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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花烛夜(1)

    不止新娘无心嫁人, 新郎官骑在高头大马上,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贺霄看着眼前铺天盖地的大红喜色, 放在两个月前,他打死也不会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会跟沈北陌走到这一步上来。

    还是无人逼迫,自己心甘情愿的。

    都是些冤孽。

    但既然孽缘如此,他也断不会违心逃避,反正他们都早已没了退路,就只剩下这唯一的选择。

    那就直面她,战胜她, 征服她。

    这是贺霄骑在马上涌生出的唯一的念头。

    新娘从碧落宫出来的时候,惊艳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沈北陌的身量高挑, 异族人深邃的眉眼与骨相即便是隔得再远,也同样能彰显出足够的优势来抓住眼球,她一袭大红嫁衣, 红唇的色泽浓郁, 眉目锋利, 那样一张艳丽馥郁的脸,半遮半掩在坠下的凤冠流苏下。

    犹抱琵琶半遮面,美艳不可方物,却又处处透着一股难言的气势, 叫人只敢远观, 连喧闹声都小了些。

    隔着一段半近不远的距离,这一对新认的目光在半空中对上,心思各异,脸上都没有表情, 宿命般的一眼后便错开了。

    沈北陌谁也没让扶,自己一头钻上了大花车, 车身上扎满了红蔷薇,两侧有金鸾振翼,坠着珠帘与纱幔随风起,奢华却又不会过于遮挡视线。

    她刚一坐下,就看见外面系着大红花球的黑马靠近,新郎官下了马,高大的身躯踩上了车架,与她进入到了同一个空间里。

    这也是大楚宗亲娶妻与南邵不同的一点,新郎官接亲之后,不论文官还是武官,新婚夫妇都是要在花车中一同游街,寓意此后夫妇一体,并驾齐驱举案齐眉。

    沈北陌四平八稳坐在正中间,即便是车架位置足够宽敞,但一个大男人被她挤在角落里游街也不像个样子,贺霄蹙眉拿眼神跟她示意,“坐过去。”

    再艳丽的妆容也掩盖不了沈北陌那满眼的不耐烦,她眼皮子掀起,淡淡睨着他,好半晌后一脚踢在供了花球的矮几上,心气不顺地把自己往边上挪了一屁股。

    那矮几拉出‘喀拉’一声响,引得车架周围的女使迎亲队全都侧目望过来。

    她有让步,贺霄便也不计较这撒气的举动了,男人并肩坐在了她身边,动了动唇角,默默又将矮几给拉了回来摆正。

    大楚疾风王娶亲,阵仗必定是相当之大,迎亲的队伍足足拖了两条街,从碧落宫经过朱雀大街,再一路往东城门绕过去,城外阵列着一个方阵的兵将,那是贺霄身份与兵权的象征,要叫这些跟随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们,也亲眼看到他娶妻的时刻。

    沈北陌原本是冷淡的坐在车架里,好似对所有事情都无动于衷漠不关心,两人谁也没说话,直到车架快到城门,她恍然一眼扫到了外面的某处,整个人都一动,躬身往前想要看清楚些。

    “你干什么去?”贺霄以为她又要作妖,死死将人手臂扣住不让她动,“老实点,这可是花车游行,那么多百姓官眷都看着!”

    城门口的军阵中,一个熟悉的身影远远的正在闹事,熊图鲁那身量一般士兵拿不住他,大家伙的都怕冲撞了将军大婚,三四个人一起上,就想先将他拖到后头去。

    来自草原的莽汉却是不依,他汉话说的不好,又不服管教爱闹事,被调了好几个军营,自己也过得晕头转向不知所云,今儿个也并不知道竟然是他们南邵的灵珑公主要嫁敌军头子,如此奇耻大辱之事还叫他忙活着送酒送肉,真是岂有此理!

    原本接亲的车架到城口停下后,贺霄夫妇二人是要出来与众将士敬酒的,条桌上摆满了酒坛和大鸡腿,熊图鲁存心不想让他们吃好喝好,壮硕的下肢跳起来就要蹬翻桌子,腿都离了地,又被七手八脚架住往后拉。

    他一边挣扎一边用草原话骂骂咧咧:“今天有你熊爷爷在,绝不会容人欺负我们的公主,吃啊,我让你们吃,吃我的臭脚吧!”

    眼看着那红艳艳的仪仗和花车就要到跟前了,管事的军官急得满头汗,压着嗓子说:“还不快点把这蛮子拖下去!耽误了将军大婚,手脚都给他剁了去,哪来的蛮子挑这个节骨眼上找事!”

    熊图鲁一声奋力的低吼,那身蛮劲一上来硬是摔的两个士兵前后摔了个屁股墩,他人如其名,又高又壮,犯起浑来就好似一头暴熊。

    喧闹声已经惹来了诸多关注,眼看着楚兵绷着锁链一副要硬套脖子把人拖走的架势,车架的方向一声厉喝传来:“熊图鲁,你给我撒手!”

    这是一句草原话,气势汹汹,中气十足,一嗓子震得周围人全安静下来了,也包括暴走中的熊图鲁。

    男人满脸茫然顺着这熟悉的声音转过头去,就看见那喜庆奢华的车架上,自己打小摸爬滚打一起长大的好兄弟穿着满身红嫁衣,居高临下蹙眉看着他。

    熊图鲁有点傻眼,不明白为什么赫露莎会穿成这样站在那上面。

    他喘着急气,知道她是个姑娘,但她身上那股悍匪劲,他从来也就没把她当成姑娘看过。

    贺霄还攥着沈北陌的胳膊,此时也站了起来,拧眉在她身侧一起看下去。

    这副画面于熊图鲁而言冲击力实在是太强了,他不可置信站在那,难得也聪明了一回,几乎是瞬间就想明白了这其中的玄机,震惊的同时,心底涌上更多的全是酸涩,难以发泄,四下寻找着能砸的东西。

    沈北陌又是一声草原话低吼出来:“闹什么闹,先活下去,听见没有。”

    九尺高的男儿气得胸膛起伏气喘如牛,想起自己这些端酒上菜的委屈跟赫露莎比起来都算得了什么,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男人越喘越急,最后气鼓囊囊心不甘情不愿道:“听见了。”

    旁边的兵将少有能听懂草原话的,几乎所有人都是大眼瞪小眼,不明白具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这个南邵郡主还是有威严,吼了两句蛮子就老实了。

    熊图鲁一副替她委屈的模样,气红了眼眶,不想自己哭出来,气得撒开周围两个士兵,抄起桌上的吃食,蛮横怒啃了两大只鸡腿压情绪。

    贺霄目光深沉盯着她,沈北陌本就心气不顺,“看什么看,接着走。”她甩脱了男人一直擒着的胳膊,大步坐回了车架上。

    熊图鲁没有她这种郡主的身份加持,一个普通的士兵,还是兵败之后的南邵士兵,在军营里势必会受到排挤打压,他根本就没有闹事的资本,回去肯定要挨罚。

    沈北陌头疼欲裂,气得脸色越发黑沉。

    贺霄往外又看了眼那吃得满嘴油的莽汉,大约猜到了几分二人的关系,怕就是之前沈北陌神策军里的部下,才会轻易这么听话。

    “旧识?”男人坐回她身边,也没将话说穿,想着毕竟今日大婚,慢条斯理道:“这件事他犯了军纪,回去必定罚得不轻,看在你的面子上,一会我吩咐一声,这次就算了,若还有下次不听调令,再一并重罚。”

    沈北陌眼前的流苏晃得她心烦气躁,皮笑肉不笑道:“那可真是谢谢你了。”

    贺霄淡声哼着:“好说,毕竟现在我与郡主,就要是夫妻关系了。”他加重强调了夫妻二字,就故意要说给她听。

    到底是承了情,沈北陌难得的没有跟他反口呛声。

    这种扳回一局的感觉让贺霄心里生出了些隐秘的愉悦来,再脱缰再烈性的野马又如何,只要找到她正确的脉络,总能摸出相处之道。

    一整日的礼节下来,问香拜宗祠拜天地,情绪不佳的沈北陌都再没多说过一句话。

    到了傍晚时分,日薄西山,亲王府里的宾客觥筹交错推杯换盏,皇城里已经许久没有过这么热闹的喜事了,百官都趁机喝得酩酊大醉不愿意走。

    一个多时辰过去,文官差不多都败下阵来,喝趴了被自家小厮架回去,剩下一群武将兵鲁子还在那火拼着不肯散场。

    这其中当数贺霄灌得最凶。

    酒桌上的几个将士都忍不住劝他:“二爷,少喝点,一会醉醺醺的进新房,吓着王妃了。”

    “吓不着她的,放心吧,谁能吓得着她。”贺霄仰头又是一整盅酒灌下去,呲牙咧嘴咽下。

    亲王府里的红灯笼彻夜亮着,宾客差不多都走了个七七八八,贺霄有心想将自己灌得麻木些迟钝些,不然今晚她这出戏还怎么装得下去。

    高大的男人喝得醉醺醺的,脚步有些沉重,但越往新房走,脑子就该死的越清醒。

    一种疯狂的想法爬上心头,这一层红木门尚未推开,贺霄就开始有些控制不住自己脑海里臆想出来的那些画面了,那样一个骄傲的人,若是被彻底征服,又该是怎样令人上瘾的光景呢。

    她有那么漂亮的眼睛,还有那般漂亮的栗色长发,会散开在红床上,必会反抗,但碍于身份力道也不敢太大,他若是真的铁了心要这么做,今晚她根本没可能逃脱。

    贺霄重重闭上眼,呼吸沉重着,想压下自己心里涌上来的那股深重的欲望。

    还不到时候,况且他也没有那般重的口味,新婚夜搞得鸡飞狗跳血淋淋。

    贺霄克制着,慢慢平复了呼吸,慢慢睁开的眼睛里已然有了些清明,双手推开房门,一步跨了进去。

    里面红烛摇曳,光影跳动着,灯下的美人穿着大红嫁衣,容貌昳丽,尽管白天已经见过她这副摸样,不过换了个环境,还是觉得美得叫人忘乎所以。

    贺霄的呼吸一窒,动作也停顿下来,理智开始变得有些摇摇欲坠。

    第32章 花烛夜(2)

    关门的声音显得沉重又让人压抑。

    缓慢的, 坚定的,好像某种下定的决心。

    贺霄晃悠悠走过来, 眼里好像只剩下了这个坐下花烛下的人。

    他是喝的有些多了,伟岸的身躯走过来的时候都带着压迫感,夜深人静,这样一个浑身散发着酒气的醉汉满脸深沉得接近,换做任何人都会感受到本能的危险。

    战场上摸爬滚滚打的女将军,对危险的靠近有着比普通人更加敏锐的反应,她下意识站起身来, 目光跟他对视上。

    沈北陌确实是没见过这样的贺霄,眼里似有一团火在烧着, 面上却仍是深沉如水,这两种情绪矛盾地交织在了一起,一如他现在的心境, 平静的外表下, 有疯狂的念头在蹿涌。

    他看她的眼神, 好似猎豹凝视着自己的猎物,志在必得的猎物。

    “这么看着我干什么。”这种眼神让沈北陌极不舒适,她并不胆怯,只谨慎地眯起眼, 等着预感中危险降临的那一刻, 以备随时都能做好应对。

    “你来大楚之前,有想过这一晚上该怎么度过吗。”贺霄动了动脖颈,忽然问。

    沈北陌未作答,也并未顺着他的话去思考, 却是不可控制的将灵珑带入了今晚这般孤立无援的局面中。

    他现在这副模样,这副架势, 看起来就像是会对女人动手的渣滓。

    会让她疼,让她绝望叫喊而无动于衷。

    如果真的是灵珑,她该怕成什么样,又该哭成什么样。

    “回答我,有想过吗。”贺霄看到了她眼神产生的变化,嗓音更暗哑了几分。

    “区别?”沈北陌不耐反问。

    “是,”贺霄忽然深以为然点头,酒精没能麻痹脑子,反倒是助长了冲动的血气,有再多的理智也都烧成了渣,“没有区别。”

