗主这是打算亲自出手啊(瑟瑟发抖

    【三代同?床】:哼!

    ……

    方源不敢待在别院,甚至连莺时峰都待不住,于是率领弟子?去旁边的槐序峰帮忙。

    岐黄四宗都出动了,倒也不显得医宗有多么兴师动众,不过见方院长神情?恍惚,有毒宗弟子?用胳膊肘捅了捅旁边的柳青青,道:“原来上仙也会秃头啊?”

    柳青青刚包扎好一个伤患,抬头道:“啊?”

    毒宗弟子?神神秘秘:“方院长比上次见的时候发际线更高了。”

    “……”柳青青噎了一下,本来想为上仙挽回一点?颜面,但看见方院长锃亮的脑门?后,违心的话也说不出口,只道:“听说医宗最近新?开了一门?课程,叫什么……哦,西医学,名字怪里怪气的,但很抢手,院长除上课以外还要备课和编纂‘西医学’教材,这段时间基本没休息过,估计也没时间修炼。”

    毒宗弟子?想了想,觉得也是:“确实,我那天旁听过一节,‘西医学’里好多理论都是以前从没接触过的,也不知道方院长花了多长时间才?完善这套医学理论。”

    路过的药宗弟子?一听,打鸡血似的道:“上仙都这么努力,我们哪有理由偷懒!”

    说完就搬着伤员腾云驾雾而去,留下面面相觑的柳青青和毒宗弟子?。

    道心损毁的菜苗不能一起隔离,免得入魔后跟炼蛊似的互相吞噬。

    金丹弟子?气海灵力稀薄,翻山越岭地搬了几趟就开始气喘吁吁了。

    摇光好不容易压制住体内的邪祟,起身道:“那邪物也不知道是不是藏于山中,只是不出来作恶。”

    沈凌夕道:“‘三毒’以贪嗔痴为生,无处不在,便是上仙界也是去得的。”

    玉衡仙君惊讶道:“沈师弟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沈凌夕不慌不忙道:“我听墨宗弟子?说,三毒酷爱聊天,跟每个人都这么说。”

    玉衡仙君:“……”

    天玑仙君趁机蹭到沈凌夕身边:“天权和开阳这两日都在闭关,我就没去打扰他们,没想到事情?这么严重……幸好凌夕你没受伤,不然?就参加不了过几日的论剑了。”

    他又?问:“凌夕,书师兄听见自己剑心有异响,摇光和玉衡也听到了,你有听到吗?”

    沈凌夕摇头。

    只要三毒是从万年后穿回天元廿四年的,就不会找他:上神没有贪嗔痴,三毒根本进不去。

    但沈凌夕还是想不明白,慕长渊究竟什么时候得知他道心有裂痕。

    明明弟子?大选时还一头雾水,魔尊这段时间也没有机会和裴青野单独接触,总不能是自己说梦话告诉他的吧?

    最大可能是慕长渊亲自验证过了。

    可上神的道心哪里是恶道想进就能进的?

    “凌夕,凌夕!你还好吗?”

    一张脸忽然?凑近,沈凌夕心底一跳,险险地后退了半步,这才?避免撞在一起。

    天玑仙君见他避开,也不觉得尴尬,自顾自地说道:“你好像有心事的样子?,可以和我说说吗?”

    北斗七子?中排第?二的天璇和排第?三的天玑都出自剑宗,但众所周知,天玑仙君心悦沈凌夕,在股市交易坊中也有一只半死不活的股,叫作“备胎股”。

    买这只股的基本是舔狗预备役,他们的口号是:喜欢就要勇于追求,万一成备胎了呢?

    书白妄本来还忍着,这会儿终于忍无可忍,道:“天玑你要是很闲就回去修炼,今晚本就没你什么事,你是来凑热闹还是来添乱的?”

    沈凌夕看见在碧湖宫废墟上空飞来飞去的方院长,便托辞离开这场无谓的争执,雪白的身形一掠,便来到方源这边。

    方源一见他便急匆匆说:“已经安置好了。”

    沈凌夕点?点?头。

    方源知道他话少,只能自己主动问:“凌夕啊,你也知道他是采补之体,慕长渊有向你透露过他采的是谁吗?”

    沈凌夕:“……”

    就算是天道上神,突然?被问及这种?事,薄薄的脸皮还是一紧,好像被窥探到了什么秘密一样。

    雕梁画栋尽成废墟,昨晚魔尊才?在这宫殿的某一间屋子?里一边喊着师尊,一边翻来覆去地折腾他。

    上神被弄得狠了,始终不肯妥协,最后嘴都被亲肿了。

    “……”

    沈凌夕一时语塞,只干瞪眼,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方源深知上神性情?刚烈,眼里容不得沙子?,此刻见他眼角泛红,以为是被这孽徒给气的,连忙摆手安慰道:“罢了罢了,我不问,你也别跟他置气。这人情?况特殊,我们是怕他为祸三界才?出此下策,我纯粹是担心他不知节制,只采一个人,最终再采出事来可就不好了,反正咱们仙门?不像凡人那么保守,他多采几个,你全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方院长感?觉周围空气一寸寸凝结成冰,自己简直快被冻住了。

    魔尊火上浇油纯属爱浪,方源却是不知不觉中在滚开的油锅里浇了一瓢水。

    沈凌夕面容仿佛淬了一层寒冰,声音也冷冷的:“我的徒弟我自然?会严加管教,不让他祸害三界。”

    方院长:“你没懂我的意思?……”

    “别说了,”沈凌夕疲倦道:“再说我要生气了。”

    一句话就让方院长老?老?实实地闭上了嘴。

    凛冽的寒风呼啸着奔向一望无际的夜空,方院长看着上神冰雕般的面容,恳切地向天道祈祷着:希望魔尊抽空多采采,赶紧把命续上吧……并且采完不要被他师父打死。

    阿弥陀佛。

    只可惜,方院长的心愿注定实现?不了。

    因?为魔尊突然?罢攻了。

    破坏气氛

    魔尊也是有小脾气的。

    由于沈凌夕不入天道, 他单方面作出了残忍的“罢攻”决定。

    但上神还不知道这件事。

    沈凌夕忙了一整夜,等一切都安排妥当了,才有时间来到别院探望他。

    但一进?门看见的就?是奄奄一息的病美?人。

    莺时峰奇花异草颇多, 整座山弥漫着一股草药花香, 闻着沁人心脾。

    沈凌夕熟练地在别院外设了个禁制,不让任何人打?扰和探查, 随后坐到床边, 俯身亲了亲慕长渊的泪痣。

    鲜红的泪痣微微凸起, 十分敏感, 沈凌夕看见对方眼睫颤动?了一下,在苍白脸颊投下两片扇形的小阴影。

    慕长渊桃花眼尾修长上挑,平日里总含着玩世不恭的笑意, 可每当动?情?时,他就?像野兽盯住猎物般紧紧盯住自己。

    被他这样专注地盯着的人,只?觉得世间万物好像都消失了,唯独剩那双桃花眼潋滟的眼波简直能滴出水来,让人情?不自禁地陷入在其中。

    神魔之间存在很多分歧,而地狱魔尊早在漫长的岁月中,学会了忍耐和等待,慕长渊有足够强大的掌控能力,足以?让他支撑到目的达成——他的猎物会自愿落入他掌心。

    沈凌夕此刻就?像猎物一样, 受到不知名的引诱,呼吸轻顿的同时, 伸手?去勾他的衣带。

    然而慕长渊却忽然把自己裹在被子里, 转过去脸朝墙壁, 只?给对方露了个后脑勺。

    魔尊一生?好强,死也要比上神死得早。

    沈凌夕:“……”

    第?一次求欢遭拒的上神, 坐在床边显得有些窘迫和手?足无措。

    不过沈凌夕对慕长渊显然有着无与?伦比的耐心,很多时候,他这种耐心甚至让魔尊都暗暗吃惊。

    尤其是在床上。

    慕长渊一高兴就?容易玩过火,显然沈凌夕很多时候是承受不住的,但他每次都选择忍耐,还得魔尊自己发现后,才又是亲又是抱又是哄的。

    慕长渊昏昏沉沉时就?在想,上神哪里都好,就?是太固执了。

    以?至于到最后,彻底失去意识之前,慕长渊脑海里只?有四个字——郎心似铁。

    被吻醒的魔尊自恋地心想:即便郎心似铁,也难敌本?座千娇百媚。

    沈凌夕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戳了戳他的后腰窝,道:“起来聊正事了。”

    慕长渊没?反应。

    沈凌夕见他又难受又要犟,心疼中又觉得好笑,便问他:“你寻死觅活,是想让我守五百年寡吗。”

    魔尊的后脑勺不为所动?。

    沈凌夕无奈地盯了他一会儿?,想起方源建议慕长渊多采几个人,顿时脑子一热,说:“天底下也不止你一个采补炉鼎,大不了我让薄欢去给我找,那么大一座雁来峰,总是能找到的。”

    这话可就?捅了马蜂窝了。

    慕长渊气若游丝、咬牙切齿:“沈凌夕……你是真打?算气死本?座,好渡尽天下邪祟是吧?”

    沈凌夕不甘示弱:“就?许你招蜂引蝶?”

    慕长渊简直被他气笑:“他们五行缺水也要怪我吗?”

    沈凌夕想找话反驳,想着想着自己却笑了。

    于是神魔这一架又吵不起来了。

    沈凌夕脱了外裳上了床,从身后圈手?抱住慕长渊,绵长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对方后颈上。

    慕长渊后颈有些痒,又觉得避开显得弱势,于是硬邦邦地梗在那里,跟个棒槌似的。

    和魔尊时期相比,现在的慕长渊显然清瘦多了,苍白的面容让他看起来少年感十足——要知道真正的魔尊完全?当得起“祸国殃民”这个形容,而凡人慕长渊再爱折腾,也不过是只?放大版的猫猫罢了。

    沈凌夕抱着他,轻声说:“昨晚你不该拿裴青野开刀的。”

    慕长渊:“本?座想动?谁,你心里难道不清楚?”

    看似透露了逍遥散仙的秘密,实则麻烦都落在沈琢身上。

    沈凌夕一言不发。

    慕长渊的中衣略微松散,后颈到肩胛骨的肌肤就?这么暴露在沈凌夕面前,颈骨分明,脆弱得仿佛一只?手?就?能折断。

    上神轻轻吻在突起的骨节上,圈抱着的臂弯收得更?紧了。

    慕长渊没?什么力气反抗,人的身体都是趋利避害的,慕长渊在面对上神的引诱时变得异常兴奋,连魂元也因为他的磨蹭而暴躁地玩起了缚魂锁。

    锁链声哐啷哐啷响,好像在提醒他该交公粮了。

    慕长渊无视狴犴,二话不说就?变成了一只?小黑猫!

    揣着猫的沈凌夕:“???”

    上神表情?空白,揉了揉怀里伸懒腰的小黑猫,试图把慕长渊叫回?来,做一点小猫咪不能做的事。

    “慕川。”

    “喵。”

    略略略。

    慕长渊咬了他一口,长长的猫尾巴不耐烦地在身后甩来甩去。

    沈凌夕第?一次觉得小黑猫没?那么可爱了。

    他要慕川。

    然而魔心似铁,慕长渊是无论如何也不同意他将修为停在元婴期。

    沈凌夕再敢打?停止修炼的主意,慕长渊说什么也要忍住不用采补之术。

    此为警告。

    沈凌夕出气般把猫爪按在床上,脸埋入肚皮的软毛里,连吸带蹭地把小猫折腾得喵喵叫。

    “喵——嗷嗷~”

    沈凌夕你不是要谈正事吗?!

    上神吸够了猫才放开它?,蹙眉道:“你一定要这样谈正事吗?”

    “喵喵!”

    是啊。

    “喵~”

    谈不谈,不谈别妨碍本?座睡美?容觉。

    沈凌夕:……

    最终妥协的还是天道上神。

    “昨晚统计出来道心严重损毁的弟子有七百余名,基本?是金丹期弟子,年龄在十八岁到四十五岁不等。”

    比起总部的百万仙修来说,七百修士只?不过是九牛一毛,然而仙盟大会期间八方来朝,不周山内出现大规模摧毁道心的丑闻不能对外宣扬,连禅宗都没?几个知情?的。

    当晚碧湖宫的天坑废墟就?被阵法封住,即便御剑经过也看不出端倪。

    慕长渊昏迷期间无法配合录口供,不过经过一晚的调查询问,他已?经洗脱了嫌疑。

    其他弟子的口供出奇的一致——邪祟自称三毒,来找被仙盟扣押的“魔尊”,最后被仙灵音波逼走。

    “仙灵音波”属于汇报的仙修润色过的说法,原始口供版本?说的是“魔音入脑”。

    难听不重要,难听到能退敌也是一种本?事。

    凡人喜欢把各种邪祟统称做“鬼”,鬼都听不下去的笛声,琴修直言觉得自己宗门受到了侮辱。

    但总而言之,当晚慕长渊除了吹笛子特别难听以?外,没?做什么特别出格的事情?。

    三毒跑得无影无踪,大伙儿?都不知道它?是不是还在山里,比这更?令人担忧的是,假如它?口中的“魔尊”真的存在,真正的鬼界大军随时可能来犯。

    当务之急是要把“魔尊”找出来。

    小黑猫听到这里,“喵”了一嘴,那意思大概是:本?座好怕怕哦。

    “……”沈凌夕端坐在床上,揉着怀里的小猫咪,仿佛在自言自语。

    这要是被其他仙门弟子看见,估计也要担心他的精神状况。

    慕长渊问他:“然后呢,仙盟委员会打?算怎么做?”

    作为修真界的第?一大势力,仙盟当然不会取消五年一度的仙盟大会,因为这么做无疑是向恶势力低头。

    “我听天玑说,剑宗和刑罚院联手?加强巡视检查,并且增加了好几重查验。”

    一是查邪气,都叫魔尊了,必然是魔修。三界百分之九十九的邪祟都是魔化物,身上有股腌入味的魔气。

    慕长渊笑道:“只?谈成分不谈剂量的都是耍流氓。”

    沈凌夕无视小猫咪嘲讽的喵喵声,道:“二是查道心。”

    这回?,魔尊总算有些惊讶了。

    道心是仙修最重要的命门,谁都不会轻易放别人的神识进?道心进?行查探,因为一旦对方居心不良,坏的就?是仙修的根基。

    小黑猫抬起脑袋,一双漂亮的金色瞳仁盯住沈凌夕,尾巴也有一下没?一下地甩着,显现出它?的好奇。

    “喵?”

    怎么查?

    “用‘七罪古藤’叶。”

    魔尊倒是听说过,仙盟刑罚院的严尊者疾恶如仇、刚正不阿,手?中有一把本?命仙器“七罪古藤”,古藤条有七道分支,分别为贪、嗔、痴、恨、爱、恶、欲,抽在肉身上不疼,却能撼动?道心,属于精神攻击的一种。

    这也是为什么弟子们都怕他——假如道心不稳,被抽一下基本?就?废了。

    所以?严珂又被叫作“严三鞭”,据说上仙界挨得住他三鞭子的都不多。

    用七罪古藤上的叶子来检测道心,比苦海幻境更?精准:若道心稳定,叶子没?有任何变化;若道心不稳,叶子迅速枯萎;假如道心开始坍塌,叶子就?会自燃成灰烬。

    敌暗我明,仙盟又不愿意将事态闹大,因此应对方法十分有限。

    总部当晚签发盟主令:仙盟大会期间,刑罚院的风纪仙官每日在下仙界先用古藤叶测道心,若道心有异,则尽快闭关,直至道心稳定后再测,道心没?问题才能正常修行。

    此举不一定能抑制邪祟,最起码可以?起到震慑作用。

    慕长渊觉得没?什么用,小猫咪摇头。

    沈凌夕:“琴宗尝试在你的魔……笛声曲谱的基础上编曲。”

    小黑猫挑起眼梢瞟他,傲娇的表情?不言而喻:连这个都告诉本?座,你就?不怕本?座联合三毒,把仙盟总部掀翻了去?

