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
裴叔群最近觉得小侯爷有些不大对劲。
总是会凶狠的盯着他, 问了原因又不说。
仔细想来,他生辰宴后,就老实的很。连趣事都少打探, 更不可能会招惹到小侯爷啊。
奇怪的很, 完全摸不着头脑。
依小侯爷这瞪他的情况来看, 或许要不了多久, 就进化到要被揍了。
不能这样放任小侯爷看他不爽下去。
但裴叔群打听不到小侯爷为什么看他不爽, 于是只好主动出击,想着先把人哄好再说。
“小侯爷, 现在这时节正好秋猎。玉山的猎物都长的差不多了, 再不去它们怕是要冬眠。我叫人去那边扎帐篷,过几日休沐, 小侯爷可要一同前往?”
哄人就是要投其所好, 小侯爷最爱的就是弓箭, 其次是打猎。
弓箭那玩意,小侯爷自己手里就有顶好的。他送的那些档次, 小侯爷也看不上, 不如不送。
打猎好安排, 动动嘴皮子的事,他在打猎的时候再小心伺候着,准能把人哄高兴咯。
本以为是铁板钉钉的事,谁知道, 小侯爷竟然没同意。
裴叔群惊的嘴巴都张大,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话。
这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小侯爷竟然拒绝了唯二喜欢的东西!
裴叔群好奇, 都快好奇死了。
中午散学的时候, 裴叔群专门跟在贺辞后面。
前几天他都没敢靠近贺辞,今日他想弄清楚怎么回事, 也不怕贺辞生气了。
刚出竹轩堂,裴叔群就发现有些不对劲。
之前一直拎着食盒的白竹,如今虽然依旧拎着食盒,但食盒不一样了。
现在的食盒,做工精致,用料昂贵。与之前粗陋质朴的食盒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他是知道黎小鱼一直给小侯爷送午饭这事,黎小鱼的情况,不可能用这样好的食盒。
所以小侯爷因为黎小鱼不给他送饭,才不高兴?
那也该生黎小鱼的气啊,一副要揍人模样的盯着他做什么?
裴叔群也想不到别的原因,邀约秋猎又被拒绝,为了安全起见,他最近还是躲着点小侯爷比较好。
不过去玉山秋猎,他倒是真的想去。
既然小侯爷不去,那就叫其他人。
谁知问了凌少卿,他也说不去。
小猫儿从来没有出去玩过,正好过几日书院休沐,现在又是秋季。
天气凉爽,秋景甚美。
黎小鱼那天不用给书院里面送饭食,后厨卢大海能掌勺,就想着那天带小猫儿去爬山秋游去。
他也问了黎九州和周珍娘,老两口说不去。
以前没少爬山,爬够了。就想要在小饭馆里呆着。
黎小鱼也没有多劝,他爹娘确实是不想爬山。
正好上次他去玉山,觉得风景很不错。也有修好的上山的路,秋游爬山十分适合。
山里的庄子不是他这样的百姓可以随意进的,但选个空地野炊也是极好。
凌少卿听说后,就提议那天一起去。
山里除了有两个庄子外,没有别的寺庙人家。玉山野物多,也有些危险。
他会骑射,去能保证安全。正好玉山有花红果树,这时节也成熟了。
到时候摘些带回来,做糕点吃。
黎小鱼没有拒绝凌少卿的提议,虽说他上次去过玉山,只要不往深处走,在外面一些,安全性还是很高的。
但他还带着小猫儿,情况由不太一样。
在凌少卿问能不能带上柳玉攀的时候,黎小鱼也点头同意了。
柳玉攀也会骑射,多一个人多一层保障。
凌少卿听到黎小鱼说行之后,也松一口气。
不然将他表弟一个人扔在家中,他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
凌少卿休沐那日早有安排,虽是一个地方,但目的不同,也不好一起。
只能拒绝裴叔群,“我那天和玉攀,要跟着我师父,带着小猫儿去玉山爬山野炊,不能去狩猎。”
裴叔群闻言叹气,“这可倒好,一下子少两人。不过少卿,我发现你自从和黎小鱼接触之后,就几乎不和我们一起玩了。”
凌少卿想了一下还真是。
他之前每天的闲暇时间,要去小饭馆帮忙。后面是都要跟着师父一起学做菜。
每次学会一道菜,他心里的满足感,是以前和裴叔群他们吃喝玩乐时所没有的。
而且他能遵循本心学做菜,也就只有这几年的时间。
后面他肯定是没办法再继续接触的,他爹不会允许。
“等过几年有空再玩吧。”
裴叔群嘿了一声,“谁等你啊,不过那天我会叫别人去玉山秋猎。要是看见你们,我可会带着人上去讨口吃的。”
凌少卿乐了,他没拒绝,“成啊,拿猎物来换。”
裴叔群脸一黑,啧啧道:“我发现你跟着黎小鱼久了,和他都快一样了。”
什么都算的清楚,不亏欠,也不吃亏。
裴叔群到处找人去玉山秋猎,人少不好玩。
找了两天,凑了二十号人。
准备收手后,被陆十七拉去歌舞坊喝酒去了。
在陆十七和袁家那小郎君在一起之前,裴叔群与陆十七还是经常一起玩乐的。
自从二人你侬我侬在一起后,裴叔群已经许久没有见到陆十七。
这次陆十七喊他一起喝酒,还是去歌舞坊,裴叔群觉得里面有猫腻。
他闻着味就去了。
雅间内,舞姬跟着奏乐节拍,身姿曼妙。
裴叔群欣赏一会后,见陆十七一直在喝酒,不看舞蹈也不言语。
他问道:“你最近不是和袁家那个整天黏在一起,怎么想起来叫我喝酒了?还是来的歌舞坊。”
说到歌舞坊,裴叔群盯着陆十七的下面看一眼,“我说陆十七,你现在看到女子还能石更起来吗?”
陆十七微醉,也听出裴叔群的揶揄。
他拿脚轻踹裴叔群,被问的面红耳赤,“去去去,我是和袁幼在一起,又不是萎了,怎么就石更不起来了?”
裴叔群乐了,他迅速坐回去,“袁幼?之前不都是喊幼幼?这会不喊啦?”
“吵架了。”
“你两还能吵架呢?为的什么啊?”
裴叔群的眼中冒着兴奋的光,急忙的追问。
陆十七一想起吵架原因,就憋闷的很。连着哐哐喝了三杯酒,眼神都迷离了。
“他和我在一起,竟然还和他表哥眉来眼去的!我不让他和他表哥靠近,结果他竟然说本来喜欢的就不是我,是我一直缠着他!”
陆十七气的摔杯,直接拿酒壶往嘴里灌酒。
酒液撒了大半,打湿了前襟。
他脸上通红,一身酒气,拽着裴叔群就喊,“我什么时候缠过他!明明就是他先撩拨的我!可我和他摆了事实后,他又和我说,那又怎样?”
“那又怎样!他怎么说的出口!”
陆十七拎着酒壶站了起来,整个人摇摇晃晃的,“我堂堂将军之子,什么也不要和他在一起,他娘的袁幼,竟敢又不要我了!他凭什么!”
舞姬们被陆十七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很快又调整了情绪,继续跳舞。
裴叔群坐一旁直接听的傻眼,这架势,陆十七疯了啊?真的喜欢上袁幼了?不是玩玩?
他拉着陆十七坐下,省的人站不稳,再给摔了。
等陆十七坐下后,裴叔群转头看他,又突然想起贺辞最近反常的态度。
裴叔群思索着,慢慢的饮下一杯酒,琢磨着陆十七和袁幼,还有贺辞与黎小鱼之间的关系。
想着想着,裴叔群突然瞪大了眼睛。
黎小鱼对小侯爷,似乎与袁幼对陆十七,并不一样。
他当初忽略了一点,黎小鱼最开始的时候,并不是只在小侯爷眼前哭。
第一次见面时,黎小鱼对着他和凌少卿,柳玉攀的时候,已经有些眼眶微红。小侯爷来了之后哭,纯粹是没有憋住。
只是恰巧而已。
他当时听小侯爷讲的那些,一下子就想到了陆十七和袁幼,先入为主的代入进去,想岔了。
但看小侯爷的态度,似乎是听了他的话,也误会了。
不过既然误会被黎小鱼喜欢,身为男子,若是没有那个意思,依着小侯爷的性子,不是应该避之不及吗?
现在仔细想想,他后面几次有意让两人见面,小侯爷那反应态度,对黎小鱼可没有一点排斥。
嘴上说话虽然也难听,但对黎小鱼其实很在意。
歌舞坊前冲出去揍江安,竹轩堂内突然飞身跳窗踹孙管事。
邵怀筠的席面上,那两人不过是嘴上说说,还没动手呢,小侯爷就直接射箭吓人。
还气冲冲的将人拉走,商量都不商量,直接叫邵怀筠取消了晚上黎小鱼要做的席面。
他四哥更是被小侯爷威胁,不准动黎小鱼一下。
按着小侯爷的性子,他要是真的对黎小鱼没兴趣,在知道对方胆敢肖想他的时候,就会叫黎小鱼好看。
可小侯爷没有。
就这么把人好好的放在一边,自己不去靠近,可也没有教训对方。
联想到最近贺辞的反常,裴叔群笑了一声。
他总算知道贺辞这几日是怎么回事了。
八成是自己在不知不觉间真的喜欢上了黎小鱼,但却发现黎小鱼并不喜欢他,一直以来都是他误会了。
原以为的互相喜欢,结果成了单相思。
骄傲的小侯爷,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
有意思,真有意思,比他一开始想看的要有意思多了。
陆十七把酒壶啪的一声放桌上,醉醺醺的问裴叔群,“裴七,你笑的这么奸诈做什么?”
“有吗?”
裴叔群一挑眉,眼里带着玩味的笑意,“陆十七,过几日书院休沐,我准备邀小侯爷他们去玉山秋猎,你要不要来?”
陆十七想也不想,“不去。”
被拒绝也不在意,裴叔群有法子治他,“我以秋猎需要大夫为由,把袁幼叫来。到时候,你二人可以找个机会说清楚。”
陆十七闻言果然开始犹豫,“能行吗?万一他说自己就学了点皮毛,不来怎么办?”
裴叔群淡淡道:“那我就说,他要是不来,我就找人揍他表哥。”
这方法虽然管用,但袁幼肯定会生气。
陆十七心里挣扎了一番,最后还是点头同意,“行吧,你态度好点,别真吓到他。”
裴叔群道:“放心,吓不到你的心肝宝贝。”
至于小侯爷一开始就拒绝了他的邀约,那又怎样呢?
黎小鱼那天可是会去玉山的,他就不信小侯爷知道这个消息,还能再拒绝他。
为了验证心中所想,裴叔群第二天到书院就去找贺辞。
“小侯爷,你那日真的不去玉山秋猎?”
贺辞抬眸,语气不耐,“你听不懂人话吗?不去。”
裴叔群并没有被贺辞的态度吓到,而是有些可惜的模样。
“少卿说,那天黎小鱼正好带他们去玉山爬山秋游。少卿答应了我,要是我们在玉山碰上,只要给他们猎物,就给我们做吃的。”
裴叔群说着咂咂嘴,一脸的回味。
“黎小鱼做菜味道是真的好,上次在我生辰宴上做的那道黄金鸡,到现在都还有人来我家问。可惜他不接私宴了,大家都吃不到。偏偏又是黎大人的侄子,不是寻常的厨子,都不好威逼利诱。”
贺辞听着裴叔群的喋喋不休,冷着脸道:“你想说什么?”
裴叔群勾唇一笑,“我就是想说小侯爷不去太可惜了,黎小鱼做的菜,还是值得一尝的。”
“滚,没兴趣。”
贺辞往桌上一趴,直接拒绝再与裴叔群说话。
如此消极的态度,冷淡的语气,裴叔群脸上笑意未减。
钩子已经下了,鱼上不上钩,就看休沐那一日了。
……
书院休沐的那天,凌少卿和柳玉攀是去黎小鱼家接的人。
他们到的时候,天都没亮。
黎小鱼已经和小猫儿在小饭馆等着,正在玩小五买给小猫儿的拨浪鼓。
听着咚咚咚的鼓声,眼神没有落在实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柳玉攀认得那拨浪鼓是小猫儿的,小孩十分宝贝拨浪鼓,最近整天鼓不离手。一靠近他就听见咚咚咚的响声,烦人的很。
“没想到你还这般有童趣,爱玩这小玩意。”
黎小鱼因柳玉攀有些阴阳怪气的声音回神,他放下手里的拨浪鼓,对二人道:“你们来了?那走吧。”
出门时,黎九州和周珍娘也出来送了他们,千叮万嘱要小心。
四人齐齐保证后,夫妻二人才点头放心。
黎小鱼和小猫儿都不会骑马,他们二人坐的马车。
是凌府的马车,车夫也是军营里退下来的兵,年纪有些大,不过身子骨不错,有些身手。
柳玉攀与凌少卿则是骑马,二人带了弓箭。
防身的同时,也能狩猎小一些的野物烤来吃。
四人到了玉山,天早已大亮。
今日晴空万里,气候凉爽。
车夫在山脚下等着,给他留了足够的水和吃食。
凌少卿和柳玉攀需要狩猎,马也得跟着上山。
不过这趟来就是为了爬山赏景,凌少卿没骑马,改成了牵马跟着黎小鱼走。
柳玉攀面上不乐意,手还是老老实实的牵着马。
不然他一个人骑上去也怪没意思的。
之前他们每次来玉山,不是参加侯爷的中秋宴,就是为了狩猎。
还真是没有好好的欣赏过玉山的景色。
不得不说玉山很好看,往上一点,就能看见下面一片的枫林。
红黄交错,像火一样的燃烧感,十分的绚丽。
古老的银杏,枝干延伸涵盖广阔,金黄的银杏叶挂满枝头。时不时的有扇形的叶片悠悠荡荡的飘落,地面已经铺了一层柔软的金黄色。
一阵山风吹来,银杏叶落的更多,像是下了一场金色的雨。
小猫儿手里握着拨浪鼓,兴奋的站在银杏树下转圈。
鼓声咚咚响,还有小猫儿欢快的笑声。
黎小鱼从地面上捧起一把银杏叶片,靠近小猫儿,整个朝他散去。
小猫儿目之所及,都是金灿灿的。
他挥着手里的鼓,咚咚咚,“哥哥,好漂亮啊!”
一旁牵马看着的凌少卿,没想到小猫儿会因这样简单的东西,就如此的快乐满足。心中也不由一软。
只有柳玉攀煞风景的来了一句,“一直摇那破鼓,吵死了。”
凌少卿刚要回头说柳玉攀,就见他表弟不知什么时候,手里抱着一堆的银杏叶子,冷笑着朝着小猫儿走去。
“哇!”