    不管她之前是如何预备的,拜了天地进了洞房,从今往后,人就是他贺霄的,他今晚不管做出任何举动,都是正当名分的。

    贺霄凝视着她,粗糙的手上慢慢抚摸上了眼前的脖颈,这种威胁性的动作让沈北陌极其排斥,一掌打开他的手,那力道不算太大,可也绝对不算轻。

    男人手腕有些发麻,顿了不过片刻之后,便索性直接一掌掐住了她的脖子。

    贺霄仗着身高体魄的优势将她往后压,两人一扑一躺跌在了床上,那满床的红枣桂圆压在沈北陌身下,脖子上的那只大手跟铁锁一般,贺霄更是蹬鼻子上脸的直接骑在了她身上。

    沈北陌的头冠和衣裳都极大限制了发挥,她不知道公主新婚夜该是个什么模样,现在也没那多余的脑子能去思考所谓仪态规矩,她只知道这死狗欺人太甚。

    新婚之夜,新娘子咬牙切齿,趁着贺霄俯身压下亲吻的瞬间一把反掐住他的脖子,五指力气极大,掐得贺霄呼吸困难酒劲冲脑,一声闷咳攥着她的手腕往后拉。

    一来二去的推搡让沈北陌找到了可乘之机,缩着胯骨压着腿,一脚往上踹过去,又凶又狠,贺霄不敢托大接她的力道,顺势从她身上滚了下去。

    沈北陌获得自由的那一瞬间被呛得一阵猛咳,两人都喘着粗气,状态不佳,贺霄用力拉扯解了自己领口的衣衫,那身大红色的外披被粗暴扯下,拦腰用力摔在床上,他狠声道:“今天,天王老子来了都救不了你。”

    喜床上挂满了金色红色的纱帐,贺霄和沈北陌这两人都是个头大力气也大的主,那结实的喜床在连番的折腾下轻微咯吱晃动着,到底是沈北陌顾忌着身份不敢下死手,贺霄男人的体魄在力量上占了优势,那两条手臂上的肌肉在亢奋状态下坚实饱满,以绝对的力量镇压着她的手腕。

    “贺霄,你今日所作所为,予我南邵之辱,来日必当十倍奉还。”沈北陌恶狠狠瞪着身上的人,仍在大力的打挺反抗着,好似能将他蹬出一个窟窿来。

    “你少扯这些有的没的,这是我跟你之间的个人恩怨,这笔糊涂烂账,我今天就跟你算算清楚!”贺霄凶狠拽开她的衣襟,那层层叠叠的嫁衣此刻全成了阻碍,越是心急就越是缠在一起单手剥不开。

    “算账是吧?我让你算——”沈北陌一脚踩在床栏上,挣扎间腿被纱帐缠住,绞动两下就被贺霄压制住,纱帐在两人之间摩挲着,紧绷着,贺霄一个蛮力硬扯,撕开了嫁衣的领口。

    那挂着帘幔的床架本就不是承力的结构,纱幔绞在二人之间,也随着贺霄这鲁莽的一下,喀拉一声,绷断了。

    帘杆落下,砸在男人的后背上,不痛不痒,但那金红交错的纱帐却是落了满床,影影绰绰将人朦胧盖住,隐约可见光洁白皙的手臂从中被剥出来。

    “你到底——你、”那手感实在太逼真,贺霄整个人都懵住了,一面怀疑她究竟是个怎么回事,这到底是个男人还是女人,一面热血上脑觉得管他男人女人,是什么人都行,他今天非把她办了不可。

    混乱的思绪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根本理不出个先后顺序来,即便他再如何不管不顾,还是在某个时刻雷劈一样彻底僵住了。

    就这么一瞬间的空袭,沈北陌被他压上来的腿就反绞住了男人的脖子,她那条腿的力气有多大,一脚能踹死野狼踹死刺客,能将自己连带着六十八斤的千机伞跳上半空去,现在也能反败为胜一改颓势,绞得贺霄不得不松手保命。

    沈北陌早就连眼睛都给气红了,终于占得上风,气势汹汹往他大关节上死死压住,满床的纱帐凌乱,早就没有一处好位置了,她坐在层层纱帐之间,坐在他身上,掐着他的脖子,再没给人留一点反抗的余地。

    但贺霄原本也没剩多少反抗的意识了,他看呆了,因为松垮的衣衫若隐若现,即便这件事情显得再如何天方夜谭,但到底眼见为实。

    他连酒劲都给一道醒了,整个人前所未有的清醒,觉得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的所作所为,像一场荒诞的大梦。

    沈北陌,是个女将军。

    他怀疑眼前人是男扮女装,都不曾想过,她竟会是个女将军。

    能跟他平分秋色,能舞动千机伞若游龙出世的女将军。

    两人的距离太近了,急促的呼吸纠缠在一起,贺霄喘着粗气,事已至此,一时间无法消化这个令人头晕目眩的事实,尤其现在骑虎难下,已经搞成了这副惨烈景象,根本不是误会二字就能潦草收场的。

    尤其是眼前这个骑在他身上,满脸要吃人的沈北陌。

    她显然还在气头上,恶狠狠盯着贺霄,掌中的力气越来越大,掐的他痛苦地仰起脖子,猩红从脖颈上下蔓延,到耳根,到胸膛。

    真想就这么掐死他。

    但是不能。

    沈北陌地呼吸越来越急促,她气急败坏丢开他的脖子,“洞房是吧。”她动作一气呵成拽掉了自己头上早已歪斜碍事的凤冠,砸在床上。

    终于重获呼吸的贺霄被半压在杂乱的纱幔和被褥间,用力咳嗽着缓和喉咙的顿涩,那一双呛红的眼却是一直定定地盯在她脸上。

    散乱的长发没了束缚,落在肩头和衣衫上,栗子一样的颜色,挽起一整天已经打了卷,却是更加为她脸上那异族风情增添了颜色。

    即便是这样凶神恶煞要吃人的表情,也那么好看。

    “来啊,怕你是孙子。”沈北陌暴力撕扯掉他本就松垮的衣衫,悍匪一样往下,对自己也能下得去狠手,就要争个输赢。

    贺霄被她的阵仗惊到了,忙不迭想扶住她的腰帮着卸点力,“慢点、慢点、别伤着自己——”

    只一瞬间,两个人双双变了神色,沈北陌蜷缩起身子,她从小到大受过不少伤,寻常的伤口钝痛不至于疼成这般呲牙咧嘴。

    到底是没经验,高估了自己最脆弱的地方。

    贺霄也不好受,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行为也就只有她干得出来,但他看着眼前人弓着的腰背剧烈起伏着,舍不得她这样不拿自己当回事:“你是傻子吗,下这么重的手当然会疼……”

    “你给我闭嘴。”那声音怎么听都像在嘲讽她,沈北陌咬牙切齿再次将人的脖子掐住,猛地往下镇压。

    平心而论,已然冷静下来的贺霄并不愿意两人的洞房花烛夜是在这样激烈争斗的过程中度过的,至少,不要给她留下与他欢好是一件如此痛苦的事情,这种印象。

    但是想归想,一如他之前镇压无果,沈北陌从来就不是个能老实听话的主。

    这一晚上全凭她做主,不允许贺霄有丝毫的反抗和动作,贺霄活了这么多年,头一次在一个女人身上看见了如此浓重的胜负欲。

    这天晚上沈北陌到后来实在熬不住了,结束后是自己爬去屏风后的软榻上睡的,贺霄一个人被她扔在凌乱的床榻上,本来还抓着她的手臂想留人,反被一胳膊丢开了。

    那回头的一眼太凌厉,男人也就悻悻地闭了嘴,没好意思再多言。

    他看了眼周围堪称惨烈的战场,床帏帘幔全塌了,他们两个的婚服也被撕得乱七八糟的,究竟是怎么弄成这幅光景的。

    贺霄头疼的盖住自己的眼睛,脑子太乱,太沉,也就这么稀里糊涂睡了过去。

    长夜慢慢,红烛阑珊。

    第二日女使进来收拾的时候,被眼前坍塌凌乱的床帏给吓得不轻,心里暗自心疼那位南邵来的郡主娘娘,疾风将军那体魄那气势,闹出这样大的动静,一点也不知道怜香惜玉。

    第33章 事后

    贺霄感觉自己没睡多久, 就被渴醒了,醒在混乱的床帏间。

    外面在下雨, 细微打在窗檐边上,此时天色已然有些蒙蒙亮,他躺在那回了会神,才慢慢从床榻爬起来,知道沈北陌在屏风后,轻手轻脚地绕过去想看她一眼。

    沈北陌还在睡着,屋外的雨声很好的掩盖了其他动静, 她闭着眼,披散着头发, 尽管衣衫不整,但脸上那新婚的妆容却并未受什么大影响,甚至连唇红都没给蹭掉些许。

    原是因为昨天夜里他们虽然激烈, 但却并没有过亲吻, 一次都没有。

    每每到情浓冲动难以克制的时分, 贺霄想去探头亲吻她,都会被反手掐住脖子恶狠狠的按回床榻上。

    一次都没亲着,哪里都没亲着。

    这场花烛夜于沈北陌而言,原本就只是一场不服输的较量罢了, 没有感情, 自然是没有那些情人间才会有的爱抚与亲吻,就更别提什么温软的情话了。

    贺霄半近不远的盘坐着,视线与她齐平,看着那张美艳的睡颜, 却也没敢靠太近,怕把她惊醒了。

    就这么安静的盯了一会, 脑子好像一片混乱,却又好像一片空白,待到时辰差不多了,他才晃悠悠起了身,轻轻开了门又再关上,早朝去了。

    这场细雨下了好几个时辰,贺霄上朝的时候一整个人都有些心不在焉,好在这朝会只是例行公事并未议事,草草就散了场。

    从武英殿出来的时候,男人的脑子还是昏昏沉沉的,但宿醉的后遗症远没有昨晚那些荒唐放纵的记忆来的猛烈。

    每每思及片刻凌乱的画面,贺霄的呼吸与心跳就忍不住在加速,其实那般粗暴的动作,两个人的体验感都不会好到哪去,但这二人却都是沙场上刀口尖上过活的人,他不知道沈北陌感觉如何,但于他而言,寻常的寡淡的相敬如宾的房事,远没有这种激烈刺激来的畅快。

    就好像他会喜欢上沈北陌那样一双野心勃勃不安于室的眼睛,喜欢草原上傲然生长不畏风雨的格兰玛莎,他原本也就不是什么中规中矩的男人。

    那样激烈又火热的交融,即便是疼痛的,也能滋生出彻骨难忘的记忆。

    如果不是她一直扣着他的胳膊不让动弹,如果也能被允许更加投入的回应这场欢愉,那就更好了。

    然后贺霄眼前立刻就撞入了那一双琥珀色的,清澈透亮的,又满含敌意的眼睛。

    那点旖旎的情意瞬间就醒了大半。

    沈北陌那样烈性的女人,要想让她心甘情愿与他共沉沦,怕是在痴人说梦。

    他颇有些沮丧地叹出一口气,但很快又被昨晚那种蚀骨交融的刺激感给盖过去,如此反复着,矛盾与复杂的思绪交织杂糅在一起,变成了一种十分微妙的情绪。

    这笔烂账算来算去,每一次碰撞,都乱的更离谱些,到现在是彻底扯不清楚了,但贺霄却觉得扯不清更好,他喜欢这种只能纠缠在一起的感觉,能让两个人密不可分。

    世上竟然真的有她这样的奇女子。

    这个念头反复在脑子里乱撞,有太多东西是昨天晚上那情形之下来不及去细想的,贺霄憋了满腹疑问,下朝回到府里之后便直奔书房,叫来了几个心腹的左膀右臂,差遣着去好好打听一番,有关那沈北陌的所有事情。

    “重点查一查她是怎么进的军营,还有参军之前的身份,我印象中她不过也就二十出头的年纪,沈北陌说是从小长在草原上,那是什么时候来中原的,这些都仔细查一查,总之,我要知道她之前所有事情,越详细……”

    贺霄正吩咐着,大门忽地‘轰隆’一声被踢开。

    被打断的男人正想怒斥谁这么不懂规矩,冷不防的跟沈北陌那双冰冷的毫无情绪的眼睛撞上,他那股子气势瞬间就弱下来了,心里还有点心虚。

    这副气势汹汹的阵仗,怕是听到他招幕僚往南邵的风声,猜到了点什么端倪。

    沈北陌一身银紫裙袍,两条手臂习惯性往下垂着,一点没有大家闺秀端庄的举止,广袖的流仙裙给她穿出了兴师问罪的威风来。

    “王、属下参见王妃。”秦朗被她这动静给下了一跳,沈北陌这才从他的表情察觉到自己过于鲁莽恐遭人怀疑,稍稍收敛了些气势。

    “你……”此时此刻重新看到这张脸,昨天晚上那些激烈的绯色画面连带着一起冲进脑海里,贺霄不大自然地清咳了一声,连带着嗓音也比刚才温吞了些,“你怎么来了。”

    沈北陌视线在两个男人之间流转,不阴不阳道:“来不得?来听听贺将军在吩咐些什么事情,这般着急,要叫部下收拾了行囊一并带着,即刻准备出发。”

    “贺将军,男子汉大丈夫,说过的话又再反悔,不合适吧。”

    贺霄瞬间明白过来她说的是之前答应过不会再去就‘沈北陌’的身份做文章,一边暗叹怎么她对这事这么敏锐,这么快就走漏消息找上门来了,一边解释道:“不是,你误会了。”

    “误会?”沈北陌蹙眉打断他的话,一声冷笑,转头朝秦朗直杵杵问道:“他要你查的什么?”

