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健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听说我死后成了大佬 > 14、浪里个浪
    原本只打算停留一晚,但慕长渊后半夜发起了高烧,导致第二日根本无法动身。

    沈凌夕第一次知道原来生病可以这么磨人,昨天还跟自己发一通邪火的人,今天就不省人事,对外界的任何刺激毫无反应。

    书僮习以为常地从马车行李里翻出药方,准备挨个去抓药。沈凌夕想帮忙,择一却要他守在慕长渊身边。

    “这两日云城人多,没人看着我总不放心,担心少爷被掳走。”书僮说:“仙君请放心,我已捎信让家里派人来接,不管情况怎么样,明日我们都能到家。”

    沈凌夕答应下来。

    那方子写得密密麻麻,怎么也得百来味药,书僮很快把常见药材买回来,至于最难找的二十多种药物,他翻了翻行囊,居然翻出了些剩余的。

    “少爷的情况时好时坏,这些东西出门前就得备好,这个方子毒物比药物多,口服不行,只能通过药浴的方式发挥作用,”书僮全副武装,戴着手套和面罩,熟练地按照配比把药材加入桶里:“浴桶用完后必须烧掉,否则都算投毒。”

    沈凌夕知道这药液有多毒,若非走投无路,怎么也用不到这种药方子。

    从前都是书僮一个人做完所有事情,现在有沈仙君帮忙,轻松了不少。

    浴桶散发着袅袅热气,浓重的药味令人窒息,慕长渊浸泡在药水里面,呼吸都像停止了,看得人心惊肉跳。。

    沈凌夕见书僮满头大汗,外裳已经全部打湿,道:“你休息会儿吧,这毒性对我不起作用,我看着他。”

    书僮见状连连点头:“多谢沈仙君,我先去把这件衣裳换下来。”

    等择一走了,沈凌夕才挽起袖子走上前。

    近看药液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酒红色,慕长渊入水没多久,糜烂如海棠花瓣的色泽就染红了他的嘴唇,微弱的心跳也因为药物刺激,渐渐恢复力量。

    可是药三分毒,虎狼之药有九分毒,药物刺激身体的同时,他的神色逐渐变得痛苦忍耐。

    慕长渊就是这样,一路舟车劳顿,拖着病体天南地北寻医问药,即便排除万难,最终却只能失望而归。

    换作任何人都没法心平气和。

    慕长渊没有醒来,但随着沈凌夕的靠近,魂元狴犴凶巴巴地露出獠牙,缚魂锁“叮铃哐啷”敲钟似的乱响。

    玄清上神嗓音转冷:“你害他至此,还没与你算账,再不老实点我就该渡你了。”

    虚张声势的狴犴呜呜咽咽地趴下不动了。

    慕长渊的里衣完全湿透,沈凌夕将碍事的衣服扒开,手按在他左心房处,用仙灵护着他的心脉不受毒素的侵蚀。

    仙灵净化毒素,效率不高且极为费力,稍有不慎反而会毁了凡人心脉,随着药力生效、毒素减弱,慕长渊身体逐渐舒缓放松下来。

    忽然间,沉寂的魂元动了动,似乎想要告状,沈凌夕目光凝定,没多久就听见那个讨人嫌的声音响起:“仙君原来有帮人洗澡的爱好。”

    慕长渊高烧许久,嗓子哑得不成样子,沈凌夕懒得同他计较。

    偏偏魔尊好了伤疤忘了疼,仗着对方不计较,缓缓睁眼,明知故问道:“沈仙君年轻有为,不知师从何人?”

    沈凌夕依旧冷淡:“你昨日不是还和人‘懂的都懂’?”

    慕长渊:“……”

    不好意思,烧迷糊了,刚才没记起,重新来。

    他一刻不消停,又问:“我只是刚想起沈盟主的亡妻好像也姓裴,所以那个裴青野其实是他小舅子?”