小猫儿刚开始还因为银杏叶特别多,散下来很好看而感叹,一直哇哇哇的叫。
后面就哇不出来了,他被讨厌的柳玉攀用银杏叶埋了起来,就露出个脑袋在外面。
柳玉攀蹲下身,威胁小猫儿,“再摇你那破鼓,我就再埋你一次。”
小猫儿也不说话,安静的躺着,看着古树上金黄的叶片,感受着盖在身上的那些柔软舒适的银杏叶。
“真好啊,活着。”
他盯着高高的树干,心里想着爷爷。
爷爷,猫儿现在过的特别好,你也要好好的活着哦。
猫儿以后,还想再见到爷爷。
柳玉攀盯着小猫儿,看到他突然无声的哭,随手捡了片银杏叶放小猫儿脸上。
“怎么和你哥一个样,动不动就哭。你两不会是亲兄弟吧。”
柳玉攀至今都记得,黎小鱼夏天的时候,在后厨做菜,天天把自己热哭。
刚开始的时候,他还以为黎小鱼有病呢。
后来也这样认为,但他学聪明了,不会表现出来,叫他们知道他的想法。
不然他表哥一准要围着他念叨不停,烦都能烦死。
黎小鱼知道小猫儿哭,是想爷爷了。
他与爷爷经历了苦难,因此只要意识到自己快乐,都会想起尚在苦难中生死不知的爷爷。
老爷子的下落,黎小鱼也托他大伯父找了。
但辞州实在是太大,老爷子也没有户籍凭证,就是个流浪的乞丐。
想找到他,无异于大海捞针。
只能等着老爷子哪天忍不住,偷偷来看小猫儿。
运气好的话,可能会再遇见吧。
玉山很高,四人一边玩,一边爬山赏景,距离半山腰还有很远的时候,已经晌午。
四人全都饿的不行,便找了个少树木的空地挖坑生火,准备做饭吃。
马背上挂着炊具和食材调料,把砂锅放在火堆上烧些水喝,又用木头架了个烤肉的架子。
黎小鱼和小猫儿留在原地先忙活,凌少卿和柳玉攀在周围猎一些兔子山鸡什么的。
另一边,裴叔群一行二十几人,已经在玉山狩猎了一阵子。
贺辞还是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贺辞昨夜开始就没睡着,天没亮人就已经从床上爬了起来。
他睡不着,想射箭。
洗漱完后,穿上骑射服,绑好护腕,额带,挂上箭囊,背起长弓。
快速的吃完饭,翻身上马。
贺辞心里想着要去军营,可等回神的时候,已经踏上了去玉山的路。
途中,贺辞想过要回去。可拽着缰绳的手,最终都没有调转。
疾驰的马,让周围的冷风更刺骨。
让贺辞清醒,也让他混沌。
他目视前方,神情严肃。
这段时间,他想了许多,又像是什么也没想。每天醒来,总有一股失落感萦绕,除此之外,还有不知名的挣扎。
有什么东西在他的心中生根发芽,企图破土而出。
他想压住,又想释放。寻不到真正的出口,也无人诉说,得不到他想要的答案。
裴叔群对于在玉山脚下看见贺辞,并不意外。
鱼上钩了,他的猜想,是对的。
唯我独尊的小侯爷,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也喜欢上了一名男子。
裴叔群笑着,神色玩味。
以后辞州的趣事,会越来越多。
来玉山秋猎的那些人,突然见到贺辞过来,没多大的意外。
小侯爷天之骄子,自然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难不成还要给他们先打招呼?
众人依旧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只是默契的不敢靠近低气压的贺辞。
按着裴叔群说的,袁幼也被他给弄来了。
袁幼长得白净,个子高,偏瘦。一身药香,单眼皮,瞧着有些清冷的感觉。
人是来了,结果陆十七像是没看见人一样,把袁幼当空气。
袁幼也是一样,也只当做不认识陆十七,两个人互相谁也不理谁,暗中较劲。
陆十七和袁幼之间的关系,大家伙也都心知肚明。
年少轻狂时的玩乐而已,本是想要调笑一番。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二人之间不对劲,这不是开玩笑的好时候,容易得罪人,暂时还是当不知道的好。
贺辞没想到陆十七会来,他和陆十七并不熟。因为裴叔群见过几面,算起来有大半年的时间,没有见过陆十七了。
同时也注意到了更加陌生的袁幼。
裴叔群注意到贺辞落在袁幼身上探究的视线,骑马过来给他介绍,“这就是袁小郎君,叫袁幼。怎么样,长得是与黎小鱼差不多吧?”
贺辞闻言奇怪的看了裴叔群一眼。
这人什么眼神,黎小鱼明明比这袁幼好看很多很多。
“你眼瞎,离我远点,再被你传染上。”
贺辞嫌弃的把人轰走,注意力不由自主的放在了陆十七和袁幼身上。
他身边并没有男子相爱的先例,因此在看见陆十七和袁幼时,就想看看他们之间的喜欢,到底是什么样子。
也想从他们身上,企图找到他想要的答案。
但贺辞看到最后,只觉得这两人都有病。
第42章 第 42 章
二人明明认识, 偏要装作不认识。
陆十七还故意叫人去刁难袁幼,可看到袁幼被刁难的时候,又一副生气心疼的模样。
袁幼家中有医馆, 行医也经商。
因为沾个大夫的身份, 地位比普通的商人要高一些。
但在这群武将世家的公子们的眼里, 还是完全不够看。
袁幼喜欢男子, 这让有些人感到十分的好奇。
又有陆十七的示意, 他们的行为举止,很冒犯。
在看到一人假意说自己身体不舒服, 让袁幼给他检查身体。一个劲的让袁幼往下摸的时候, 贺辞看不下去了。
上去一脚把躺在地上的青年踢走,“你哪不舒服?我给你看看。”
青年见是贺辞, 也不敢发火动怒, 捂着被踢的腰, 灰溜溜的走了。
袁幼身体轻微的颤抖着,从巨大的恐慌中回过神来。
他起身对贺辞行礼, 哆嗦着说:“谢小侯爷。”
贺辞皱着眉离开, 转头看见跑来要救袁幼, 结果慢了一步的陆十七。
他盯着陆十七看了一会,陆十七有些尴尬的转头。
贺辞觉得无聊,翻身上马。
就看见袁幼一边捶打着陆十七,一边哭。
然后又是不理人, 装作不认识陆十七。
他要是袁幼,因为身份原因不能怎样, 但腿在他身上, 他可以直接就走,还不用在这受窝囊气。
结果袁幼还是和之前一样。
陆十七也是, 明明在意,却还叫人去刁难喜欢的人,脑子被熊锤过,傻了吧。
贺辞觉得这两人真有病,病的不轻。
裴叔群见贺辞骑马要走,连忙道:“大家中途休息也差不多了,和之前说的一样,带着狩猎来的野物去找少卿他们。”
这个点众人确实也饿了,来之前裴叔群就说过这事,大家伙都同意的,这时候没人说不。
贺辞听到要去找凌少卿,拽着缰绳的手收紧,暗自勒马,不让马跑出去。
所有人都上马后,贺辞才松开缰绳,双腿夹一下马肚让马走起来。
凌少卿一行人里有孩子,不可能去山林深处。
又要生火做饭,那定是会选没什么树的地方。
一下子就缩短了范围,他们每年都会来玉山狩猎几次,对玉山比较熟悉。
很快就找到了凌少卿他们。
正好是凌少卿和柳玉攀猎了几只肥硕的野兔和山鸡,准备往回走,看见了大批人马。
凌少卿第一反应是他师父今天要累够呛,准备这么多人的吃食。
“表弟,待会回去你也要帮着师父一起做吃食,不然我和师父两人忙不过来。”
柳玉攀瞥凌少卿一眼,“表哥你跟着黎小鱼这么久,还不了解他?放心吧,他累不着。”
自从挨过那要命的板子之后,柳玉攀就深刻的知道,黎小鱼这人,轻易不能惹。
在意识到,黎小鱼可能故意让他连着吃牛肉喝红糖水,导致腹胀不住的放屁后,他更是清楚,黎小鱼还从不会让自己吃亏受委屈。
哪怕明面上忍着,实际上人家早就报复了回去。
可旁人不懂他的手段,只以为他脾气好,性子温和,是个极好的人。
什么叫可怕?
这就叫可怕。
他现在都尽量小心的不和黎小鱼对着来,只能欺负欺负小猫儿这样子。
省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把人得罪了,黎小鱼再故意给他吃什么整他。
从前他只知道杀手刺客要人命,谁曾想这厨子要起人命来,才是杀人不见血,连个把柄都抓不着。
贺辞自从看见凌少卿和柳玉攀后,情绪就莫名的开始紧张起来。
直到凌少卿喊了一声,“师父!”
贺辞下意识的就紧盯着前方,看向不远处熟悉的身影。
黎小鱼听到凌少卿叫他,抬头看去。
见凌少卿身后二十来号人,全都骑着马,马背上挂着野物。
凌少卿提前和他说过这种情况,黎小鱼早有心理准备。
但他没想到会看见贺辞。
贺辞头发微卷,高束起来,露出夺目的耳饰,又长得高大英俊,即便是放在人群中,也根本没有办法忽视。
以至于黎小鱼一眼就看见了他。
自从贺辞上次神色不对劲的离开小饭馆后,黎小鱼第二日照旧送饭食去竹轩堂,却被白竹告知不必再送。
白竹道:“小侯爷让我与小郎君说,这段时间郎君送来的饭食,就算是清了之前种种。以后非必要,还是不用再见面往来。”
黎小鱼不清楚贺辞为什么突然这样,他也无意探究,既然对方说了不必,那便不必吧。
大伯父和侯爷那边,因为上次查抄了一批私盐,或许是怕打草惊蛇,又或许是养精蓄锐准备后面有更大的动作。
这近一个月时间,也没有再用竹筒密信,他与贺辞,更是没有再没有见过面。
之前凌少卿和他说的时候,没说贺辞会来,倒是提到了贺辞拒绝了裴叔群的秋猎邀约。
但现在,贺辞却出现在了队伍里。
并且在看他。
黎小鱼以为贺辞盯着他看,也是惊讶他会出现在玉山。
实在是巧合,他也不是故意违背约定,非要出现在人眼前的。
黎小鱼这么想着,有些歉意的对贺辞点头笑了笑,随后便不再看贺辞。
毕竟只是巧合,黎小鱼不会为此离开。
小侯爷实在不想看见他,那就小侯爷自己走吧。
正如柳玉攀所想,黎小鱼面对着二十号人的饭食量,并没有让自己累着。
他把人分组,让这群公子哥们自己动手。
倒也没有用什么特殊的手段,就是夸和哄。
刚开始的时候,夸他们不愧是武将世家出身,身手就是好,狩猎如此多的野物。
又说他们连骑射狩猎那样难的,都能做的这么好,悟性肯定极高。
那群人听的心花怒放,可不是吗?
接着就进化成了黎小鱼教他们处理猎物,时不时的还挑几个人出来当着所有人的面夸。
“哎呀,这位郎君是哪家的?你这野物处理的实在是太好了。简直就是模范啊。”
“那位郎君手法干净利落,一点也不逊色,实在是厉害。”
也不知道为什么,黎小鱼夸了几个人后,其他所有人都开始铆足了劲的去干。
明明黎小鱼也不是夫子什么的,偏都想得到他的认可。
魔怔了一样。
最后整场下来,黎小鱼动的最多的是嘴皮子,不是手。
还有人竟然给黎小鱼倒水,怕他渴了。然后拿着自己烤的山鸡,问黎小鱼味道怎么样。
柳玉攀吃了那山鸡,其实味道实在不怎么样。
可到了黎小鱼的嘴里,就成了,“郎君这山鸡烤制的手法,实在是新奇别致。我在京城的时候,爬山时遇到一仙风道骨的隐士,就喜欢吃这样的山鸡。”
这话一出,给人高兴的找不着北了。
腰杆子都挺直好多,直言自己在京城,有个素未谋面的知音。
柳玉攀看的叹为观止。
他总算是知道,他表哥为什么接触黎小鱼之后,就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什么都向着黎小鱼了。
就连他们这些人里面,最精明不过的裴叔群,都对自己烤出来的东西洋洋得意。
完全忘了,他一开始是奔着让黎小鱼给他们做吃食来的。
所有人里,只有贺辞没有动手。
贺辞坐在石头上,双手紧握,视线一直搜寻着黎小鱼。
看他将那群蠢货耍的团团转,心甘情愿的动手做吃食。看他对那群人笑,温和的讲话,夸他们,哄他们。
黎小鱼除了最开始的时候,对着他露出那讨厌的假笑外,再也没有看他一眼。
烟火缭绕,模糊了贺辞的视线。
但他还是能够精准的锁定黎小鱼的方向,视线受阻,听觉并没有。
在不知不觉间,贺辞将自己所有的感知力,都用在了感知黎小鱼的存在。
眼前的其乐融融,鼻尖的肉香,耳边的笑声。
无一不刺激着贺辞,他感受不到这里面的快乐,他只知道,黎小鱼再没看他一眼。
这种强烈的对比,让贺辞感到难过,委屈,生气。
他想将所有人都赶走,把黎小鱼按着坐他对面,眼睛只能盯着他看。
贺辞周身的气压越来越不对劲,裴叔群一直关注着贺辞的反应,看到贺辞那张冷脸,知道自己玩脱了。
得在贺辞发火前阻止才行。
裴叔群立即端着他自己在黎小鱼的指导下,弄出的烤兔腿。
焦黄的表皮,散着肉香,翠绿的葱花点缀,看起来很有食欲。
他记得贺辞爱吃兔肉,正好投其所好。
“小侯爷久等了,饿了吧,这是我烤的最好的一只兔腿,尝尝?”
贺辞垂眸,落在那只兔腿上。
不等他说话,就见一只干净清瘦的手将裴叔群端着的兔腿拿走,换上了兔肉烤串。
肉串肥瘦相间,刚烤好还冒着油,孜然的香气十分霸道,香的要命。
“小侯爷吃这个吧。”
短短一句话,贺辞之前所有的恶劣情绪,都被抚平了。
他低头看着黎小鱼,想问为什么一直忽略他。
却被裴叔群这不长眼的打断,“这烤串真香啊,还有吗?”
黎小鱼点头,“嗯,那边还有你喜欢吃的羊肉串。”
你喜欢吃的羊肉串。
贺辞眸色变深,再次冷下了脸。
黎小鱼竟然记着裴叔群的喜好!
短短时间,贺辞的心情忽上忽下,脸上神色变幻莫测。一旁知道点内幕的裴叔群吞咽着口水,此地不宜久留,看戏后面再说,保命要紧。
正好听到那边有自己爱吃的,裴叔群一溜烟的跑走了。
只剩下黎小鱼与贺辞,一人坐在石头上,一人蹲着。
黎小鱼把手里的烤串往贺辞眼前又送了送,“没有放葱花,小侯爷放心吃吧。”
终于无人打扰,贺辞咬牙,瞪着黎小鱼,声音沙哑,藏着不易察觉的委屈,“你这记性真好啊,谁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都能记得一清二楚。”
黎小鱼摇头解释道:“不是记得一清二楚,是观察到的。”
贺辞并不满意黎小鱼的回答,脱口而出,“有什么不一样?若是不在意,为何会去观察?”
