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拯那暴躁中带着满满不屑的声音,仿佛大夏天的雷暴,在耳边炸开。
然而,温立秋的世界仿佛被什么东西隔开了,将他罩在了一个罩子里。
就算是雷暴的声音震天,他听着都感觉遥远又模糊。
温热的血,冰凉的皮肤,温立秋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矛盾的感受。
那种温热感还在不断从他的手指缝间向外涌动。
血止不住,他这么按着伤口没用!
温立秋发现自己的手在颤抖,眼前逐渐模糊,也不知道是急出的汗还是泪水。
他太紧张了,肾上腺素飙升带来的后果就是他心跳快得像是要炸开胸膛一样。
“啊啊,小心!”
“快让开,小心刀子!”
……
周围的人一阵杂乱的吼声,温立秋感觉有人撞到了他的背,差点将他撞倒,他茫然抬头,只看到本来挡在身前和那个持刀男人战成一圈的人,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冲开了。
人群散尽,是那个持刀的男人一张狰狞且疯狂的脸。
那个男人朝着温立秋的方向,挥舞着刀冲了过来。
几乎没有反应的时间,温立秋耳朵里听到旁边的人都在大喊“快躲开”,那个男人的刀就已经划上了他的右肩。
噗。
皮肉被划开的声音很轻,但是因为是自己的身体,温立秋听得很清楚,鲜血瞬间涌出,温热感沿着皮肤蔓延。
温立秋按着地上那位不知生死的人的伤口,不敢移开,手臂受伤,人也被那个力道带得倒了下去,而就在他倒下去的瞬间,他飞快抬腿,对着那个男人的下半身就是一个踹裆。
嗷。
那个男人被这一下致命的打击踢弯了腰,手里的刀也拿不住掉在了地上。
他蜷缩成一团,旁边与他僵持的众人见机全都扑了上来。
终于,那个行凶的男人被按住了,警车和救护车也以最快的速度,一前一后赶到了。
专业的医护人员上前急救,处理伤者,温立秋顺从地被扶到了一边,有人开始给他先简单处理了一下手臂上的伤口。
剩下他还需要去医院一趟,伤口有点深,需要缝合。
胡子哥一家也终于挤到了温立秋的身边。
“秋秋!”
一家三口眼巴巴地看着他,都是又惊吓又后怕,同款的眼泪汪汪。
“我没事,只是皮外伤。”
温立秋嘴上安慰三人,眼神转向了另一边,是那对他们熟悉的小情侣。
大部分的医护人员都在那里,轻伤者和温立秋一样,被带到一边先包扎止血,伤重的,直接就被抬上了担架,开始急救送医。
场面太乱了,温立秋只能祈祷所有人都没事。
最后,他自己也被送去了医院。
这一晚上似乎格外地漫长,直到最后,他得到了那对小情侣之一的死讯而结束。
温立秋带着满身的血迹,拒绝了胡子哥让他去家里住一晚的好意,他回了暂时只有自己的出租房。
洗澡睡觉,温立秋只要闭上眼睛,就是刚才他按着伤口,沾了满手鲜血的画面。
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不断地在他的脑海里回放,难受得他想吐,想要大吼。
他只能强迫自己去放空……不要想,不要想,什么都不要想!
这一晚,温立秋都不知道算不算睡着了,混乱的场面,喷涌的鲜血,周围人的尖叫,还有那个男人拿着刀狰狞凶狠地向着他冲来……
不断地循环出现在他的眼前。
温立秋再睁眼,透过窗帘,隐约能看到外面的天色已经大亮了。
他摸到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9点半。
这一动,他突然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他的右肩竟然没事,半点不疼,行动自如,他扭头去看,伤口长且深,缝了针后又用纱布包扎了。
但此时入眼的,却是他光滑紧实的皮肤,没有纱布,也没有伤口。
怎么会这样?
他的伤口呢?
在见鬼了,还是做梦了,两者之间徘徊犹豫,最终,温立秋在看了手机显示的时间后,终于不太确定地选择相信,他可能是做了个噩梦。
今天是周六。
周六的早上九点半,不是晚上。
还好只是一个梦!
温立秋从房间里出来,看到已经离开的两个室友,还有客厅的茶几上,他们大概是忘了带下楼的,已经打包好的一堆外卖盒子。
松了一口气的温立秋终于能露出一点微笑,那个外卖盒子他记得下楼的时候已经被他带下去扔了,现在还在那里,就说明,今天是真的周六早上,而不是周日。
进到卫生间洗漱,温立秋透过浴室的镜子,看着自己完全没有伤的右肩。
心想,他做的这个梦可真是太真实了。
真到他都以为那是真实发生的事。
等到他再从卫生间出来,视线再次扫过那一包外卖盒,他突然愣住——
他怎么知道这里有这包垃圾的?