    “啊?”秦朗有些无措地看向自家主子,下一瞬眼前就被一张美艳到带着攻击性的面庞给挡住了,沈北陌眯着眼挡在二人中间,淡声道:“是我在问话,看他干什么,看着我。”

    “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贺霄生怕秦朗说错话,上前想将沈北陌拉转身来,又想起她刚才那副气势汹汹的模样,那都是已经收敛过了,是顾忌着怕身份暴露,才没有上房揭瓦。

    她现在都是一副如此不客气的模样,要是真被她知道自己知晓了她的真实身份,更是要破罐子破摔。

    贺霄舌尖从齿间扫过,根本不敢去想那个场面。好歹她现在还有所顾忌,还能有个缓和的余地。

    “呵,那是什么意思?”沈北陌回头扫了他一眼,眉眼中全是不耐。

    贺霄有口难言,直接妥协,冲秦朗摆手:“不查了不查了,退下退下。”

    秦朗离开之后,屋里就剩下了他们二人,关门的声音瞬间让贺霄回想起昨天晚上的洞房花烛夜,他视线落在沈北陌那张脸上根本就挪不开,也没法去考究自己脸上现在是个什么样的表情,说道:“昨晚……”

    “昨晚是你动手欺辱在前,”

    沈北陌一口截下他的话,到底是怕身份遭怀疑,还是要对那些热血上脑时候的所作所为找个合理些的解释,“贺霄,我今天你就把话跟你说明白了,你若保有基本的尊重,这日子就能相安无事的过下去。

    但若再有昨晚那般不敬,豁出这条命去,我也绝不让你好过。”

    对于这些日子自己的喜怒无常,贺霄心里其实是有歉意的,他原本就在苦于找不着台阶下,听她这么说,自当是心中叫好,盯着她急忙承诺道:“你放心,如今我们已经成婚了,日后共荣共辱,有我在一日,绝不会叫人欺负了你去。”

    沈北陌却并不领情,扯着唇角不屑冷笑,“用不着。”达成目的后一个字都不愿再多废话,掉头走了。

    当天夜里,贺霄忙完公事回到主宅葳蕤轩,已经是戌时了。

    沈北陌头天晚上到底是伤了精神,那种顿挫的痛感其实在初期就有够明显,但她当时气性上脑不觉得,再者也是一心要较个高下,绝不能输了阵去,勉强了许久。

    以致于事后吃亏,火辣辣燥得睡不着,大半夜的想泡冷水澡。

    十月的天气已然入了秋,白日里尚且还有些暖阳照着不觉得,夜里一起风便是飕飕的凉意,锦瑟心疼姑娘家的身子不让备水,但劝了几次都拦不住沈北陌的一意孤行,她总是仗着自己体质好,压根没把身子当回事,最后嫌麻烦,是翻窗走的,连锦瑟都找不着她人在哪。

    贺霄在屋外做了好半晌的心里准备才推的门,结果却是扑了个空,一面恼火,一面也知道沈北陌的身手,这满宅子看着像是那么多双眼睛,没一个是真能盯住她的。

    但她身上顶着南邵灵珑公主的身份,不会真的一走了之,不过是任性妄为罢了。有这么个定心丸在,贺霄便也没有太过着急,没让下人跟着,只猜测着她可能会去的地方,自己在主宅里寻她。

    屋宅后有一处冷泉,原本是夏日里赏莲的,水面上洋洋洒洒漂的全是睡莲,沈北陌靠在假山后面假寐,听着动静以为是锦瑟找过来了,睁开了一条眼缝,想着差不多就跟她回去吧,结果一睁眼看见的却是贺霄那倒霉来气的玩意。

    “你在干什么,这都什么气候了大晚上的泡冷水澡?”贺霄先是一愣,随即气不打一处来,站在水池边上,那阵仗看起来下一瞬就要亲自下水捞人,“你给我上来!”

    沈北陌动都没动弹一下,神情冷淡地睨着他,这表情盯得贺霄有些不大自然,想起来她什么身份,必定不会喜欢自己拿她当普通小女人看待。

    她不给反应,男人也就不知道接下来还该说些什么,池子里的女人淡定往前走了些,随着位置的移动,身位从水中慢慢显露了些,平直的锁骨与肩头,线条漂亮极了,带着生命力与力量感。

    贺霄没见过其他女人的身子,不知道女人该是个什么样子,自然也就无从分辨对比区别,他只知道眼前的这个人在深深吸引着自己的目光。

    沈北陌在七八尺外的地方停下来,二人一个在水里,一个在岸边,她不说话,如此坦荡荡的对视,到底是贺霄先绷不住了。

    他动了动喉结,偏下视线去,“……你想泡就泡会吧,冷不冷自己心里有数就行。我等着你。”

    第34章 癸水

    他背对过去, 径自在池边的石头上坐下,但即便是背对着, 也能轻易通过水声辨别出她的动作和位置。

    沈北陌蹙眉盯着这个沉默又宽阔的背影,也不知他在守的是个什么劲。

    二人之间的氛围沉默的有些诡异,但却又难得有如此安宁相处的时刻。

    那些水声听在贺霄耳朵里,全都成了她的动作,他盯着月亮下自己的影子,脑子里回想起刚才那一眼看见的旖旎春光,和昨天在床上那种混乱激斗时候不一样, 皮肤过了水,在月下闪着光, 漂亮极了。

    贺霄想跟她心平气和的聊会天,但想了半天,竟是连个像样的称呼都叫不出来, 灵珑不是她的名字, 真正的名字又叫不得。

    他有些懊恼, 最后只能低低的唤了一句:“你……跟我讲讲关于沈北陌的事情吧。”

    “什么?”沈北陌顿了一息,有些戒备,显然不愿过多提及,“好端端的你提他干什么。”

    “说说吧。”贺霄背对着她, “我想听听那位……那位将军的事情。”

    沈北陌上下审视着他的背影, “没什么好说的。”

    贺霄沉吟片刻,又道:“你们不是青梅竹马吗。什么都行,随便讲讲吧,她是几岁进的军营?”

    沈北陌摸不清他的意图, 但已经没心思留在水里跟他闲谈了,起身时候带起哗啦啦的水响, 敷衍道:“十七。”

    贺霄听见了赤足踩上石头的声音,衣服被她一把抄起来套在身上,那双腿修长笔直,看起来就有种力量的美感。

    她四平八稳从贺霄身边经过,他先是被那双漂亮的腿吸引,再看到了脚踝下湿漉漉的,竟是没穿鞋,就这么光脚踩在石头路上往前走。

    “你就这样出去?”贺霄心里咯噔一下气血翻涌上来,冲上去一把攥住她的胳膊。

    沈北陌手上还提着自己的靴子,猛的被他这么一拉,气不顺的瞪着他:“放开。”

    贺霄目光坚持道:“鞋穿好,大不了我给你擦。”

    “我说,放开。”沈北陌的眼睛本来就大,瞪起人来的时候越发有神,反着月华幽森的光,贺霄跟她对视着,攥着她的力道不减,半晌后软和了语气耐着性子劝道:“你别这样,寒从脚下起,仗着身子骨好乱糟塌,迟早要出事。”

    贺霄出身锻体宗,对身体机能元气根骨这些东西都是研究颇深的,相当有主见,也很有发言权。

    “少拿我当弱女子,草原上的姑娘,指甲盖大的雪子也能穿单衣往外跑。”但沈北陌显然是不会轻易听他的话,面无表情威胁道:“你放不放手?我数三声……”

    她还没数完,脸色变了变,身下一阵热流涌动,尽管只是稍纵即逝的变化,还是被贺霄给捕捉到了,男人蹙起眉问她:“你怎么了?”

    “没怎么。你给我放开,穿不穿鞋关你屁事,我踩你脸上去了?”沈北陌懒得再废话,用力抽回自己的胳膊就要走,贺霄也终于是明白靠嘴是说不通的了,大力的两下直接点住了她的穴道。

    男人躬身直接将人放到岸边石头上,取了她拎在手上的靴子准备给她穿鞋,“就不该跟你多费口舌,你这人就是得来硬的。”

    话音刚落,贺霄的目光晃眼看到了一抹不该有的红色,虽是不多,但确确实实在从寝衣里若有似无渗透出来。

    沈北陌穿的少,寝衣外也只松垮披了件外衫,站着的时候没什么,被贺霄这么掰着坐下,就变得明显起来。

    贺霄如遭雷劈,理智被这地方的红色给轰的荡然无存。

    他知道她昨晚上肯定受伤了,但没想到竟是到现在还在流血,紧张道:“你伤这么重怎么都不说一声?”

    沈北陌难以理解的蹙起眉,贺霄二话不说直接将人打横抱了起来,大步流星往主宅而去。

    烛火将屋子照得亮堂,贺霄小心将沈北陌放在了软榻上,一边叫人传府里的医师过来,一边徒手搬了块屏风过来挡着,问道:“除了下面,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沈北陌气冲心火,太阳穴突突跳,咬着后槽牙,冷淡盯着他说:“你打仗把脑子打傻了吗,这是癸水。”

    贺霄打小在男人堆里长大,压根没听过这个词,“那是什么?你在流血。”

    沈北陌闭眼,说:“解开我的穴道。”

    贺霄蹙眉:“别逞能,先躺下。”

    沈北陌终于是忍无可忍,一睁眼疾言厉色道:“解开!”

    “你识不识好歹?”贺霄脾气也大,跟她对着掰扯了一句后想起她的伤,立马又再缓和了些,把人慢慢放着躺下,粗声哄道:“好了好了,气大于伤处无益,医师诊了脉就解开你。”

    不多时,医师背着药箱来了,是个个子小巧的医娘,一番诊断之后,对贺霄道:“王爷,王妃的身体底子好着呢,看脉象也并无并发炎症,只是癸水时候泡了寒水,需要受些暖和,一会下官熬些暖身暖胃的糖水即可。”

    贺霄仍然不明白何谓癸水,眼看着沈北陌躺在软榻上,一双淡色的眸子就这么看傻子似的睨着他,也颇有几分尴尬,不好当面问,便避开她将医娘传到了外间去询问仔细。

    沈北陌深吸一口气,原本身子不爽利就心气不顺,这么一番折腾下来反倒气过了头,在那阖眼养神。

    锦瑟原本看贺霄那么大阵仗将人气冲冲抱回来也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结果竟是癸水,趁着贺霄出去的空当,蹲到软榻边上,将她身上的薄毯往上拉了些,关切道:“郡主,您跟那位王爷这是在?”