黎小鱼张了张口,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贺辞身为权贵,从小就是天之骄子,应该很难理解,一个要时刻观察着周围人的情绪眼色过日子的人。
经年累月养成的这种习惯,即便再来一世,也并没有办法就此改掉。
黎小鱼不知从何说起,与贺辞更是没有熟到那份上,可以对他剖析过往种种。
不如闭口不谈,只以笑应对。
贺辞看着又在假笑的黎小鱼,气的起身就走。
黎小鱼手里拿着肉串,站起身,想了一下后没有再追上去。
还是不惹人厌比较好。
“少卿,你待会记得给小侯爷留些吃的,不要放葱花。”
凌少卿得了黎小鱼的话,点头说好。
众人吃的差不多,贺辞还是没有回来。
正收拾着东西,突然有利箭飞来,凌少卿等人立即戒备起来,快速的靠近马匹,取下弓与箭囊。
短短瞬息,飞来的利箭越来越多,暗中射箭的人,也从周围围了过来。
他们身上穿着草衣,与周围草地相融,不知何时来的,此前并未有人察觉到。
箭雨之下,有几人没躲过,受了伤。
危急关头,柳玉攀抄起边上的小猫儿,夹起来就跑。
“黎小鱼!小猫儿我看着!”
这一声让躲箭雨的黎小鱼放心许多,他循着声音稍微抬头看去,“要小心!少卿也小心!”
“知道了师父!”
凌少卿的声音从远一些的地方传来,他拉弓射箭,回击着突然而来攻击他们的蒙面草衣人。
听到回话,黎小鱼要缩回脑袋的时候,看见跟着来的那名年轻大夫,突然朝着一人扑去,替那人挡了箭。
“袁幼!”
陆十七惊吼一声,单手抱住袁幼,另一只手握着短刀,拼命的打掉利箭。
裴叔群带着十来号人,上马冲了出去,对敌射箭。
连绵不绝的惨叫声,持续了一阵子后,双方的箭囊也都空掉,彼此开始了近战。
黎小鱼也从腰间取出贺辞给的匕首,迎了上去。
柿子要挑软的捏,靠近的蒙面草衣人,第一反应就是要先解决黎小鱼。
谁知道他们举着刀,非但没有把人给吓倒,对方竟然主动攻击了。
“啊!”
蒙面人痛呼出声,捂着下面,整个人栽倒在地,完全丧失了作战能力。
黎小鱼神色一凛,下手快狠准,很快第二个,第三个,接连倒地。
惨痛的叫声此起彼伏,虽然没有受什么伤,但想再起来伤人,短时间内是不可能了。
与黎小鱼不同,武将世家的公子们,是奔着取命去的。
于他们而言,此时此地就是战场。
战场之上,留敌人性命,就是为今后埋下隐患。
黎小鱼没办法做到杀人,只能出此下策。
凌少卿远远的看着,莫名觉得下身一痛。
打斗不知持续了多久,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间乌云密布。
隐约有闷雷声,眼看着就要下暴雨。
轰隆——
一道划破天际的闪电之后,是震耳欲聋的雷鸣。
马发出嘶鸣声,被这巨雷的声音吓的扬起马蹄,快速的四散着朝着密林深处奔去。
以裴叔群为首,骑着马的那群人也被受惊的马带着冲进密林里。
那马跑太快,弃马反而更危险。只能对着身后喊:“你们小心啊!”
一下子少了十几个人,剩下的人受伤的受伤,力竭的力竭。
“黎小鱼!”
又一声雷响,黎小鱼隐隐听见有人歇斯底里的喊他。
转身之后,整个人被人抱在怀中。
轰隆——
雷声阵阵,贺辞双臂用力的抱着人,吓的声音都在抖,“你又不会武艺,不知道躲起来吗?”
黎小鱼本要挣扎,听出是贺辞的声音,他停了下来,也收起了手里的匕首。
“这里没地方躲。”
贺辞闭了闭眼,压下后怕的情绪,松开黎小鱼。
他的脸色有些白,语气轻了许多,带着些安慰的意味,“听我说,你不要怕。把我背后的箭,箭杆斩断。”
黎小鱼闻言瞳孔收缩,立即查看贺辞背后。
雷声盖掉了箭入肉中的闷声,黎小鱼没有听见。
贺辞的衣服是黑色,看不清血迹,但能闻见血腥气。
黎小鱼握着匕首的手不自觉的收紧,脑袋一片空白,只知道要斩断箭杆。
他强行让自己镇定,匕首锋利无比,没有让贺辞遭什么罪,箭杆成功的断了。
贺辞出现之后,那些攻击的人突然停了下来。
随后以最快的速度逃走。
这群人认识贺辞,且不愿意伤他。
哗啦啦啦——
暴雨下了下来,冲刷着地面上的血迹。
剩下的十五人聚到一起,因受伤的比较多,雨也太大不好下山,需要找山洞避雨。
走了没多久,看到一个小山洞,最多只能容纳两人。
贺辞有伤在身,比起其他人要严重。
加上他的身份在那,没人敢抢在贺辞之前进山洞里。
这个山洞是贺辞的。
陆十七代替了裴叔群,成了大家的主心骨,“小侯爷的伤需要有人留下来照顾,谁来?”
“我留下。”
黎小鱼回道。
说完他看一眼脸上有血迹的小猫儿。
“猫儿别怕,等雨停了我们就下山。”
又对柳玉攀和凌少卿道:“猫儿就拜托你们再照看一会。”
柳玉攀手臂受了点伤,心里烦着不想讲话,只点了头。
凌少卿回了黎小鱼,“师父放心吧。”
决定好了留下来照顾贺辞的人后,陆十七也没多说什么,匆匆的走了。
他还背着替他挡了箭受伤昏迷的袁幼,急着找山洞进去。
进山洞后,黎小鱼本想把自己身上的外袍脱下铺在地上,但他的衣服湿透了,不如不铺,地面还干燥些。
扶着贺辞坐下,黎小鱼也坐在了贺辞的边上。
狂风吹着树叶簌簌作响,黎小鱼盯着外面的豆大的雨滴,在土上砸出一个又一个的小水坑。
“黎小鱼,你哭什么?”
贺辞想看黎小鱼的脸,谁知转头就见黎小鱼在默不作声的流泪。
他眉心皱着,不知道是疼的还是不愿看黎小鱼哭的模样。
黎小鱼的思维有些混乱,他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人不顾自身的安危,替他挡下危险。
即便是有,这样在意他的人,也应该是他如今的亲人。
而不是贺辞。
“小侯爷,你不该替我挡那支箭的。我欠你一条命,如今不知道该怎么还了。”
贺辞听着黎小鱼有些失神说出的话,心口骤然一紧,后背的箭伤,都没有心口处那样的疼。
他什么意思?
还?
难不成,黎小鱼以为救他,就是为了让他还人情吗?
为什么要与他算的如此清楚,这样的将他排斥在外。
贺辞气愤,难受。
他气黎小鱼一点也不在意他,难受黎小鱼真的没有一点喜欢他的意思。
这么个外表温和,内心淡漠的人,瘦不拉几弱的要命的人,总是会动不动就哭,还是京城来的讨厌的人。
他为什么要因为这样的人不喜欢他,而如此的伤心难过。
贺辞不甘心又自我怀疑,但更不想看见黎小鱼的眼泪。
因为他见过黎小鱼在马车上,与他说建造书院时的笑。
事到如今,还想着黎小鱼能放松开心,贺辞唾弃自己。
他沉着脸,翻身掐着黎小鱼的脖子,将人按在地上。
伤口因为动作变得更加疼痛,贺辞额头冒着冷汗,盯着黎小鱼的脸,恶狠狠的威胁道:“再哭就亲你。”
黎小鱼手下意识的放在贺辞的手腕上,贺辞并未用力,因黎小鱼的触碰手在轻微的颤抖着。
“这里有山洞。”
外面传来了陌生的声音,黎小鱼顾不得听到贺辞那句话时,心中的惊骇,瞬间起身,让贺辞靠着坐好。
黎小鱼走出去,雨水再次将他淋了个彻底。
来的五个人,是他之前打伤昏迷的。
应该是大雨把他们淋醒,爬起来找地方躲雨。
五人没有看见山洞里的贺辞,只看见了黎小鱼。
对于伤了他们命根子的人,五人气血上涌,恨不得要杀了黎小鱼。
这次黎小鱼下手比之前更狠,贺辞受伤了,他不能给贺辞留下隐患。
同时,黎小鱼也在发泄着心里压着的各种情绪。
雨水和泪水相融,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黎小鱼下手够狠,五人本来就有伤在身,行动受阻,很快落了下风。
雨幕之下,是拳拳到肉的打击声,还有惊恐的惨叫声。
人没打死,但全都晕了过去。
黎小鱼撕了外袍,将人手脚绑起来,直接丢雨里。打算雨停带下山,交给他大伯父也好,交给军营也罢,总归是个线索。
贺辞一直坐在山洞里看着,他只知道黎小鱼会打一套挺漂亮的拳法,没想到他还会如此杀招。
倒是他看走了眼,黎小鱼不仅不弱,还强的可怕。
就是爱哭。
明明他是打人完全占上风的那个,进山洞摸了脸上的雨水,眼泪却还是不停,哭的厉害。
贺辞抬头看黎小鱼,见黎小鱼面无表情的站在洞口,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冷声道:“亲我?你试试看。”
这是因为之前那句话生气了。
贺辞眼眸一动,完全被黎小鱼所吸引。
他伸手,拽着黎小鱼的手,将人往下一拉。
黎小鱼猝不及防的趴在了贺辞的身上,抬眸的瞬间,贺辞低头,声音嘶哑,“这可是你说的啊。”
黎小鱼瞪大了眼睛,一些不太好的记忆再次浮现在眼前。
他克制着没有抬手揍人,快速的偏过头。
贺辞吻在了他的脖颈处,酥麻,温热。
黎小鱼身体紧绷,声音发颤,“贺辞,你再不起来,就算是救命恩人,我也会动手。”
贺辞没动,黎小鱼忍了一会,脖颈处的异样感觉,似乎在蔓延,让他心慌。
黎小鱼实在是忍不住,把人推开,结果一下子没推动。
他这才意识到不对劲,查看之后发现贺辞晕了。
第43章 第 43 章
贺辞醒来的时候, 人已经在侯府。
“夫人,小侯爷醒了!”
白竹惊喜的往外跑,没一会就进来一名衣着素锦的贵妇人。
妇人头戴珠钗, 略施粉黛, 眼尾有细细的眼纹, 一双眼眸如含秋水, 满是慈爱。
她匆匆走到床边, 担忧的看着自己的孩子。
“刺刺,可有哪里觉得疼?”
贺辞脑袋有些没回神, 他不是和黎小鱼在山洞, 怎么回家了?
面对母亲的关心,贺辞很快压下心里的疑惑, 虚弱的摇头, “不疼。”
说完还笑了一下, “娘不用担心,要不是淋了雨, 就那一箭, 根本算不了什么。”
林晚秋有些没好气的叹息摇头, 葱白的指尖点了一下贺辞的额头,“你呀,真是一点也不省心。”
贺辞脸上的笑意短暂的僵硬,转而问道:“黎小鱼, 就是和我在一起的那个人呢?”
怕他娘想不起来,还详细的描述了一番, “长得好看, 皮肤白白的,看起来人畜无害, 实际上有些凶。哦对了,他可能会在哭。”
林晚秋看着贺辞说话时的神色,眉心微动,好奇的问他,“刺刺,你说的这人,是男是女?”
“当然是男的啊。”
贺辞不假思索的回道。
林晚秋闻言有一瞬间的愣神,“娘没见到你说的人,但听说山上的那些小郎君们,都各自回了家去。”
贺辞没有听到黎小鱼的准确消息,有些失落。
林晚秋将贺辞的神情变化看在眼中,并未有过多的询问,而是说了后面发生的事。
“这次玉山出事,是有人知道了行踪,提前埋伏袭击裴家七郎他们。你爹派了大量的人手去搜寻玉山,那群人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个活口。”
贺辞问道:“提前埋伏袭击裴叔群他们?”
林晚秋点头,“裴家七郎的马因雷电受惊,跑进了密林。他无意听见那些蒙面草衣人说了一句‘不是说小侯爷不会来’。”
说到这里,贺辞明白了怎么一回事。
这次秋猎,裴叔群是在竹轩堂邀约的他。一共两次,都被他拒绝了。
能说出这句话,八成就是竹轩堂有人给这群人通风报信,确认他不会去,那群人才开始行动。
背后之人,既想给武将们一个教训,又不想得罪定安侯。
所以要完全避开对贺辞下手。
贺辞想到黎小鱼揍的那五个人,问道:“黎小鱼绑了五个人,就在山洞口躺着,他们嘴里问不出东西?”
林晚秋摇头,“你说的五人,口中皆有藏着毒的假牙,途中悄无声息的服毒,早死了。”
如此手段,看来幕后之人是做了万全的准备。逃走的那些人,想要有活口,怕是也难。
贺辞的伤因为淋了雨,伤口有些严重。
因此引发了高热,需要多休息才好。
林晚秋自己也身体不太好,当年产下双生子,她伤了根本,多年来需要靠着汤药调理。
这会功夫,也觉得有些疲惫,便起身离开,温声的叮嘱贺辞,“刺刺你好好休息,娘先回去了。”
贺辞正要点头,又听他娘问道:“哦,忘了问你了,你背后的箭伤,是替你方才提起的黎小鱼挡的吗?”
贺辞脸色一闪而过的不自在,“嗯,我就是想着救人,没别的意思。”
林晚秋以帕子轻掩嘴角,“娘也没说什么,快休息吧,娘先走了。”
出了贺辞的院子,林晚秋轻声的对身边大丫鬟道:“去查查那个叫黎小鱼的。”
……
玉山之行,已经过了三日。
那日贺辞高热晕倒后不久,暴雨便慢慢停下。
跑进密林里的裴叔群等人找了过来,有几人早就冒着雨直接骑马下山去军营叫人来。
贺辞被裴叔群骑马带下山,被绑着的那五人也由骑马的几人放在马背上带去军营。
陆十七要了一人的马,带着袁幼离开。
黎小鱼等人则是步行下山。
半途的时候,遇到了赶来玉山的骑兵。
是凌少卿的爹凌怀远带的队。
他看到家里的两个臭小子,确认人没事,冷哼着走了,也没说什么话。
路过黎小鱼的时候,倒是多看了黎小鱼一眼。
那时候黎小鱼身心俱疲,不想伪装,对于凌怀远的打量,他也是面无表情。
黎小鱼还以为他绑的五人能提供一些帮助,找到幕后之人。
谁知凌少卿在回去的第二天就和他说,五人在去军营的途中,就服毒自尽了。
倒是裴叔群进密林时,听到了一句话,成了重要线索。
书院这几日一直有将士把守,黎小鱼每天去送饭菜,都不能进去,只由万多宝带着人,从后门拿。
第四天的时候,凌少卿和柳玉攀中午跑来了小饭馆。
柳玉攀一进来就跑去找小猫儿。
凌少卿则是去找黎小鱼,“师父,你还记得前两天我和你说,裴七听到了一句话,怀疑竹轩堂里有人出卖消息吗?”