    沈凌夕垂着眼睫,专注地撸着猫,小声说:“怕就?不会让你进?来了。”

    他的目光很沉静。

    昨晚归魂枪催动?到最强劲的程度时,上面燃烧起银白的火焰,整支枪杆呈现出金红色,犹如烈焰中涅槃的凤凰一样。哪怕到那时候,上神的目光依然沉静如水。

    魔尊总想要看清他眼底的情?绪,却总是看不清。

    不过现在他可没?心情?想什么眼底不眼底,沈凌的话似乎还能做另一重意思理解。

    慕长渊脸“唰”地一下就?变烫起来,心想上神越来越不像话,小猫咪可听不得这些。

    沈凌夕屈膝怀抱着小猫咪坐在床上,心里想着三毒和道心的事。

    整座别院就?他们俩,安静得好像在临渊水榭的那段日子。

    不知是不是不满他发呆,沈凌夕身上忽然一重,下一刻,整个人天旋地转地被压在床上!

    慕长渊攥住他的双手?,拉过头顶:“摸够了没?有。”

    上神丝毫没?有抗拒,温顺地任由他为所欲为。

    慕长渊第?一次在心里承认,自己好像要输了。

    垂落的长发纠缠在一起,没?有人能抗拒这样的沈凌夕——没?有烟火气息,也没?有杀神的煞气。

    他怜悯众生?,爱一个人的时候毫无保留地包容着对方。

    魔尊伸手?抚摸过他温热的脸颊,修长苍白的指尖撩过乌黑鬓发,将他侧脸的一缕发丝撩到耳后。

    慕长渊最终还是没?忍住,在他额头上轻轻落下一个吻。

    俩人的呼吸都变得深长起来。

    亲吻掠过额前、眉梢,擦过薄薄的眼皮,正要落到柔软的唇瓣上,沈凌夕福至心灵地居然在这种时候想起了正事:

    “慕川,你是不是打?算用聚魂棺来重塑道心?”

    自作主张

    沈凌夕从昨晚开始就一直在想?, 魔尊为什么信誓旦旦地说能重塑道心。

    他脱口而出的话,破坏了好不容易攒起来的暧昧气氛,因为这?一突兀的打岔, 魔尊气得又变回小?黑猫, 到最后也不肯搭理他。

    沈凌夕神情恍惚地去了青阳峰总部。

    仙山之巅,悬空栈道横跨天际, 缭绕的仙云恍如盘踞的苍龙。

    天空一碧如?洗, 琉璃铸就的宫殿山峦般连绵起伏, 重重叠叠, 壮丽的极光点缀着宫殿,每当日升月落时,与三十三重天外的光芒交相辉映, 折射出七彩绚丽的流光。

    临渊水榭与这?里相比,荒凉至极。

    但沈凌夕更?喜欢广袤的荒芜与寂寥,只有荒原才能让他感到安心:好像再也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一样。

    不远处三三两两的仙修御剑穿过,看见?悬空栈道上的沈凌夕,犹如?一枝雪里埋藏的蔷薇,忍不住驻足眺望。

    暮商峰的钟声传遍不周山,繁花因钟声绽放,露出了碎玉般蕴含着仙气的花蕊。

    栈道下方?是万丈深渊,他每走一步, 半透明的栈道就荡出一圈涟漪,随后绽放出一朵洁白?无瑕莲花。

    这?一条栈道叫做步步生莲。

    那天在临渊水榭之巅, 风雪交加中, 沈琢问?自己的徒弟:“爱欲带给你什?么。”

    沈凌夕坦然道:“忧与怖。”

    “明知爱欲只能带来?忧与怖, 为何还要动凡心。”

    沈凌夕微微笑了起来?:“因为我发现,甚至不需要他回应, 只要我爱他,便可抵挡世间?的一切忧与怖。”

    他说这?话时,晶莹的白?雪落在鬓发、眉梢和眼睫上,沈凌夕的神情温柔得能将冰天雪地全都融化。

    沈琢当时的表情其实很难用言语来?形容,毕竟他徒弟怎么看都不像个恋爱脑。

    沈琢沉默地盯了他半晌,直到风雪都快把他半个人?埋了,才缓缓开口:“你被?夺舍了?”

    “……”沈凌夕无言望向逐渐冰雕化的师父,不知该夸他心思缜密呢,还是该夸他心思缜密。

    沈琢隐约明白?为什?么徒弟近来?行径怪异,只不过因为长期以来?沈凌夕都不需要人?操心,以至于做师父的甚至忽略了对方?正?处在情窦初开的年?纪。

    没有谁一生下来?就会修炼,也没有谁的道心从一开始就无坚不摧,即便他拥有修真界有史以来?最强大的修炼天赋。

    沈琢目光极具压迫感,那一日,半神惩罚犯了仙凡禁断之忌的徒弟,但与此同时,他在得知沈凌夕踏入歧途的一瞬间?,竟隐隐有一种松一口气的感觉。

    好像那个他捉摸不透的人?,其实也没有那么深不可测一样。

    然而沈琢最近各种事务繁杂,这?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由不得他细细参悟。

    沈琢叫沈凌夕在禁闭期间?好好反思,可就在上神在禁闭室静坐时,魔尊闯了进来?。沈凌夕看见?慕长渊的一瞬间?,什?么反思都忘记了,脑海里只剩一个念头:他来?找我了。

    当晚下仙界出事,三毒作祟。

    沈琢听见?弟子们形容邪祟的话语,就仿佛收到一种暗示,某个诡异而危险的念头又不受控制地滋生发芽。

    然而当他的目光与沈凌夕对上的一刹那,犹如?一盆冷水浇入心里——沈凌夕仿佛洞察一切,看向自己的目光只剩悲悯。

    有一瞬间?,半神仿佛被?这?平静的目光洞穿:那些经年?累月积攒的嫉妒和怨恨,隐秘的放任与不甘,几乎要化作地狱烈火,将半神冰冷的道心焚烧殆尽。

    沈琢有些狼狈地转移开视线。

    等再看过去时,沈凌夕在和徒弟聊着什?么,神色中没有透露出任何异样。

    天元廿四年?,无情道师徒间?的微妙交锋在人?前没有任何展露,沈凌夕不说,敏锐如?慕长渊也没能察觉。

    关?于玄清上神飞升的细节,后世流传出σw.zλ.很多版本,绝大多数都提到上神是在临渊水榭飞升的。

    世人?只知道那一日三十三重天门开启,降下神圣的五彩霞光迎接上神,梵音仙乐从神界的大门中流泻而出,九州大地万兽齐啸万鸟齐鸣,朝圣般飞向不周仙山,围绕着山体而转。

    天道赐封号“玄清”,意为重玄肃清,除邪祟,主杀伐。

    万丈清光由三十三重天落入黄泉,地狱恶念涤荡,百鬼哀鸣,天净无色之火险些荡平地狱黄泉里的魔物!

    这?是三界九州从没出现过的奇异景象。

    然而没有任何一个版本提到当时玄清上神浑身浴血。

    远在江南的裴青野见?三十三重天降下祥瑞之兆,陡然生出不好的预感:沈凌夕第?一次下地狱,便和那个叫慕长渊的大阿修罗打得两败俱伤,怎么养伤期间?突然突破境界。

    裴青野立即动身赶回不周山。

    白?鹭城街道熙熙攘攘全是修士,仙修渡劫时旁人?一般都避开,免得被?雷劫误伤,毕竟飞升上神的雷劫,除了沈凌夕以外谁都扛不住。

    但大家又不愿跑得太远——万年?一见?的奇景被?自己碰上了,总归不想?错过。

    裴青野不顾劝阻地冲进结界中。

    仙境内一片祥和安宁,裴青野陡然发现,临渊水榭的大雪停止了。

    他找到呆坐在血泊中的沈凌夕。

    没有了风雪的呼啸,山中寂寥得可怕,仙乐隐隐传来?,也驱不散这?山中的死寂和冰寒。

    沈凌夕乌黑的长发被?雪水打湿,贴着冰冷的脸颊,上神法相初显,容色摄人?,浑身镀着一层金光。

    可他身上、脸上到处都是鲜血。

    临渊水榭上空的滚滚劫云没有完全散开,裴青野看见?这?幅场景,心跳险些骤停:“你……您受伤了吗?”

    沈凌夕缓缓抬起头来?,见?来?人?是他,便摇摇头。

    是了,古籍记载上神血是金红的,从今往后,沈凌夕的血都不再是鲜红色了。

    裴青野嘴唇微微打抖,他竭力稳住声线,假装随意地问?道:“盟主呢。”

    旭日从云彩中探出,照在经年?的积雪上,折射出七彩耀眼的光芒。

    裴青野将声音放得很轻,生怕吓到这?位苍白?到几乎透明的年?轻上神。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裴青野以为他不会回答时,沈凌夕才失神地喃喃道:“师叔,这?世间?唯有太阳和人?心不可直视。”

    或许因为神力还不稳定,就在他说话时,裴青野的神识被?卷入了另一度空间?,他看见?一望无际的荒原碧心中,沈凌夕站在一道狰狞的裂痕边,怔怔望着远处。

    滚烫的岩浆从不知名的虚无中翻滚咆哮而来?,浓烟四起,道心大片地开始龟裂,几乎要将他卷入岩浆底,叫他永世不得超生。

    眼看着岩浆铺天盖地地蔓延而来?,裴青野忍不住大喊:“凌夕!”

    然而年?轻的上神却没有回头,他直面着岩浆,走向了未知的虚空。

    须臾间?,玄清上神归位于三十三重天,临渊水榭便只剩裴青野一人?。

    放眼望去,苍凉寂寥,消散的冰雪挟裹着腥锈气息,吹向遥远的天穹。

    没有人?知道,曾带领修真界走向巅峰、荫庇整个善道数千年?的仙盟盟主道心损毁,死前以自身为刃,亲手割裂了徒弟的道心。

    沈凌夕独守着道心的裂痕和沈琢的清誉,在神殿中枯坐了一万年?。

    临渊水榭终年?冰雪覆盖的山巅,终究埋葬了这?山间?最后一丝师徒之情。

    **

    裴青野最近频繁想?起一些不愉快的事情。

    他修逍遥道,自在逍遥,向来?认为昨日种种已如?昨日死,把握住当下才是最重要的。

    可从心魔忘川灭世开始,裴青野终于意识到,世间?的万物都像风一样捉不住——他改变不了过去,抓不住现在,无法面对未来?。

    这?就是裴青野面临的困境,也是他在半神境界里待了许多年?,始终无法突破的原因。

    活了一万多年?,这?位逍遥散仙才算想?明白?一件事:其实有些事情并非被?他看开,而是被?他藏起来?。

    偶尔在梦中揭开看一眼,伤口依然鲜血淋漓。

    裴青野被?带回总部问?话,不过因为他态度配合,审讯进展还算顺利。

    仙盟担心的无非是某些仙修铤而走险,使用一些恶道的办法——这?种介于善、恶之间?的修炼方?式,被?统称为诡道。

    诡道的危险在于不知什?么时候触犯天怒,引发天谴,导致一发不可收拾。

    最典型莫过于瀛洲玄宗门:表面是个仙修门派,背地里又结合了鬼修魔修的一些修炼方?式,最后自己灭门就算了,还把一海之隔的江南都给牵扯进来?。

    仙盟很早以前就颁布了约束条例:仙修研究出任何一种新的术法,都必须经过仙盟认证才能使用,否则将被?视为诡道异类。

    身为盟主,沈琢算是知法犯法,但裴青野都已经位列仙班了,明显获得了天道的认可,客观上就不属于“诡道”,所以无论赵怀阳再怎么据理力争,严珂都拿“四百多年?,早就过了追溯期”来?和稀泥。

    审了一整晚,光无意义的吵架就占用一半时间?,裴青野听见?这?些争执只觉得可笑:

    当时因为宗门变故,少年?裴青野不再相信大道无情,道心一度也变得摇摇欲坠,沈琢为保住小?舅子的神智和性命,强行为他改道,结果引来?了天谴——这?四百年?间?,半神的修为再无精进,就是被?天谴“诛仙劫”给劈的。

    筑基期弟子改道降下的天谴差点把一个半神劈没了,这?代价令人?咋舌。

    放眼整个修真界,除了最强关?系户裴青野,谁还有这?种条件?

    认证仙术究竟有多大的意义:总不能以后每个弟子道心出问?题,都让沈琢去挨一遍天谴吧?

    这?些都是仙盟委员会该考虑的事情,他们细致地询问?过细节后,又让裴青野做了一系列修为和道心考验,没有发现任何异样——废话,再给他几千年?时间?,裴青野还能修至化境。

    之后,逍遥散仙就被?放出来?。

    尽管如?此,上仙界看他的眼神还是透出些许怪异,好像他是通过一些不知名的特殊途径才位列仙班似的。

    裴青野对这?种保护主义不屑一顾:要不是为了沈凌夕,鬼才待在你们仙盟的地盘。

    刚起上神,他就看见?远处步步生莲栈道上伫立着一抹清隽的身影。

    沈凌夕怔怔地眺望着远方?,一如?当年?裴青野看见?刚飞升的玄清上神面对道心裂痕怔怔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逍遥散仙心里泛起密密麻麻如?针扎般的疼。

    他收敛心神,一摇扇子上前,笑道:“不去教?你那祸害徒弟,怎么跑这?儿来?了?”

    被?孽徒“赶”出来?的沈凌夕:“……”

    裴青野见?他一脸吃瘪的模样,不由得感到好笑:“第?一次当师父都这?样,管多了觉得自己啰嗦,管少了弟子尾巴都要翘上天去,更?何况你面对的还不是别人?。”

    是恶道之主,地狱魔尊。

    他安慰归安慰,沈凌夕发呆时心里愁的却是——怎么办,又快突破了。

    魔尊要是宁死不从……自己总不能真的去合欢宗找炉鼎吧?

    沈凌夕轻轻一叹。

    裴青野见?状也不打趣了,而是提出陪他在上仙界走走。

    上仙界秩序井然,仙尊们各司其职,有条不紊地维护着仙界法器的灵力供应,元婴宗师则负责将上仙界的旨意传达给下仙界或者其他仙山。

    走着走着,沈凌夕忽然想?起什?么,说:“对了,师叔能不能帮我把聚魂棺借出来?。”

    聚魂棺是上古神器,本应归还墨宗,但因为钜子入狱,恭长老忙得焦头烂额,暂时还没办交接手续,目前由仙盟总部代管。

    虽说神器是沈凌夕找到并交回仙盟的,但再想?把神器借出来?,复杂的手续就难办了:他毕竟没有职务,也没有正?当的理由。

    总不能说借给他徒弟玩玩吧?

    裴青野并不问?他借聚魂棺做什?么,沉吟道:“要是前几天还好,现在我去借东西恐怕……”

    “不过别担心,我跟薄欢说一声,他出面应该好办很多。”

    薄宗主毕竟是雁来?峰的峰主,仙盟委员会十二长老之一,有职务便利。

    沈凌夕说行。

    裴青野是个效率极高的散仙,心想?上神轻易会不开口求自己,既然开口,肯定就是要紧的事,于是当即开启“复仇者联盟”的通讯灵阵,准备跟薄欢先透个风声。

    一打开群就看到九百九十九条信息。

    裴上仙:……

    他不在的时候,其余几个人?聊得这?么开心吗?

    然而裴青野翻了翻记录,全程就是薄欢和方?源两个在聊。

    裴青野心里直犯嘀咕:一个是焦虑秃头的医仙,另一个是四海八荒第?一浪味仙,有什?么共同话题?

    再往后翻几页,裴青野目光猛地一顿,瞳孔地震。

    被?带走时都镇定自若的逍遥散仙,此时此刻脸色越来?越难看。

    沈凌夕不明就里:“怎么了?”