    沈北陌淡声道:“我究竟是怎么输给他的。”

    “什么?”锦瑟一时没反应过来。

    “光是时运不济四个字,我真的不服气。”

    她凝视着屏风外跳动的烛火,“别让我逮着机会。”

    不多时,听懂了何谓癸水的贺霄进来了,神色颇有几分尴尬的意味,支开锦瑟道:“医娘熬了些红糖和草膏,你去看看吧。”

    锦瑟退下之后,男人清了清嗓子,解释道:“那什么,我……我从小没怎么跟姑娘家打过交道,之前大半时候也都是待在军营里多些。”

    沈北陌不想理会他,径自养神,贺霄看着她有些干燥的嘴唇,身上盖着薄薄的绒毯,头发简单系着,他难得从她身上看出了一两分虚弱的味道来。

    他忍不住想着,再厉害的女人,归根结底还是个姑娘家,有这种天生就会力弱的时候,那过去的那些年,她在军营里,这些日子又都是怎么过来的。

    毕竟战场可不分什么时节。

    “难受吗?糖水很快就好了。”贺霄慢慢过去,一面为她的巾帼不让须眉倾心,一面又忍不住心疼她的过往与坚强,所有强大的背面,都是日复一日苦熬的汗水换来的。

    沈北陌盯着他,忽然扯开一个微笑:“解开我。”

    贺霄明知道她这种表情看着在笑实则阴森森的,一看就准没好事,但总不能把人一直点着,还是倾身过去将她解开了。

    然后意料之中挨了她一脚。

    贺霄被踹得人往后一仰,手臂将自己撑住,到底是她顾忌着身份,只下了三成力道,对体魄结实的武将来说没什么实质性伤害,侮辱性更强些。

    沈北陌利落起了身,像是丝毫没受到所谓癸水的影响,跟那医娘所描述的乏力酸胀之态完全不同。

    “你又上哪去。”贺霄看着她精神抖擞的背影,有些无奈问了句,“好好歇着吧,逞什么强。”

    “我说过的吧,别拿我当弱女子,收起你那副多余的惺惺作态吧,这招对我来说,只觉得恶心。”沈北陌随手抄起了自己的外衣,回头睨了他一眼。

    “你我之间隔着的是国仇,原本就是被强牵在一起的,皇命要我嫁给你,我嫁了,该给的也给了,我现在尚且还能心平气和跟你说上几句话,贺霄,换做是你,易地而处,未必能做到这份上。做人还是不要逼人太甚的好。”

    沈北陌说完也不管地上的男人是个什么怅然若失的表情,无甚所谓的走了。

    夜里又开始起了风,小雨淅淅沥沥的。

    沈北陌找了主屋后面的偏室休息,锦瑟给她端来了熬好的红糖草膏,她起先还说不爱喝甜的,但之前翻窗跑出去的事多少惹得锦瑟碎碎念,被正色严肃道:“郡主,您别怪奴婢多嘴,再是铁打的身子,那也是要爱惜的,您这样不在意自己的身子,叫公主知道了,要多心疼。”

    沈北陌见她动气了,轻易便投降,接过来讨好着道:“喝,喝,好姐姐,别告诉她。”

    贺霄自己一个人在屋里失眠了半宿睡不着。

    从知道了沈北陌其实是个女人,到现在也不过就十二个时辰的功夫,他此前也不是没有这般臆想过,但现在奇迹般的成真之后,却也并没有感受到想象中的喜悦。

    男女有什么区别,她若是个男人,断断不会接受他的情意,会处处针锋相对,他这一路的沦陷注定会坎坷非常。

    换了个性别又怎样,沈北陌还是那个沈北陌,不会因为是男是女而影响到她的任何选择。

    但他贺霄这辈子就只有这么一次心动,要他自觉知难而退,门都没有。

    天给不给机会那是老天的事,但该如何去做去争取,谁也管不着。

    贺霄憋了一个晚上,天一亮早早的就进了宫,欲向皇帝请求参与主理南邵属地的政改事宜。

    第35章 身份

    大楚皇城的冬日寒的总是早一些, 深秋一过,仲月的尾声便迎来了第一场雪。

    贺霄回到府里的时候特意没让通报, 沈北陌趁他不在的时候偶尔会去后院练练武,这也是他偶然一次碰上发现的,后来就经常静悄悄的去园子的拱墙后偷看几眼。

    庭院里的梅花开的正艳,雪花映红梅,沈北陌穿得单薄,也没有武器,只折了支带着花苞的树枝, 仿作长剑,动作行云流水, 姿态矫捷又有力量。

    每次看她练武的时候,贺霄心里都会涌上一股冲动,觉得这样骄傲炙烈的一个人, 本来就该是属于更广阔的天地, 关在这宅院里面舞树枝, 真的太可惜,也太委屈她了。

    要不然,放她走吧。

    让她拥有自由的状态,不用这样虚与委蛇, 然后他再去接近最真实的沈北陌。

    但念头是一回事, 贺霄心里也明白这事不是他一个人就能说了算的,南邵郡主入京的意义重大,若非是身上担了太多人的性命,以沈北陌的身手, 原本也轮不到他来放,自己就能一走了之。

    树枝到底比不得真正的刀剑, 中看不中用,一些动作也没法耍的尽兴,沈北陌收着力,没几下也还是给甩折了,她觉得扫兴,扔了断枝。

    贺霄的视线跟着树枝落到地上,脑子里忍不住就在琢磨着千机伞的下落。

    那把神兵除了沈北陌之外谁都用不了,那些灵活精巧的关节稍微受到一点外力的干扰就像是活物一样挪动,一个不小心就会削断手指,当时几个工匠费了好大心力才终于成功将它绑好,现在已经是封存在国库里了。

    如果能把千机伞还她,那她该有多高兴啊。

    但这又是一件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贺霄思来想去,觉得她这么嫌恶他也正常,要娶她的时候嘴上说着什么实权能帮得上忙,结果这也办不到那也办不到。

    有什么借口能送件像样的兵器给她就好了,她肯定会收。

    贺霄心里这么琢磨着,巧的是没过几天就等来了一个机会,山北属地进贡来了一批奇珍异宝,听闻里面有一柄精致稀罕的抗风伞,通体都是上好的紫斑竹制的,韧性强还漂亮。

    于是东西一到珍宝库,贺霄就跟楚乾帝请了恩典,硬拖着沈北陌跟他走了一趟。

    “王爷,就是这个了,山北地区风大,他们特制的抗风伞呀,特别结实,但往往笨重不好挪动,这一柄珍贵就珍贵在材质上,用紫斑竹做的,那东西只有山北才产,而且量少,撑起来比宫里娘娘们的鸾驾还漂亮呢。”

    珍宝库的官吏们讨好的勾着腰,将二人引到了那柄修长的竹伞面前。

    那伞自己一个人孤零零架在石头里,通体乌亮,泛着幽幽的紫色,伞柄修长,特制之后还是保留了竹子节段的外形特性。贺霄一眼就给看中了,兴致盎然的围着转了两圈,不住去看她的神色。

    但沈北陌的心思却是没在伞上。

    “这里面的东西,都是用来赏的?”她目光经过某处后,冲身边人问道。

    贺霄一听她动了心思,甚是高兴,回答道:“是,但你若有什么喜欢的,咱们就直接带回去,我跟陛下请了恩典,就是特意带你来挑的。”

    “什么都行是吧,”沈北陌也不客气,直截了当扬了扬下巴指道:“我要那支玉钗。”

    贺霄一愣,顺着她目光的方向看过去,那是一支通体透亮的白玉钗,虽然漂亮,但看起来跟寻常首饰没什么不同。

    不像她会喜欢的东西。

    大太监已经笑眯眯去端了过来:“王妃好眼力呀,这是南海来的冷翡,更稀罕的是上面的雕工……”

    沈北陌拿在手上,左右打量了几眼,觉得跟灵珑的那支非常神似,满意道:“就它了。”

    “我看你平时也不爱用什么簪子的,不都是戴个冠了事。”贺霄眼神往她头发间飘忽游移,始终觉得这并不是她真正想要的东西,只是碍于身份,只能挑些女儿家的玩意罢了,“我看那柄竹伞真的挺不错的,手感也好,你不仔细瞧瞧?”

    贺霄还想将人往那边引,沈北陌冷淡扫眼问他:“你挑还是我挑?你挑的话你自己随意,我走。”

    贺霄顿了顿,也不明白哪出问题了,但还是很快反应过来朝她示意,“你挑,你来。”

    沈北陌最后还是带走了那支玉钗,装在盒子里,小心存放了起来。

    虽然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能还给灵珑,但东西拿在手上,总归是有个念想寄托。

    沈北陌心情尚可,结果当天晚上刚沐浴完,还是见贺霄单手抱着一只修长的木盒进门来了。

    他将东西放在桌上打开,里面躺着那柄泛着紫光的竹伞,兴冲冲朝她道:“拿起来试试?我觉得你肯定喜欢,连长得都跟你一样,细溜高挑的,漂亮又有气势。”

    男人眼睛亮晶晶的,“那钗子是你挑的,这伞,就当是我送你的,成吗。”

    沈北陌淡淡睨着那把伞,在珍宝库的时候她就看出他的意图了,太明显。

    她盯了一会,眯起眼打量着,忽地问道:“为什么要送我伞。”

    沈北陌缓缓走近他,走近那柄竹伞,这句话带着深意,仿佛是触碰到了某个微妙的层面上,贺霄很快察觉到气氛变得有些不对劲,神色如常问道:“你不喜欢?”

    沈北陌站在他面前,这个距离能清楚观察到男人脸上的每一个细微的神情,又问:“为什么觉得我会喜欢伞。”

    贺霄不解笑了声,“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你为什么要那支钗子?几乎没都怎么见你戴过。”

    他看起来粗枝大叶的,并不像是猜到了什么,沈北陌转念想想也觉得自己多心,若说真有疑窦,这种试探方式也过于儿戏了些。

    她睨了眼那把伞,贺霄见她神情像是松下来了,也是真好奇她喜欢什么样的首饰,稍微给点好脸色就打蛇上棍追问道:“还没答我呢,那钗子有何不同之处?是喜欢玉器多过金银?”

    沈北陌冷淡地拿出了那柄长伞,紫斑竹坚硬,配合绸缎绣出来的紫云纹伞面,精致漂亮,但到底是北地的抗风伞,造型比女儿家喜欢的那些玩意还是有很大区别,弧度流畅利落,收拢后顶端嵌着的菱形紫晶石像未开锋的枪头。

    沈北陌扬起手,那冰凉的晶石就这么抵在了贺霄的咽喉处。

    她半真半假指着他,颇有几分威胁的意味,又好像只是在单纯的试了试手感,说:“少打听我的喜好。”

    贺霄被她这副不恭不敬又有些玩世的模样给飒到了,女将军的眼神就是不一样,不经意间就能流露出这种坚定的锋芒,偏她还生了一双笑眼,看谁都像在嘲笑,这两者一中和,成了一种独有的味道。

    他闲散地站在那,一动不动任她指着,换了个她一定会回答的话题:“之前跟你说过,陛下准了我南邵巡抚一职,这两个月我跟内阁大臣也商讨了许久,这几日就要上奏批文了。”

    贺霄笑着朝外扬了扬下巴,引诱道:“那奏章就在我书房里,想不想去看看?”

    沈北陌轻巧地收了伞,搁回了盒子里,散漫刺他道:“看了又如何,能依我说的改?我说要南邵户户年收百石粮,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能做到?”