黎小鱼点头,“记得,可是抓到了人吗?”
凌少卿道:“算抓到吧。”
出卖消息的是竹轩堂的孙管事。
黎小鱼听着耳熟,才想起与这孙管事,有过几面之缘。
第一次见面,对方就因他的穿着打扮而看不起人,后面更是企图动手。
倒是贺辞听力灵敏,没等他动手,就冲了出来,把人揍了一顿。
“他是谁的人,可查清楚了?”
凌少卿摇头,一脸的无奈,“人虽说找到了,但找到的是尸体。在发现他之前,也服毒自杀了。”
“密林里面也找到了一堆尸体,压根没有活人。”
黎小鱼有些惊讶,这背后之人,看来实力不小啊。
而且,事到如今,真要是猜测的话,文官里面符合各种条件的,只有一人。
江渚松。
他最有动机,不久前军营那边直接抄了米行,拦截大批的私盐。
那都是真金白银,就这么没了。
再加上之前江渚松在凌怀远那也吃了个瘪,他动不了大人,就动小的。既能给他们个教训出气,还能让各位将军后面行事,束手束脚。
这次玉山秋猎,小侯爷不去,若是行动的话,不仅能将其他将军家的小的一次性教训了,还不会伤到小侯爷,真正的得罪定安侯。
如此机会,千载难逢。
只是他们没有想到,小侯爷为什么又会突然的出现在玉山。
所以后面看到小侯爷后,立即便撤退了。
但那群动手的人都死了,压根就没办法证明是江渚松搞得鬼。
“啊啊啊啊啊哥哥救命啊!”
小猫儿惊慌的叫声打断了黎小鱼的思绪,转头一看,见到柳玉攀手里拿着条假蛇在吓小猫儿。
小猫儿在玉山时虽也受了惊吓,但他毕竟与普通的孩子不一样。
自小在外流浪,遇上这等险事,睡得不好哭了一晚后就恢复了。
若是放在其他的孩子身上,怕是要吓得的高烧不退。
眼看着小猫儿找到了大靠山,柳玉攀啧了一声,不情不愿的收了手里的假蛇。
他看向黎小鱼,随口问道:“黎小鱼,小侯爷为救你伤了,怎么不见你去看他?”
说起贺辞,黎小鱼神色有些不对劲。
像是生气,又好像不是生气。
黎小鱼牵着小猫儿的手离开,“侯府哪是我这样身份的人,说进就进的。”
凌少卿不知内情,十分贴心的给他师父出谋划策,“师父要是想去的话,我和玉攀带着师父去就可以。不会有人阻拦的。”
黎小鱼顿住脚步,脖颈处似乎有异样的感觉,眼神有些发冷。
可又想到贺辞紧抱着他时的颤抖,替他挡了箭,那时的血腥气如今还萦绕在鼻尖。
他闭了一下眼睛,“什么时候?”
凌少卿算一下日子,回道:“六日后的休沐吧,昨天我和玉攀刚去过,贺侯夫人说小侯爷需要多修养,因此这两日不好再去。”
黎小鱼记下时间,“好。”
后面的日子,黎小鱼也没闲着。他忙起了小饭馆的生意,尽可能的让自己不要多想那日玉山发生的事情。
黎小鱼一直打算着卢大海差不多能接下后厨,做简单的炒菜后,就上新一些甜点。
饭馆里甜点很少,目前只有时令的栗子糕和桂花糯米糕。
这些点心味道虽好,但其他的点心铺子也不是没有。
没必要专门跑到一个小饭馆里买。
想到中秋的时候在玉山,遇到了那一家有水牛的人家,买了新鲜的水牛奶。
做的那道仙人脔也十分的受欢迎,奶香清甜,很合这些吃过好东西的人口味。
辞州目前还没见过以牛乳入内做的点心,黎小鱼就想做个,应该能抢占些先机。
凡是沾上糖或事蜜的,都不是便宜货。
但黎小鱼也不怕卖不出去。
小饭馆现在来吃饭的,虽说依旧是一些行商还有小厮丫鬟伙计,最多就是各个铺子的掌柜。
那些有身份地位的,还是不会来小饭馆堂食。
可他们会点“外卖”。
有的叫家里小厮跑腿,有的则是在酒楼里,或叫自己带着的小厮来买,又或叫酒楼伙计来买。
普通低价的炒菜他们也会买,因为便宜金额上看不出多少。
可红烧牛肉,还有后面出的牛羊肉串,销售额是惊人的高。
它们本身定价不低,那些人也不差钱,牛羊肉串一买就是几十串,最后盘账,这部分的收入自然也就高起来。
总归小饭馆的“外卖”收入也占了不少的份额,也因为这个,黎小鱼才不怕在饭馆里推出些成本高的,会没人买。
只要是好吃,“外卖”就能做起来。
黎小鱼琢磨着双皮奶制作快速,味道口感也好,就准备做这个。
想要将双皮奶做好吃,选的牛奶也是关键。
水牛奶就是上上选。
用水牛奶做出来的,奶香味更加的浓郁,出奶皮的速度也更快更好。
因地域原因,辞州牛多,但是水牛很少,几乎找不到。
黎小鱼带着小猫儿一起跑了周围不少村子,凌少卿也派人出去帮着找,也只找到两户。
加上玉山山脚下的那家,一共是三户。
玉山路途远,但水牛实在是少,黎小鱼与那家人也做了买卖。
他们家路远,送牛奶来,给的银钱也就比另外两家更多一些。
这三户人家,本身并不缺这点订奶的钱,答应给小饭馆送水牛奶,全都是看在凌少卿的面上。
对此,黎小鱼也记下了这份人情。
普通的黄牛奶黎小鱼也要,准备分两个价卖。
奶源解决了,每户人家每天按时按量送到小饭馆。
黎小鱼撸起袖子开始做新品。
后厨的一角专门新弄一个灶台用来做双皮奶,上面是大大的蒸笼,一次能出二十多碗。
双皮奶的精华,在于奶皮上。
牛奶加糖或是蜂蜜煮沸,倒碗里放凉后,表面会生出一层的奶皮。
水牛奶的奶皮稍微厚一些,这也是它更醇香浓郁的原因之一。
奶皮轻轻揭开一角,将碗中的牛奶倒入另外的碗中,底部要剩一些牛奶,防止奶皮粘在碗底。
倒出后的牛奶加上蛋清搅拌均匀,再次倒回碗中,让奶皮浮在表面。
最后碗上盖盖,上蒸笼蒸煮。
做好的双皮奶嫩滑无比,奶香浓郁,入口醇香清甜。
双皮奶上还可以放蜜红豆,或是别的果酱,还有桂花蜜酱这些,会有不同的口味,也能增添双皮奶的层次。
黎小鱼想轻松一些,就熬煮个蜜红豆。
一个原味,一个蜜豆味,足够售卖。
小猫儿可爱吃双皮奶了,也顾不了烫,给了他就往嘴里塞。
奶香鲜嫩的双皮奶,实在是没有办法拒绝啊。
凌少卿和柳玉攀来的时候,也是一人一碗,嫩嫩的口感,奶香四溢,鲜甜无比。
吃的两人眼睛都亮了。
凌少卿边吃边道:“师父,这个怎么卖啊?我每天要买十碗来吃。”
柳玉攀也跟着接茬,“黎小鱼,我每天要吃二十碗。”
小猫儿看一眼柳玉攀,他也凑过来,仰着头说:“哥哥,我要吃二十一碗,我以后一辈子给哥哥干活。”
三人莫名开始“攀比”谁要吃的更多,黎小鱼无情打断他们的幻想。
“一人一天最多吃两碗,多了没有。”
小猫儿乖乖点头,他不是真的要吃那么多,就是想压柳玉攀一头。
凌少卿身为大弟子,自然也不会忤逆师父的话。
就柳玉攀一个人在那牙疼一样哼了半天,结果没人理他,自己讨个没趣。
做双皮奶剩下的蛋黄,则是做了奶香松饼。
面粉压实戳孔,密封上锅蒸。接着将蒸好结块的面粉压碎,就是低筋面粉。
蛋黄加上适量的低筋面粉,牛奶,油,糖或是蜂蜜,为了减少成本,糖和蜜加的比较少。
搅拌后就能得到奶香松饼的面糊。
松饼柔软香甜,十分的美味。
……
在缺少糖的古代,没人不爱甜食。
糖也成了身份的象征。
有些人为了彰显自己的财力,也不顾糖加的多了,点心味道会不好,拼了命的往里面加。
就是为了叫人知道,他多有钱,吃糖像喝水一样的简单。
也因如此,不出黎小鱼所料,上新的甜品双皮奶得到了那群有钱食客们的喜爱。
水牛奶做的双皮奶,卖十文钱一碗,每天只有六十碗左右,卖完就没了。
供不应求。
黄牛奶做的双皮奶,倒是不限量,卖五文一碗。
辞州多牛,虽说牛奶价格不算多贵。
但因为加了糖,还有蛋清在里面,成本一下子就上去了,想再低也低不了。
不过即便是五文钱,对于一些人来说也是极贵的价格。
差点都能炒两盘酸辣土豆丝了。
一块巴掌大小的松饼,卖四文钱。
鸡蛋与面粉让成本没办法降的太多,售价自然也会高。
松饼里面有面粉,多少是有饱腹感。卖的比双皮奶还要好。
也是托了之前蜂蜜小面包的福,这松饼成了它的替代。
好多人会买一块,回家给孩子吃。
孩子多的,每个人就少吃点,孩子少的,每个人就能多吃点。
四文钱一个人吃觉得贵,好几个人一起吃就觉得还行了。
珍馔楼因为在黎家小饭馆斜对面,水牛奶做的双皮奶,几乎是被里面的食客包圆的。
就连松饼,他们也是购买的大头。
都是甜食,还好吃,根本控制不住购买的欲望。
转眼到了去侯府看贺辞的日子。
黎小鱼跟着凌少卿和柳玉攀上马车,还带了三碗水牛奶双皮奶,一些松饼。
又做了三道没有放葱花的菜,和菌菇鲜粥。
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可也总不能完全空着手去。
黎小鱼要来,柳玉攀和凌少卿都没有提前和贺辞说。
两人全都忘了,没想起来。
贺辞身子骨好,箭伤经过精心的调理修养,也好了不少。
三人来的时候他正趴在小榻上,手里拿着没有铁头的羽箭投壶。
贺辞发着呆,随意一扔,羽箭依旧丝滑的进壶。
“小侯爷雅兴啊,都这样了还不忘记投壶。”
柳玉攀也想玩,快步上前,“我与小侯爷比一场。”
贺辞听到声音不用抬头看就知道是柳玉攀,他本想轰人走,可听着脚步声不对。
柳玉攀来了,那凌少卿肯定会来。
但现在他听见了三人的脚步声。
贺辞想到了什么,懒洋洋的样子瞬间收敛,猛地抬头,看见了柳玉攀身后,凌少卿身边的黎小鱼。
黎小鱼低着头,没有看贺辞。
却也足够贺辞紧张,手上的箭,啪的一声,断了。
柳玉攀叫道:“小侯爷你不想同我比说就成了,怎么还折箭。”
贺辞咬着牙,瞪柳玉攀一眼,“你闭嘴。”
柳玉攀一撇嘴,一脸不高兴的扭头。
黎小鱼的视线落在贺辞单手折断的箭上,贺辞注意到他的视线,将断掉的箭塞进了手边的箭壶里面。
一堆直愣愣的箭,突然弯了一根,很是明显。
黎小鱼拎着手里的食盒走近,对小塌边上站着的白竹道:“这是我给小侯爷做的吃食。”
白竹没敢接,贺辞轻咳一声,催促道:“愣着干什么,快收下啊。”
这一催,白竹条件反射的伸手接过,心里却还在疑惑。
之前不是还说黎小郎君给什么他都不准收吗?
怎么这会又收了?
果然,小侯爷的心思,海底的针,还是不要猜比较好。
贺辞已经坐了起来,腰背挺直,像是有人拿刀抵在他腰间一样,整个人都在崩着。
“你怎么来了?”
他的话没有称谓,黎小鱼没吭声,凌少卿在想着要不要回答,柳玉攀张口了。
“来看小侯爷呗,不然还能来干什么。”
贺辞脸色一黑,他好不容易想出来的能和黎小鱼说的话,就这样被柳玉攀给搞砸了。
刚要发火,黎小鱼就道:“少卿,你能带着柳玉攀先出去吗?我有话要对小侯爷说。”
凌少卿先是一愣,随后点头,“好。”
柳玉攀不像裴叔群,什么都好奇,什么都想知道。
两人有话要说,他直接就跟着凌少卿出了门。
一旁的白竹也很有眼力见的带着小厮丫鬟们出去,还不忘贴心的关好门。
屋里只剩下黎小鱼与贺辞。
黎小鱼站在贺辞的对面,贺辞仰头,在他开口前道:“你要说的话,我不听。”
黎小鱼垂眸,遮掩了情绪,“若我偏要说呢?”
贺辞轻笑一声,“那就你说你的,我不听我的。”
见黎小鱼抿着嘴不说话,贺辞往边上挪了挪,“站的累不累?要不要坐下说话?”
“小侯爷不是说不听吗?”
“你最想说的那些,我不听。其他的,我会挑想听的听。”
黎小鱼皱着眉,觉得贺辞油盐不进。
他要走,贺辞下意识的抬手拽住了黎小鱼的手腕。
紧接着,就被黎小鱼触电一般快速的甩开。
贺辞闷哼一声,牵扯到了背后的伤口。
黎小鱼有一瞬的失神,他很快反应过来,上前查看,有些担忧道:“你没事吧?”
贺辞将头抵在黎小鱼的腰腹,疼的冒汗。声音都弱了许多,哑哑的,“有事,疼死了。你力气怎么那么大?”