    裴青野机械似地抬头,目光呆滞地看向沈凌夕:“薄欢去找慕长渊了。”

    冤种师兄

    莺时?峰四季如春, 长出了许多巨型的奇花异草,每当山风吹拂,绯红的巨型花瓣就碰瓷般到处乱飞, 像慕长渊这样不会仙术的怨种, 被砸到了也只能自认倒霉。

    从远处看,青阳山的悬空栈道终年处在仙云缭绕之中, 在阳光的照射下如长虹贯日?, 穿越天际。

    魔尊百无聊赖地待在别?院, 有些后悔把上神赶走——也没干什么, 不过就是变成?猫躲到床底下不出来罢了。

    但上神没钻到床底找他,过了一会儿就去青阳峰借聚魂棺了。

    自“作”自受的魔尊一口血哽在喉头?,十分憋屈:“喵……!”

    沈凌夕, 有本事?你以后跟聚魂棺过,别?来找本座!

    小黑猫气得喵喵叫,然而山中别?院空荡荡的,卖萌也无人欣赏,慕长渊在床底下趴得无趣,只能自己爬出来,化回人形。

    屋子里都是医书,慕长渊一看就烦,他惆怅地望着窗外良辰美景。

    万物有灵, 院子里的奇花异草发现窗边有一位怅惘的病美人,在风中摇曳了两下, 随后抽出嫩绿的藤条来, 缓慢而蜿蜒地爬进屋院。

    别?院建在深山里, 方源只有在清修或者钻研医术才会过来。他是医宗之首,平日?里忙得脚不沾地, 个人修行早就耽误了,所?以大部分时?间这?里都是空置的。

    藤蔓窸窸窣窣爬上窗柩,在红砖墙壁上延伸出青翠枝芽,不断扩张自己的“地盘”,最终出现在慕长渊眼前。

    魔尊语气不善:“干嘛。”

    连株草都来欺负本座。

    青藤妖妖娆娆地在他面前扭了扭枝蔓,探出一道?嫩芽,随后在魔尊面前绽放出一朵纯洁的小白花。

    慕长渊面无表情?地盯着花,道?:“比本座差远了。”

    也不知道?花是不是听懂他的话,自惭形秽地枯萎了,藤蔓默默收回枝芽,藏进土里。

    慕长渊欺负完花花草草,又开始想:沈凌夕究竟什么时?候回来啊……

    仙门之地除了吃瓜就只剩下修炼一件事?可做,魔尊寻思来寻思去,决定找他的朋友聊天——这?个决定做得比较秃然,不虚和尚点开通讯灵符时?,嘴角的油还没擦干净。

    魔尊真怀疑这?和尚是饿死?鬼投胎:“你是专门来仙盟改善伙食的吗?”

    佛子满脸正?经?:“阿弥陀佛,看破不说破,朋友还能做。”等他擦掉嘴角的油渍,又道?:“善信不也是来山里求姻缘的吗。”

    魔尊:……

    禅宗虽然是外客,但消息灵通程度远超慕长渊想象,不虚不仅知道?三毒,连慕长渊和剑宗弟子起争执的事?都听说了。

    佛子:“善信该不会是一时?逞口舌之快,现在躲在山里揪头?发吧。”

    慕长渊冷哼:“我在山外就听说秃驴爱管闲事?,果然名不虚传。”

    佛子笑眯眯道?:“此言差矣,禅宗与仙盟世代交好,‘三毒’之名又源于禅宗,说明?贫僧与它有缘。”

    佛修因果,禅宗修士能从因看果,从果追因,知晓前后数千年之事?,和尚说话虚虚实实,某一瞬间,慕长渊心?里掠过一个不现实的想法:佛子该不会知道?三毒藏在哪里吧?

    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否决了。

    三毒能待在魔尊身边,其自身能力?是受到慕长渊肯定的。

    恶道?有恶道?的交流方式,慕长渊创建了一套鬼界专用的加密交流体系,直到魔尊身死?,仙盟也没能破译成?功,更遑论天元廿四年了。

    他当着沈凌夕的面吹笛,对方都没察觉出异样。

    魔尊传达的意思明?确:且退再议。

    三毒听明?白了,第一时?间退走,才没和上仙撞在一起。

    魔尊暂时?不愿和仙盟正?面起冲突,原因很?简单,一方面还没捞出钜子,太早翻脸,前面的忍让就全白费了;另一方面,神魔正?处于蜜月期,魔尊不希望被打扰,亲弟弟或旧下属都不行。

    不过这?些都没必要跟佛子解释。

    和尚不念经?又不打坐,待在不周山实属委屈佛子了,刚好慕长渊情?况差不多,同病相怜的俩人互相插科打诨几句,佛子移动了一下位置,慕长渊眼尖地看见他的山洞里有样东西——“等等,转回去,这?玩意儿怎么在你这?里?!”

    山洞并不宽敞,慕长渊坐进去都嫌拥挤,不想再去第二次,但刚才佛子挪动了一下,灵符投射的影像中出现了一个灰黑色雕咒文的石头?角。

    那上面的咒文,慕长渊亲手摸过,所?以一眼就认出来了。

    是聚魂棺。

    聚魂棺被佛子借走,沈凌夕显然要白跑一趟了,不过想到他应该很?快会回来,慕长渊又变得雀跃起来。

    佛子之所?以来不周山,一是为改善伙食,二则是为了找机会研究上古神器聚魂棺。

    数月前,玄宗门少主在云城招邪炼阴傀,偷鸡不成?反蚀把米,邪祟被慕长渊凝结成?龙纹金丹,聚魂棺则被沈凌夕没收交回给仙盟总部。

    转眼间物是人非,玄宗门乃至整座瀛洲岛都毁于一旦,慕长渊和沈凌夕则发展出了三界最危险的一段关系。

    慕长渊好奇道?:“佛子想研究这?棺材招邪的原理?”

    万物有灵,聚魂棺听见“棺材”两个字,不满地嗡嗡作响。

    神器就是神器,傲娇得很?。

    佛子摇头?:“非也,聚魂棺乃是墨宗上神吴寮铸造的上古神器,是果,贫僧看见神器时?所?想的,是因。”

    慕长渊笑道?:“那佛子看到了什么因。”

    佛子正?要开口说什么,见对方一脸高深莫测,顿时?奇道?:“善信又知道?了?”

    和尚从不问慕长渊的来历,在他眼里,相遇即是有缘。

    慕长渊用魂元扯了扯缚魂锁,上古神器发出“哐啷哐啷”声响,通讯灵符的另一端,聚魂棺听见后也发出了“嗡嗡”的共鸣。

    它们仿佛隔着通讯灵符,向对方吐槽自己的遭遇。

    慕长渊说:“十大上古神器中有四件是墨宗上神铸造的,四件全都与魔修的魂元有关,仙界普遍观点认为这?些是驱邪镇恶的法宝,佛子已经?见了其中两件,难道?没别?的想法?”

    有,所?以才跟来了不周山。

    但凡器修都有一个习惯——法器仅此一件,从不批量铸造。

    他们才不像符宗,恨不得提前画几千张放在身上有备无患。

    自云城一别?后,佛子回去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既然是失传的上古神器,肯定是不好找的,短时?间内两件神器现世,肯定是有人故意为之。

    然而无论是缚魂锁还是聚魂棺,作为神器,似乎都过于“温和”了。

    这?两件神器真的是用来驱邪镇恶的吗?

    佛子百思不得其解,双手合十,笑容可掬道?:“愿闻其详。”

    慕长渊也不拐弯抹角,道?:“墨宗上神想要复原一只魂元,通过聚魂、锁魂的方式,先将?散落的魂元收集回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剩下两件神器,一件能给魂元浇筑载体,还有一件应该和灵肉融合相关。”

    “四件上古神器同时?失传,聚魂棺、缚魂锁陆续找到,剩下两件应该在被复原的对象身上。”

    魔尊用猜测的语气在说这?件事?,但其实“墨宗神器”的真实作用在几千年后已经?遭到了证实。

    包括缚魂锁和聚魂棺的下落,后世也是知道?的。

    不过为了混淆视听,慕长渊还是做了些许隐瞒——第三件神器是一副肉身载体,而第四件“融灵丹”则是高仿的仙修金丹,能凝结气海灵力?。

    墨宗上神创造出一个集魔修魂元与仙修金丹于一身的“东西”,随后归隐于三十三重天外,再也没有人见过他。

    魔尊之所?以这?么清楚,是因为他帮慕井重塑肉身时?查到了相关记载,可惜对于器修铸成?肉身载体一事?,由于没有详细的方法,慕长渊也很?难复刻。

    魔尊尝试过好几种类似的办法,最终都失败了。

    也就是说,从沈凌夕将?缚魂锁钉入他体内起,慕长渊就知道?这?东西的用处,那晚不过吓唬吓唬沈凌夕,也确实有几分虚张声势在里边。

    佛子听完他的“猜测”,念了一声佛号,似乎又陷入某种思绪之中。

    慕长渊不是白白交换这?些信息的,他径直了当道?:“无论善道?恶道?,身死?道?消归于天地,道?心?崩塌也可以做同样理解,聚魂棺能聚魂元,若是请符宗和器宗联手,或许能想办法聚拢神识,我不确定能不能重建道?心?,但你们有大量的‘试验品’,死?马当作活马医,但如果治疗及时?,或许能先保住意识,后面的事?情?后面再说。”

    佛子赞叹:“善哉,善哉。”

    慕长渊道?:“此事?还要麻烦佛子牵头?。”

    佛子一愣,惊讶道?:“为何?”

    慕长渊:“因为我懒得再跟沈凌夕说一遍了。”

    佛子:“……善信家里果然是放高利贷的。”

    其实慕长渊少说一点:他并不希望上神去掺和这?些事?。

    保住神志、变成?一个不能修炼的凡人,对于神魔来说实属下下之策,基本没有考虑的必要。慕长渊把裴青野抖出去,就是逼着仙盟出面想办法研究重塑道?心?的事?。

    可即便如此,魔尊依然不太相信这?帮仙修。

    仙修太平日?子过久了,刀子不割在自己身上是不知道?痛的。

    佛子哼哼唧唧的,不说答应也不说不答应。

    和尚光想听故事?不想干活,毕竟这?破事?谁揽谁倒霉。

    好在慕长渊手里有的是筹码:“听说无妄禅师最近在找醒梦铃?”

    佛子闻言眼前一亮。

    不虚一生放纵不羁爱自由,却被他师兄半哄半胁迫地逼上了不周仙山,大肉虽然管饱,吃多了也腻。

    偏偏佛子在先师临终前亲口答应,只要别?将?禅宗宗主之位传给自己,不管传给哪个冤种,往后禅宗有难,他绝不会袖手旁观。

    最终,无妄师兄成?了天选冤种。

    口业已经?造下了,瀛洲之祸一出,无妄就想方设法把不虚给逮回来。

    佛子若能找到醒梦铃,就算有个交代,也好早日?脱离这?大鱼大肉的苦海。

    他内心?随便挣扎了一下,就决定把联络器宗符宗的艰巨任务也扔给冤种师兄,再用从慕长渊这?里套到的醒梦铃的消息做交换。

    小算盘响得魔尊都快听见了。

    佛子笑得像一只刚偷吃完的狐狸:“阿弥陀佛,好朋友一言为定。”

    慕长渊也笑道?:“有劳佛子……”的冤种师兄了。

    这?边魔尊心?满意足地把苦活累活脏活全都派出去,高高兴兴地等沈凌夕空手而归时?,就听见了高空的呼啸风声。

    慕长渊心?情?大好,甚至还探头?张望了一眼。

    不张望倒没事?,一张望可了不得——院子外阳光明?媚,仙花盛放,仙云缭绕。

    紧接着,魔尊就和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对上了视线。

    薄欢白袍逶迤,长发垂地,盘腿坐在白虎上,清清冷冷地望着他。

    强取豪夺

    薄欢一直怀疑裴青野瞒着自己某些事?, 却又不便直接找沈凌夕试探,因为他没有证据——总不能说是凭双性人的直觉吧?

    套不出裴青野的话,薄欢只能?把注意力放在灭世的罪魁祸首身上。

    由于生存环境极端, 恶道修士恴寿命普遍比仙修短得多, 通常只有一千年左右。

    慕长渊进入大?阿修罗时期后,仙盟已?经拿他没办法, 只能盼星星盼月亮盼着他自己死, 结果人家摇身?一变, 成为数万年来的第一位天道魔尊。

    于是仙修又开始提心吊胆地盼着魔尊身?殒道消, 熬过一载又一载,总算熬到慕长渊命数的尽头,仙界刚刚开完庆宴不到一年时间, 心魔忘川横空出世。

    心魔归来掀起了三界最强的一场血雨腥风。

    薄欢恨慕长渊吗?

    恨的。

    他惧怕恶道之主吗?

    也怕的。

    但相比灭世的那一位,凡人慕长渊更接近他熟知?的天道魔尊——喜欢作死,但又一直不死。

    这多少让薄宗主生出一点渺茫的希望,希望能?解决灭世的根源。

    但薄欢的经历决定了他是一位多疑的上仙,西?域圣子见过人最纯洁最虔诚的一面,也见过他们最伪善的一面。

    他曾毁于欲望,又从欲望中重生。

    他不相信任何人,包括裴青野。

    逍遥散仙和刑罚尊者都不在?,方院长恰好是一位焦虑的医仙, 凡事?只会往坏处想。

    听说慕长渊战退魇魔三毒,又爆出裴青野改道修炼一事?, 三言两语就让逍遥散仙给自?己?做挡箭牌。

    薄宗主越想越不对劲:高端的猎人往往以猎物的形式出现, 慕长渊身?上的疑点可不仅仅是天生魂元体和那一身?不知?从哪采补来的仙缘灵力。

    他愈发觉得, 慕长渊应该不是原装的。

    但他依然没有证据。

    于是薄欢决定亲自?验证。

    大?不了身?死道消,揭开魔尊的伪装, 也算给其?他战友提个醒:凌夕与魔头朝夕相处,他们几个不能?再这么自?我麻痹下去。

    更何况只要不是心魔忘川,薄欢都有信心能?走对方手下逃脱。

    薄宗主不是送死的莽夫,事?实上,多情道也是欲道,其?他仙修多少都讲究“君子”、“克制”以及老生常谈的“伦理纲常”,合欢宗的弟子却不这样?:他们纵欲,并从满足欲望的过程中锤炼道心,他们还擅长引诱,收集不同?的美好体验。

    除非动了真情,否则合欢宗弟子很少有道心动摇的,因为他们最常直面人心中最不堪的欲念。

    修真界流行?结道侣,恶道也一样?。因为在?鬼界单打独斗实在?危险,道侣不一定靠谱,但有道侣契的约束,真正反目成仇的也不多,还没有无情道杀妻证道概率大?。

    不过恶道还是有恶道特色的——他们出轨率非常高。

    据不完全统计,百分之九十七的恶道修士曾出过轨或正在?出轨,剩下百分之三母胎单身?。

    交换伴侣和多人运动是鬼界最流行?的牛头人行?为,但一些魔修专门?通过这种方式,在?意乱情迷时将对方撕开吞噬掉,被称作“斗牛士”。

    斗牛士的出现,让鬼与鬼之间的信任荡然无存。

    说起来,这些还是魔尊准备建设文明鬼界时做的统计,慕长渊觉得鬼界环境不太适合恶道发展,打算建立一个基本秩序。

    薄欢思及往事?,只觉得物非人也非,心中悲凉。

    他来之前专门?研究了慕长渊的凡人经历、修炼历程,以及成为魔尊后的种种表现,得出一个结论——魔尊劣迹种种,唯独没什么绯闻,一是因为弟弟是个万年毒唯,吃掉了所有想接近他哥的妖艳贱货;二是因为慕长渊眼光颇高。