    贺霄是真的在这件事上下了功夫认真钻研的,哼笑道:“你少来这些,当我没瞧过前几年的案本?南邵多山多水,能适合农耕的土地举国也没有多少,再加上那漫长的雨季,近十余年粮食都是个大问题,即便是最好的丰年,也不过就一户八石粮罢了。你看不看?土地改革和税收都是民之根本,我可是熬了好些个时日跟那群老古董掰扯出来的,打仗都没花过这种心思,你要下回再想起来问,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沈北陌半信半疑眯起眼,一来是觉得就他这直杵杵的脑子能想出什么利好的法子来,二来也是觉得这男人不会有这么好心,真的为南邵百姓着想。

    贺霄见她态度有所松动犹豫,心情大好,当即就拉着她的手腕往外拽:“走走,去看看,现在就去,几步路的事犹豫什么呢,南邵的事情都不上心了。”

    书房里,贺霄献宝似的将那奏章摊开在她面前,笑道:“虽然陛下还未正式盖印,但一些细则基本已经几轮商讨过了,明儿个早朝就是走个过场。”

    沈北陌眼睛快速扫着,贺霄撑手在她身边瞧着,这些政改的内容虽然有些地方也并不完美,但收紧的之处大多都在城防及徭役,其他的民之生计,对比之前的南邵,绝对是有所优化改善的,只要她此前也关注过这些国家大事,必能看得懂其中的门道。

    她正色起来的侧颜煞是好看,贺霄见她看的认真,视线不自觉就瞟到了她的头发上。

    像深秋成熟的栗子,发质偏硬,不像那种柔软细腻的绸缎,像反着光泽感的纱线。

    “你这发色,真好看,像父亲还是像母亲?”贺霄牵了一缕发尾在指腹间磨搓了下。

    沈北陌顿了顿,阅读的动作忽地就停住了,贺霄被她看过来的眼神盯得有些不自在,然后才猛地反应过来,灵珑公主的生父是前南邵皇帝,那这异族发色还能是像谁。

    男人轻咳了声,改口道:“想起来了,你母妃是草原上有名的美人,对吧。”

    第36章 荒谬

    沈北陌看了他一会, 这才又转回到了奏章上。

    贺霄心里微微松了口气,也没心思问什么头发不头发的话题了, 只等着她将东西看完。

    “以徭役修海关城墙,缩了渔民的生计,再辅以海贝换内陆粮,”沈北陌对其中的大体章程并无异议,剩下的细节若需推敲,也得等到推行之后看看反应才能知晓,于是反应不大, 只随口讽刺了一句:“减少了南邵自给自足的能力,对大楚的依赖性加强, 可真是玩的一手好计谋。”

    她神情缓和,并没有真正生气,贺霄瞧的出好赖, 气氛相对放松, 笑骂道:“你们那海关究竟是生计更重要些, 还是神出鬼没的奇袭和飓风杀伤性更强,你自己心里没点数?从前孤立无援别无选择也就罢了,现下情况不一样了,没必要冒着危险盯着那么点稀薄口粮。”

    沈北陌没接话, 看起来像是并未认同, 贺霄想靠近些,便大咧咧往她椅子扶手边上随意坐下,环臂道:“陛下之所以要先拿南邵,也是因为你们这座海关太危险, 天缅几次三番虎视眈眈,若你们撑不住被攻陷, 他们再想对楚进军,会简单很多。”

    南邵位置特殊,同时能作为两个大国相互进攻的叩门砖,这也是为什么这么多年天缅一直在尝试吞并的重要原因,只是没想到最后竟还是被大楚给捷足先登了去。

    正当此时,门外一个侍卫进来报信:“王爷,南邵那边的哨子回来了,有紧急军情要禀报。”

    沈北陌眸光一凛,唰地一下站起身来,比贺霄还像主子:“南邵都被招降了,还能有什么紧急军情?”

    “这……”侍卫也知道这位王妃是南邵前公主,有些话也拿不住是否能在她面前提及,眼神去请示贺霄的意思。

    沈北陌怎么看不懂,回头凝视着身边近在咫尺的男人,他坐在扶手上,身位便比她矮了一截,陡然被这么一盯,怕她又跟上次似的以为他暗中搞小动作,赶紧解释道:“那什么,我不接了巡抚么,也要多关注些动向才好。”

    贺霄为表自己心里坦荡,直接扬手道:“支支吾吾干什么,直接说,王妃也不是外人。”

    “是。”侍卫揖手道:“紫砂大营日前有骚动,经查实,都是原神策军的旧部,闹了好一阵之后,跟着那位前主将沈北陌造反了。”

    “……”一句话,两个人都沉默了。

    沈北陌安静了有好几息才艰难问:“什么东西?”

    侍卫又重复了一遍:“回禀王妃,是神策军的前主将,千机伞,沈北陌。”

    沈北陌:“……简直荒谬!你少在这给南邵扣些莫须有的罪名,谁传的消息,把人给我带进来!”

    贺霄也给听懵了,来回看了沈北陌好几眼,在她炸毛之前沉声吩咐道:“把人带进来。”

    护卫这才应声:“是。”

    传信的哨子是八百里加急跑回来的,看起来有些风尘仆仆,跪地禀报道:“主子,紫砂大营的神策军旧部抢了军备和辆车辎重,跟着那沈北陌一起,往南邵大凤山去了,他们分成了两路,还有一小队人往西川大营去了,看着像是报信,要跟那边的神策旧部汇合,意图谋反。”

    沈北陌的太阳穴突突的疼,贺霄看了她一眼,赶在前面先问道:“那沈北陌不是染了晕霉,在碧水山庄里养病吗,本王回京之前还去探视过一次,看样子病得不轻,怎么会忽然跑出来了?”

    “似乎是痊愈了,行动自如并无半点病态,他是打伤了守卫跑出来的,振臂一呼,那些神策旧部便跟他走了。紫砂大营的陈将军气得不轻,已经派人连夜回京要禀报圣上治罪了,他们速度也块,估摸着这会儿应该也到京城了。”

    外面的冬雪簌簌下着,沈北陌手指冰凉,不可置信的同时,更是百思不得其解。

    贺霄沉吟片刻后道:“现在宫门已经落锁了,明日早朝……”

    “等不了明日。”沈北陌忽地打断他,脑子里想出了唯一的,也是最可怕的一种可能性,她定定盯着贺霄道:“是南邵发雪灾了,必定情形已然是十万火急,他们才会出此下策不顾军令前去驰援。”

    “你说什么?”贺霄一怔。

    “雪灾,或许还有飓风登岸。”沈北陌面色肉眼可见的凝重起来,“三年前有过一次,也是这个时节,大雪封山,后来飓风上岸,雪崩了,正值物资匮乏的时节,死了很多人。”

    那场天灾沈北陌印象深刻,海关的堤坝就是在那个时候被绞毁的,根基受损,无法修复,迄今为止那里还是一摊废墟。

    沈北陌攥住他的手臂越收越紧,“光是一队神策军远远不够,还需要更多的救援和物资。”

    “你先别着急,这事只是你的猜测。”贺霄难得见她这么心神无主的时候,拍了拍她的肩膀宽慰着,“明日天亮我就进宫去,如果真有你说的这种天灾,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没传出来……欸你上哪去?”

    沈北陌一胳膊挥开他的手,扭头就往外走。

    贺霄见她气势冲冲的,赶紧跟上去将人拦住:“停下,你这是干什么去?”

    “让开!”沈北陌蹙眉瞪着他,“你没见过那种天灾,何等无情,晚一刻便是多少无辜百姓的性命,拖上这么大几个时辰等天亮,你等得了,我等不得,若是我错判了,这一应责任我来担,要杀要剐全凭处置。但是现在,你们皇帝既然侵占了南邵,那他就不能放之不管。”

    她绕过贺霄就要走,男人再去扣她肩膀,被早有准备的沈北陌旋身避过,她的这些灵活的身法早就在靖南水乡时候向他展示过。

    屋外夜雪纷纷,寒风刮在人脸上连带着雪子,像一口口咬上来的小虫子一样。

    “你给我站住!”贺霄眼看着拦不住人,但这么放任她闯宫就是个死罪,即便陛下不会真的杀她,也免不了一番责罚,男人动真格的去擒她的胳膊,被沈北陌挡开,二人就在这漫天飘雪之下追逐拉扯,两个都是练家子,即便她不敢暴露真正实力,只一味避让闪躲,也足以让贺霄轻易无法得手。

    贺霄反扣住她的手腕往回一拉,两指就去点她穴道,沈北陌见他又来这套,顺势旋身往他怀里撞,一背撞得贺霄一声闷哼,但也趁机手臂将她锁在了怀中不让动弹。

    “你给我放手!”沈北陌两只手腕被他交叉困于身前,胸腔里的一团邪火烧着,即便这飞雪落上眼角眉梢也不觉得冷。

    她一边威胁着一边剧烈挣扎起来,贺霄耐不住她的一意孤行,沉声妥协:“行了,我替你去。”

    “要你在这猫哭耗子假慈悲?”但沈北陌压根就不信他,不信他会真的为了南邵上心求情,“你给我撒手!”

    贺霄直接将人锁死,“你信不信的现在也都只能信我,没有第二条路,要冲动还是要结果,你自己看着办吧!”

    怀里的人喘息着,忽地回头看向他,那一眼在风雪中显得凄厉,贺霄仿佛看见了她此前种种所有历经过的艰难险阻,岁月风霜磨砺出来的女将军,有最热忱的血,鲜活的,真实的,展现在了眼前。

    沈北陌的眼尾被情绪激红,她定定看着他,让步道:“那好,带我一起去。”

    贺霄陷在那一眼里难以回神,见她稍微冷静下来些了,才缓声道:“有些话,你在场我跟陛下反而说不开。信我一回,大丈夫顶天立地,承诺了的事情必当尽力,不然不配娶你。”

    第37章 滋味

    深夜的御书房亮了油灯, 急召了数名内阁大臣进宫议事,有贺霄力排众议, 又少了朝会那种群臣七嘴八舌的环境,这道救援的圣旨颁布的相当迅速,快马加鞭分别送往紫砂渡和香澜州府,调兵遣将,带着粮草和冬衣前往驰援。

    南邵的这场天灾,从崩发开始,持续了足足一个多月的时间, 一拨又一拨的救援和物资灌进去,才终于是缓住了局面。

    伤亡是必然的, 但若是没有楚军的援手,此番大劫之惨烈,根本不可想象。

    而罔顾军纪的神策军和‘沈北陌’, 念在示警有功, 也只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功过相抵,只将部众拆散放归,确保不会再有下次聚众闹事的情况出现,便也草草了事了。

    皇城中的沈北陌听着这一连串慢慢到来的消息, 是个漫长又煎熬的过程, 但次次都要比她设想的最坏的结果要好上不少。

    沈北陌心里清楚,贺霄在其中,是真的出了许多力气,才能做到这个份上的。

    春来冰雪融化, 嫩草顶破土壤冒出头来,最是生机伊始之时, 南邵的雪患也终于艰难的度过,灾后的重建也在井井有条的部署之中。

    沈北陌在庭院回廊上安静看着下面的男人练武,这个位置视野极佳,几乎能将整个院子尽收眼底,贺霄的拳风刚猛,木桩被打出沉闷频繁的响声,她在上面看了一会,酝酿着说辞和情绪,慢慢从楼梯下去。

    男人听到动静后停下动作回头,向来都是他屁颠颠的往后屋去找沈北陌,见今日竟是她主动的过来了,贺霄心里稀奇极了,咧嘴笑着,浑身还冒着热气,往她下来的方向几步小跑迎过去。

    “哈,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贺霄畏热,练武时候身上只穿了件单薄的亵衣,但额前还是出了一层薄汗,身上的肌肉尚且还贲张兴奋着,随意往头上抹了把,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她。

    沈北陌虽然心情复杂,但向来也都是个胸怀敞亮的人,是非曲直分得很清,到了这个份上,也不扭捏,正色道:“一直没有正式跟你道个谢,这些日子来的事情,幸亏有你从中帮衬周旋。”

    贺霄没想到她如此领情,从来没有什么好言语的人忽然间服软低头道谢,还是沈北陌这样的天之骄子,她向来不屑于伪装什么,喜恶几乎都在脸上,能有此番动作,全然是发自内心的。

    “哈哈,这么客气,夫妻么,应该的。”贺霄多少有点受宠若惊了,对她这难得给出的好脸色是相当之受用,心里喜滋滋的,但也没有太居功,笑呵呵道:“其实也不全是我的作用,陛下原本就要善待南邵,即便没有我,也断断不会坐视不理的。”