黎小鱼不放心,要检查他的伤口。
贺辞没有阻拦,他穿的衣服宽松,轻轻拉开衣带就能脱下。
露出坚实有力的胸膛,肌肉线条流畅漂亮的背部。
正如贺辞所言,他情况不太好。
伤口裂开了,血洇染了纱布,药粉被冲散,有一部分凝固成团在四周。
“小侯爷,你背部有伤,先不要一直紧绷着后背。”
贺辞倒是想放松,可他放松不了啊。
尤其是黎小鱼还用手碰他后背,脊背下意识的骤紧,根本不是他自己能控制住的。
但这话贺辞是不会说的,不然以黎小鱼的性子,肯定有多远就走多远了。
“我没紧绷,我天生就这样。”
黎小鱼笑了一下,正要说话,门外传来一道女声,“刺刺,娘进来了啊。”
第44章 第 44 章
林晚秋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贺辞有些心慌。
明明只是简单的检查伤口,但贺辞心里有鬼,做不到坦然, 匆匆忙忙的穿衣服, 衣带系的乱七八糟。
林晚秋说完便推门而入, 她身为当家的主母, 无人敢拦。
贺辞慌张的站起来,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将黎小鱼整个挡在了身后, 隔绝了林晚秋的视线。
“怎么如此衣衫不整, 也不怕叫人笑话。”
林晚秋没有在意贺辞的慌乱,笑着上前, 给贺辞整理稍显凌乱的衣服。
趁着这功夫, 林晚秋稍微偏头, 看见了被贺辞护在身后的黎小鱼。
她手上整理的动作不停,笑着问道:“这位小郎君看着眼生, 从未见过。刺刺新交的朋友?”
林晚秋神情温柔, 声音轻和, 一双眼睛看着人,透着慈爱。
黎小鱼一开始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后来被贺辞慌乱的样子给带偏了,看到林晚秋如此温柔慈爱的盯着他, 心里莫名的也有些心虚。
也不知心虚个什么劲。
“晚辈黎小鱼,见过贺侯夫人。”
想到之前贺辞形容的话, 林晚秋不由多看了黎小鱼几眼, 轻笑道:“原来小郎君就是刺刺说的小鱼啊,果然长得极好。”
黎小鱼闻言不动声色的扫向贺辞, 回道:“贺侯夫人谬赞。”
贺辞察觉到黎小鱼视线短暂的落在他身上,心里紧张的不行。
生怕他娘把他那天的话说全了,黎小鱼好像不喜欢说他哭这事。
好在他娘没有继续说什么,贺辞有一种躲过一劫的感觉。
黎小鱼早就想走,林晚秋这会过来,正好能借机离开,也不怕贺辞阻拦。
“贺侯夫人恕罪,晚辈家中还有要事要办,请容晚辈先行离去。”
林晚秋没有拒绝的理由,自是笑着点头。却见贺辞盯着黎小鱼,一副不高兴的模样,语气都带着幽怨。
“你才来多久就要走?”
黎小鱼轻咳一声,重复道:“小侯爷,我家中有事。”
贺辞低头看他,闷了一会又问:“那你还来看我吗?”
当着林晚秋的面,黎小鱼也不好说别的话,只好敷衍的点头,“有空就来。”
贺辞这才满意,不情不愿的放黎小鱼走。
林晚秋站在一旁,打量着贺辞与黎小鱼。
直到黎小鱼出了房门,她才道:“刺刺,别再看了,人已经走了。过来,娘看看你背后的伤。”
贺辞终于舍得应声回头,“我的伤没事,娘你不用担心。”
林晚秋仔细的查看贺辞的伤口,“当娘的怎么会不担心自己的孩子,尤其是你还如此的顽皮,做什么事情,都没个轻重的。”
贺辞没听的进去他娘的话,满脑子都是黎小鱼下次什么时候会来。
等黎小鱼下次来,一定要把人多留一会。
黎小鱼要离开侯府,凌少卿和柳玉攀也没有多待,托白竹通报一声后,追上了黎小鱼。
路上,黎小鱼说要去一趟牙行。
定安侯给的那个院子,地契上的名字,经过他大伯父的一番运作,已经悄无声息的变成了他的。
如今那座大院子,完完全全的属于他。
院子荒废已久,要改成厨师学院的话,不仅要修葺一番,还需要进行一些改建。
之前小饭馆改建和失火后重建的队伍,就是牙行那边找的。
黎小鱼对他们挺满意,趁着这次出来,顺便去牙行问问,提前定个时间,把院子先休整一番。
黎小鱼没让凌少卿和柳玉攀跟着,自己去了牙行。
到牙行的时候,发现周围坐着不少的人。
无一不是衣衫破旧,满脸沧桑,手上尽是些老茧还有破掉发硬的口子,脚上穿的全是破烂的草鞋。
他们在看到黎小鱼的时候,眼神麻木的盯着黎小鱼看。
黎小鱼在他们的注视下,进了牙行。
里面的人倒是不多,只有三两个过来挂出售和租赁信息的。
之前卖小饭馆给黎家的牙人正撑着头发呆,瞧见黎小鱼的时候,眼前一亮。
一个健步冲上来,挤掉了要过来和黎小鱼打招呼的另外一个牙人。
夏安撵着那人,“这是我老客户,可别和我抢啊。”
那牙人闻言一脸可惜,“嗐,早说啊。”
白高兴一场。
等人走后,夏安一脸带笑的问候黎小鱼,“哟,黎小郎君今日过来,是有什么要办的?我一准给小郎君办的妥帖。”
黎小鱼还记着之前孙草和方石头的事情呢,他后面虽然没有退人,也没有来找,但不代表他忘了。
“找你?再给我阳奉阴违,找些和我要求不符的人塞进来?”
夏安一拍额头,满脸的歉意,讨好的对黎小鱼道:“哎呦,这事实在是我不对。”
“我也是一时心软,这俩孩子也实在是可怜。”
怕黎小鱼是来秋后算账,夏安急忙说起了孙草和方石头家里的情况,企图让黎小鱼不要太怪罪他自作主张。
孙草家里孩子多,爹娘赚的那点钱根本不够用。不仅不够日常用,更不够交税。
长姐正好年纪到了,为了能让家里日子过下去,要去给一个能当她爷爷的人做小。
就给一贯钱。
这还是给的多的。
都说长姐如母,孙草从小就是姐姐带大的,感情深厚,哪里舍得姐姐入那魔窟。
人直接跑来牙行,说要把自己卖了,贴补家用。
方石头更惨一些,他爹在他儿时干活的时候,被工头打死了。
寡母拉扯着长大,结果他娘因劳累过度,瞎了眼。
眼睛看不见,那就干不了什么活,干不了活,就交不了税。
收税的日子一到,家里拿不出银子,直接被官府的人冲进家里打了板子。
还将他家稍微值钱的东西都搜罗走,说是抵税。
方石头是拖着一身的伤去的牙行,与孙草一个想法,要把自己挂出来,卖给有钱人家当小厮。
夏安说罢叹息一声,“这两还是年纪小,不知道奴籍真正的含义。真要是入了奴籍,生生世世,子子孙孙,都是奴隶。是由着主家人随意打杀的。”
“孙草和方石头,年纪虽然不符合郎君的要求,但我也是真心替郎君好好挑了一番。正好黎小郎君那边要两个人,这真是巧了。”
黎小鱼并没有过多的询问过孙草和方石头家里的情况,只确认了家里都有些什么人,都做什么的。
不过即便是不知道这些,只看他们当时刚去小饭馆时穿的衣服,也能知道,家里情况并不好。
都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谁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苦难。黎小鱼不过问,是不想让当事人,一遍遍讲着自己多惨。
说的多了,就会沉浸营造出来的坏的氛围中,很难再走出。
而孙草和方石头现在干的很好,脸上笑容也多了,想来他们家中困境得到了解决。
夏安偷瞄黎小鱼,见黎小鱼没真的动怒,心里松口气。
黎小鱼逮住了夏安小心翼翼的模样,对他道:“绝境之中,你伸手拉了他们一把。我也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这事不会再与你计较。”
夏安连忙摆手,“小郎君心善!小郎君当时留下他们才是真正的救了他们。”
黎小鱼没有说话,他不是心善。
他只是看见了曾经的自己,所以才会收下二人。
夏安是怕他们真的卖了自己做奴隶,想着的是他们的未来。
黎小鱼没有再过多的提及孙草二人,而是看一眼门外,“这些人在外面,所为何事?”
夏安收起了笑,多了许多的无奈。
“辞州苦寒,冬季漫长,期间生计难寻。偏赋税又多,各种杂税压的人喘不了气。门口坐着的那些,都是来等活的,有的只要管饭就成,有的一天只要十个铜板,做什么都行。”
“就这样,也没人雇。一个工位一个坑,坑都满了,他们挤不进去。没有那么多额外的钱给工头上供,谁要啊。”
黎小鱼没有经历过辞州的冬天。
不过想来也是极冷的。
眼下虽还在深秋,却已经冷的很,身上的衣服都厚实了不少。
真要是入冬,还不知道冷成什么样。
听他大伯父说,辞州年年冬季里面冻死的人,是各地最多的。
黎小鱼看向外面的人,目光落在破烂的草鞋上。
院子的修葺与改建,黎小鱼的计划,是在开春后。不过早点弄完也好,现在想想,开春后会有春耕农忙,那时候人手应该不会有现在这样足。
“我有个院子需要装修,比较大,要的人也多。”
夏安是个人精,一下子就听出了话里潜藏的意思。
他笑道:“小郎君放心,这事我肯定办的妥妥帖帖的。”
黎小鱼详细的讲了要求,“专业的工匠队,我还要之前的。其他的小工招募,你看着找,不超过三十人。他们是一天三十五文,管吃管住,但要在三个月内按着我的要求修建好,不得有误。”
帮人可以,但防人之心也不能没有。
辞州冬季没什么活干,他给的条件丰厚,定是会有人想干的时间更长一些。
要干的长,那自然是磨洋工最好。
人性如此,他无法信任,只好多加些条件,于双方都有益。
夏安正想提醒黎小鱼,也不要过于心软,免得有人生出贪心,逮着他一个好说话的小郎君欺负。
现在看来,倒是他想多了。
“小郎君考虑的周到。”
后面的事情,黎小鱼没有再管。
夏安能办好。
回去之后,黎小鱼大概算了一下修葺改建那大院子要多少银子。
因为院子够大,需要的人手比之前都多。除此之外,考虑到食宿问题,学院里面也要修建食堂和宿舍,光餐桌和木床也要耗费一笔不小的银子。
好在他之前攒了不少,完全够的。
银子虽说够,不过全部弄完,差不多也见底了。
黎小鱼莫名的有些没安全感,果然不管在哪里,钱才是底气。
小饭馆已经到了营业极限。
它的面积在那,再上新菜色的话,忙不开。
得扩建,或者开分店。
小饭馆周围的铺子,并没有要售卖的意思。
就算是售卖,价格也是极贵。
现在想来,之前能以那样的低价买下小饭馆,还是因为贺辞。
买的时候,夏安就说,小侯爷放话,不准辞州有头有脸的人物来买这家人出手的田产铺面。
倒是叫他们捡漏了。
只是这样的运气,也不是次次都有。
小饭馆周围寸土寸金,想扩建不太可能。
不过开分店是可以的。
但是能炒菜的厨子,目前只有他和卢大海。
开了分店黎小鱼势必要在一家店里掌勺,直到再带出一个能接管后厨的厨子出来。
铁锅也是个麻烦,黎家的用铁量,已经到了限制。
且厨师学院那边肯定更离不开他,到时候两边跑,怕是会两边都不好。
黎小鱼仔细的盘算了一会,也想了辞州有的吃食特色,想来想去,决定第二家店,不开小饭馆,改开麻辣烫店。
火锅店倒是也有所考虑,不过火锅用铜锅最好,但铜在古代也是受限制的。
想要足够的铜做锅,得军营那边有人,让军营批。
虽说可以让凌少卿帮忙,但黎小鱼最后还是打消了念头。
毕竟不是非得火锅店不可,没必要为此专门去麻烦凌少卿。
而且凌少卿也没那个能力批下,他得去找他爹才行。
不如先开个麻辣烫店,其他的后面再说。
黎小鱼对后面有了规划,便立即行动了起来。
钱光靠攒是不够的,得赚。
时间就是金钱,早开早赚钱。
第二日的时候,黎小鱼又去了一趟牙行,
夏安乐呵呵的迎上来,“黎小郎君来了,人我都给小郎君找好了。明日就能动工,小郎君可要看看名单见见人?”
“不必,我来是想买铺子。”
夏安脸上的笑更加的明媚了,“买铺子好啊!小郎君要哪个地段的?要多大?价位多少?我都能给小郎君找出来。”
麻辣烫再便宜,底层老百姓也不会花钱去买。
因此选的地段,也有所讲究。
“安民巷,安平巷还有南边的小集市不要。东集,或是永瑞巷,永康巷周围可以。歌舞坊所在的安乐街也行。”
前面几个都是穷困人家所居住的巷子,那的治安也乱的不行,乞丐小偷也多。
店开在那,不会有人去吃。到了晚上,还要担心被贼偷。
后面的几个,居民都有些家底,算是中产家庭。不会在意吃麻辣烫所花销的钱。
晚上巡逻的官差也多些,一般小毛贼不敢偷大街上的铺子。
歌舞坊自是不必提,整个清云府最大最豪华的娱乐场所,出入之人非富即贵,周围繁华不亚于小饭馆所在的永乐街。
因为出入贵人多,整条街治安也好,晚上还比白天热闹。
那的铺子也比较贵,但比起永乐街的要便宜不少,在黎小鱼的预算范围内。
夏安琢磨了一下黎小鱼提及的几个地方,心里也有数。
“安乐街那边有一家铺子出售,比较符合小郎君的要求。价格上,与之前小郎君家买的小饭馆差不多,还比它更便宜一些。不过吧,也有点问题。”
要是没问题,那地段也不至于卖不出去。
黎小鱼问道:“什么问题?”
夏安道:“说来也不算是问题,就是那边上是个小倌馆。天下讲究个阴阳调和,那边是倒反天罡。”
“周围开铺子的都觉得风水不好不吉利,而且也确实各家铺子的收益都不好。”
黎小鱼一时无语。
周围铺子因为一个小倌馆觉得阴阳失和,风水不好不吉利。
黎小鱼却不在意这个。
准确的说,他不信邪。
“带我去看看吧。”
夏安看出黎小鱼有意,也没有多说,带着人跑了一趟。
牙行有专门供出去看铺面田产的马车,夏安自己会驾马车,他带着黎小鱼很快就到了安乐街的那个铺面。
那铺子隔壁,就是一家两层楼高的小倌馆。
现在是白天,小倌馆的大门紧闭,安静的很。
来往行人和马车都不少,这条路,是去歌舞坊的必经之路。
黎小鱼比较满意,客流不是问题。
夏安拿出钥匙开锁,领着黎小鱼看铺子里面。
这铺子的面积不小,比起小饭馆要大近一倍。
后院的面积也大,亦有一口水井,取水方便。
夏安带黎小鱼四处逛着,“这铺子是布庄改成的食肆,结果生意都不好。主家也不想再折腾了,干脆将这铺子卖出去,省的放手里糟心。”
黎小鱼问道:“按理说在小倌馆边上,晚上的人挺多。卖别的不确定,但卖吃食,只要是味道好,肯定是不愁卖的。怎的改成了食肆,也没能将生意做好?”