    男女欢爱中,色相是最肤浅却也是最直白的欲念起源。

    魔修和鬼修不是没有妖娆动人的,妖修也有像青丘狐狸这类美艳绝伦的品种,对这些修士来说,倘若能?傍上恶道之主,得尊上指点几句,对往后的修行?受益无穷。

    但慕长渊能?被称作三界第一绝色,俗物当然难入他的眼。

    也就是说即便夺魄邪帝不出手,魔尊也不会随便和人家处对象,被兄控吃掉的妖艳贱货都是绝世大?冤种。

    色相这条路行?不通,那就看气质了。

    薄欢便是从这里?找到的突破点。

    魔修鬼修和妖修气质轻浮,配合着美貌,第一眼望过去就容易让人想起情爱方面的事?。

    轻裘缓带的仙修则完全不同?。

    君子如兰,有人温和含蓄,有人刚直张扬,但无论哪一种,仙修端的都是无边的风月和雅致。倘若在?冰清玉洁里?加一些悲悯,便是最容易让慕长渊这种人动心的了——

    薄欢料定以魔尊的恶劣和叛逆,必然琢磨着如何攀折高岭之花,将对方从云端拉入地狱血海,看着铮然孤峭的傲骨和不染纤尘的灵魂被一点点弄脏。

    不得不说,合欢宗主对性|癖的理解超出当今时代一万年。

    慕长渊看清坐在?白虎上的人时,确实结结实实地愣住了。

    一吨重的白虎宝宝背上铺着花纹繁复的波斯羊毛毯,牡丹看见慕长渊后先是害怕地呜了两声,似乎被什么安抚了一下,便没有再吭声,而是用一双猩红的眼睛幽怨地将他望着。

    薄欢一改平日里?的奇装异服,双盘莲花坐在?毯上,白袍层层叠叠如莲花花瓣逶迤在?周身?,长发及膝,面容是不施脂粉的素冷。

    论容貌,他比不上三界第一绝色的魔尊,但薄欢本就是西?域百姓供奉的圣子,此番算是重操旧业,一点儿?也不违和,甚至因为他通天境的修为,那双一金一蓝的鸳鸯眼都透出一种通透而清冷的慈悲。

    然而真正让慕长渊愣住的,却是那一对南红珠耳坠。

    弟子大?选没用上的装饰,薄欢故意戴着来试探慕长渊的。

    说实话,薄欢还挺喜欢这副耳环。

    巧的是,慕长渊也挺喜欢。

    虽然以南红珠替代了珍稀的红翡,但样?式魔尊绝不会认错——

    每次神魔交锋,无色真火和地狱凤凰火交织,连空间都被焚毁扭曲。

    两把兵器死死抵住,耳坠投下的阴影刚好落在?白玉般的颈侧,沈凌夕肤色白得几近半透明,离得近时甚至能?看见青紫色的血管,魔尊动不动被那一对摇摇晃晃小东西?分散注意力,棋差一招。

    凡间的红翡产量确实低,但成为天道上神,就可以从无到有幻化出万物,哪怕斗转星移、移山填海都只在?一念之间。

    当年慕长渊总想把那对碍事?的耳坠用刀挑下来,可如今沈凌夕不入天道了,他又惦记起把象征上神法相的耳坠给他戴回去。

    ——爱情不仅能?使人盲目,还能?使恶道之主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慕长渊神色复杂。

    薄欢见对方眼底掠过掩饰不住的诧异之情,心里?“咯噔”一下,旋即就提起十二万分的警惕。

    但这还不能?说明什么,谁知?道美人震惊是因为认出耳坠,还是因为一位陌生的峰主突然登门?造访呢?

    云舒云卷中,薄宗主已?经赤足踏上了别院的青草地。他刚一动,脚踝的银铃就发出一串清脆声响。

    合欢宗主喜欢以少男少女的形象示人,面容透着一种稚嫩青涩的诱惑。

    他从白虎背上下来时,不经意地露出修长纤细小腿,白皙的脚背绷直,圆润晶莹的脚趾头透着一层薄粉色,没入草地时,青草亲吻着玉足,少年似乎不是很喜欢这种触感,轻轻蹙了一下眉,紧接着繁复的白袍落下,这才遮住这一点隐秘的春光。

    薄欢冷冷注视着倚在?窗边的人,连嗓音都和平日里?的慵懒喑哑不一样?,而是如清泉落玉般泠泠清脆:“你在?想什么。”

    他好像什么都没做,但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和细节都充满暗示。

    慕长渊说:“反对虐待动物,拒绝动物表演。”

    白虎牡丹似乎听懂了,眼泪汪汪地将他瞅着。

    薄欢:………

    这人怕不是有什么大?病。

    巧的是慕长渊真的有病。

    他病恹恹地望着圣子打扮的薄欢,知?道对方无事?不登三宝殿,但又懒得应付,心想沈凌夕怎么还不回来。

    再不回来你的旧下属就要给你戴绿帽了。

    不过慕长渊没忘记自?己?现在?的身?份,该有的礼数不能?少,否则薄欢很快就抓到他的把柄:“宗主来得不巧,师尊去青阳峰找裴上仙了,待会儿?就回来。”

    “待会儿?才回来”和“待会儿?就回来”这中间的微妙差异不言而喻。

    薄欢正往屋子方向?走,听见他的话,脚步顿了顿。

    刚才还信心满满的薄宗主,再次开始自?我怀疑——难道真是自?己?多心了?这是原装慕长渊?

    可转念一想,魔尊虚虚实实的本事?炉火纯青,自?己?就这么相信他未免太草率了。

    薄欢问道:“弟子大?会见过,你还记得我吗。”

    “弟子记得。”σw.zλ.

    想不记得也难,一群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上仙里?边,薄欢身?穿高开衩旗袍,脚踩能?戳死人的高跟鞋——哪怕放在?穿衣自?由的一万年后,慕长渊都能?过目不忘。

    薄欢终于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道:“那你觉得我今天有没有什么不一样?。”

    魔尊重新?打量了他两眼,迟疑道:“薄宗主这一身?怀旧的装扮……是对仙盟有什么不满吗?”

    言下之意是你想在?不周山跳极乐舞然后被逐出仙门??

    薄欢又一次被他噎住。

    薄宗主皮笑肉不笑:“这么牙尖嘴利,看来你师尊平日是管不住你的。”

    慕长渊也不傻,知?道对方冲自?己?来,便顺着他的话笑道:“师尊管不住,所以薄宗主来代行?管教之职了?”

    这话其?实并没有挑逗的意思,但那双桃花眼配着眼角鲜艳的泪痣,一笑起来就眸光潋滟,再普通的话也变成调情了。

    从第一声银铃声响起时,薄欢就启动了合欢媚术,他本就是天绝炉鼎,从声音到眼神,甚至体香都是世间最浓烈的催|情|药,这会儿?慕长渊调情也算正中他下怀。

    薄欢见对方中招,也懒得再装圣子了,露出了风情万种的笑容,说:“难得你拜了个无情道的师尊,倒还知?情识趣。”

    不像裴青野,简直不是个男人。

    无辜的逍遥散仙莫名被战友拉踩了一把,在?半空中打了个喷嚏。

    慕长渊从沈凌夕那里?得知?,薄欢曾经计划以媚术将自?己?留在?不周山,然而魔尊这种等级的魂元不受媚术影响,他也不知?道薄宗主什么时候才能?意识到这一点。

    倒是慕长渊就在?这短短几步的距离里?,就让薄欢中了瞳术。

    ——他还没开始修魔,干不了什么大?奸大?恶的事?,无非是让薄欢更加坚信内心所想,以为慕长渊被自?己?举世无双的媚术迷惑罢了。

    果然,薄欢深信不疑。

    毕竟薄宗主是通天境的上仙,眼前的病美人是个毫无魔气的凡人,充其?量身?上采了点灵气,也耗得差不多了。

    合欢宗主的身?形眨眼间就消失在?原地。

    魔尊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撞向?床板,五脏六腑都仿佛被撞移了位置,他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

    “……”魔尊发出无声的谩骂,脸颊边忽然一凉。

    要说慕长渊一点不在?意自?己?这张祸国殃民的脸那肯定是假的,他第一反应是刀子,然而定睛一看,才发现是鞭子,冰寒凉意正是蛇鳞鞭上的鳞片擦过脸颊所带来的。

    慕长渊听过这鞭子的威名,据说被抽一下就欲仙|欲死,他虽然不怕媚术,可这副没修炼过的凡胎肉身?经不得抽。

    ——万一抽死了怎么办?

    薄欢似乎能?读懂他的表情,似笑非笑地用鞭身?摩挲着他的脸颊。

    “真娇气,”薄宗主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这张脸,忍不住赞叹:“这就是凡人吗,本宗主已?经好多年不和凡人玩了。”

    这话多少是有点变态了,不一会儿?慕长渊的脸颊就被粗糙的蛇鳞蹭红。

    慕长渊心想,当初不如直接来恶道,待在?仙盟可真委屈了你这么个人才。

    但他面上却像一只惊慌的白兔般,天真无邪支支吾吾:“薄宗主……?”

    遍布紫色蛇鳞的极乐鞭缓缓擦过美人眼角的泪痣,然后停顿在?那里?,薄欢冷笑道:“尊上把他们当傻子也就算了,你现在?什么境界,也敢在?我面前使用瞳术?”

    被他毫不留情地揭穿,慕长渊收起刚才那副羸弱不堪的模样?,漂亮锋利的眉梢一挑,眼底毫无惊讶之情:“哎呀,被发现了,”

    说罢魂元骤然现身?,在?薄欢身?后虎视眈眈地盯着这朵菟丝花。

    魔尊苍白的薄唇一勾,漫不经心道:“那宗主不如猜猜看,本座打不打算杀人灭口呢。”

    薄欢握鞭的纤细手指蜷缩起来。

    他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试探的,可好不容易从末日活下来,又有谁真的甘心这么死去呢?

    薄欢喉结一动,他垂头时,那对耳坠刚好也在?颈侧摇摇晃晃。

    慕长渊在?虚张声势方面一向?有天分,魔尊眼睛眨也不眨,露出一个冷酷的笑容,道:“看不出来薄宗主对仙盟情深义重,觉得能?拉你入伙恶道,是本座想得太简单了。”

    薄欢喉头发涩,脸色也渐渐苍白起来,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潜伏在?上神身?边做什么?想在?他飞升之前杀了他?”

    魂元狴犴猝然当头一压,薄欢被压得被迫俯身?,额间细密的冷汗清晰可见。

    他早就听说慕长渊天生魂元体,但对上暴躁的狴犴时依旧喘不过气来。

    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仿佛全身?力气都在?瞬间被抽走,灌回的都是刺骨而酸楚的冷风。

    时间漫长得好像没有尽头,魔尊近距离仔细端详着那对耳坠,末了,才在?他耳畔轻声道:“本座弱受要对他动手,还轮不到你先察觉。”

    薄欢抓着鞭柄的手指骨节青白。

    “本座在?这里?等着你,就是想问你一个问题,为什么玄清上神要逆转时空——本座死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听他提起灭世,恐怖的景象顿时浮现在?脑海之中,薄宗主瞳孔骤然扩大?!

    他什么都不顾,通天境的灵力骤然暴涨,猛地推开慕长渊。

    屋里?的摆设被灵力掀得四分五裂,医书碎片漫天飞舞,魔尊可怜的凡胎肉身?再次遭到暴击,胸口一阵血气翻涌,喉头涌上一股热意。

    与此同?时,狴犴轰然而出,把欲逃走的薄欢重新?抓回来!

    屋内施展不开,慕长渊还没打算闹得仙盟人尽皆知?,狴犴一爪子扑下没抓到人,却撕破了薄欢碍事?的白袍——这一撕整个后背都露出来,要不是上仙的护体灵力挡了一下,薄欢恐怕脊椎都要被狴犴拍碎!

    薄欢回身?就是一鞭子,直接抽向?慕长渊的脖颈,这要是抽中,慕长渊估计也得当场头身?分离,千钧一发之际,缚魂锁“哐啷哐啷”蹿出来挡了一下。

    缚魂锁缠着鞭子破墙而出,半座别院轰然倒塌。

    幸好仙修建筑物质量过硬,还有阵符加持,否则慕长渊就要被活埋了。

    “好好说话,”慕长渊捂着剧痛的胸口,另一手按在?床上,试图坐起身?,“别老想着欲仙|欲死的事?,你要是想玩,本座找人陪你玩。”

    薄欢抱着褴褛不堪的白袍,妖娆嗔笑道:“男人啊,嘴上说着不要,脱起衣服来倒是干净利落。”

    话音刚落,淬冰般的声音冷冷响起:“你们在?做什么。”

    残垣断壁中的俩人脸色同?时剧变,薄欢飞身?而退,魔尊则迅速低头看了眼凌乱的外裳,悄悄把松散的襟口拢好,这才强装镇定抬起眼皮往院外瞟去。

    沈凌夕就站在?院门?外,一袭白衣胜雪,清清冷冷。

    这才是他心心念念的人,慕长渊心想,冷硬、决绝,绝不是如菟丝花般柔弱的西?域圣子可以相比的。

    慕长渊简直佩服自?己?,这种时候还能?拉踩一把薄宗主。

    裴青野与沈凌夕一起赶过来,见此场景惊异之余,忍不住朝着狼狈的薄宗主露出一个“我敬你是条汉子”的表情。

    薄宗主脑袋一扭,理都不理他。

    逍遥散仙莫名碰了一鼻子灰,又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这位祖宗了。

    慕长渊迅速换上一副人畜无害的表情,咳着血弱弱道:“师尊……”

    薄欢欺负本座!!

    别院塌了一大?半,满地狼藉,整个就一大?写的强取豪夺,至于谁夺谁其?实不好说——慕长渊半坐在?床上,衣衫凌乱,脸颊上的红痕格外明显。

    但是薄欢更狼狈,几乎衣不蔽体。

    慕长渊人在?屋中坐,宗主天上来,他信心满满地觉得自?己?无罪,甚至还悄悄松了一口气:幸好鞭子没抽到身?上,否则今天这事?可不容易善了。

    但下一刻,魔尊刚松出的气又吸了回去。

    ——原本晴空万里?的莺时峰上空,忽然间乌云密布。山风骤然停止,以别院为中心,周围空气一寸寸冻结,仿佛虚空中的物质都被寒冰灵力冻住,结出如剑锋一般的晶体。

    附近的奇花异草都被冻得僵直,稍有一丝灵力波动就发出不堪重负的折断声。

    薄欢惊讶地看着天际风云变幻——劫云盘旋成漩涡,蕴含磅礴能?量的绯红雷电犹如恶龙在?云翳中翻腾。

    “这是……要突破了?”

    薄宗悔不当初:早知?道沈凌夕随时都可能?突破,自?己?就不该在?这时候惹他心情不好。

    玄清上身?心性显然是非常稳固的,虽是杀神,三界从来没谁见过他生气的模样?。

    又或许见过的都重新?投胎去了。

    薄欢打了个冷颤。

    漩涡状的劫云掀起狂风,将莺时峰的繁花吹得七零八落,沈凌夕伫立于风暴中心,白袍如莲花绽放般被猛烈的风吹起。

    巨龙刚朝渡劫者露出闪着寒光的獠牙,亿万雷霆若隐若现,弯钩般的利爪刚从苍穹往下探——

    沈凌夕头也不抬道:“滚。”

    劫云:……

    上仙:………

    魔尊:…………

    三个人和一朵云不约而同?地傻眼:哦豁,上神生气了。

    予索予求

    每当有元婴宗师突破飞升, 都会在仙界引起一阵轰动。

    沈凌夕曾几次招来突破境界的预兆劫云,即将位列仙班的事早就传遍了不周山。

    毕竟他成?为元婴宗师也才两个月,这种修炼天?赋除了恐怖如斯外?, 菜苗们实?在找不出别的形容词了。

    就连上仙界的诸位仙尊都感到震撼……甚至威胁。

    虽说上仙界不卷, 但倘若自己的境界停滞了几?百上千年,被一个后生晚辈轻轻松松赶超过去, 肯定是一件不那么高兴的事。

    偏偏还要被迫营业, 把?神仙应有?的气度摆出来, 假装毫不在意。

    然而事情这么简单就完了吗?

    当然没有?。

    从前沈凌夕修炼一路突破, 仙门百家的宗主们训诫自家菜苗时都是这么说的:“你看看临渊水榭的沈凌夕,年纪比你小那么多,人家已?经金丹期了……”

    但菜苗们也不傻啊, 等到沈凌夕进入上仙界,可以?预见画风即将变成?:“师尊您看看临渊水榭的沈仙尊,人家都通天?境了,您怎么还在逍遥境原地踏步……”

    不信抬头看,苍天?绕过谁。

    尽管弟子不明说,但菜苗那赤|裸|裸的、不加掩饰的目光早就出卖了单纯直白的内心。

    上仙完全没压力吗?