    “嗯。”

    慕长渊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当年沈琢飞升半神是靠杀妻正道,难怪仙盟对裴青野的态度不一般。

    药性吸收得差不多,药液变得通透起来,显然连同毒素一并沉淀体内。

    玄清上神正要收回手,忽然被一把拽住,慕长渊动作略大,溅起的药水落在袖间,仿佛从茫茫白雪中绽放出一朵梅花。

    魔尊这两天一见对方就邪火乱窜,不挑事浑身不舒服:“你们仙修洗澡只洗上半身吗?”

    目光交错,脉搏跳动,魔尊眼角的泪痣红得惊人。

    一念起,万恶生。

    离开仙门,远赴江南,魔尊终于撕下温和羸弱的伪装,露出属于恶道的真实面目。

    他是蛇蝎厉鬼,在煽动无情道修心中的恶念。

    无论神器再怎么“丁零当啷”地抗议,也无法阻止慕长渊滔天的恶念,而沈凌夕却像受到控制似的,定在原地,完全没有要挣开的意思。

    药浴的热度逐渐散去,但慕长渊的身体浸泡了许久,又硬又热。

    万恶生……他为什么会用万恶生?!

    沈凌夕大脑一片空白。

    天元廿四年的慕川,无论如何都不该懂得使用地狱魔尊的法术,就连灭世的心魔都不会,除非……

    除非他是本尊。

    “你——”

    沈凌夕突然止住了话头。

    现在不是时候,他想,在确定慕长渊对灭世的态度之前,不能打草惊蛇。

    一方面,玄清上神内心惊涛骇浪翻卷不已,另一边,慕长渊拉着他的手腕不断往下,整个手臂没入药桶中。沈凌夕被迫俯身,衣袖从胳膊滑落,如同黄泉血海上漂浮的一朵雪莲。

    掌心顺着腹肌而下,直到靠近某个危险的临界点,沈凌夕才终于回神,冷着脸僵持住,不肯再往下。

    他睫毛微颤,另一只手用力攀在桶沿,身体几乎俯成九十度,显得腰肢格外劲瘦。

    沈凌夕心虚紊乱,忽然想起:今生会不会又变成两败俱伤的结局?

    他有些狼狈地偏过头不看对方。

    当年,地狱魔尊身死道消,仙界修士奔走相告,消息毫不意外地传到三十三重天上。

    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仙界大摆庆宴时,玄清上神独自去了一趟鬼界地狱。

    地狱之火如瀑落下,他下地狱时,雾瘴四散,双月高悬。雄伟华丽的神月宫消失不见,一大片曼殊沙华在空地处沐浴着惨白的月光,潮热的空气中隐约传来“花叶两不见”的缥缈歌声,像是哭泣招魂,阴风挟裹着瘴气呼啸着吹向远方。

    天道魔尊的魂魄归于天地,没留下任何痕迹。

    上神攥紧手里的问心笛。

    在肉眼看不见的地方,滚烫岩浆叫嚣着向外涌溢,仿佛随时破开桎梏,将世间最坚固的天道之心彻底粉碎。

    客栈里,沈凌夕强压住纷杂的念头,闭眼要抽回手时,慕长渊的嗓音带着呼吸轻拂耳尖,唇瓣几乎贴到耳廓,只要再贴近一分就能把圆润细白的耳珠含入口中。

    “色相不过是皮囊,沈仙君惊才绝艳,难道还怕动摇道心,平白多出一场情劫?”