夏安也觉着怪,就是因为怪,这铺子才难卖。
他肯定道:“自是因为风水不好,小郎君也三思,东集那边也有一间铺子合适。就是没有水井,铺面比黎家小饭馆也小一点。但那周围风水正常,不像这里。”
黎小鱼听说面积小,没水井,不太想看。
没有水井的话,就要准备大缸,还要买水。
做其他的买卖还成,但是做吃食买卖就不划算了。
“永瑞巷,永康巷周围有吗?”
夏安回道:“暂时没有,我可以给小郎君留意着。”
黎小鱼没说话,他仔细的看了铺子,不管是位置,还是大小,布局,他都挺喜欢的。
身为牙人,也有一身察言观色的好本事。
夏安看出黎小鱼真心想要这个铺子,并不在意风水之说。
他到底也是要做买卖的,前头提醒一遍,已经是对黎小鱼多加照顾。
总不能将到手的生意白白丢了,夏安上前说道:“小郎君若是诚心想要,我替小郎君再谈谈,把这价格往下再降一降。”
黎小鱼点头笑道:“好,辛苦了。”
黎小鱼回去之后,就和黎九州还有周珍娘说了想买新铺子的事情。
也说了对于后面的发展和规划。
夫妇二人也不知听没听懂,但模样很是认真。最后齐齐点头,全程没有过反对。
黎九州欣慰的拍着黎小鱼的肩膀,“我家小鱼长大了,都将家里的生意扩张了出去。这才多久啊,咱家就有两个铺面了。”
周珍娘也摸着儿子的头,满眼都是笑,“是啊,咱们小鱼真能干。”
黎小鱼以为他爹娘至少会有些疑惑,没想到不仅没有,还十分的支持他。
这种无条件的信任与支持,让黎小鱼有些高兴。
他问道:“爹娘,你们不会怪我乱花钱吗?还有,若是铺子没做起来,又该怎么办。”
“咋乱花钱了?爹不觉得。”
黎九州认真的说:“你讲的那些想法,爹虽然没文化,但就觉得对。铺子做不起来又怕啥?这段时间,你每个月给爹的银子,爹都攒着了。真亏了,爹就把银子都给你。”
周珍娘也跟着丈夫点头,“娘也攒着了,都给小鱼用。小鱼想做什么放手去做,咱不怕。”
黎小鱼笑着笑着哭了出来,黎九州嘿呦一声,拿袖子给儿子擦眼泪。
“咋一个不注意就哭成花猫了。”
周珍娘拍了黎九州一巴掌,怪他说儿子。
“你那袖子干净还是脏的就往儿子脸上擦,看看给他脸擦的,都黑一块。”
黎九州冤枉,“哪里黑了,明明白的很嘛。”
……
接下来的大半个月,大院子那边早已动工,进度很快。
小倌馆边上的那间铺子夏安也把价格谈了下来,黎小鱼攒的银子彻底空了,还用了一部分小饭馆的收益。
好在那铺子之前就是做食肆,不需要整改,只要打扫一番,直接就能用。
麻辣烫不需要多好的厨艺,黎小鱼只需要调个汤底,最多再做个秘制的辣椒油和芝麻酱,花生酱。
不需要他一直在后厨待着,这些酱料用完了,后面也可以直接在建好的学院里做。
让铺子里的人去取就成。
黎小鱼整天在后厨忙活着麻辣烫店所需的调料,芝麻酱,辣椒油还有花生酱都做好了放着。
煮麻辣烫的汤底黎小鱼只准备骨汤的,多了也没精力。
口味上有那些调料,由食客自主去加,就足够了。
卢大海知道黎小鱼要将小饭馆后厨彻底交给他,心里是又激动,又难安。
这些日子里,他虽没有拜师,可从黎小鱼那学到的那么多的菜色,已经于师父无异。
但一人是不可拜两个人为师。
除非先前的师父离开人世,而他师父尚在。
没有拜师,却学了人家许多的菜色。偏又做不到不学,这种拉扯感,让卢大海每天心里油煎一样。
黎小鱼早就看出卢大海不对劲,他是个憨厚忠直的,有什么事情都写在脸上。
之前他也说过几次没事,现在看来,卢大海是没有听进去。
如今他要将重心暂时放在别的地方,小饭馆的后厨要全权交给卢大海。
若是卢大海一直这样心理纠结着,日子长了,身边又没有人看着,怕是会出事。
黎小鱼趁着小饭馆下午没人,和卢大海把话说明白了。
“你若是因为学了厨艺,却没拜师,而感觉愧疚。就好好的在小饭馆干,将厨艺练的更好,让食客们更满意,叫我能多赚些钱。”
卢大海不怕有要求,就怕没要求,他激动道:“小东家放心,我一定好好干,死之前都给小东家赚钱!”
黎小鱼连忙摆手,“倒也不必如此。”
卢大海心意已决,他不能喊小东家一声师父。也没有给小东家任何的银钱,没帮小东家干十多年的活,就学到了那么多的好东西。
以后,他一定会在小饭馆里好好干。
东家他们不赶他走,他就不走。
而且小饭馆的待遇也很好,东家他们人也好,真让他离开,他也不愿意。
卢大海因为有了让小饭馆多赚钱的目标,心结解开了不少,干劲十足。
黎小鱼看着卢大海斗志昂扬的去煮卤牛肉,暂时放心。
想着后面还是要和他爹娘说一声,稍微多关注一下卢大海,以防万一他不知道啥时候又钻牛角尖了。
孙草从大堂过来,掀开小门挂着的帘子,“小东家,有贵人找。”
黎小鱼疑惑,贵人找?
什么贵人?
正准备去大堂,就见贺辞拨开了堵门的孙草,迈着长腿,一脸不悦的走了过来。
“黎小鱼,你说会再去看我,你人呢?看哪去了?”
黎小鱼没想到是贺辞,他张了张嘴巴,“有空就去,但一直没空。”
贺辞压根不信,“借口。”
黎小鱼不吭声了。
贺辞猜中了并没有高兴,更气了,还透着些委屈,“之前稍微对你好一点点,就整天给我做吃的。这次救了你,结果拼了命的躲我。为什么?”
黎小鱼抬头看向贺辞,眼中暗藏冷意,身体也做好了随时躲避的准备,“小侯爷年纪轻轻记性这么不好?”
贺辞是后背中箭,又不是脑袋中箭,不可能失忆不记得。
他知道黎小鱼为什么躲他,但他不甘心。
“我不是没亲上嘛。”
第45章 第 45 章
黎小鱼恨不得捂住贺辞的嘴, 他环顾四周见没有人,才没动手,只是瞪了贺辞一眼。
“你生气了?”
贺辞凑近了一些, 低声的说:“下次不会了。”
黎小鱼这才抬眼看他, “小侯爷还想有下次?”
贺辞盯着黎小鱼看, 没说想不想, 而是反问, “你要听实话吗?”
“不要。”
黎小鱼拒绝的斩钉截铁。
“小侯爷这次来,是有什么事?”
提起正事, 贺辞不开屏了, 他悄悄的给黎小鱼塞了竹筒密信,“上次玉山的事情, 我爹好像发现了些什么。八成是要找你大伯父帮忙。”
黎小鱼收好竹筒, 对贺辞道:“小侯爷以后不用和我说的如此详细。侯爷之前说过, 小侯爷知道密信内容,他能保住小侯爷。但我要是知道密信内容, 大伯父保不住我。”
贺辞听到他爹对黎小鱼说的话, 脸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
“知道了, 我以后注意。”
黎小鱼疑惑的看向贺辞,“小侯爷今日似乎很好说话。”
贺辞弯腰,对着黎小鱼笑,“我以后都会很好说话。”
之前贺辞对他没有其他的想法, 黎小鱼能够坦然的接受靠近。山洞之后,黎小鱼察觉到贺辞可能有些不对劲, 便再也没办法做到毫无顾忌的接受贺辞的靠近。
他不着痕迹的往后退, “东西我收到了,小侯爷还有什么事吗?”
黎小鱼赶人赶的明显, 也不看贺辞,偏开头,就那么站着。
这让贺辞有些挫败感。
他就这么不受待见?
贺辞一伸腿,长腿拦着黎小鱼的去路。
“黎小鱼,你能不躲我了吗?好歹我也算是你救命恩人,你就这么对我?”
黎小鱼转头,“小侯爷这是做什么?”
贺辞故意凶道:“还能干什么,挟恩图报啊。你得看着我,不准再躲我。”
从不能到不准,贺辞只用了一瞬的时间。
黎小鱼深吸一口气,“知道了。”
贺辞笑道:“我三日后去书院,每天还要吃你做的菜。给你银子,不让你白累着。”
“好。”
“要你送过来。”
黎小鱼这时摇头,“后面不一定有时间。”
贺辞也不在意,“你没空,我就去找你。”
黎小鱼有些无奈道:“小侯爷,不管是不是我送,饭菜的味道不会变的。”
对于这个说法,贺辞明显不认同,“不,你送的,我吃着更香。”
黎小鱼无语,也不想在这样鸡毛蒜皮的事情上,与贺辞拉扯,只好点头,“行,都听你的。”
得到黎小鱼的承诺,贺辞心满意足的走了。
他因为身上有伤,暂时没有去书院。
卡着书院散学,叫白竹把裴叔群拉了过来。
“裴七,你去找陆十七。我在歌舞坊的雅间里面等他。”
裴叔群嗅到了味,一拍胸脯,“包在我身上。”
一个时辰后,陆十七被裴叔群拉到了歌舞坊贺辞所在的雅间。
“小侯爷,我把陆十七给你带来了。”
裴叔群拖着陆十七进门,雅间里没有丝竹管乐,更没有舞女跳舞。
只有白竹立在贺辞身边,在给他添酒。
贺辞已经喝了一壶,一杯下肚,他把酒杯放桌上,有些嫌弃这酒不对口味。
“歌舞坊的酒太甜,喝着没劲。”
陆十七自然的坐在贺辞对面,自己拿起手边的另一壶酒给自己倒上,“军营里不是有特供的烧刀子,那个喝着就是烧心,不过畅快。”
裴叔群也要坐下,贺辞一个眼神扫过去。
他看见了,但是他装作没看见。
屁股刚坐下后,就听贺辞对白竹道:“带裴七下去。”
越是不让听,裴叔群越是好奇。
“小侯爷,你不能卸磨杀驴啊。我保证,我就坐在一边,不出声,不打扰你们谈话。”
贺辞不听。
白竹不会武术,力气不大不小的架着裴叔群的胳膊。
裴叔群完全能抵抗的住,但因为是贺辞开口,他不好再赖着,只能不情不愿的跟着白竹离开。
到了门外,看着白竹关门,裴叔群的眼睛还念念不舍的看里面。
啪嗒一声,门彻底关上。
裴叔群依旧不死心的问白竹,“你知不知道小侯爷找陆十七为的什么事啊?”
还神神秘秘的不让他听。
肯定是不得了的大事。
白竹就像锯嘴的葫芦,光摇头,不出声。
裴叔群啧了一声,把耳朵贴门上,被白竹往后拦了拦。
“裴七郎君,今日你若是真的偷听到些什么,小侯爷要是知道了,怕是会不痛快。”
至于小侯爷不痛快会发生什么,白竹没有说明。
但不代表裴叔群真的不知道。
他有些烦躁的往后退两步,也不走,就在门口候着。
寻思着等陆十七出来,他问陆十七。
这家伙脑子直,肯定能从他那套点话出来。
雅间里气氛不同于裴叔群的心情,那样的焦灼难忍。
不过陆十七心里也是有万个好奇,他与贺辞极少有交集,怎么会突然让裴叔群找他呢?
还特意支开裴叔群。
“小侯爷找我,不是为了喝酒吧。有什么话,小侯爷还请说便是。”
陆十七主动开口,也算是给贺辞一个能往下问的理由。
不然贺辞还真是有些难以启齿。
他稍作犹豫,出声问道:“你与袁幼,当初是怎么在一起的?”
陆十七一愣,压根没想到贺辞会问他这个问题。
他还以为贺辞是开玩笑随口一问,结果瞧着对方一脸认真看着他的样子,是真的在等着他的回答。
陆十七喝一口酒。
这问题要是调笑着问出来吧,他也能笑着说。
但这样认真的问,反而有些不好开口。
两个大男人凑一起讲这个,怪不好意思的。
陆十七放下酒杯,眼神飘忽,“小侯爷问这个做什么?”
贺辞面上看着冷冷的,心跳的却很快,他强作镇定,“让你说,你说就是了。问那么多干嘛。”
“行吧。”
贺辞的语气强硬,身份又在那,陆十七没多犹豫就屈服下来,同贺辞讲了他和袁幼之间发生的事。
“说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上山时,偶然遇见采药的袁幼。”
“有蛇靠近,他不知道,我射箭杀蛇救了他。他胆子小,力气小。那次救他,他吓的趴在我怀里哭。我从没见过男子这样,因为太不一样,当时就留了心,后面就有了来往。”
有了开头,陆十七后面讲起来流畅不少,那种难以启齿的羞涩感也少了许多。
“他说要报恩,总是会给我送东西。不是什么贵重的,但都是他亲手做的,很有心意。”
“小侯爷也知道,我家里孩子多,我排行十七,在家里面我爹都看不着我。从来没有人像袁幼这样,想尽办法的讨我欢心。我慢慢的就总是会想他,每天都期盼着能见他。”
听到这里,贺辞总算是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黎小鱼心动了。
他爹娘看似在意他,可连他的喜好都不知道。
黎小鱼却可以一眼看出,之后也一直记着。
这种被人在意放在心上的感觉,令他深陷,无法自拔。
还想得到更多。
那边陆十七又道:“最开始说在一起的,其实是我。但袁幼胆子小,他害怕。是我步步紧逼,让袁幼最终选择和我在一起。”
贺辞有些惊讶,“可外面都在传,是袁幼勾引了你。”
陆十七苦笑,“我爹搞得,他再不在意我这个儿子,可也不允许我给他丢脸。和男子在一起对他来说是很丢脸的事情,但是比起我主动喜欢男子,和被男子故意勾引,是不一样的。”
前者没有转圜余地,后者最后可以说是年少时不懂事的玩乐。
贺辞有些不屑道:“那你就这么让袁幼被人说?”
陆十七也很无奈,“悠悠众口,我又怎么可能堵的住。袁幼为了这事,也总是与我争吵。甚至还故意和他表哥走近,为了和我分开。”
“我不理解你们。”
这是贺辞唯一的感觉。
陆十七轻笑一声,“小侯爷要是理解的话,那小侯爷喜欢的也是男子了。”
被人直戳内心隐秘之事,贺辞有一瞬的心虚,手上动作突然忙起来,掀开酒壶看酒多少,然后才倒酒。
就是为了延长这个过程,缓解内心的情绪,不让陆十七察觉。
贺辞忙活完之后,端着酒杯,像是不经意的问道:“那袁幼生气,你都是怎么哄他的?”