    不可能!

    这种压力还会勾起某些不美好的记忆——头一次认识到自己修炼天?赋的上限时,谁都难以?接受,全凭漫长的岁月加上温和的修炼环境,才让他们心态达到一种摆烂的平衡。

    但每一位修炼天?才都是来打破这种平衡的。

    沈凌夕就是最突出的一位。

    像裴青野和薄欢这种从万年后穿回来的上仙根本不受影响, 也有?仙尊看见劫云,听见弟子汇报, 表面云淡风轻说“知道了”, 实?际上转身就修炼去了。

    不过万物的本质是吃瓜。

    更?多的上仙都是准备好份子钱直奔现场。

    位列仙班是件大事, 凡渡劫无非三种情况:成?功的话三十三重天?会降下七彩霞光,是仙界奇景之一。

    失败身殒的, 那么喜事变丧事,大伙儿集资给他收尸。

    最最倒霉的莫过于当场堕魔,那么围观的仙修就要清理门户了——吃瓜有?风险,一不小心也可能把?自己的性命搭进去。

    不周山对?沈凌夕位列仙班的事还是很?有?信心的,虽有?传闻说他走了诡道的路子,突破速度才能这么变态,但没有?被证实?的传闻大多数人只是听听就算了,毕竟嫉妒天?枢仙君的人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

    漫山遍野的奇花异草被狂风卷起,到处弥漫着花瓣、青草与泥土混合的香气。

    仙修们赶到后,却?只看见化作废墟的小木屋,寸寸碎裂的奇花异草,以?及两位呆若木鸡的上仙。

    围观群众从云层结界里伸长脖子往下看,渡劫的主角却?不知所踪。

    薄欢裹着裴青野的外?衣瑟瑟发抖,柔软的发梢上结出雪白冰晶,哆哆嗦嗦道:“老裴啊,凌夕该不会一怒之下把?他徒弟给杀了吧?”

    “不会。”

    薄宗主见状更?是抖得?像冬天?树梢上的鹌鹑,嗔怪道:“……刚才看见那魔头欺负我你也不帮把?手。”

    通天?境的上仙根本不畏惧严寒,裴青野瞥他一眼?,淡定道:“吃亏是福,多吃几?次亏你就不会这么自作主张了。”

    薄欢见勾引不成?,瞪了他一眼?便站直了柔弱的身体,也不发抖了,而是恨恨地咬牙道:“别在这儿幸灾乐祸,我好歹试探出他是魔尊本尊,裴上仙,你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裴青野:……

    **

    慕长渊猜测他们应该飞出了不周山境内。

    沈凌夕一言不发,魔尊只能理解为上神在找地方?埋他。

    但魔尊觉得?自己罪不至死。

    恶道名声是不好,可做魔尊的又做错了什么呢?

    他只不过撕了薄欢的衣服而已?,谁知道堂堂一宗之主白袍下居然什么都没穿!

    慕长渊是一个含蓄的中原魔,不太适应西域的开放程度。

    薄欢也真是的,自己都提醒过沈凌夕很?快就会回来了,还非要挑这个时间闹。

    耳边呼呼作响,高空的风刮得?脸生疼,魔尊没出息地抱紧了上神劲瘦的腰身,试图把?脸埋进他怀里。

    ——本座今日能不能化险为夷,全靠这张祸国殃民的脸了。

    结果就是落地后,慕长渊两只耳朵尖被风吹得?红红的,看起来十分可怜。

    魔尊可怜兮兮地将上神瞅着。

    周围群山环抱,他来时也没认路,依稀觉得?好像很?久没听见活物的声音了,山中没有?兽鸣鸟叫,只有?无边寂寥。

    慕长渊甚至怀疑他们是不是离开人间去了鬼界。

    但鬼界是沸腾吵闹的,而且尸横遍野,上神常年待在清净天?神殿中,就算想要置办不动产,也应该不会选择鬼界。

    某一瞬间,慕长渊异想天?开:沈凌夕该不会把?他带到三十三重天?上去了吧?

    慕长渊发现自己身处在一间简陋小木屋里。

    穷奢极欲的地狱魔尊已?经习惯了天?道上神的极简主义,只是有?些好奇地打量周围:墙壁上怎么连窗户都没有?。

    慕长渊魂识一探,陡然惊觉这座“小木屋”竟然是用神识搭建起来的——沈凌夕把?他困在自己的神识空间里了?!

    上神喜欢的东西一只手就能数完:慕长渊算其中一份,小黑猫算另一份。

    慕长渊心觉不妙,刚想变猫,这种招数用一次可以?,用第二次就别想让沈凌夕上当了。

    雪白的袖袍挟裹着寒风一振,沈凌夕以?灵力迅速封住魔修化形的几?个重要穴位。

    毫无还手之力的魔尊:……

    身体总是趋利避害的,慕长渊身上仙缘灵力在刚才的混战中消耗殆尽,这会儿又难受又有?点心惊胆战,不知道上神待会儿会不会暴走,甚至开始思考要不要把?龙纹金丹吞了。

    但魔尊觉得?自己还能抢救一下。

    上神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沈凌夕把?他带到这儿后,似乎就恢复了平静。

    但这种不堪一击的平静只存在于表面,就好像海面下的庞然大物才是冰山主体。

    听到薄欢去找慕长渊麻烦,沈凌夕第一时间担心慕长渊会受伤,然而赶到混乱的现场后,上神才发现,他还怕别的——他怕慕长渊被别人抢走。

    薄欢能花心思钻研魔尊的喜好,别人一样可以?。

    慕长渊是耐不住寂寞的,元婴修士的寿命走向终结后,他会不会喜欢别人?

    一想到自己会被取代,沈凌夕内心难以?平静。

    魔尊悄悄在他道心里留了一缕没炼化的魂元,知道沈凌夕现在情况危险,好不容易安抚好的地狱岩浆再次激起惊涛骇浪。

    霜雪消融,上神的衣袍被融化的雪打湿,紧贴着身体,他生气的时候根本顾不上这些。

    慕长渊率先服软,把?沈凌夕抱到床上,主动亲吻他冰凉的唇角:“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了。”

    “薄欢那点媚术怎么可能迷惑本座,本座就是奇怪,他搞一出‘莞莞类卿’是误打误撞还是猜到我们的关系?总要问个清楚的。”

    沈凌夕眸光微动,目光渐渐聚焦。

    屋内除了一张床以?外?其他什么都没有?,连光线都不知道是从哪里射来的,照得?人晦暗不明。

    光线照不到的地方?,仿佛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上神看起来很?温顺。

    慕长渊一点点帮他捋顺被风吹乱的长发,温柔地哄他:“以?后不为这种小事和你吵架了,你若真不想入天?道,那就按照你的意思来,总之别气坏了自己,反正天?道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话刚说完,原本趋于温和的气氛莫名又变冷了。

    魔尊:“……”

    本座又哪里说错了???

    沈凌夕转过头来,认真地看着他,问:“我死后你会喜欢别人吗?”

    他说这话时,声音不带一丝情绪,平静得?仿佛能接受任何答案。

    慕长渊却?被对?方?跳跃性的思维打个措手不及——本座错过了什么?怎么快进到移情别恋的剧本去了?

    但魔尊尚未来得?及打消这种荒诞无稽的念头,转眼?间,沈凌夕又不想听答案了。

    无情道修纤长的指尖一动,一道灵力就听话地把?慕长渊五花大绑在床上!

    “???”魔尊大惊:“沈凌夕!”

    清脆裂帛声过后,慕长渊的衣裳被灵力割得?七零八落,无情道冰凉的灵力贴在温热的肌肤上,瞬间激起一片不知所措的战栗。

    慕长渊瞪大了那双桃花眼?。

    “没关系的,”沈凌夕收回归魂枪,俯身吻他,低声道:“现在是我的就行?了。”

    ———看!天?上飞过一只大鸟!———

    上神一反从前的温顺,变得?格外?强势。

    所有?感知都被攫取,唯独接连处带来无尽渴||求,他紧紧缠着对?方?,如饮鸩止渴一般予取予求,毫不掩饰自己依赖眷恋,仿佛只有?最直白的彼此占有?,才能填补清净天?神殿中万年的孤寂和清冷。

    慕长渊感觉自己仿佛被一团火包围、绞紧、淹没。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沈凌夕沉重的呼吸陡然变成?急促惊喘,在慕长渊的拥紧之下,磅礴的灵力从金丹流转而散,仿佛受到无形牵引,欢快地去寻找它们的新主人。

    上神吐息火热,不知是不是难以?承受,他似乎说了句什么,魔尊没听清,以?为他骂自己。

    但沈凌夕是在唤他名字,一声一声,刻入骨髓,好像除此之外?再也没别的重要的事了。

    善道与恶道,爱慕与嫉妒,此刻都被远远抛在尘世间。

    他们放纵地占据彼此,直到俩人都体力透支,同时坠入甜美的黑沉之中。

    饮鸩止渴

    小黑屋中看不到日升月落, 也感受不?到时间流逝。

    慕长渊是热醒的。

    他眼睛没睁开,就?迷迷糊糊地亲着怀里?的人?,耳鬓厮磨间, 手顺着腰窝一节节摸上他背后的脊柱骨, 摸到突起?的蝴蝶骨时,才忽然发觉怀里?的人体温高得不正常。

    慕长渊一下子就醒了:“沈凌夕?”

    耳边传来微弱的呻|吟, 又哑又热。

    魔尊看见?眉头紧皱的上?神, 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凌夕?”

    他又唤了两?声, 沈凌夕依然昏昏沉沉, 没有要醒的意思。

    沈凌夕手指紧紧攥着被子,冷玉般的脸颊通红,不?是暗香浮动的暧||昧绯红, 而是一种病态的潮红,嘴唇因干涸而泛着一层白。

    慕长渊吓一跳,转而回想起?自己被掳走前发生的事:薄欢那个坑货对他使用媚术,被沈凌夕撞见?,上?神大发雷霆,带走慕长渊并对弱小无助又可怜的魔尊实行?了切片式“强取豪夺”。

    这是善道神尊的大获全胜,是恶道之主想多来几次(?)的耻辱。

    最终,在魔尊的安抚下,上?神总算平复下来, 修为境界也逐渐稳定,气海退回到安全线以内, 不?再随随便便招来飞升劫云。

    情潮过后慕长渊本以为能松一口气, 却突然发现, 沈凌夕道心?的情况并没有好转。

    沈凌夕道心?有异,备受煎熬, 就?算慕长渊用采补之体帮他限制飞升速度,也绝不?是长久之计——天道大乘修士总不?能躲起?来过日子吧?

    但慕长渊转念一想,沈凌夕在三十三重?天的那一万年清净,又何?尝不?是一种逃避?

    魔尊仔细回忆后,想起?来在情|事的后半段那会儿?,沈凌夕神志就?不?是很清楚了,但还是一次又一次地迎合,饮鸩止渴般主动索求。

    沈凌夕近来频繁被采补,对自身?的仙缘灵根肯定有损伤,否则最初薄欢就?不?会自告奋勇了——薄宗主是通天境水平,又是天绝炉鼎,多采几次也不?会出岔子。

    即便合欢宗在中原建立数百年,名门?正宗里?对“炉鼎”依然有很大的争议。

    但沈凌夕如今这种情况,简直与用虎狼之药吊着命无甚区别。

    被窝里?的慕长渊刚一动,沈凌夕似有所察觉,嘴里?呢喃着什么,难受地往他怀里?钻。

    “慕川。”

    “嗯?”

    “……别走……”

    慕长渊在他脑袋上?揉出满头支棱的呆毛,啼笑皆非:“别以为本座什么都不?知道,你?把本座带到善法堂天困住,本座只要出了这道门?就?会被天谴天雷追着劈,还能走到哪儿?去?”顿了顿,又好气又好笑道:“沈凌夕,这可是三十三重?天的第一重?天,你?是故意把本座带回娘家的吧?”

    沈凌夕怂怂地不?说话。

    仙修不?常生病,病了就?不?是小事。慕长渊叹了一口气,爬起?身?披上?了沈凌夕的中衣,然后又翻了翻他的乾坤袋。

    上?神领地意识很强,连乾坤袋也认主,好在慕长渊的仙缘灵气全部来自他,这种仙门?小法器不?像归魂枪那么“聪明”,区分不?出二者之间的区别。

    不?一会儿?,魔尊果然找到水和食物以及一些丹药——元婴期早就?辟谷,准备这些还能为了谁?

    他回到床边抱起?沈凌夕,看见?满床凌乱的布料碎片,深吸一口气,然后假装没看见?似的,让沈凌夕靠在自己肩头,一手圈环住瘦削肩膀,另一手喂他喝了两?口泉水。

    沈凌夕有些脱水,他像渴了许久似的,沁凉泉水刚一沾到嘴唇,就?仰起?脖颈大口大口喝起?来。

    吞咽时喉结跟着滚动,因为喝得太急,来不?及咽下的水便从唇角溢出,顺着吻痕斑驳的锁骨和胸膛往下淌,直到洇入被褥,形成一片片洇湿的深色。

    看得魔尊大人?一阵脸热。

    沈凌夕鲜少展露依赖,更别说像现在这样,好像无论?砒|霜蜜糖,慕长渊给他什么他都照单全收。

    慕长渊不?得不?稍微控着点水量,免得呛着他,一边拍着他的后背给他顺气。

    沈凌夕喝了水,昏昏沉沉中又嘶哑地唤了一句:“慕川。”

    “怎么了?”

    “……”

    他这样一遍遍唤着,好像只想确认慕长渊在自己身?边,并非有什么要和对方说。

    道心?的问题,药石无医,乾坤袋里?的那些药也就?能给慕长远续续命罢了。

    魔尊等他舒服些了,才把他放回被窝里?,他伸手擦去对方唇边的水渍,却被沈凌夕咬住指尖,猫儿?似的舔舐着。

    慕长渊几次抽回手都失败,只能由着床榻上?意识混沌的病人?作威作福,一点办法都没有。

    想到道心?的问题还一筹莫展,慕长渊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幸好三毒也跟着穿回来了……”

    **

    慕长渊其实想尽快回仙盟的,幸好提前交代了和尚想办法劝说仙盟研发修复道心?恢复神智的法子。

    他倒是不?担心?佛子的提议会遭到阻拦,整座不?周山都敌不?过不?虚和尚那张嘴。

    但沈凌夕病倒,慕长渊得尽快找到三毒,并且……还要确保三毒不?会趁机对天道上?神下手。

    毕竟他这个手下跟善道也是不?死不?休,三毒不?会死,所以必然没完没了。

    神界属于三界之外,“三十三重?天”则是神界统称。善法堂天正是第一重?天,其特点就?是隔绝任何?生灵,所以慕长渊的第一印象才是死寂。

    善法堂天是天道照映人?间的一面镜子,空间内唯一的山叫做须弥山,他们此刻就?在山顶的小黑屋里?。

    天道对沈凌夕这位未来上?神似乎格外宽容,连带着慕长渊都成了有史以来第一个进入神境的魔修。

    吃饱喝足的魔尊就?像一只被捋顺毛的猫,浑身?散发着妥帖餍足的气息。

    魔尊是个很难消停的人?,回忆起?重?生后的种种,他心?里?的疑问越来越多:沈凌夕在三界之外置办不?动产干什么?难道真是用来囚禁本座的?

    还有乾坤之术,若单纯只是想再续前缘,完全没必要弄回来一堆电灯泡——即便想带几个旧下属,也没必要把慕井和三毒也给弄回来。

    唯一的解释是上?神自己也无法控制这一切。

    沈凌夕从来不?会因为私事而带着整个三界铤而走险,当时的情形应当很危急。他的身?边同时有仙修和鬼修——善恶两?道凑一起?除了打架还能干什么?