    “若无人推动,那便不过是例行公事,不会坐视不理与全力相救,得到的结果差距甚大。”沈北陌站得端正,直言道:“若无大楚,南邵此番在劫难逃,凭我们自己,恐怕过不去这一关。”

    “即便侵略是不争的事实,但一码归一码,若南邵并未归降于楚,这场天灾下来,向强国求援也是唯一的出路。”沈北陌下意识想抱拳,反应过来身上的装束,又端平了胳膊改成双手交叠,“总之,此事多谢了,救万民于水火。”

    贺霄目光温和瞧着她,前些日子那见着他就要吃人的模样是真的,现在这感谢的模样也是真的,沈北陌就是这样一个直来直往的率性之人,爱憎分明,恩怨也分明。

    或许她仍然记恨此前战场上的种种针锋相对,还有后来他误以为她是男人时候做出的那些喜怒无常的破烂事,但大是大非之前,她能不带私人恩怨,代表南邵,对他致谢。

    “我要说的话说完了,不打扰了。”这些话说出口来沈北陌到底是有些不大自在,完事了转身就准备走。

    贺霄连忙上前将人拉住,“诶,别走啊,难得过来一趟,着什么急。”

    他的掌心还是温烫的,落在她的手腕上,但眼神比手心的温度还烫些。

    已经娶进门了的心上人,每天看在眼里却不能亲近,此前她跟个刺猬似的拒人于千里之外,贺霄无从下手,现在好不容易有所缓和的苗头,一点点缝隙他也要挤进去抓住了。

    沈北陌被他按着肩膀推回了庭院里,贺霄一边说着:“别急着走,陪我坐会。”

    “你不接着练?”她倒也没挣扎,往院子里的木桩看了一眼。

    “每天都能练,不差这一时半刻的,怪累人的。”贺霄推着她坐下,亭子里放着温好的茶,倒出来后在春风里飘香四溢的,“喝点茶,正好歇会。”

    他看着对面的沈北陌,眼里神采奕奕的,觉得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天气好,心情也跟着好,盯着人道:“等再过些时日,外面草场上的草都长好了,咱们去京郊骑马射箭吧,你肯定喜欢的。

    陛下此前还同我说过,想找个时间带着众大臣去巫云山小住几日,也能看看春稻的播种,听说那些培育出来的新种,收成比从前的要高上不少,还不畏水,要真如此,倒是挺适合南邵的。”

    沈北陌从来没像这样和谐的跟贺霄坐在同一张桌上喝茶过,听着这话也不免盯着他看了一会,说道:“你这人……”

    “我怎么了?”贺霄正一口茶喝进去,刚出过汗的身子散发着一种旺盛又热烈的生命力,那身亵衣贴在肌肉上,能看出饱满的轮廓,见她似是有所评价,忍不住顿住了动作等着听下文。

    沈北陌看他一脸严肃的模样,忍不住想,也怪不得之前在战场上会是一个那样难缠的对手,这男人不止行动力强,对事情的掌控力高,责任感也重。

    那时候在一线峡,他没有趁机屠戮神策军,也没有永除后患了结她的性命。

    撇开两人之间那些个宿敌般的恩怨之外,平心而论,沈北陌认同他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接着说啊。”贺霄见她不说话,催促着。

    沈北陌:“没什么,就忽然觉得,你这人其实也算挺仗义的。”

    贺霄心里咯噔一下,仔细琢磨着仗义这两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的意味,觉得自己这娶回来的位女将军,怕是有点要跑偏了。

    “不是,我也不是对谁都仗义。”意识到有点不妙的贺霄赶紧往她身边坐了过来,一手撑着桌面,一手撑着她的椅背,侧着身子凑近跟人解释道:“之前跟你说的,嫁给我比其他所有那些王公贵族都强,说出去的话,总要做得到才是。”

    沈北陌琥珀色的眸子睨着他,淡淡应了一声,但距离一近,贺霄就陷在那双眸子里出不来了。

    他视线不可控制从她的眼睛移到了嘴唇上,从大婚那日起到现在,过去了两三个月,她就一直住在后面的偏室里,别说是亲密了,就连这样好好说上几句话的机会都不曾有过。

    贺霄往前靠近了些,沈北陌一看这眼神就知道他又在见色起意了,好歹是念在他真的帮上了忙,她也不矫情,一手掐了他后颈往前一按,两人便亲在了一处。

    春风和煦,贺霄沾上这唇瓣便不可自拔,他控制不住力道,吻得投入又头皮发麻,又再炸出了一身薄汗。

    沈北陌的掌心下贴着他温烫的皮肤,两人都没什么技巧性可言,她不明白这嘴有什么好啃的,差不多了便一口气吸进去拉开了他的脑袋。

    但贺霄显然还没亲够,他喘着气,觉得这滋味好极了,单手贴着她的脸颊,慢慢摸到耳后,拇指摩挲着那清晰漂亮的下颌线,气息温热道:“再来,再给我亲一会,想死我了。”

    沈北陌被他啃得嘴唇疼,也受不了这黏糊糊的贴着嘴说话,敷衍的丢开了他的脑袋,起身要走。

    “灵珑。”贺霄在后面叫了她一声,沈北陌回头,见他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手臂架在椅背上,眼神毫无攻击性,忽地问:“之前在降龙关的时候,那个人为什么叫你赫露莎?”

    沈北陌给他问的一头雾水,蹙眉反问:“那你为什么叫贺霄?”

    “……”贺霄舌尖轻轻扫过牙关,“那是你在草原上的名字吗?”

    贺霄始终挺在意这一点,连个像样的称呼都找不出来,灵珑不是她的名字,都已经成婚了再叫郡主显得太生分,但偏偏她自己的真名却又叫不得。

    赫露莎这三个字,之前他以为就是灵珑公主的草原名讳,但后来仔细琢磨,降龙关的那一对兄妹对她的态度,还真不象是对南邵公主该有的尊敬。

    况且既是能靠声音就分辨出来的旧识,应当不会轻易将二人认作混淆才对,也怪他当时钻进了死胡同就认定了沈北陌是个男人,压根没深究过这些细枝末节。

    这个名字,很可能是属于她自己的。

    短短几息时间,沈北陌快速回忆着这个名字让她露馅的风险有多大,否认道:“不是,当时给的化名,这名字在草原上挺常见的,汉话意思是初升的晨阳,男女都有叫的。”

    贺霄微微扬眉,思忖着这话几分真几分假,倒也没再继续追问。

    又过了几日,料峭春寒完全褪去,楚乾帝带着几名心腹宗亲去巫云山腰的行宫小住,南邵郡主也在随行之列。

    锦瑟张罗着将东西带的很全,马车将要出发之前,帘幔被外面的贺霄给撩开,他探头对里面百无聊赖的沈北陌引诱道:“要不要出来骑马?”

    第38章 没感情

    “骑马?”沈北陌眯起眼, 心里痒得不行,“那路有多远?”

    “马车三日, 陛下估摸着……”贺霄的话还没说完,沈北陌就直接扬手道:“走,骑马。”

    她自己身形利索的从马车上跳了下来,那点高度对女将军来说蹦着玩似的,但给周围的女使小厮们吓了一跳,纷纷上手想来扶她。

    沈北陌落地后冲迎面最激动的一个小女使咧嘴一笑:“放心吧,草原上的姑娘打小活蹦乱跳, 摔不着的。”

    她人高腿长,笑起来眼眶里都像有星辰, 一晃眼给女使看呆住了,两颊绯红。

    沈北陌正想找马上,忽地不知从哪窜出来一个小姑娘, 一阵风似的小跑, 一头撞在她身上抱住, 笑呵呵地仰脸看着她。

    “哟,小孩,是你。”沈北陌稍有些惊讶,那不会说话的小哑巴公主不过才半人高, 身上还穿着件粉色的披风, 毛茸茸的一团围在脸颊上。

    “雅雅,怎么到这来了。”贺霄也是一愣,当即下马过来想将幼妹抱起来,但她却摇摇晃晃地抱着沈北陌的大腿就是不放手。

    “她呀, 就喜欢这位王妃嫂嫂,上回中秋宫宴回去之后还好一番哭闹, 非要来找她。”一道温和的声音传来,是淳妃从轿撵上下来,边笑着边走近道:“我说怎么好好的忽然这么跑呢,原来是看见美人嫂嫂了,是吧,小菁雅。”

    那小公主喉咙里发出几声嗯啊的笑来。

    “好了,也别耽误时间了,陛下的圣驾还在前面呢,既然碰上了,就正好一道走吧。”淳妃笑着说道。

    沈北陌眼看着骑马是不能骑了,便干脆一把抱起身上的小公主,贺霄凑在她耳边小声道:“没事,跟着走一段,出城了我再寻个由头,咱们自己跑马去。”

    菁雅公主虽然不会说话,但还是能听懂不少的,耷拉着小脸推开贺霄,不让他靠沈北陌这么近。

    众人重新回到车架上,贺霄便也没再骑马,跟沈北陌一道上了马车,菁雅公主一路都赖在她腿上不走,马车平稳的行驶着,贺霄手肘撑着窗边,稀奇看着自己这幼妹趴在沈北陌身上的谄媚样,“雅雅,有这么喜欢嫂嫂?”

    菁雅公主动都没动一下,只转了转眼珠子,发出了若有似无的一声嘤咛。

    沈北陌瞧着小孩的发顶,扫眼问贺霄:“她能发出声音,为什么不会说话,是伤了喉咙?”

    贺霄摇头道:“御医诊断过好几次,没伤没病的,也并非先天不足,就是她自己不愿意开口。试过很多法子,但她太小了,委屈起来哭鼻子。看她这么喜欢你,说不定后面有机会的话,能听你的话开口说话。”

    沈北陌不以为然,“她既是自己不愿意那就是不愿意,顺其自然就好了,我做什么强人所难去为难个小姑娘。”

    贺霄微微扬眉,“你对孩子倒是温柔。”

    沈北陌冲他假笑:“我从不欺凌弱小。”

    贺霄听着味不对:“……也不算纯粹的欺凌弱小吧,南邵那个位置,着实是特殊了些。”

    沈北陌没再接话,马车里便安静了下来。

    春日的天气也有些风云变幻的,车队刚刚出城,一阵斜风刮来,便开始下起了小雨。

    这个马是注定彻底跑不成了,傍晚时分,天色昏沉,菁雅公主在沈北陌身上睡着了,她将孩子抱下马车递给了奶母,英舟则是忙前忙后撑起那柄紫竹伞给她挡雨。

    这场雨下的突然,即便是提前备好了雨具,也显得有些狼狈。

    李恪是个武将,懒得打伞,钻进客栈的时候,已经淋了半身雨。

    雨水被甩落在地上,雾蒙蒙的雨幕外是忙碌的侍卫和女使们,李恪正整理着自己的护具,忽地停顿下来往外扫了一眼,晦涩的光线下,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逆着光,那柄紫竹伞伞柄修长,在那人手中灵活挽了一圈,‘唰’的一声,利落甩下水珠,在地上留下了一圈发散炸开的水迹。

    利落到让他恍惚间以为是枪头在洒下血迹。

    李恪皱起眉头,定睛仔细一看,原来是那个南绍来的狐媚子郡主。

    外面阴雨绵绵,沈北陌感受到注视也跟他对了一眼,双双无言,谁也不想理会谁,面无表情进去了。

    李恪一直盯着她的背影,又再看了眼地上那水迹,莫名觉得心里有些毛毛的。

    晚膳之后,楚乾帝在窗边听了会外面的雨声,对淳妃道:“风调雨顺,想来今年必当是个不错的丰年。”

    淳妃笑了笑,“时候不早了,臣妾侍奉皇上歇息吧。”

    楚乾帝拉了把淳妃的手,正往屋里走,正好瞧见了对面楼道边上的人,皇帝想起什么似的说道:“老二跟这位嘉宁郡主大婚之后便一直再未通房,朕起先还颇为担心他们夫妻感情是否真的不睦,但此番南邵雪灾一事,他在其中也算是出了大力,竟看起来很是上心。”