刚问完,就开始饮酒,似乎真的只是随口一问,根本不在意陆十七回不回答。
但他的全副心神,全都落在陆十七身上,就等着陆十七开口。
陆十七如裴叔群所说,是个脑袋直,容易被套话的。
他也没多想,直接就说:“有时候会抱着他,他叫我滚我也不滚。有时候会买东西给他,不拘价格,新奇有趣的,他喜欢的,反正就是要有自己的心意在。”
贺辞认真听着,第一个不能做。
黎小鱼生他气,就是因为差点亲到他。
第二个办法,听着有道理,可以试一试。
“好了,今日喝酒就到这里。下次再叫你。”
贺辞有了想法,第一时间赶人。
陆十七还懵着,人已经被推到了门外。
怎么就结束了?他还啥也没干啊。
看到陆十七,裴叔群就像是饿狼看到鲜肉,直接就扑了上去。
抬手对贺辞挥了挥后,就拽着陆十七离开。
等不及到马车,稍微远离雅间,裴叔群就问道:“小侯爷找你都说什么了?”
陆十七仔细的想了一下,“没说什么啊。”
对陆十七来说,确实是没说什么。
裴叔群不信,“没说什么,你们两大男人在里面这会干嘛呢?大眼瞪小眼的喝酒啊?”
陆十七道:“倒也不是,闲聊了两句。”
“闲聊了什么?”裴叔群两眼放光。
陆十七如实说道:“小侯爷问我和袁幼是怎么在一起的,还有袁幼生气我都是怎么哄他的。”
这把裴叔群听傻了,“你管这叫没说什么?闲聊两句?”
“是啊,那不然呢?”
陆十七不明白裴叔群为什么这么激动,而裴叔群胆子再大,目前也不敢轻易的透露小侯爷的心思,只能咬牙闭嘴。
“你说的对。”
……
贺辞三日后去书院,黎小鱼在他去书院的前一天,将麻辣烫铺子给开张了。
正巧那天是开业的好日子,他按着习俗专门买了鞭炮放。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将清风楼里的人都给吵醒了。
清风楼便是边上气派的小倌馆。
很快二楼的长廊上冒出了几个人来,为首的男子身形纤细,唇红齿白,打完哈欠就啐道:“要死啊大白天的放鞭炮!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黎小鱼早有准备,他站在楼下对着楼上喊,“诸位郎君,小店今日开业,放鞭炮实乃习俗。扰了诸位郎君的好梦,我也过意不去。郎君们若是来小店用饭,我给郎君们一次减半数银钱的机会。”
小柳出来的时候,就做好了大吵一架的准备。
结果没想到他的抱怨不仅没被对方驳回,还得到了对方的宽慰,这让他的睡意全消。
“哎呦,小郎君这样好啊,你卖的是什么,小柳我去给你捧捧场。”
小柳这话刚说完,身后的小倌就笑道:“柳哥你可别把人吓着,他们这些经商的能让咱们进他们的铺子?”
小柳对此也是心知肚明,可他就是想作弄一下这讲漂亮话,做场面功夫的小子。
他掐着声音嗔怪,“那不给进,他方才说什么?”
清风楼的小倌们,和小柳一样,都以为黎小鱼是讲场面话。
毕竟在清风楼周围的铺子,是真的没有一家欢迎他们进去的。
就怕他们进去,坏了铺子的风水。
楼里要买些什么,都是由专人采购。
但他们这次碰上了不信邪的黎小鱼,“我卖的是麻辣烫,这眼看也到中午了,郎君要是想吃,这会来店里吃正好。”
小倌们听到黎小鱼的话,一时间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妖妖娆娆的神情瞬间收敛,带着些呆愣。
啥意思,真让他们去吃啊?
几人面面相觑,若是楼下的那位小郎君态度不好,或是做戏叫他们,他们还真能去,不为别的就想膈应对方。叫他知道,以后不要说空话。
可这小郎君竟然是真心要他们去,这倒是叫他们退却了。
虽然那些人说他们会坏了风水,听着心里是不舒服。
但是这种话听多了,其实他们心里,多少也信了。
小柳也看出哥几个的心思,声音正常了许多,但还是有些尖细。
“小郎君,我们方才是说笑。铺子就不去了,这会回去还能再睡一觉。不过你这吃食之前没听过,新奇的很。等睡醒了,我叫人去你铺子里买来尝尝。”
说完他就转身走了,其他几个朝着黎小鱼笑了笑,也陆续跟上。
黎小鱼看人全进去了,有些失望,他还以为能开张呢。
“东家,你去里头坐着,我来呦呵。”
李山野一瘸一拐的从铺子里出来,壮硕的体格往那一站就很唬人。
他正是小五那伤了腿的二姐夫。
之前伤他的工头,还有堵他家门的那些人,都因为与米行有牵扯的缘故,全部下了大狱。
但他的伤,因为太严重,医馆大夫的医术也有限,没办法让他恢复如初。
伤筋动骨一百天,李山野现在还在恢复期。
不过也不适合在床上躺着将养,适量的动起来反而是对腿脚好。
养好的话,后面走起来还是会有些跛脚。但不管怎样,比现在明显的瘸要好很多。
黎小鱼之所以招李山野,也是因为之前听小五说起,他二姐夫是个猎户。
后因为得罪了官吏,导致有家不能回。
他就是看中了李山野的猎户身份,这说明对方有些功夫在身上。要是能招来做服务员,他那些把式,也是给铺子多一层的保障。
小五那天从黎小鱼那得知,有意雇佣他二姐夫的时候,高兴的都哭了。
他二姐天天以泪洗面,带着两个孩子都不知道后面日子怎么过了。
万万没想到,他二姐夫还能有这造化。
当即就与掌柜的请了假,跑回家去,将这好消息告诉家里人。
一家子初闻时都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下意识的觉得,这样的好事情不可能会落在他们家。
尤其是李山野,他都觉得自己是灾星转世了。
最后是三番五次的从小五那得到确认,这就是真的后,那么大一坨的大老爷们,也捂着脸嚎起来。
终于苦尽甘来了。
铺子开业前,黎小鱼将定做好的工服给小五带回去。
后背绣着黎小鱼画的麻辣烫简笔画的样子,胸口的地方绣着【黎家麻辣烫】下面一行是【伙计:李山野】。
对于李山野来说,这衣服绣着花,没补丁,是顶顶好的衣服。
珍惜的不行,专门腾出一块地,用来放这身衣服。
他更是珍惜自己的工作机会,开业这天忙前忙后的。
麻辣烫铺子目前就李山野一个伙计。
招伙计和招苦力短工不一样,尤其是在安乐街这样繁华但纨绔也很多的地方,伙计要求要高一些。
适合的伙计,都在各个铺子里。他八成要招个灵活点的,从头培养。
牙行那边黎小鱼也挂了牌子,让夏安帮他挑着人。
麻辣烫铺子的厨子只有黎小鱼一个,煮麻辣烫方便的很,他和李山野两个人暂时完全忙得过来。
李山野说要吆喝,那是真吆喝。
嗓门极大,声音浑厚。
“麻辣烫!麻辣烫!又香又麻的麻辣烫!”
“秘制酱料,绝无二家。骨汤做底,又鲜味又好。”
“素串通通一文三串,荤串通通一文一串。十文起售,有菜有肉,任君挑选,吃好又吃饱!”
黎小鱼拿着手里用木头打的喇叭筒,默默地先收回去。
暂时还用不着,李哥这嗓门,绝。
来往的行人络绎不绝,听着李山野的呦呵,不少都对“麻辣烫”产生了兴趣。
完全是因为从来没听过,好奇心一下子就被吊起来了。
有些不赶时间有空闲的,就寻着声音过来询问这麻辣烫到底是什么东西。
李山野请他们去铺子里面看。
现在天气冷,食材不必用冰存着。
全都堆放在碟子里,荤素分区,在定制的木柜里面,摆放整齐。
每种食材,都选品相好的串,很是好看。
有人看到菜品挑选柜,指着串好的白菜叶,“这素的虽说一文钱三串,可我买颗大白菜只要两文钱。这里只能买三片菜叶子?”
后面跟来的一些人心里也有此疑惑,听到有人问,纷纷点头。
“是啊,那海带叶子虽说是干货,价格上不算便宜。可一文钱就能买三条大半截巴掌长的,也太少了吧。”
“土豆片竟是两片算一串,还切的那么薄。我一文钱都够买好大一颗土豆了。”
“店家你这生意做的不诚心啊。”
因为好奇进来了十来号人,一人一句,也足够黎小鱼应付了。
黎小鱼早知道会有人这样问,他没有任何的急色。
而是面上带着笑,和和气气的样子,倒是叫那些客人慢慢的熄了火气。
等人不说话了,黎小鱼才道:“客人,虽说这串上串的少,但价不是这样算的。我用来煮它们的汤,都是纯正的骨汤。里面还加了昂贵的香料,而且这骨汤,到时候还会免费舀进烫好的食材里。”
说完又一指调料台,“那边的调料,也是可以根据客人们的口味要求,我给大家免费加的。”
刚开始的时候,黎小鱼是想着让食客自己端着煮好的麻辣烫,去调料区按着口味自行添加调料。
后来和他爹娘说了这个想法,二人摇头说这样不行。
真要是这样的话,就亏死了。
大部分人会不管好吃还是难吃,只会想着吃回本,使劲的舀的。
你要是不准他舀,说影响口味,还能倒打一耙说你小气。
但加多了难吃,有些食客也不会承认是他们自己的原因,只会说是厨子没有做好。
永远不能低估食客们想占小便宜的决心。
黎小鱼听取了他爹娘的意见,他当时想单独弄一个调料台,对标的是前世在大城市里开的那些麻辣烫店。
倒是忽略了这点。
黎小鱼说完那些不要钱的,又笑吟吟的问,“客人想想,各种油啊酱啊的,哪一种不贵。更别提香料了,也就那些权贵们舍得拿来做菜吃。而且洗菜切肉穿串也要人工,都要给钱。如此一来,诸位还觉得贵吗?”
食客们跟着黎小鱼说的一寻思了,嘿,还真是一点也不贵。
最开始问的那人蠢蠢欲动,“小郎君,你那骨汤里面真有香料啊?我都还没吃过那玩意做的菜呢,能好吃吗?”
黎小鱼做了个请的手势,“自然是真有香料。至于口味如何,客人何不选几样来,凑个十文尝尝看?”
第46章 第 46 章
千人千味, 听人说不如自己尝。
好奇进来的,虽说不是那大富大贵之人,但是吃一顿十文起的麻辣烫还是绰绰有余。
更别说这东西以前从未听过, 就当是十文钱买个新奇。
素串一文钱三串, 但是能选择的不算很多。
现在辞州根茎类的菜多, 叶子菜除了大白菜以外, 都贵的吓人。
那都是暖房里面培育出来, 专门兜售给大酒楼的。
小成本的铺子,不会进那个。
卖的钱还不如进菜的钱多, 吃力不讨好。
黎小鱼也没有进, 至少前期没有必要。等后期客人多起来,要是想吃的人多他会根据情况进购。
倒是豆制品除了豆花, 豆腐, 豆浆之外, 那些油炸的辞州几乎是没有。
想来是因为油贵,也没人愿意拿贵油折腾这贱价的东西。
黎小鱼想着后面要是有时间, 倒是可以做些油面筋, 油豆泡, 豆腐皮出来,丰富一下菜品种类。
眼下麻辣烫铺子里现有的食材串串,已经足够食客们选择。
寻常不管是酒楼还是小饭馆食肆,只要是吃东西的地方, 就没有说让食客们亲自选择自己中意的食材,然后下锅做的。
进来的食客们, 之前嘴上说着觉得素菜贵了, 这会都认认真真的选自己觉得最新鲜,最大片的。
每个人都认为自己选的, 才是摆出来这些里最好的,心里那满足劲就别提了。
大家刚开始挑选,还是比较克制。最多的也就选了十文钱出头,大部分都是选了起步价。
黎小鱼拿着木牌放在小篮子里,木牌上写了号码,又给了食客同号码的木牌。
怕有人不识字,会告知对方是多少号。
后面只需要找个座位坐着,等着叫号码就可以。
麻辣烫做起来简单,不过入菜的顺序也是有讲究,不易熟的先进,不能一股脑的扔都进去。
特制的手把式的竹篓子,杆子顶部有个弯曲的可以挂在大锅边缘,正好卡上。
提起竹篓子,骨汤从缝隙中流出,只剩下烫熟的菜。
装着食材的碗,碗口大,下面窄。
这样能给人视觉上的错觉,感觉是很大一碗的东西。
“一号,二号,三号,四号在吗,来加调料。”
黎小鱼用托盘端着四碗煮好的麻辣烫出来,喊了一声后,一涌而上四个人。
正好凑了个高矮胖瘦。
一号就是最开始说菜贵的那位,名唤张寻,人生的高大孔武有力。
“我是川州人士,最喜辣。这辣油闻着就对味,给我多加些。还有那麻油,香的很,也要。这是什么酱?之前没见过,怪好闻的。”
“花生酱,客人要来些吗?”
“来一勺!对了我还要加醋。”
黎小鱼动作极快,没一会功夫就按着对方的要求,浇上适量的调料,放在托盘上,给了筷子勺子让人端走。
另外三人有人打样,早早的就想好了自己要加什么。
辞州也爱吃辣,尤其是天冷的时候。
吃辣发汗,浑身都舒畅。
每个人都要了辣,黎小鱼觉得这麻辣烫算是开对了。
前头的人已经吃上,骨汤浓郁,麻辣鲜香,加了芝麻酱或是花生酱的,还能有一层更醇厚的口感,有些黏糊但裹着的食材入口实在好吃。
满口喷香。
黎小鱼特制的辣椒油,也是一绝。不是那种纯辣的人受不了,或者是没有什么辣味。
他做的辣椒油,是带着香味的。能让整碗食材,变得更加的香辣好吃。
有人加了蒜水,多了一层的蒜味。
闻着味道有些刺鼻,吃起来那叫一个香。呼噜呼噜的低头猛吃,连汤带菜吃了个干净。
这麻辣鲜香的感觉回味无穷,吃完的人呆坐着,砸吧嘴回味之前吃的畅快淋漓的味道。
真香啊。
不行,十文钱不够吃,还要再来一碗才成。
吃完的人就没有立即走的,全都起身,动作极快的再次挑选起来。
一来,是想先选到最好的食材。
二来,是想自己排的号能快点入锅。
早入锅早吃上嘛。
挑选食材的时候,几人还会交换一下自己添加的调料,讲讲口味。
要是对对方的感兴趣,正好可以试试。
后来,这还成了麻辣烫铺子比较有名的一个点。
有那爱吃的,每次都尝试加不同的调料,分享出来觉得最好吃的。只是每次都要重复说,也麻烦。
黎小鱼后面还专门在墙上弄了块地方,钉着一些食客们分享出来的调料比例。
也引来不少人对着那些调料比例尝试。
还会有人在喜爱的调料比例上写评语,说好吃。
写的人多了,都快看不清原来的字。搞得黎小鱼又专门新开一个地方,用来给食客们赞扬他们喜爱的调料比例的方子。
……
黎小鱼在后厨烫个不停,李山野卖力气的在前面呦呵个不停。
也引来了周围铺子的人探头来看。
清风楼边上的这铺子,在他们眼里,那就是风水最差的。
没看之前换了两次都开不下去,最后不得不卖了。
他们还以为这玩意卖不掉呢,毕竟谁不怕晦气啊。
不成想这世上还真是什么人都有,真有个不怕晦气的后生,将这铺子给盘了下来。
没几天就清扫出来,择最近的吉日,直接放鞭炮就开业了。
要么怎么说初生牛犊不怕虎呢?