    这话不知怎么戳中沈凌夕,他猝然抽手,水面“哗”地一声溅起水花。

    慕长渊眼角泪痣就跟要烧起来似的,他轻轻抹掉侧脸的水珠,笑着说道:“你这胳膊又长又直,不拔火罐可惜了。”

    沈凌夕:“……”

    仙修清贵自持,凭着魔尊多年对敌的经验:沈凌夕应该气得不轻,瞳孔都地震了。

    贪嗔痴恨爱恶欲,恶念自七情中诞生。

    从来没有谁如此放肆,妄想玷污天道圣洁,勾动神明的恶念。慕长渊心知再过些年,沈凌夕道心就跟不锈钢似的,相比起来,眼前气得说不出话的这棵翡翠白菜就可爱得多了。

    魔尊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一扫先前的郁闷情绪:来日方长,本座有的是时间挫磨他。

    沈凌夕后退一大步,刻意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药液顺着袖袍滴滴答答落在地上,渗入木板中,洇成一小块阴影。

    他皱着眉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什么也没说出口。

    **

    欺负上神的现世报来得也挺快。

    慕长渊盯着面前的大碗看了半晌,疑惑地抬头问:“这是什么。”

    择一清脆答道:“汤面!”

    确实是汤面,实至名归,除了汤就是面,连片葱花都不漂。

    慕长渊难以置信:“少爷我死里逃生,你就给我吃这个?”

    “少爷您忘啦,三十六种食物与药性相冲,加上您不吃的四十九种,剩下能吃的就只有汤面啦,要不我再给您盛碗白米饭配着吃?”

    慕长渊:“……”

    白米饭陪汤面,你可真想得出来。

    择一幸灾乐祸:“这就是挑食的下场。”

    慕长渊不服:“沈凌夕吃什么?”

    书僮理直气壮:“仙君不食人间烟火。”

    魔尊大受刺激。

    凡人的智慧在美食研究方面体现得淋漓尽致,慕长渊向来放纵口腹之欲,这会儿却只能对着毫无卖相的汤面干瞪眼,得亏魔修不需要证道,否则他道心能碎成饺子馅。

    魔尊一度怀疑择一是专门来替沈凌夕出气的。

    他问:“沈凌夕在做什么?”

    择一答:“打坐。”

    打坐是为了静心,看来白天的事情还没翻篇,慕长渊总算稍微气顺些,拿起筷子挑出两根寡淡的面条,忽然疑惑道:“你该不会连盐都不放吧?”

    书僮:“医宗大人说盐吃多了对身体不好。”

    慕长渊:(╯‵□′)╯︵┻━┻

    他把筷子一甩,“不吃了。”

    那可不行,病人怎么能绝世呢,必须吃。

    择一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动之以情晓之以慕夫人,反正非劝动闹脾气的魔尊吃完不可。

    慕长渊一边委屈地吃着面,一边惆怅地望向远处华灯初上的街道。

    他决定今晚给自己开个小灶。

    **

    仙修每提升一个境界就要经历一场劫难,天劫有强有弱,并且与道心直接关联——道心越强则天劫越若,反之亦然,倘若道心不稳,强悍的天劫能将修士劈得灰飞烟灭。

    元婴后期的沈凌夕,距离位列仙班只有一步之遥。

    他打坐时又察觉到有突破征兆,于是停下,决定找点别的事情做——比如在云城里转转。

    临近七月半,云城正举办祈福驱邪的庙会,街道上长灯如龙,彻夜不息。

    逛着逛着便觉得十分无趣——凡人寿命极短而人性贪婪,因而惹出许多是非,慕川已经是天道魔尊了还乐此不疲,上神无论如何都想不通为什么那么喜欢人间。

    慕长渊不仅自己玩,还喜欢叫沈凌夕下凡一起玩,每次人间被魔尊卷得民不聊生时,玄清上神总要出来的。

    碰面讲不了几句又干仗,打完各自回去养伤,魔尊下次还敢,沈凌夕拿他也没办法。

    转了一圈回来的沈凌夕,上楼时没听见屋内有响动,警觉地探出一抹神识。

    下一秒,他的目光骤然锐利,雪白的袖袍一动,客栈房门轰然掀开!

    屋内一片凌乱,八仙桌上的柜子倒在地,话本七零八落。

    这些都不是沈凌夕掀翻的。

    在他回来之前,有人闯进过这间屋子。

    慕长渊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