    淳妃掩嘴笑着:“臣妾看来,王爷对嘉宁郡主,很是非同一般呢,若说分房而眠,或许是襄王有梦,神女无心,毕竟不是寻常门当户对得来的亲事,郡主远嫁辛苦,总要给他们些时间适应磨合。”

    楚乾帝看着对面沈北陌往房间里去的身影,感叹道:“只盼他们能早日诞育子嗣,南邵也就算是能彻底安稳下来了。”

    淳妃笑道:“既如此,陛下何不做一回月下老人,赏一壶御酒,成全他们一番。”

    沈北陌知道皇帝在打量她,并不想回头,只能顶着这道打量的视线往房里走去。

    在那王府里还能躲躲清静跟贺霄分开两间屋子,但现下在那皇帝眼皮子底下自然是不可能睡两间房的,沈北陌也没做这个指望开口,直接推开了房门。

    里面的贺霄也在等她,视线在空气中对撞上,屋外的水汽潮湿,屋里也难免觉得湿腻,油灯的颜色都显得有些暗沉。

    沈北陌反手将门关上,贺霄看着她这张艳丽的脸沉浸在了晦涩的灯光里,恍惚好像看见了那晚洞房花烛夜的时候。

    “坐了一天马车,累不累。”这还是自那夜混乱之后第一次有机会跟沈北陌关在同一间屋子里,贺霄心里有所期待,笑着起身将她拉到面前来,掐着腰抱上了桌子坐好。

    贺霄喜欢这样面对面跟她说话,他大掌按在她的肩膀上,不轻不重捏了两把,“一会趴床上去,给你揉揉。”

    沈北陌神情颇有几分冷淡,面前的男人靠的有些太近了,她很不适应。

    若说不明白这狗男人心里揣着的那点心思也是不可能的事,沈北陌不喜欢这样黏黏糊糊磨磨唧唧,想着早死早超生,直接抽了贺霄的腰带,她面无表情着,就好像在案桌前办着什么公事一般,按住他的后颈就往上亲。

    “诶,等会,等会。”贺霄失笑止住她的动作,又重新将人的手臂从自己后颈上捋下来,捏了几下安抚道:“不着急,我知道,咱们的感情,还远没有到那一步上。”

    沈北陌听稀奇似的皱眉:“感情?”

    这两个字出现在两国敌将身上,怪里怪气的。

    即便是现在南邵不得不依附于大楚,或许那种敌对意识被弱化,但显然也是不该存在‘感情’这种东西,顶多算是一点微弱的敬重罢了。

    “感情怎么了,慢慢培养,总会有的。”贺霄不以为然,“虽然你嫁给我是迫于形势,但咱们不能总这样过一辈子,夫妻之间还是得有感情,我有耐心,总能把你给感化了。”

    贺霄双手扶在她腰身上,“咱们这些日子相处的不挺融洽的。”

    沈北陌的眉头越皱越高,觉得这拐弯抹角的一通说辞,听起来比应对男人的见色起意还再麻烦些,她直接跳过中间那些步骤,视线落向他的嘴唇,成竹在胸,说道:“我知道,你就是想亲嘴,想亲我,还是很用力的死死地亲。”

    “你不就是想要这个,所以废什么话。”沈北陌又再扣住他的后颈,她四肢力量稳当,将自己往上一送就要强来,一边衔着贺霄的嘴唇,一边抽他腰带。

    贺霄被她强横的亲法燥得热血涌动,他没法抗拒沈北陌这种热烈的亲吻,一面想保留些理智跟她慢慢来,一面又克制不住自己本能的去回应她。

    呼吸交缠间,男人的行为显得犹豫,最终还是深深喘息着将自己与她分开,湿腻的唇瓣离开沈北陌的唇,他眼里因为亢奋交错着些血丝,满眼皆是情愫,湿漉漉看着她,“听我说。”

    第39章 煞风景

    那鼻息一茬茬的洒在她唇瓣鼻尖上, 洒得沈北陌哪哪都痒,忍不住偏头往后躲, “你说话就说话,别挨我这么近。”

    “……”贺霄掌心捧着的那张脸就这么一股脑的挣扎开了,他手里空落落的,再浓厚的情绪,也被这不解风情的一下子给煞完了。

    沈北陌躲了脸还不够,人往桌子后一撑,将被他挤压在桌前的腿也给救了出来, 盘膝往桌上一坐,这才终于是舒坦了。

    “也不嫌挤得慌。”裙摆盖住了她的一双不甚雅观的长腿, 沈北陌盘在桌上,拉开了舒适的距离后道:“行了,你说吧, 我听着。”

    贺霄怎么可能还接的上。

    他对上那双清澈透亮的, 毫无欲望可言的眼睛, 深吸一口气道:“没事,不着急,以后还有的是时间。”

    可沈北陌却是不依,拉着他的衣领蹙眉道:“你这人怎么说话说一半的。”

    “我说, 我是因为喜欢你才想跟你亲热, ”她太直接,贺霄也懒得拐弯抹角什么含蓄了,捏着她的下巴直杵杵道:“我承认这事儿我是想得很,没哪个男人对着喜欢的女人不想的, 但我更想等你愿意,等你也想要我, 你那阵仗跟完成任务似的,没意思。”

    “你少在这给我挑刺。”沈北陌一副我就知道的神情,一把攥着男人的衣领子往前一拽。

    她其实没使多大力气,贺霄算是配合的,轻易就跟着动了。

    沈北陌一把将人调过来反压到了桌上,长腿顺势跟着跨过他的腰身,“会不会有意思意思你自己心里没点数?疼成那样我这辈子都不会觉得有意思,我都没吭声你还先挑上了。”

    贺霄被她按在桌子上,手肘往后撑着自己,心里咯噔一下,那天晚上她果然是留了些阴影,打心底里不愿意跟他欢好。

    “那更要等到心意相通了,那样你才不会受苦。”贺霄坚持攥住她的手腕,也使了些力气,没再由着她胡作非为,“我等得起。”

    沈北陌被他攥着躬身往前,两腿撑着核心力,才不至于一头栽进人怀里去。

    在她眼里看来,他这所有的要亲要抱的,最后的目的全都是滚上床去,那既然早就洞悉了最后的意图,何必要多经过中间那些多余的步骤,早点了事,她能早点安生休息。

    两人就这么在桌上僵持着,门外传来敲门声,太监略显尖细的嗓音传进来:“王爷,王妃,外头下雨天凉,陛下赐了一壶御酒,给暖暖身子。”

    沈北陌的余光从门上转回来,玩味哼笑道:“听见没,你不急,有人倒是替你急了。”

    那双桃花眼一旦染上笑意,就跟平时的感染力根本不可同日而语,笑起来的沈北陌,不管是怎么个笑法,都是相当的生动鲜活,勾得人根本没法错开眼珠子。

    贺霄还攥着她的手臂,这种倾斜的身位,两个人都不好受力,他倒是希望沈北陌是个柔弱姑娘,能倾身倒到怀里来,可她稳当的不行,抖都没带抖一下。

    “那又如何,我还是那句话,你也想要我的时候,才有意义。”他轻嗤了一声,将人松开,“等你也想跟我亲吻,想抚摸想拥抱的时候,然后我会把你狠狠揉进骨子里去。”

    “你能不能别说这么有病的话,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沈北陌顺势离开他的身体上方,翻身撑坐在桌上,皱眉恶骂他。

    贺霄早知道她会是这么个反应,也没怎么受打击,一边起身去开门,一边无畏道:“等着吧,有一天,我会让你非我不可的。”

    沈北陌对着他的背影无声做着口型,放你娘的屁。

    贺霄将门打开后,外面的太监端着一只托盘,上面盛着一壶酒和两个金杯,笑得慈眉善目:“良宵千金值,还望这御酒,能成人之美。”

    贺霄原本就是个血气方刚的年纪,对着心上人那么一通纠缠磨蹭,哪有没冲动的,强忍着的滋味难熬,单手端着那托盘回来的时候,脸色自不会好。

    沈北陌倒是情绪尚佳,就那么大咧咧往后撑着胳膊,一副散漫样,还要调侃道:“有些人呐,大婚那晚如狼似虎的生扑,什么天王老子来了也拦不住你,现在倒是想起来非要装什么柳下惠了,那你就好好装,装的像一点,可千万别露馅。”

    贺霄盯着她这欠收拾的模样,半晌沉默,将托盘放下,握住了她的脚踝。

    而后猛地一拽,沈北陌整个人都给他拽起来了,那一瞬间的腾空之后落进他怀里,稳稳抱住。

    沈北陌浑身肌肉都紧绷着,瞬间像是炸了毛的狮子,“你发什么狗疯!”

    贺霄将她紧紧箍着,睨着人说:“你在南邵时候也这样?”

    一句话便成功让沈北陌换了副嘴脸,笑眯眯问他:“我哪样了?”

    “嘁,德性。”贺霄给她变脸的速度逗着了,原本冷硬的唇角漏出了点笑意,将人放在了床榻上。

    “谁规定的公主就得娇滴滴的风一吹就倒,”沈北陌手肘撑着自己,理所当然狡辩道:“我是整个南邵皇室唯一的公主,从没受过委屈,想也知道脾气不会好,凶得很。”

    “也没算不好。”贺霄眯起眼,居高临下戏谑道:“要说贵女的刁蛮任性你是一项没占,但这气性,跟沈北陌学了不少吧?也是,毕竟‘青梅竹马’,有些相像,也是应当。”

    “别说的好像你有多了解他似的。”沈北陌相当不快,嗤了一声。

    贺霄唇角笑意更深,深以为然点头:“嗯,自然是没有你了解。”

    沈北陌被他这温润含笑的眸子盯得有些心里发毛,隐约觉得不对劲,狐疑道:“你从前提起沈北陌不都是恨得咬牙切齿的,这才多久,全忘了?”

    要知道,之前这个男人将沈北陌当作情敌,那些个喜怒无常的时候有大半都是从这个名字开始发疯。

    现在提起来,却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贺霄扬起一边眉宇,口吻微妙道:“之前算我狭隘,像你说的,你们从小一起长大,情分深厚些这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但我觉得多的应该是手足之情,现在咱们都成婚了,既然你与这位……沈将军交好,我也不可能真的一辈子跟她过不去,你说是吧。”

    沈将军这三个字被他拖长,说得有些暧昧不清,沈北陌下意识蹙起眉来。

    “那既然都聊到此处了,”贺霄看着兴致颇高,眼里冒着精光,一本正经往床边坐下,“今夜这么好的机会,可与我说说,这位沈将军素来都喜欢些什么,日后若是还有机会再见,也算是有个方向能投其所好,毕竟之前在战场上刀剑无眼的,怕是将她得罪了不少。”

    沈北陌觉得他怕不是中了什么邪,给听笑了,上下打量着他道:“你可放心吧,你跟沈北陌见面的机会,这辈子算是悬了。”

    贺霄不甚认同,颇有深意盯着她道:“那也不见得,缘分这个东西,谁说得好。”

    第二日清早,暴雨初停,天地浑浊都被荡涤一清,李恪起了个大早,在庭院里挥舞着鬼火长刀,身形矫健灵活,一招一式都是虎虎生风。

    少年英才,却从不耽于朝夕之功,日夜勤加苦练,方得过人之处。

    鸟雀停在屋檐上梳理着羽毛,几个早起干活的婢女都悄悄躲在廊后偷看了几眼,李恪生得俊俏,又是这般的桀骜不驯英武有力,也算是楚京里不少闺阁贵女的梦中人了。

    沈北陌跟贺霄一间屋子睡不安稳,天亮了便干脆出来躲清静了,两手随意撑在横栏边上,往下打量着。

    李恪并不在意有谁在看他,但他也不是个瞎子,旋身时候晃过去的那几眼,旁的女婢都是一副倾慕不已的神情,偏阁楼上那女人一边又要看,一边却又露出一副看不上他的模样。

    李恪练不下去了,沉重的兵器在他手中挥舞自如,控制力极强停顿在了劈砍的动作上,少年将军呼吸灼热,重重将鬼火刀柄砸在地上。

    “王妃娘娘,这么早,没跟二爷在一处,怎的有功夫到这后院来闲逛。”李恪嗓音平淡,人在跟沈北陌说话,眼神却是飘向远处并未看她。

    沈北陌懒散打了个哈欠,“这不是日子无趣,出来找点消遣。”

    “你!”李恪本就是念着她嫁给了贺霄才礼敬三分,但她在外面的一言一行丢的都是二爷的脸,听着这语气难免不满,正想告诫一番,却正好扫眼瞧见贺霄上了楼梯过来。

    “二爷。”李恪登时眼前一亮,整个人都换了副神态。

    贺霄自然往沈北陌身边走着,一面对李恪应了一声:“嗯,练武呢?你接着练你的,正好我瞧瞧。”

    “是!”