    想通这一点,慕长渊蓦地一怔:所以本座死后,仙界对鬼界发起?进攻了?

    魔尊前脚一死,仙盟后脚就?请玄清上?神肃清地狱血海,最后没打赢,于是沈凌夕发送了一张反悔牌……

    得出这个相差十万八千里?的结论?后,慕长渊的心?里?很难平静。

    他瞥了昏迷不?醒的沈凌夕一眼,陷入沉思。

    虽说文明鬼界尚未建成,但这么多年来,魔尊亲手栽培的下属可不?少,仙魔战争生死且不?论?,但只要想到仙盟打算骑到他头上?来,慕长渊就?蹿起?一股无名之火。

    他食指蜷曲,用指背摩挲对方火热柔软的脸颊,继续往下想。

    越来越多细节都能佐证他的猜测:

    比如他才问了一句穿越前发生的事,薄宗主就?当场翻脸。

    不?是心?虚害怕是什么?

    再比如,从前魔尊套马甲出去浪,少则几年多则几十年,也没见?慕井和三毒找自己找得这么寻死觅活的。

    不?是告状诉苦是什么?

    慕长渊呼吸越来越深远——裴青野几个想把他困在仙盟总部,无非是阻止他入恶道,免得以后为老部下报仇雪恨。

    他们并不?知道他重?生,倘若知道,就?采取更极端激烈的手段了。

    但现在薄欢已经知道了,慕长渊神色凝重?,那天就?该让他血溅五步。

    倘若四位上?仙得知魔尊大人?凭着清奇的思路,得出与事实完全相反的结论?,大概会比摇光仙君更能吐血。

    慕长渊望向怀里?的沈凌夕,这才发现自己箍得手臂都快脱力了,沈凌夕已经被自己摁陷进怀里?。

    明明是个不?怎么舒服的姿势,上?神安安静静的什么也没表示,好像只要能贴近他,不?舒服也没关系。

    魔尊的心?里?好像有个柔软的角落,不?知不?觉中塌陷了一小块:

    那沈凌夕的态度呢?

    沈凌夕是抱着什么心?思和本座在一起?的?

    他会同意本座报仇出气吗?

    慕长渊心?脏怦怦乱跳,他简直想把怀里?的人?摇晃醒,逼着对方给一个答案,但最终还是没有这么做。

    说到底还是不?敢,因为对方是玄清上?神,受仙凡两?界香火供奉了一万年,不?会为任何?人?背叛善道。

    就?像上?神发现慕长渊入魔没有很惊讶一样,魔尊也从不?觉得沈凌夕真的愿意跟自己去地狱血海定居。

    道理归道理,魔尊心?中还是泛起?一股酸涩,喉咙也像被什么硬块堵住似的,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

    慕长渊把脸埋进沈凌夕的颈窝,用力地蹭了蹭/

    迷迷糊糊的上?神终于有反应:“不?要了……”

    慕长渊扳起?他的下巴,危险地眯起?眼:“说不?要就?不?要,你?当本座是声控的?”

    沈凌夕正蒙受着千古奇冤,又承受着道心?翻腾的煎熬,难受到极致时,脑子根本想不?起?任何?事,却还记得哄他:“慕川,我喜欢你?……”

    “……”魔尊瞬间就?被哄好了。

    薄唇仍然紧紧抿着,耳根却悄悄浮上?红晕,还要嘴硬:“知道了知道了,本座也喜欢你?,行?了吧?”

    沈凌夕嘴角牵动了一下,似乎想要露出微弱的笑意,但没一会儿?又陷入昏沉之中。

    魔尊觉得这样下去不?行?。

    这是三十三重?天的范围内,他出不?去,沈凌夕又一直不?清醒,难道真要在这里?困一辈子?

    慕长渊环顾四周,小黑屋当真称得上?“家徒四壁”:无窗、无光,像个坐牢的方盒子。

    地狱魔尊穷奢极欲、铺张浪费,回想起?自己在黄泉边富丽堂皇的神月宫,他对上?神的极简主义又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你?以σw.zλ.为这是用来住的地方吗?」

    陌生声音凭空响起?,在极度安静中足以让人?吓一大跳。

    对方充满嘲讽:「这个结界叫‘画地为牢’,假如道心?崩塌,这就?是他自生自灭的地方。」

    哐啷——!

    声音冒出来的一刹那,狴犴警觉地蹿起?,双眼碧绿如鬼火,恶念像黑影锁链不?断萦绕在它周围。

    缚魂锁则仿佛被迫营业一样,不?情不?愿地发出提示响动。

    对方嗤笑道:「老夫也曾是恶道一员,你?警告老夫有什么用。」

    慕长渊淡淡道:“少拿恶道套近乎,听墙角在恶道也不?算光彩事。”

    对方被他说得一愣,随后出离愤怒道:「你?以为老夫想听吗!你?们年轻人?真是玩得太花了!」

    慕长渊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见?对方道德绑架自己:「你?就?是这么跟长辈说话的?!」

    魔尊毫不?犹豫地道德绑架回去:“什么长辈不?长辈,知道本座是谁吗就?敢这样说话。再说你?一个长辈跟晚辈一般见?识,看来混得也不?怎么样。”

    「……」

    “长辈”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半晌,对方冷哼道:「就?算你?是未来的天道魔尊、恶道之主,现在也不?过一个刚入魔的凡人?罢了,怎么,体内藏着的那颗龙纹丹不?敢吃?是怕自己的凡胎肉|身?吸收不?了,爆体而亡?」

    “这就?不?劳‘前辈’操心?了,你?还是安安静静地在念珠里?受万佛度化吧,指不?定再修个千年万年的,遇到合适的机缘还能重?见?天日。”

    「你?……」

    哪壶不?开提哪壶正是魔尊强项,他起?初搞不?清对方身?份,不?过三两?句过后很快就?明白了——声音来自沈凌夕手腕上?的那串琉璃佛珠。

    灭世之战

    佛珠闻言就要跑, 刚从沈凌夕腕间脱离,狴犴一动,魂元瞬间如闪电般扑去, 利爪一勾, 就将佛珠甩了回来。

    慕长渊伸手抓住半空中的佛珠,在手中细细把玩。

    万佛长青由一百零八颗琉璃佛珠组成, 每颗琉璃上面?都雕了三面?佛, 表情或金刚怒目, 或菩萨低眉, 又或者凝神沉思、庄重肃穆,佛有千面?,照映着众生?千态, 而琉璃珠里的金红光芒像散落星海一样弥漫漂浮着。

    魔尊第一次看见佛珠,是在不虚和?尚手里,当时他就认出?这里面镇压着一只大阿修罗王。

    身份不明,年限不明。

    其实这并不常见,毕竟鬼是人死后的一种形态,鬼也?有自尊心?。大部分鬼修自由惯了,宁愿死也?不肯被镇在佛珠里,当个挂件,这和?受辱没什么区别了。

    但这只?鬼却与佛珠完全融为一体。

    慕长渊冷笑:“被禅宗超度成这样, 前辈委实是个鬼才。”

    “前辈”不记得自己是谁、叫什么名字、做过什么坏事。

    不过慕长渊看着佛珠,却忽然想起仙修的起源:从现在再?往前推个几千年, 人和?猴子之间的差距将进一步缩小。

    那时礼乐制度都还没有发明出?来, 万物?尚未“开?化”, 凡人部落还要与野兽争抢地盘,部落之间也?时常发生?纷争。

    因为战争过于频繁, 邪祟、怨气太重,恶鬼比现在要多得多,吞元期的大阿修罗王更是遍地走。

    鬼界从远古时期起就各自为政,内斗的时候经常波及人界,造成生?灵涂炭,后来凡人再?也?无法忍受,各部落开?始联手,逐渐形成更庞大的“国家”,来抵御恶鬼邪祟的侵蚀。

    仙修便是从这里诞生?的。

    起初是一些负责叩问?鬼神的天师,在履行职责的过程中渐渐形成不同流派,由于恶道?经常滥杀,天师们自发向善道?寻求庇护,而大阿修罗肆虐人间时,三十?三重天上的漫天神佛也?确实出?手帮过几次,由此奠定了仙修将善道?定为信仰的基调。

    不久后,当时的人皇颁布圣令,要求老?百姓上交家中有修炼天赋的孩子,由国家统一培养,发放修炼资源。同时君王还提高天师的地位,使?他们衣食无忧,受人尊敬。

    那时真可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于是越来越多人响应。

    自此,凡人修仙正式拉开?序幕。

    不过,这位开?辟时代的人皇自身下场并不好——因为他也?修仙。

    人皇第一次发现自己的修炼天赋有瓶颈期时,修仙体系还没有如今这般完善,对道?心?的认知也?不够清晰,人皇通过增加大量天材地宝等?辅助材料来获得境界突破,坐拥整个国家的资源,确实能让他继续突破境界。

    但紧接着,人皇的修为就抵达天赋上限,无论吸取多少天材地宝,他的金丹都留存不住更多灵力,更别说炼化为自己所用了。

    天元廿四年,修士们普遍认可“修仙天赋论”,然而几千年前,先行者们并不懂这些,很快的,他们就开?始为争夺修炼资源而产生?巨大的内部矛盾。

    为了满足修炼需要,老?百姓们纷纷跑去深山老?林采撷天材地宝,甚至组队猎杀围捕低级灵兽,挖出?他们的灵核卖给修士。

    天才地宝,灵草兽核,这些都聚集了天地灵气,供修士汲取并稳定修为。但大家都去挖草,谁种粮食呢?

    同年冬天,饥荒来了。

    冰封千里,饿殍遍野,地狱鬼怪趁机来犯,不过当时民怨声并不大——因为养兵千日用兵一时,邪祟压城时仙修们御剑出?动,以一挡百。

    那是一场振奋人心?的战斗,先行者们与来犯的鬼怪打了个平手。

    于是从那时开?始,人们坚信邪不胜正,修仙才是“正途”。

    吃一堑长一智,人皇也?迅速反应过来,设立户籍制度,要求老?百姓只?能按照自己的户籍来生?存,不得随意?改行,更不得擅自入山摘采修炼材料。同时,假如修士自己去山中寻找修炼材料,要缴纳税赋。

    这些都不是问?题。

    假如只?是这样,这个远古的国家持续时间还能再?长一些。

    最终问?题还是出?在人皇身上。

    再?多的修炼资源都解决不了天赋问?题,人皇开?始加大仙修的税赋,最后越加越多,简直到了苛税的地步。

    有的仙修天赋异禀,突破速度一骑绝尘,每年花八九个月时间才把贡品凑齐,分配给他们的修炼材料却少得可怜。

    他们渐渐对统治者感到不满——还不如采集完自己留着,管他劳什子人皇,修炼进阶的速度还远不如他们!

    凡人修仙的第二十?年,越来越多仙修避世不出?,交税也?变得敷衍。

    而人皇则渐渐愈发偏执,认为自己养了一群白眼?狼——他修炼缓慢,都是因为他们交上来一些极为敷衍的低级灵草,对修行根本没什么帮助。

    至此,矛盾激化,最终人皇焚烧仙修的导火索,是他某天得知一个马夫跟窑姐儿生?下的贱民,仙缘灵根竟比他这个九五之尊还优越。

    人皇大受刺激,整夜辗转难眠,很快就想出?一个办法——他命人暗地里修改了天命司的修士档案,并怒称这名马夫的儿子走捷径修了“诡道?”。

    白纸黑字,证据确凿,那名天赋异禀的年轻修士很快就被当众烧死,死时众多围观者拍手叫好。

    杀鸡儆猴的事有一必有二,人皇下令彻查仙修,严防混入恶道?居心?叵测之徒。

    一时间仙心?惶惶,但也?有人发现能从中得利,便积极地举报“有异样”的仙修,老?百姓们更是学起了早期天师喜欢用的“扶乩请神”的方式,请神“上身”告诉众人谁是异徒。

    这一场针对仙修的浩劫又被称为“扶乩之乱”。

    扶乩之乱持续了仅半年时间,仙修就造反了。他们群起而攻之,推翻了人皇的暴|政,这才发现宫殿里竟然有大量的鬼气——一国之君因为嫉妒,居然与恶道?勾结!

    当时仙修义愤填膺地冲进皇宫,却落入了上位者的最后一个圈套。

    地狱烈火熊熊燃烧,仙修死伤惨重,仙修的力量削弱后,恶道?卷土重来。

    由于后面?发生?了近百年的混战,那段时间的记载全部毁坏殆尽,慕长渊了解到的版本是祸事结束后,还活着的仙修口述笔录下来的。

    最后是三十?三重天上的神佛看不下去,才出?手平息动荡。

    在那种极度恶劣的环境下,还是有一位器修飞升了,那就是墨宗的吴寮上神。

    三界关于吴上神的记载很少,最多提起的就是他炼造的四大神器,他飞升后不像沈凌夕庇佑仙凡两界,而是火速归隐,神器铸造完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见过这位上神。

    慕长渊心?想,也?不知道?沈凌夕在三十?三重天有没有见过这位同僚。

    沈凌夕还昏睡着,魔尊伸手拉过被子把他盖得严严实实的,脖子以下一点儿也?不让佛珠看。

    前辈:「老?夫都这个形态了,你以为我看事物?还靠肉眼?不成?当然是靠魂识啊!」

    慕长渊骂道?:“老?变态,再?看把你珠子拆下来。”

    前辈:「……」

    拆佛珠会怎么样,大阿修罗鬼也?不知道?。佛珠里自有小世界,那是一座金碧辉煌的佛堂,满天神佛的神像注视着他。

    他每次想要回忆过去,意?识之中就会响起大乘佛经。

    佛经一响,它的魂元便像撕裂一样,被震得四分五裂。魂元也?是会痛的,剧痛时仿佛身在地狱,全身修为灵脉寸断,岩浆挟裹着地狱火排山倒海地碾过意?识,像一只?朝他张牙舞爪的怪兽——等?到魂元都被撕开?,无边的佛法又将它重新修复,直到下一次大阿修罗鬼试图回想过去,便又重复撕裂。

    大阿修罗王在这种没有尽头的折磨下,彻底忘记了一切,如今它只?要看到恶念邪祟就会忍不住将对方尽快消灭掉——否则被佛堂里的神像发现,它又要受苦了。

    但尽管没有尊严,“前辈”还是要面?子的:「你这个后生?,别小这串‘万佛长青’,这可是禅宗的圣物?!」

    慕长渊若有所思:“佛子挺大方,初次见面?就把家底都给掏了,本座大婚时让他少随点份子钱。”

    前辈:「……」

    半晌,大阿修罗鬼弱弱问?道?:「你真打算和?这个仙修在一起?」

    慕长渊眉毛一挑:“要不然呢。”

    「老?夫以为你们就是玩玩——咱们恶道?可不兴出?情种啊。」

    片刻后——

    「哎哎哎?救命——你干什么!有话好好说!快把老?夫放下!!」

    慕长渊推开?屋门?,久违的光线照进眼?底时,那双桃花眼?忍不住眯起——圣光毫无保留地落在他饱满的额头、高挺的鼻梁和?红润的薄唇上,连同下颚和?脖颈都没有放过。

    神境中,魔尊举着琉璃佛珠,一副要把它扔出?去的样子,可谓嚣张至极。

    须弥山被烟波浩渺一望无际的湖水包围,湖中倒映出?人间烟火景象。繁花的、萧条的、富足的、贫瘠的……尘世间的喜怒哀乐都承载其中,随着潮汐波动起伏。

    天空像一面?蓝灰色镜子,静静注视这一切。

    毕竟是禁地,魔尊和?“前辈”都毫不怀疑,一旦踏出?小黑屋,他俩都会被天谴劈得灰都不剩。

    「老?夫能陪聊,能算命,还能看浅看因果……」

    慕长渊不为所动。

    魔尊扬起的手,在七彩圣光的照耀下,呈现出?一种几近透明的白,就在佛珠脱手前的那一刻,大阿修罗鬼大喊:「老?夫还很能吃!老?夫的魂元是饕餮!!什么都吃!!!」

    慕长渊收回手,冷冷地注视着琉璃佛珠:“地狱岩浆也?吃?”