既视感!
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烈的感觉让他整个后背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接下来的半天,温立秋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太对劲。
最终他只能归结于,昨晚上做的那个梦实在是太过真实,才让他觉得不适。
那种人类的鲜血从他的指缝里向外涌的感觉……
这是人类的死亡。
如此之近。
永生难忘。
然而,这一切并没有到此结束,到了时间,他去胡子哥的烧烤摊上工,和平时差不多的时间点,他总感觉今天路上遇到的路人有一种熟悉感。
到了烧烤摊,胡子哥和老婆正在逗笑。
桃子姐,也就是胡子哥的老婆陶羽伸手就给了老公一个360度掐拧,让人嗷嗷直叫。
胡欣苗拿着作业在他的身边坐下,一边美其名曰陪着他,一边做作业。
天气有点闷,温立秋抬头看了一眼天色。
胡欣苗:“秋秋,我看天气预报了,今天不下雨,怕下雨的话,你别担心,想下雨的话,得再等两天。”
来了来了来了!
这种完全经历过一次的既视感!
温立秋伸手捏了一下眉心。
胡欣苗立即凑过脸来问:“秋秋,你是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我去找老板帮你请假?”
和记忆里不一样的对话终于让温立秋舒服了一点。
“老板知道你都不管他叫爸吗?”
胡欣苗满脸不觉得这是事儿,说:“秋秋,我是你的助理,就算他是我爸,工作的事情,也必须要抛开父女情,我这是秉公执法!”
温立秋才被“秉公执法”给逗笑了,就听到胡欣苗的下一句——
“马上就期末考试了,我要比上学期进步了,秋秋你说好了要给我一个亲签的,你可别忘了!唉,我这么正直的助理,竟然也要沦落到干以权谋私的事情,惭愧!”
温立秋:“……”
他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了。
一直到天黑,食客们上门,烤串的活儿一单接着一单。
虽然温立秋不见得能记住每一位客人点了什么,但是大致每天烤的串他都会有一点印象。
特别是有人来点一些比较“冷门”的串儿,脑花,羊腰子这些,或者一次烤个十几个生蚝,总归会留下一些记忆点。
温立秋烤到后来,站在烧烤架子前呆住了。
这真的还能叫既视感吗?
他昨晚上真的只是做了一个格外真实的梦吗?
“小哥?小哥?我们的串要烤焦了。”
一张熟悉的圆脸出现在温立秋的视线里,他笑嘻嘻地提醒,然后“啊”了一声,像是想到了什么,往手上提着的口袋里翻东西。
“天热,你们一天到晚对着炉子,可别中暑了……喏,我们买了藿香正气水,分你们一半儿。”
温立秋猛地抬头,熟悉的小情侣站在烧烤架的侧前方,男生和他说完话,转头逗女朋友。
“我把你的话说了,你今天没有借口和帅哥搭话了吧?这叫说你的话,让你无话可说。”
啪。
女生脆生生一个巴掌打在男朋友的胳膊上,男生还嘿嘿笑,温立秋却是一个激灵,差点没跳起来。
胡子哥也过来了,和小情侣聊了几句“比翼双飞”,接下来发生的所有一切,让温立秋寒毛直竖,整个人后背发凉。
胡子哥看他有些失魂落魄,还以为他真是中暑了,直接就和他换了手,麻利地烤串儿、打包。
嗡。
温立秋的手机仿佛踩着什么点响了,他下意识地从口袋里摸了出来,看了一眼来电人。
邹拯。
对,邹拯的电话!
就是在他接电话的时候出事的!
温立秋像是突然就清醒了,他转头去找那对情侣,那两人已经拿了打包盒走进了人群之中。
他一着急就想要追上去,脑海里划过那个满脸狰狞的男人拿着刀的样子,他的视线飞快往四下里扫过。
凳子不行,签子不行,酒瓶子也不行……拖把!
只见温立秋猛地扑向了角落的拖把,反手一抓,转头就冲向了马路。
没有人知道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胡子哥一家和食客们都惊讶且茫然地看着。
“秋秋,你干什么去啊!”
胡欣苗冲着他的背景大喊。
温立秋已经找不到人群里那对小情侣的影子了,但是他记得“梦里”的出事地点,朝着那里飞快地跑去。
看到了!
那边小情侣手牵着手,正说说笑笑,而离他们不远处的侧前方,那张温立秋死也忘不了的脸正出现在那里。
对方的手上握紧了刀子,眼神逐渐疯狂,在周围的人身上飞快跳跃,寻找着目标。
来不及多想的温立秋,提着拖把就对着人冲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