    有贺霄旁观,李恪的力气出的都要大三分,鬼火刀在他掌中行云流水劈砍旋转,英姿勃发。

    阁楼上,贺霄靠近沈北陌,随口道:“早起没见你,原来在这躲着看恪儿练武。我看你像是挺感兴趣的,要不给个机会,让我教上你几招?”

    贺霄的本意是想找借口让她日后能正大光明练武,总归是他们夫妻伉俪情深他教的,外面的人也不会去怀疑什么。

    沈北陌却是听不得这些自大之言,听着觉得可笑,“轮得到你教我。”

    贺霄哈哈笑了声,也不恼,闲散撑着横栏道:“也是,我自然不是比不得那位沈将军教你仔细,你这些武术底子,多半也是跟她学的吧。”

    耍完了一套刀法的李恪正好从楼梯小跑着上来,听着了这句话,明白他们之间这三人的微妙关系,很自然的就曲解了贺霄的话,觉得这郡主太没眼光:“呵,沈北陌那厮手下败将,怎跟二爷比得了。”

    第40章 求我啊

    “一线峡那一战若非二爷最后手下留情, 那沈北陌早都见阎王去了,他手里拿着千机伞的时候是有两把刷子, 丢了伞也就不过尔尔,即便是那邪门的伞,二爷也已经找到了法子能制衡,那日蜂蜜熬浆,给他粘成——”

    贺霄重重一咳嗽把人打断。

    李恪的嘴向来快,贺霄也没想到他短短几息能叭叭出这么多话来,太阳穴突突地疼, 甚至有些不敢去看沈北陌现在的脸色。

    李恪再迟钝也听出贺霄叫他闭嘴的意思了,但心里仍不服气, 那女人都已经嫁给了二爷,心里头还惦记着自己的青梅竹马。

    沈北陌皮笑肉不笑盯着他,郁结的心火难消, 换做从前, 她今天必把这毛头小子打服气为止。

    李恪憋在那一肚子的窝囊火, 贺霄挡在二人中间,正色道:“从前的事今天起到此为止,不准再提,那位沈将军即便兵败, 那也是时势所致, 不可如此轻视不敬。好了,你寻别处去吧,我与……我与郡主有话要说。”

    李恪低低应了一声之后便抱拳离开了。

    贺霄抵着上颚,指尖忍不住相互磨搓着, 这才动作略显迟钝地回头来,清了清嗓子解释道:“那什么……半大孩子心高气傲的, 别跟他一般见识,别往心里去,回头我肯定好好说他。”

    “蜂蜜熬浆,贺将军真是好计策。”不提千机伞还好,一提这茬,沈北陌的后槽牙都在磨得响,笑起来平白叫人瘆得慌。

    贺霄后脑发麻,有些心虚,但有些话毕竟还是隔着一层窗户纸,说不到点子上,也根本就没有立场去多解释些什么。

    有那么一瞬间,贺霄甚至觉得要不干脆就招了吧。

    索性就让暴风雨一次性给刮下来,省的这样不上不下吊着,还束手束脚的。

    他刚想说话,就见沈北陌神情轻嘲地扯着嘴角,撞开他的肩膀,走了。

    这一整日,沈北陌都再没露出过什么好脸色。

    那一身闲人勿近的煞气,连菁雅公主都没敢再腻在她身上,只讨好的坐在软榻旁边给她剥葡萄,剥好了就咿咿呀呀往她手心里塞。

    贺霄盯着那晃悠的马车,一下午思来想去也想不出个什么有效的法子,但他知道不能叫人这么自己在那一个人待着,指不定越想越要闷在里面生根发霉。

    于是他趁着菁雅公主被淳妃抱去午睡的时辰,直接凭着一股莽劲钻进了马车。

    “有事?”沈北陌淡睨着他。

    贺霄道:“我知道,你心里有气。但是那个时候,两军对阵,即便是再来一次,我也只能那么干,所以你要是替沈北陌不高兴的话,要如何赔罪的,我都认,但别这么生闷气不理我。”

    沈北陌眉眼一跳,“你能别把话说的这么想当然吗,幼不幼稚,我没有义务配合你在这搭台唱戏。”

    贺霄知道她压抑,那么响当当的一个女将军,本来是天高任鸟飞,结果现在却是只能穿上些累赘的装束,坐在马车里浪费光阴。

    “真的,只要你提出来,我一定照办。”贺霄弓着身子不好站,索性就往她身前蹲下了,马车里的位置并不宽敞,这么一个高大的男人堵在身前,让空间显得有些逼仄。

    “你起开,别离我这么近。”沈北陌不适皱眉。

    贺霄被她抵着肩膀,但那体魄跟堵墙似的,显然轻易不肯退却。

    “说吧,怎么才能消气,但凡你说的,我贺霄皱个眉就是孙子。”他执拗盯着她道。

    这话太狂,沈北陌像是听见什么笑话一般,“你是不是打定主意觉得我是个深宫里长大的傻丫头,肯定干不出什么杀人放火的事情来?我没空跟你在这三岁孩子似的过家家。”

    “谁他妈跟你过家家。”贺霄用力攥住自己肩膀上的手腕,“老子跟你说认真的,只要你开口,天上的月亮都给你摘。”

    沈北陌往外一指:“我要当皇帝,去啊,我觉得比摘月亮简单点。”

    “你要不要命了?”贺霄一把捂住她这张破嘴,扫眼瞧见马车还在平稳行进着,周围的侍卫和女使都没有什么异常的动静,这才恶狠狠盯着她道:“你这人就是块油盐不进的臭石头。”

    沈北陌嗤了一声用力丢开他的手,“你上赶着来找我不痛快,我还得捡你喜欢的说?”

    贺霄脸色阴沉气得甩手而去,马车尚在行驶中,他就直接往下跳走了。

    天色阴沉沉的,看着还要下雨,不过申时,就已经是一片昏暗的景象了。

    楚乾帝坐在马车里,凝视着外头变换的风云,稍有些忧心,对身边的淳妃道:“此番出行颇为不顺,恐是主妖异之照啊……”

    “陛下真龙天子,洪福齐天,得上天庇佑。”淳妃想了想,劝慰道:“若真的不放心,回宫之后,或可请钦天监再看看天象呢。”

    楚乾帝沉吟道:“此前南邵雪灾之时,朕就已经请大司命开过盘,天象来看,我大楚想要一统这战火连绵的山河,还缺了一颗重要的将星,方才能够四角齐全。还希望列祖庇佑,叫这颗将星,早日归位。”

    一声闷雷响过,第一滴雨珠落在地上炸开,紧接而来的便是大雨倾盆而下。

    车队瞧着天色不好,有了之前的经验,早早的就找了地方避雨。

    屋檐下的燕子缩在一处,沈北陌站在廊下仰头瞧着,闲散地吹了两声口哨逗弄。

    这哨子她从小吹到大,声音力道都控制得极好,唤马的时候悠扬绵长,现在轻巧吹来,又能清脆宛转,跟真切的鸟叫似的。

    英舟跟在后面悄悄模仿着嘘了两下,吹的全是些哑音。

    原以为郡主应该没听着,结果没几下前面传来不耐的叹息:“笨死你得了,刀子耍不利索,哨子也吹不利索。”

    英舟:“……属下这些日子都有勤加练习的!”

    沈北陌扯起唇角,正想逗弄两句,正好看到李恪在前面往这边看了一眼,二人的视线对上,眼里那些浅淡的情绪也消失了。

    就在这时,山林间的野鸟忽地群起而飞,振翅声甚至大过了雨声。

    李恪和沈北陌同时机警回头,下一瞬,就听见了大地震颤的声音,山摇地动之间,屋舍自是难以幸免,很快出现了裂痕。

    “护驾!!快!!”李恪一声高喝,往皇帝的方向奔去。

    雨水冲得山体往下滑陷,短短数息之间,泥流卷着山石气势汹汹冲下来,山脚下的百姓们也从没见过这种阵仗,惊叫逃窜,雨幕中一片混乱。

    这场雨一直下到了接近亥时,成功逃出来避难的百姓们不在少数,但失踪在混乱中的灾民也不少,州官加派了官兵前来救助,猩红的火把在夜空下跳动着,但下过雨的湿壤难行,泥石流还冲断了不少树木,堵住了道路,大大增加了搜救的难度。

    楚乾帝被御前侍卫护在安全的地方,虽是龙体无恙,但心里惦记着受灾的百姓,尤其难办的是那位南邵郡主也在混乱中没见踪影,怕是被困在了哪处。

    贺霄领着侍卫与官兵在外面折腾了半晚上,都没找到沈北陌的踪迹。

    男人一面心急如焚,身手再好的人也挡不过这种天灾,一面在后悔为什么下午要跟她置气,“灵珑!!”

    但夜风和湿漉的泥壤将呼喊吞没不少,周围还有其他搜救者带来的嘈杂,根本传不了多远。

    沈北陌嫌衣裳碍事,已经把外面最宽大华丽的那一层给脱了,她能隐约听山坡上传来的呼喊声,虽然被吞在了空旷的月色下,但足够她分辨方向了。

    月光惨淡,几乎看不见路,但沈北陌从前在壕沟里没少打过夜战,南邵那种迷蒙山雾间她都能行走自如,这种程度自然是不在话下,翻过一棵断裂砸下的横木之后,竟是瞧见前面的泥沟里,一个熟悉的人影横在里面。

    李恪的腿被压住了,也不知里头是被什么东西卡住,死死的推不开,他的姿势根本不好发力,若无外力救援,很难脱身。

    “哟,出不来了?”沈北陌吊儿郎当跳过去绕着他转了一圈。

    李恪一看竟是这倒霉郡主,就知道今儿个自己怕是凶多吉少。

    他闷不吭声,沈北陌偏要往他身前一蹲,戏谑道:“你不挺能叭叭的吗,哑巴了?求我啊,这腿不想要了?”

    “你一个弱质女流,能顶什么用。”李恪嘴硬着,原本也没指望她能帮上忙,不落井下石都算好了。

    “哈,是,你二爷顶用。”沈北陌乐意看他笑话,看对头倒霉舒心极了,“可惜了,人不在这,我刚才这一路走过来,周围压根没人,等他们慢慢搜过来少说得天亮,但我看你这情况,啧啧啧,不像能撑到天亮的样子。”

    李恪咬牙闭上眼,知道她就是故意的,即便是他真的开口求她,即便她真的愿意搭救,但女子力弱,原本也没法解他困境。

    “怎么,你不是自负少年英才,这要是最后保住了命却瘸了腿,可就再也上不得战场了。”沈北陌见他这一副宁折不屈的死相,勾起唇角,上下打量着。

    “士可杀不可辱,要我求你?做梦。”李恪恶狠狠冲她呲着。

    沈北陌还真就吃这一套硬骨头,哈哈一笑:“这么不愿意承我的情,我还偏叫你就只能被我给救了。”

    李恪皱着眉,下一瞬就眼看着这位本该养尊处优的南邵郡主,徒手就这么掌起了那棵断木,她撑着手臂,半蹲在那,稳当又可靠的模样,竟是叫李恪给看呆了。

    “发什么愣,松了还爬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