    他眸光潋滟,看人时总带着一种漫不经心?,但被注视的人陡然会生?出?一种被野兽拽入水中、即将溺毙的幻觉。

    「吃!吃!没有什么吃不得的!」大阿修罗鬼说完又忍不住抱怨:「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老?夫好歹是个‘圣物?’,有谁敢在老?夫面?前自称‘本座’……哎哎哎!开?玩笑都不行吗,你是不是玩不起?!」

    慕长渊关上门?,把佛珠重新戴在沈凌夕左腕上,不耐烦道?:“你最好快点弄醒他,不然把你扔出?去,禅宗圣物?的家底估计还在,你就不好说了。”

    琉璃佛珠上荡漾着金红星光,面?对赤|裸裸的威胁,大阿修罗没出?息地拍着胸脯保证:“这有什么难的,看老?夫气吞山河——!”

    饕餮,姑且这么叫它吧,行动力极强,说吞就吞,格外卖力地展现自己的业务能力。

    然而大阿修罗魂元深吸一口气,吞噬时竟把慕长渊留在岩浆里的那缕魂识也?给吞进去了!

    魔尊的魂元与他互有感应,慕长渊忽然间眼?前一黑。

    魂识混着烈焰岩浆,混乱地翻滚着,不知道?撞到了哪里,慕长渊被拉入到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场景里——长虹贯日,荧惑守心?,天道?异色斑驳。

    骨笛声哀戚回荡在地狱中,引得万鬼哭嚎。

    慕长渊一愣。

    敲了,这不是那个噩梦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过很快的,慕长渊就发现这一此视角发生?了变化。

    他看到的是沈凌夕看见的景象。

    三十?三重天的上神一踏入人界,看见的就是生?灵涂炭。

    战火四起,三毒率领鬼将摧毁了仙盟总部,三界焦土万里,生?灵涂炭。

    尸山血海中,一道?黑影裂地而出?,阴邪符咒就像焦土地狱里爬出?的毒蛇,雷霆万钧自碧落劈入黄泉,掀起惊涛骇浪,两股灵力对撞时仿佛下一刻就要毁天灭地!

    慕长渊瞳仁骤然扩大——他看见无数修士在这瀑布般的灵流中化为灰烬,忽然觉得心?底一阵悲凉。

    那不是魔尊的感受,而是上神的。

    真正让魔尊大人感到震惊的,是面?前的敌人——是他,但又不完全是。

    说毁容一点不夸张,慕长渊好歹是三界第一绝色,可此时此刻,对面?那张祸国殃民的“绝世容颜”上面?爬满了小蛇一样的阴咒,一缕一缕,面?目全非。

    那些咒语连魔尊本尊都不认得。

    慕长渊深感蹊跷,结合之前的种种猜测,又深觉不安。

    一方面?,医宗放下成见为他医治;刑罚尊者对他触犯门?规睁只?眼?闭只?眼?;裴青野引火上身给他打掩护;薄欢则趁着所有人都不在,偷偷跑来试探他。

    另一方面?,孤魂野鬼嘀嘀咕咕阴魂不散,慕井说话颠三倒四,三毒更是冒险强闯仙盟总部。

    这一切的一切,直到此刻,慕长渊终于找到合理?的解释——他打败沈凌夕的执念,不知什么时候生?出?了心?魔,在他死后发动了神魔之战。

    沈凌夕碎掉的金丹、流淌的鲜血,上神失去的一切,都和?慕长渊有关。

    魔尊心?脏突然狠狠抽痛了一下。

    他张了张嘴,却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因为这是沈凌夕的身体,沈凌夕的视角,慕长渊无能为力。

    慕长渊愈发感到恼火:身死道?陨天经地义,活了一万年他也?不算亏,究竟是哪个脑残把他从地狱岩浆中唤醒的?!

    但形势不容他多想,眼?前景象转瞬即逝,玄黑长袍下锋芒一闪,艳骨刀直接贯穿了沈凌夕腹部!

    “沈凌夕!”

    无声的呼喊没有引起任何人的主意?,此刻神魔离得很近,慕长渊能从对方漆黑的瞳仁里,看见天道?上神浴血的倒影。

    沈凌夕的目光也?仿佛透过那片漆黑,看见了什么更深更远的景象,忽然笑了一下。

    “慕川,我没有输。”

    金色灵力漩涡自俩人脚底岩浆掀起,地狱烈火如瀑布砸落,血色乌云急速旋转。

    二刷副本的魔尊不能改变任何事情,只?盼望着时间过得快些。

    他忍不住又喊了一句:“沈凌夕!!”

    寒冷刺骨的风刮过焦土,没有人回应他。

    但这一喊,那缕魂识便从岩浆中挣脱出?来,回到慕长渊的魂元里。

    狴犴难过得缩成一团,不想理?他。

    慕长渊陡然从灭世之战的景象中抽离,回到现实的小黑屋,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些信息量,呼吸又顿住了——上神不知什么时候醒来的,就这样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他,目光沉静如水。

    沈凌夕疑惑道?:“这里就我们两个,喊这么大声做什么。”

    慕长渊喘着粗气,心?脏就像要从嗓子里跳出?来一样,他惊魂未定地瞪大双眼?,仿佛要把对方全须全尾的身影烙刻在心?底。

    “我……”

    上神见他一言不发,察觉到不对劲,蹙眉道?:“你好像被梦魇住了。”

    现在只?要一提到“魇”,就不可避免地想起三毒。

    沈凌夕嘶哑的声音带着一种大病初愈的疲惫感:“你看见了什么。”

    地狱岩浆一向被认为是世间恶念的实体化,沈凌夕道?心?中的岩浆从何而来又将去往何处,根本无人知晓。他最难受的时候,感觉身体不受控制,只?能通过封闭神识来缓解这种可怕的失控感。

    这已经是上神枯坐万年想出?的“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倘若真有一天道?心?损毁,他便独自来这“画地为牢”结界里,封闭自己的神识。

    再?也?不醒来。

    慕长渊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揉着太阳穴,不经意?地试探道?:“刚才一晃神,我看见自己把你捅了个对穿。”

    沈凌夕一怔,早就预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慕长渊好歹是天道?认可的恶道?之主,对万年后的灭世景象有所感应也?正常。

    面?对慕长渊的试探,上神摇摇欲坠地撑起身体,面?不改色道?:“你哪次进来不是想把我捅个对穿?”

    魔尊:???

    高岭之花

    清冷禁欲的天道上神突然一句大实话, 如九天外?的一发滚滚天雷,劈得魔尊都忘了自己该说什么?。

    好在饕餮确实缓解了沈凌夕的困境,可惜只能治标不能治本。

    沈凌夕从封闭神识中醒过?来, 得知采补之体有损仙缘灵根后什么?也没说。

    但还是生出了些许挫败感。

    当初四位上仙开会商讨如何勾引魔尊的时候, 薄欢就讲解过?采补之?体的影响。但上神发现自己这么?不经采后,还是有些?不满意。

    沈凌夕现在面?临进退两难的局面?, 修炼也不行, 不修炼也不行。他实在想不明白, 自己不就是想谈个恋爱, 为什么?要遭受这种考验和磨难?

    天道?,他对天道?的参悟还不够吗?居然连五百年的安宁都换不来?

    沈凌夕心中对天道?颇有微词,面?上却沉静如水, 一抬眼就看见慕长渊幽怨如狼的目光,和欲言又止的小?黑花表情。

    上神问他:“吃了吗?”

    魔尊:“……”

    慕长渊快要气饱了。

    魔尊想质问对方究竟还瞒了自己多少事,可话都到嘴边了却说不出?口。

    慕长渊和仙盟积怨已久,真想掀起三界浩劫,怎么?也不会等自己死后借由心魔之?手灭世。

    灭世非他所愿,刺穿上神气海金丹的那一刀也非他所愿。

    可这一切偏偏出?自他“本人”的手笔。

    沈凌夕什么?都没计较,甚至敢在他面?前撤掉护体灵力入睡,扪心自问,若是慕长渊挨了这么?一刀子, 恐怕睡得不会安稳。

    魔尊一直以为,自己在红尘走?过?一遭, 离开时不欠任何人, 到头来他亏欠最多的竟然是沈凌夕。任由慕长渊再如何觉得自己无?辜, 心魔用的都是他的身体,握的都是他炼成的刀。

    对了, 还有那把刀。

    若不是神骨炼刀,心魔怎么?可能伤得了上神的无?量金身。

    他情愿替沈凌夕挨那一刀,又怎么?能再质问对方“为什么?不告诉我,是我毁了你万年的修为”?

    慕长渊就跟被抢来的压寨夫人一样?,气鼓鼓地坐在床上盯着沈凌夕。

    “你要修炼吗?”

    地狱魔尊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有督促上神修炼的一天。

    “嗯。”

    反正进退两难,不如先考虑离开神境的事。

    小?黑屋里又安静下?来。

    仙灵运行过?几个小?周天后,气海再次被充沛的灵力填满,沈凌夕缓缓吐出?一口气,状态恢复了许多。

    他睁开眼,见慕长渊盯着自己发呆,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无?聊?”

    慕长渊摇头。

    沈凌夕想,这里比临渊水榭还枯燥,慕川肯定受不了,便出?言安慰道?:“明天我们就可以回仙盟了。”

    慕长渊惊讶道?:“这么?快?啊,本座的意思?是……这样?出?去真的不会被雷劈?”

    天道?不会没事就给?修士开后门,沈凌夕但凡有一丝不符合准入门槛,善法堂天一样?降下?天谴。

    “饕餮”说这是沈凌夕为自己道?心损毁后所准备的牢笼,慕长渊是信的。

    沈凌夕凝视着磅礴的气海:灵力全都乖巧地围绕金丹打转儿,一缕缕被吸收炼化。

    他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或许从这里出?去,劫云就追来了。”

    这回他不一定躲得过?。

    慕长渊:“……”

    凡尔赛的最高境界不过?如此。

    这要是给?仙盟的菜苗听见,不知道?又要裂开多少道?心。

    慕长渊围观过?几次沈凌夕修炼,善恶两道?连修炼方式天差地别——仙修的金丹就像一块海绵,有人连空气中最稀薄的灵力都能吸收,比如沈凌夕;有人则需要借助修炼材料,比如薄欢;但还有些?人哪怕炼化一整座山的天材地宝也存不住半点灵力,那便是用尽了天赋了。

    放眼望去,仙盟百分之?九十多都是最后这一种情况。

    恶道?就没有这种困惑,拿慕长渊自己来说,他属于杀亲的极凶邪祟,成名极早,地狱里有的是恶鬼魔修想要吞噬狴犴来增进自己的修为。

    等慕长渊解决完这些?送上门的外?卖,已经到了祭灵后期,也就是仙修口中的“婆罗门鬼”,鬼界的正规称呼是“婆罗门王”。当时只要再吞一只同类,他就到阿修罗了。

    倘若不是那一次意外?导致受伤跌落了修为境界,慕长渊或许真能比沈凌夕早一步进入天道?。

    但也正是因为那场意外?,慕长渊决定到寺庙里清修七十年,等清修结束后,他就屠了瀛洲玄宗门,很快突破成为大阿修罗王。

    也就是说,恶道?只要打得过?敌人并?护得住食,境界是可以在短时间内突飞猛进的,也不用担心什么?道?心不稳,唯一要考虑的就是别被其他恶鬼杀了,也别轻信任何鬼话。

    但仙修不同,每一步都要稳打稳扎,半点不能有“另辟蹊径”的可怕想法。

    魔尊知道?上神仍然不想入天道?,于是趁他休息,用开玩笑的口吻说:“你若不想修仙,本座倒是有一个好?办法。”

    沈凌夕果然对此感兴趣,睁开眼问道?:“什么?办法。”

    慕长渊眼底映出?对方单薄的身形,以及手腕间的琉璃佛珠,表情似笑非笑:“到鬼界来。”

    沈凌夕一怔。

    敢拉天道?上神入地狱的,慕长渊是恶道?从古至今唯一一个。

    他盘腿坐在床上,手指把玩着自己的发梢,难得没有注视对方的眼睛,而是垂下?眼帘,鸦羽般的纤长睫毛在苍白的脸颊投下?两片小?阴影。

    慕长渊故作轻松道?:“鬼界充满尸气、魔气和邪祟之?气,唯独没有天地灵气供你修炼,就怕你不习惯。”

    这个“不习惯”包含了各方面?,比如看不惯恶道?的作风行径。

    小?黑屋瞬间陷入沉默。

    亘古的死寂潮水般肆无?忌惮地弥漫开来,将?他们淹没。

    四周安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慕长渊的心跳如撞钟擂鼓,震得脑子都嗡嗡作响。

    其实话刚说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善道?一向看不起恶道?,像饕餮这种大阿修罗王,被超度得连自己姓甚名谁都忘记。更有甚者,仙修不相?信醒梦铃说当今世上存在两名野生大阿修罗——他们坚信恶道?根本没有那么?多高阶修士。

    高傲自满是一回事,但同样?侧面?反映出?了恶道?风光不再。

    沈凌夕从来都是标杆与楷模,未来还将?成为仙、人两界共同的信仰。他受天地灵气滋养长大,说是高岭之?花一点也不过?分。

    魔尊曾想过?把这朵花摘回来,养在神月宫华丽的花房温室里,但这个想法实在太不切实际了,他自己都觉得离谱。

    后来慕长渊也曾尝试过?超越沈凌夕,可直到身死都没能完成夙愿。

    重活一世,魔尊计划过?要早早将?上神扼杀在修炼途中,可却眼睁睁地看见那朵高岭之?花飞蛾扑火般扑进自己怀里。

    最终溺死在天道?温柔乡的是魔尊自己。

    慕长渊垂眸盯着自己的双手:手指干净、修长,掌心没有任何伤痕。

    天元廿四年,他放弃了屠亲入魔,双手尚未沾过?鲜血,这样?干净的一双手,才能一寸寸触摸沈凌夕的身体。

    慕长渊从小?重病缠身,手上连笔茧都不太明显,越是娇生惯养就越能感受最细微的变化——上神每次在他手中颤栗,都像过?电一样?刺激着慕长渊敏|感的神经。

    他对这细腻柔软的触感简直上瘾。

    然而前一世光是为了练成艳骨刀法,魔尊就不知道?割伤过?自己多少回。

    艳骨刀锋利无?比,无?坚不摧,魔尊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一刀刀竟全都割在他心上,即便伤痕累累也不肯放弃。等回过?神时,那朵遥不可及的高岭之?花已经在他心中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

    黄泉阴风凛冽,万鬼哭嚎,魔尊在岩浆瀑布下?练刀的那几千年,心里想的都是天道?上神。

    思?绪转瞬间辗转掠过?千年,现实里,小?黑屋里的寂静其实并?没有持续多久。

    少顷,他松开指间缠绕的柔软发梢,掀起眼皮看向沈凌夕,正准备以戏谑的口吻笑着说“本座一句玩笑话,瞧把你吓的”,又或者说“其实本座早就计划好?了,我们可以住在人间”。

    总之?,三言两语便能盖过?刚才那令人窒息的提议。

    但他还没来得及发出?一个音节,就听见沈凌夕抢先一步,赶在他之?前说道?:

    “好?啊,我跟你走?。”

    那一刻,时间仿佛定格住了。

    慕长渊微张着嘴,震惊的表情也一寸寸凝结在脸上,看起来有股傻气。

    见慕长渊一言不发,沈凌夕微笑起来,那笑容竟然很柔和:“等仙盟的事情处理完,我就跟你去地狱血海。”

    上神真的歪着头边思?考边说:“你这么?娇生惯养都能住那么?久,我比你好?养得多……应该不会适应不了血海的气候吧。”

    有钱可以

    距离沈凌夕招来飞升劫云已经过去好些天。

    那天大家兴冲冲来围观, 份子钱都准备好了,结果都扑了个?空。

    不仅如此,沈凌夕甚至缺席了论道清谈会的开幕式。

    一时间, 流言蜚语更甚以往。

    不过这些议论只能算暗流涌动, 在仙盟大会各种热闹议程之下,表面还?是显现出一片太?平繁华。

    下仙界是仙盟大会的主场, 上?仙界则依然紧锣密鼓地为歼灭瀛洲邪祟做准备。

    议事堂墙壁上?布满密密麻麻电流般的紫色符咒, 专门用于防窃听和?传音。

    长桌的两个?顶端坐的是盟主与副盟主, 沈琢在最?左端, 赵怀阳在最?右端。

    两侧坐着各峰峰主兼议事会长老,这些人面容或冷肃或慈祥,服装各异很好辨认, 因?为上?面都绣着各自山峰的徽记:比如鸣蜩峰是一只蝉,应钟峰是一口钟。

    五大仙山的其他代表坐在陪议席上?,剩下的小仙山的山主只能在门外等通知。

    仙盟分工明确,权力层层下放,井井有条。

    盟主和?副盟主通常不会随便发表言论,赵怀阳负责主持会议,沈琢负责宣布会议结果和?签发盟主令。

    经过连日的讨论,对策基本?已经定下来——

    “这一场仗我们避无可避!”

