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不信靳玄野当真对他情比金坚,即便他能怀孕产子又如何?
待靳玄野腻味了,就算不杀他,亦不会要身怀他血脉的孩子。
何必让孩子来这人世间受罪?
更何况,他并非女子,他若产子,便是怪物了。
谁人会愿意投胎成一怪物的孩子?
靳玄野发现陆厌未跟上来,回过首去,见陆厌一身恹恹之色,不由想起了上一世的陆厌,喂他情毒之后,陆厌时常是这般神情,连最为情浓之时亦然。
所以上一世他弄不懂陆厌在想些甚么,倘使根本不想与他云雨,何必对他下情毒?倘使想与他云雨,为何仿佛被他强迫了?
陆厌曾说过其素来如此,绝非素来如此,这一世的陆厌明明鲜少露出这般神情。
上一世,陆厌任由他拿着南阳玉簪将其捅成刺猬之际,亦是这般神情。
这样的陆厌脆若琉璃,好似只需轻轻一碰,便会碎落一地。
上一世的他居然对这样的陆厌下了手,委实狠心。
“娘子。”他心如刀割,紧紧地将陆厌拥于怀中。
陆厌直觉得靳玄野的双臂将要嵌入他体内了,稍稍有些疼,遂抬眼望住了靳玄野:“出何事了?”
靳玄野不答反问:“娘子在想些甚么?”
“我在想……”陆厌不愿欺骗靳玄野,“我不想说。”
靳玄野猜测道:“娘子在想我信不过,终有一日,我会手刃娘子?”
陆厌不说话,静静地与靳玄野对视。
靳玄野柔声道:“娘子便不能将我想得好一些么?”
陆厌还是不说话。
靳玄野舍不得逼问陆厌,只不住地道:“娘子,我心悦于你,我心悦于你,我心悦于你……”
会不会是另一场乐极生悲的开端?
陆厌如是心道。
他眼下不知明日是喜是悲,可谓是如履薄冰,不若死了痛快。
只可惜他答应了靳玄野要活下去。
“你还记得我娘亲的忌日罢?”
靳玄野猝然听得陆厌发问道。
陆厌的言下之意是待其死后,记得给其娘亲烧纸钱。
靳玄野面色煞白,猛地摇首:“不记得了。”
陆厌平静地叮嘱道:“三月十五,是三月十五,切勿忘记。”
“你自己的娘亲自己祭祀,勿要推给我。”靳玄野严词拒绝道。
陆厌微笑道:“你不是唤我‘娘子’么?你祭祀自己的岳母天经地义。”
靳玄野将陆厌抱得更紧了些,强调道:“我们可一同祭奠,我才不要独自祭祀。”
“我……”陆厌拍了拍靳玄野的后背,“放开我罢。”
“不放!”靳玄野束手无策,他究竟要如何做?陆厌才会信他。
陆厌任凭靳玄野抱着,不再作声。
靳玄野心生一计,松开陆厌,唤出“昭明”来,横在自己咽喉处:“娘子若不信我,我便自刎,以死明志。”
眼见“昭明”破开了皮肉,淌出血来,陆厌心急如焚地阻止道:“别做傻事。”
见陆厌急得额头泌出了汗水来,靳玄野决绝地道:“我若死了,娘子便毋庸害怕我会变心,乃至于取娘子性命了,于娘子而言,不是件好事么?”
陆厌劝道:“你这傻孩子,还不快些将剑放下!”
“不放。”靳玄野咽喉处淌出了更多的血,染红了衣襟。
“我……”陆厌抿了抿唇瓣,艰难地道,“我信……”
他不及说罢,“昭明”骤然一亮,直冲他而来。
啊,靳玄野要杀他了。
真好。
真好呀。
这一场露水情缘总算告终了。
他不必再担心靳玄野何时动手了。
真好。
真好。
太好了!
不久前,靳玄野用唇舌服侍过他,吃下了他所出之物,缠着他交合了四回,为他哭得宛若孩童,说了不计其数的情话,譬如:要好好珍惜他,要与他长相厮守,要为他殉情……
然而,如今靳玄野回头是岸了。
又是一场乐极生悲。
靳玄野不愧是靳玄野,前世今生皆用了同样的招数。
而他连吃一堑长一智都做不到,每每动摇,须得时时提醒自己,才不至于陷得太深。
诚如靳玄野所言,他总说靳玄野是“傻孩子”,他自己亦“不如何聪明”。
他不止“不如何聪明”,他简直是“愚不可及”。
他居然以为靳玄野会爱上他。
可笑。
可悲。
所幸他这一生又结束了。
可喜可贺。
可喜可贺。
望他勿要再重活第二回。
望他能快些去到奈何桥,喝下孟婆汤,诸事俱忘,得以解脱。
“昭明”凛冽的剑锋刮在他面上,他不想再多瞧靳玄野一眼,安详地阖上了双目,引颈就戮。
望靳玄野能在每年的三月十五祭祀娘亲。
至于他,不打紧。
生前可凌迟、车裂、五马分尸、千刀万剐,死后可挫骨扬灰、食肉寝皮,只要靳玄野不觉得恶心便好。
须臾,剑啸在他耳畔炸开,而他的身体竟被靳玄野揽入了怀中。
他不解地掀开眼帘,只见靳玄野剑下躺着一赝品。
却原来,靳玄野要杀的是突破了干尸围堵,欲要偷袭他的赝品,而不是他。
他说不出自己是庆幸更多些,抑或失望更多些。
靳玄野挑起陆厌的下颌,质问道:“你认为我要杀你?”
陆厌颔首道:“是。”
“娘子真是全然不信我。”靳玄野心疼不已,推开陆厌,“那便继续罢。”
而后,“昭明”复又横在了靳玄野咽喉处。
靳玄野盯着陆厌,一点点地将“昭明”往里送。
靳玄野不过是个年仅二十又一岁的孩子,道行粗浅,再进去些,便会丧命。
陆厌慌忙伸手去抢“昭明”,却是被靳玄野躲过了。
靳玄野忍着疼痛道:“娘子,信自己能被我所爱,信我能坚贞不渝好不好?”
陆厌深恐靳玄野断气,急声道:“好,我信,我信。”
靳玄野笑逐颜开,放下“昭明”,指了指自己的唇瓣:“亲亲我。”
陆厌当即吻上了靳玄野的唇。
这个吻格外纯情,仅是纯粹的体温相交,唇瓣相接,像是情窦初开的少年之间的吻,虔诚且神圣,不掺杂一丝一毫的情.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