    桐月峰主的脾气和?七月的天气一样火爆:“建造阴蚀门只是一个?开始,瀛洲恶道在试探我们的态度, 假如我们视而不见,他们必然得寸进尺, 等鬼界把?疆土扩张到大周来就晚了!”

    岁杪峰主道:“江南人心?惶惶, 东海的休渔期刚结束, 渔民们现在却不敢出海。”

    赵怀阳问:“民众出现大规模恐慌了吗。”

    薛昭雪:“暂时还?没有,当地百姓也知道仙盟正在召开大会, 认为我们不会坐视不理。”

    桐月峰主声音铿锵有力,犹如一座爆发的火山:“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我们当然不会坐视不理!”

    “对!江南今年或许顶得住,但明年呢?后年呢?谁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还?不如趁现在士气高涨,索性直接铲平瀛洲岛,以绝后患!”

    暮商峰的峰主皱着眉头说:“什么时候打、怎么打,如何避开江南百姓开战……这些都需要规划,我先说清楚,我对开战没有异议,但我们现在连谁统治瀛洲都搞不清楚,就这么贸然出兵,万一有诈呢?”

    他说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自从?把?恶道驱赶到鬼界后,善恶两道已经很多年没开战了。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知道自己打谁,仙盟难道准备一口气向整σw.zλ.个?鬼界宣战吗?

    修真界任何小摩擦都难免波及无辜的人间,仙盟要主动发动战争,一个?掌握不好就会引得民间怨声载道,数百年积累的声望就将毁于一旦。

    这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事,半点马虎不得。

    上?仙平均年龄超过两千岁,活的时间越长,见过越多的起起落落也越多——多少王图霸业都是毁于高傲自满,没有谁想做千古罪仙。

    倘若不出头,等尸山血海堆积起来,凡人自会哀求他们出山,可倘若出错了头,就只能默默背负着千古骂名。

    仙修早就在漫长的道心?历练中磨掉了血性,能坐在仙盟总部议事堂的上?仙,他们身后代表的势力,以及需要他们权衡的利弊就更多了。

    谁都不是孤家寡人,除了沈琢。

    沈盟主在首座上?一言不发,可每当有人看过去,他的神识就会第?一时间与对方交互。

    因?此无人敢在沈琢面前造次。

    终于,有上?仙叹气道:“我始终想不明白,人鬼两界长期以来井水不犯河水,凡人死后要经过鬼界的奈何桥才能到轮回道,不想往生的孤魂野鬼,留在鬼界只要不作恶我们也管不着,这样一直都挺好的,我想不通他们为什么要建阴蚀门。”

    便有别的峰主嗤笑道:“你觉得挺好,万一人家觉得不好呢?恶道贪得无厌,当年他们在人界肆虐的时候是什么光景,你难道忘了吗?!”

    先前说话的上?仙不以为然:“什么忘不忘的,那时候老朽还?没出生呢!”

    对方一噎。

    桐月峰峰主是坚定的主战派,道:“说那么多做什么?鬼界早就该清理了!我让弟子查了一下记录,上?一次仙盟下地狱血海还?是在上?一次!”

    他仿佛说了一句废话,但议事堂的气氛突然诡异起来。

    众仙面面相觑。

    黄泉里流的都是修士的尸水,最?终汇集到地狱血海。血海是整个?鬼界最?危险的地方,里面养着许多远古大魔,可不是凭一身浩然正气就能下去的。

    传闻沈琢就是在血海上?空杀死道侣裴芳菲的。

    这话多半是有意提醒在座的各位——当年下血海并全身而退的半神,就坐在这间议事堂内。

    以往每当有人把?矛头指向沈琢,薄欢总是要出来说几句的,但薄宗主今天一改常态,安静得像一只波斯吉祥物。

    他的思绪没有离开会场,相反,听见桐月峰峰主的话后,薄欢想起自己刚来仙盟时,对这个?不受自己勾引的仙修很是好奇,因?为他不相信有人能抵御极乐舞和?天魔音的诱惑。

    圣子在西域闹出了很大的动静,甚至连中原国?家都听说了。

    薄欢生了一双鸳鸯眼——左眼金,右眼蓝。

    因?此在仙盟人缘并不好,尤其刚来时,很多仙修听说过他的“恶名”,都是绕路走?的。

    薄欢在西域神殿里压抑了十多年,解放天性后变得格外放纵不羁,加上?不懂中原仙修的保守和?固执,人家越是躲着他,他就越喜欢上?前调戏,为此没少受沈琢警告。

    每一次被沈琢训斥时,薄欢就笑嘻嘻说:“你让我睡一回,我就不去招惹他们。”

    可惜没有一次成功的。

    沈琢是铁石心?肠,尤其他巩固权力的那段时间,手腕十分强硬。

    他越这样,薄欢就越不甘心?——自己从?西域千里迢迢跟来中原,就是自信能拿下无情?道半神,谁知对方当真就这么软硬不吃。

    薄欢甚至怀疑对方是不是在血海挥刀自宫了。

    某天薄欢心?血来潮,看见天上?飞着一个?眼生的仙修,便抓了过来,问对方:“无情?之道究竟是什么,他们不会爱人了吗?”

    那仙修虽然眼生,长得却还?挺俊俏,对方怔愣片刻后,说:“无情?道并非不爱世人,大道无情?其实是对自己心?狠。”

    薄欢蹙起细细的弯眉:“还?是不懂,你们中原人修仙好复杂啊。”

    俊俏仙修奇道:“修仙要是这般容易,岂不是上?神满地跑?不过薄宗主为什么非要弄懂这个??”

    薄欢一身奇装异服实在好认,他见对方认识自己居然还?这么健谈,索性朝他打听起来:“沈琢确实对自己挺心?狠的,那他的亡妻生前是一个?什么样的仙啊?”

    临渊宗出事,自仙盟成立以来,是第?一次发生这么严重的情?况,影响甚广——仙盟内部竟然有一位通天境的上?仙堕魔,说出去也太?难听了。

    于是大家都缄口不提。

    俊俏仙修倒是随和?,并没有像其他仙那么讳莫如深,而是说道:“没什么特别,每天就是修炼,带徒弟,养养花草逗逗鸟什么的。”

    薄欢心?想确实挺无聊的:“那她为什么会毁道心??”

    难道是被徒弟气的?

    其实问出这个?问题时,薄欢并不觉得对方能给出答案。他几乎听不到仙修谈论这件事,民间倒是有些传说,只是传得太?离谱——他们说沈琢想要裴芳菲效仿娥皇女英,姐弟共侍一夫。

    薄宗主心?想,也不知道裴芳菲的弟弟得生成什么样的绝色,才能有这效果。

    但凡沈琢有一丝好色,凭自己的本?事,不至于勾引毫无进展。

    所以这传闻肯定是假的。

    可薄欢没想到俊俏仙修居然答上?了:“因?为裴芳菲有了身孕。”

    薄欢听到这句话,整个?人就跟被雷劈到似的,定在了原地。

    任何人都没有提及裴芳菲道心?损毁时怀有身孕,这是他第?一次听说。

    薄欢想起对方先前那句“大道无情?其实是对自己心?狠”,又想到一位天才女修,什么情?况下会才会“不再心?狠”?

    “竟然是这样……竟然是这样……”薄欢失神地喃喃自语。

    沈琢知道这件事吗?

    他追至地狱杀死裴芳菲的时候,那条小生命还?活着吗?是不是也入魔了?

    薄欢回过神时,俊俏仙修已经挣脱束缚飞远了。

    直到对方消失在重重叠叠的云海之中,薄欢才想起还?没问他的名字。

    彼时薄欢已经是合欢宗宗主,很快就查到那名陌生仙修的身份——他叫裴青野,是裴芳菲的亲弟弟,沈琢的小舅子。

    仙盟绝大多数人都以为他已经死在了灭门那天。

    “薄宗主,薄宗主?!”

    薛昭雪将薄欢的思绪唤回到议事堂内:“你今天怎么这么沉默?难道你不希望开战?”

    高帽子一扣下来,薄欢就冷冷道:“薛昭雪,本?宗主今天心?情?不好,你最?好别惹我,不然我让你上?桌跳脱衣舞给盟主取乐你信不信?”

    议事堂内鸦雀无声。

    沈琢没有开口,赵怀阳也没有开口。

    薛昭雪脸色铁青,既不想服软,又不敢再刺激对方——惹急了这只西域鸳鸯猫,真的什么都干得出来。

    正当气氛僵持不下,打圆场的就来了,禅宗冤种,啊不,禅宗宗主无妄禅师最?近手头上?多了许多事情?,加上?瀛洲之祸其实最?先是由禅宗发现的——瀛洲岛上?的密宗弟子逃回大周,只可惜重伤不愈,话还?没说完就魔化了。

    禅宗以镇魔塔将其度化,随后便通知了仙盟。

    无妄禅师道:“严尊者?,老衲听说刑罚院的审讯堂关押着玄宗门的少主对吗?对方有没有交代出什么?”

    严珂也不知道发什么呆,直到薄欢戳他一下,他才骤然回过神,舔了舔干涸苍白的嘴唇,道:“凤起语现在转交给伏魔堂了。”

    无妄禅师神色一凝:“怎么说?”

    严珂深吸一口气,道:“该审的玄宗山已经审过了,到了刑罚堂不知道是谁把?瀛洲沦陷的事告诉凤起语,那少主一夜之间走?火入魔……就送去伏魔堂了。”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无妄法师双目紧闭,低声念起了往生咒。

    有峰主耐不住性子,追问道:“那玄宗山审出来什么没有?!”

    严珂看了沈琢和?赵怀阳一眼,见他们都不打算阻拦,才道:“瀛洲离江南只有一海之隔,玄宗门算不得名门正宗,更与我们仙盟无关,平日里互不干涉就罢了,但他们却喜欢跑到江南一带,忽悠老百姓给他们上?供。”

    金碧辉煌的议事堂内,上?千位仙尊们都专注地听着严珂尊者?转述口供。

    “……凤起语听人说不周山有一条‘通天大道’,能直达三十三重天,唉,你们也知道,凡人总喜欢夸大其词……但这凤少主却信以为真,于是回去搞了个?‘鬼神大道’,顾名思义?,上?能请神,下能问鬼。”

    仙修们大惊失色,议论纷纷——

    “啊这……”

    “离谱,实在是离谱!鬼怎么能在神前面呢?!”

    “根本?不是你说的这个?问题,神鬼殊途,怎么也该分两条道才是,他们这是遭天谴了啊!”

    “别胡说,天谴也不是拿一整个?岛上?的人炼蛊……”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现场跟沸腾的水一样热闹,眼看话题就要跑偏,严珂说:“他们修的就是鬼神之道,但不知怎么回事,几个?月前还?真让他们请来一位很有来头的大阿修罗鬼。”

    “对方自称夺魄邪帝,上?来就指责玄宗门不该善恶两道通吃。”

    仙修们纷纷点头:连鬼也看不下去了。

    “夺魄邪帝还?说,自己不是鬼界最?大的阿修罗王,真正的恶道之主是地狱魔尊。”

    仙修们又结结实实地愣住了。

    不是他们太?过高傲,天元廿四年,仙界根本?不相信鬼界会出一位魔尊,这就好像说仙盟菜园子里的菜苗全部能飞升上?神一样离谱。

    “玄宗门主当然不信,但少主凤起语又信了,于是他带着邪帝给他的法器跑到大周境内招邪,准备请出魔尊。”

    凤少主年轻气盛,想要带领玄宗门赶超仙盟,却因?为他们偏居一隅,仅占有东海以东的一座小岛,和?大周辽阔的国?土相比简直不值得一提。

    倘若玄宗门也能在大周国?立足——哪怕只占据江南一带,势力也会飞速扩张。

    凤起语坚信鬼神之道才是真正的天道,近些年玄宗门喜欢打着玄宗山的名义?在江南一带活动,也是这位少主的主意。

    只可惜有些人空有野心?,却能力不足。

    “招邪仪式设立在云城,正好被天枢仙君撞见,那晚招来的邪……”

    “等等,”薛昭雪好像忽然发现什么似的,道:“我怎么听说仪式还?没启动就被打断了?当晚居然成功招来了邪祟?那邪祟呢?”

    薄欢看了严珂一眼,暗自捏一把?汗。

    幸好严尊者?脑子转得快,当即表示道:“凤起语得知瀛洲灭门,现在已经疯疯癫癫了,一天能改七八遍口供,我对云城的事不甚了解,只能按照他说的来判断,当务之急是确定现在瀛洲主事的究竟是不是他口中说的‘夺魄邪帝’,其余都不重要。”

    薛昭雪虽觉得哪儿不对劲,但严珂说的也是大实话:大阿修罗的境界不比沈琢低,假如瀛洲确实落入夺魄邪帝手里,仙盟和?禅宗联手都无法肃清那些诡异的邪祟,这一切就讲得通了。

    仙尊们又开始发表各自的意见:

    有仙认为上?次沈琢的分神切片降临瀛洲,大阿修罗鬼压根儿没出来冒泡,说明修为不如仙盟的半神,无需过度担心?。

    也有仙认为鬼修诡计多端,加上?玄宗门在瀛洲养了很多年的邪蛊,还?是要小心?为上?。

    严珂和?薄欢以为刚才说漏嘴的事就此揭过,相视一眼,双双松了口气。

    殊不知这些细节尽数落入沈琢眼底。

    **

    仙盟开会时,慕长渊终于回到了白鹭城。

    凡间喧闹,不过再喧闹也比不过慕长渊的通讯灵符。

    刚从?神境中出来,留言就塞爆了灵符。

    主要佛子对他跑路的行为进行了念经般的海量指责,有一些是墨磐盤几天没见到他,担心?他出什么事。

    还?有几位陌生仙强行连上?他的通讯灵符,留言:魔头!你把?上?神带到哪里去了!

    估计是仙盟四傻。

    千古奇冤,魔尊分明是被掳走?的那个?啊!!

    慕长渊顺手几把?他们几个?拉黑了。

    做完这些,他瞥了一眼沈凌夕,发现上?神的注意力被街边的争吵吸引。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争吵——

    先是一个?粗犷的男人吼道:“你这个?臭婆娘,不要得理不饶人!”

    紧接着就是一道熟悉的女声,带着江南特色的吴侬软语阴阳怪气:“原来侬还?知道自己不占理伐?”

    慕长渊脸色瞬间变了。

    魔尊顺着声音源头看过去,果然看见一道富贵逼人的身影:“娘……亲?!”

    慕晚萤大概没想到吵个?架能把?自己儿子吵出来,当即撇下“战事”,对着那魁梧大汉耀武扬威:“今天算你好运,老娘日行一善,下次别撞到我手里,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那大汉被她当街骂的脸一阵青一阵白,碍于附近仙修颇多,遂不敢与她动手。

    慕长渊三两步上?前,把?慕夫人拽到一边,急匆匆问道:“娘,你为什么跑到这里来?”

    然而慕夫人比他还?莫名其妙:“什么为什么,因?为你娘有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