这后生不仅不怕虎,天王老子都不怕。
不然能和天王老子对着干,这么不信邪?
不过卖的这啥麻辣烫,倒是不曾听过。听着那大个子伙计的吆喝声,他们都有些想尝尝什么味道了。
可一想到那地方风水不好,怕去了沾霉运,就都又打消了念头。
左右不过是后生的小花招,能有什么好的?
十文钱不是钱啊,他们才不上那当。
他们就等着看这后生吃亏栽跟头,哭兮兮的关铺子吧。
越到中午,安乐街的人越多。
好些都是去歌舞坊享乐的。
这条街上的食肆饭馆,酒楼也有。
不过没有一个的客流量,能比得过歌舞坊。
更重要的是,歌舞坊虽说以歌舞为主,但是里面的菜色也是一绝。在辞州也是很出名的,比起凌家的珍馔楼,那也是不遑多让。
而且,歌舞坊掌握的售酒权多,这也让坊内的酒类多。
即便是珍馔楼,能卖的酒,也只有两种。
歌舞坊能卖的,高达十种。
即便是不看歌舞,不听丝竹管乐,光是冲着酒,去的人也不少。
也因此,在必经之路上的麻辣烫铺子,也有了不少潜在的客流量。
与平时不同的吆喝,吸引不少来往马车上的贵人们注意。
有些实在好奇的,便会多留意。
麻辣烫?
啥玩意,没听过。
这类人最喜欢新鲜东西,当即就对小厮道:“先去歌舞坊,随后你来这麻辣烫的铺子看看,给爷弄一份去尝尝。”
好不好吃的再说,但尝新鲜必须得抢在前面。
中午的时候,麻辣烫铺子来了不少的小厮丫鬟。
都是为了给他们主子买新奇吃食回去。
进去后,小厮丫鬟们也被惊住。
这铺子的售卖方式,还真是从未见过。
倒是有些有趣。
食客们都埋头只顾着吃,叫他们看着都觉得香。
想要判断一家食肆好不好吃,就看食客进食的状态。
小厮和丫鬟们瞧了一眼,就知道这新开的麻辣烫铺子,味道肯定不错。
能跟着主家出来的,都是贴身伺候的。
对于主子的口味,自然是极其了解。
选起食材来,也很迅速。
小饭馆的外送服务已经比较成熟,麻辣烫铺子只需要照着小饭馆的模式去做就可以。
若是要还碗筷与食盒,多交个押金。还了就可以退回去。
要是不还,那就要另外给一份钱,将这些一同买去。
这些都是不差钱的主,可不愿意花时间来还这些便宜东西,直接掏银钱买了去。
一份份的麻辣烫,被各家的小厮丫鬟,带去了歌舞坊。
加调料的时候,小厮丫鬟们闻着那香味,也是口舌生津。
要不是主子们等着尝新鲜,他们肯定得坐下来也吃一顿解馋才好。
如今只能将麻辣烫快点送去,后面他们再抽空来一趟这铺子,给自己解馋。
那价格他们看了,不算贵。至少以他们的月钱来说,一个月还是能吃几次的。
歌舞坊的大堂,弥漫着一股霸道麻辣的味道,引得不少人勾头去看。
“歌舞坊这是上了什么新菜不成?这味道够劲。”
“没听说有新菜啊,不过味道是真香。”
“哎?王十九郎,你家小厮给你布的什么菜?怎从未见过,味道如此香辣。”
尝鲜吃麻辣烫被抓现行的王十九,因为被周围的人关注着,显得很兴奋。
“麻辣烫啊,这你们都不知道啊。孤陋寡闻了吧。”
小厮脸上神情未变,继续给主子布菜。
心里一个劲的吐槽,明明自己也是不久前路过的时候刚知道,这话说的就像是早就晓得什么是麻辣烫一样。
王十九这话一出,有些个好面子的立马接话。
“麻辣烫谁不知道,不就是那什么麻辣烫吗。”
“就是,也就你王十九把它当个好。我之前去过京城,那边到处都卖麻辣烫,听说皇帝都爱吃。不过这麻辣烫什么时候在这卖了,我怎么没见过?”
这人话音刚落,就听周围人匆匆问起来。
“哎?这竟然是京城那边的吃食?”
“皇帝真的爱吃?”
“王十九,你到底在哪里买的。我看着不错,想去尝尝这皇帝也爱吃的麻辣烫,到底是个什么味。”
没有人怀疑那人说的话,因为对方真的去过京城。
在京城待过一段时间,回来之后,每天都拉着一众好友讲着京城比起辞州有多好。
每天都是不一样的内容。
后来都听烦了,不爱听他讲。
光听着,不能吃,不能看的,谁乐意一直听啊。
这人也就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不然招人厌。
没想到京城里风靡的吃食来了辞州,他们也能吃上了,那肯定想买来尝尝味。
那空口说大话的青年被架起来,面对着大家的追问,也有一瞬的犹豫。后来一想,他话都说出去,总不好再改口。
那才真的丢脸丢到家。
反正他们又不会去京城,于是干脆就这么错下去算了。
“是啊,我说的都是真的。”
黎小鱼在后厨悠哉哉的烫麻辣烫,突然听到有一阵喧闹的声音,掀开布帘一看,乌泱泱的来了一群人。
全都是小厮丫鬟打扮。
怎么突然一下来了这么多?
人多容易生乱,黎小鱼和李山野两人全都出来维持着秩序,让人排队一个一个来。
期间黎小鱼也从几个小厮的嘴里问出了缘由。
原来是有人要面子,在大型娱乐场所,单方面对他的店进行了虚假宣传。
于是,引来了一堆想要吃名人同款菜的人。
黎小鱼解释了一遍,没说京城一定没有,他来辞州也有一段时间了,万一京城真有人弄出了麻辣烫也说不准。
这话有活口,既全了那说大话之人的脸面,也没有真的认下皇帝爱吃麻辣烫的话。
虽说这样的话能给铺子带来很大的名声,但是也有很大的风险。
搞不好就会被冠上以皇帝的名义招摇撞骗的罪名,弄不好就是要掉脑袋的。
他惜命。
来排队的小厮丫鬟们,是带着主子命令来的。即便黎小鱼这样说,那也要买了东西回去,再告知主子,由他们自行定夺吃不吃。
所以不仅没有一个人走,还都催着前面快点选,赶着回去复命呢。
人一多,黎小鱼就忙了起来。
李山野也不在外吆喝了,开始在铺子里进进出出的端麻辣烫,再将黎小鱼加好调料的麻辣烫装入食盒。
麻辣烫熟的快,出餐迅速,铺子里排着队的人,慢慢的减少。
食肆排长队,少见。
清风楼边上的食肆排长队,闻所未闻。
不久前还在唱衰麻辣烫铺子的,周围铺子的掌柜和伙计,在看到生意如此红火的麻辣烫铺子,也是很震惊。
更多的是心里发酸。
几家铺子的人凑在一起,对着麻辣烫铺子蛐蛐。
最后,有人突然道:“这麻辣烫铺子的人,是不是用什么妖邪手段,把咱们为数不多的好风水都给抢走了?不然他那铺子,怎么开业第一天就这么多的人去?”
还排起了长队,这怎么想都不可能啊。
什么玩意能那样好吃?
此言一出,引发了几人的深思。
有道理。
心中一旦有了怀疑,便会先入为主的朝着这个怀疑去想。
所有的想法,都会下意识的证明这个怀疑是真的。
有些人心里,也有了计较。
黎小鱼一直忙到下午,才终于能休息一会。
不过也歇息不了太久,他还要给夫子们另做晚上的吃食。
好在只需再做十日就不必再做,书院终于找到了合适的厨子。
黎小鱼后面事情也多,书院那边的饭食,他没有办法再顾及。
魏有风也是看出这点来,加紧了找厨子的进程,不想叫黎小鱼为难。
饭堂那边停了,夫子那边也要停。
孔山长他们虽说觉得可惜,不过也知道黎小鱼很忙。再继续给他们几人单独做,太累人。
他们也不是那种为一己私欲,会为难人的。
能够吃这么长时间的美味,已经足够满足回味。
大不了馋了的时候,他们也去小饭馆,或是那新开的铺子打打牙祭嘛。
给夫子们的饭食做好后,是由李山野送去。
隔壁的清风楼这会正好开门了,有小厮出来扫地,挂灯笼。
没一会,就有一面容清秀的,小厮打扮的人,拐进麻辣烫铺子。
“柳哥说要吃你家的东西,这玩意怎么卖啊?”
黎小鱼给人介绍了一遍价格,说了如何选菜。
对方没有多言,更没有因价格而发出疑问。
只是按着黎小鱼说的,一顿猛拿。
“这些每样十份,一共十碗。”
黎小鱼一一算账,“这些本该六百文,上午的鞭炮扰了楼里郎君们好眠,说了会减些价。只给我一半的铜钱就好。”
小风听到黎小鱼这样说,笑了一下,“郎君倒是表里如一,说话算话的,我喜欢。”
黎小鱼微微一笑,没放心上,进去烫麻辣烫。
小风记性不错,十碗麻辣烫,都按着不同人的不同口味,加了不一样的调料。
黎小鱼见他不好拿,便道:“小郎君,我用托盘帮着你一起端吧。咱们离得近,吃完了喊一声,我去拿碗筷托盘也成。”
小风极少碰见有人对他有这样的善意,他一时间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差点就点了头,好在很快回神。
眼前这位郎君长得实在好看,因此楼里并不适合他进去。
若是这人对他冷言冷语的,他倒是不会起这善心,替人想这一茬。
可人家打从见他起,就一直温温和和的,瞧不出一点厌恶他的模样。
这叫小风心里舒服。
人家对他抱有善意,那他对人家也就抱有善意。
不免就替黎小鱼多想了一些。
“谢郎君的好意,不过是我多跑两趟的事,不必麻烦郎君。托盘倒是需要借用,等楼里的吃完了,我如数给郎君送来。”
黎小鱼点头,“好。”
他从后厨拿托盘递给小风。
端着香辣可口的麻辣烫一路上了楼,几人都在小柳的屋里,倒是不用小风一间一间的跑。
小风将麻辣烫往桌上端,脸上带着笑,“柳哥,那铺子的厨子,应该也是东家吧,他真的给减了银钱。而且还减的不少,有一半呢。”
小柳儿几人面面相觑,随后笑道:“这小郎君真是乖巧的叫人爱啊。”
“不仅乖巧,这心也是软的。竟然担心咱们没睡好,要给赔罪呢。从前可没人这样想过。”
“哟,哥几个别说了,这玩意都快把我香迷糊了,你们怎么还能忍得住啊?不吃我先吃了啊。”
不等其他几人反应过来,说话之人直接端了小风给他推去的那碗麻辣烫。
一句话,将众人的思绪拉到了麻辣烫上。这才意识到,麻辣烫有多香。
还有五人的麻辣烫,小风要去跑第二趟。
没分到的五人闻着香味催促,“好小风,你快快去,将我们的那份端来。”
边上的都吃起来了,他们也等不急的想吃。
小风应一声后,麻利起身去端另外五碗。
不多时,小柳的房间里全是香辣诱人的味道。
十人围着张大桌子,吃的斯哈斯哈,额头都冒了汗。
等全都吃完了,还有些意犹未尽。
但是太撑了,他们就算是嘴巴没过瘾,也再吃不下一点。
因为黎小鱼之前的善意,小柳请了哥几个吃饭,多点了许多,早就超出他们平时的饭量。
寻思着就吃一点尝尝味,剩下的不吃就行。
谁知道这玩意一吃就停不下来啊。
几人陆续的打了个饱嗝,撑的坐在椅子上不能动。
小柳摸着肚子,突然道:“钱老大是不是不准咱们吃辣的。”
一旁的花哥破罐子破摔道:“他还不准咱们吃多呢。”
得,今天连着犯了两个大错。
意识到这个,几人一时间也不敢出去。
小柳缓了一会后,起来把窗户都打开通风。
麻辣烫铺子的串,黎小鱼找了孙草的娘和大姐,还有小五的大嫂和二姐。
暂时定的每天两个时辰,早上一个时辰,下午一个时辰过来铺子,在后院清洗食材,串串子。
她们不是全天干,就按时辰给钱。除此之外,每人串五十串,就多给一文钱。
两者相加,一天两个时辰,能近百文。
这放在辞州,根本就找不到这样好的活。
要是串的快一点,这钱还能更多。
不过串的不好的,食材洗不干净的,会倒扣钱。
四人小心小心再小心,就怕不过关,被扣了钱去。
黎小鱼按着上午售卖的量,让她们下午多串了五百串。
四人高兴的很,多串就能多拿钱,哪怕多一文钱,那也是好的。
天渐渐暗下来,清风楼的灯笼全部点上,灯火通明。
小柳在清风楼不算头牌,但也很受欢迎。
他伺候着常来的客人喝酒,神情自若的提到,“方郎,今日我吃了个极好吃的吃食,可惜我是瞒着楼里钱老大吃的,不然一准给方郎留些尝尝。”
那被称为方郎的人来了兴趣,“什么吃食?”
“就隔壁那家,麻辣烫。”
“隔壁?你不是说隔壁的食肆最难吃,有老鼠臭虫吗?那麻辣烫又是什么?”
小柳回道:“换了主子了,现在这个做的好吃不说,铺子也干净着呢。麻辣烫是新有的吃食,味道香辣,酱料醇香,是难得的美味。”
“既然小柳如此力荐,我叫小厮去买来尝尝。”
不仅小柳力荐,其他几个吃过也一样对人极力推荐。
就连小风都穿梭在大堂中,时不时的给黎小鱼的麻辣烫铺子打广告。
于是,黎小鱼晚上的生意比白天更好了。
那多串的五百串压根不够卖,最后是都没到关门时间,就因为食材没了而关了铺子。
第47章 第 47 章
麻辣烫铺子关的早, 清风楼里后面想要买麻辣烫的人都没能买上。
尤其是没吃上,而吃上的人无一不说味道好的。
这倒是让他们对麻辣烫更加的好奇了,想知道到底是个什么味道。
铺子里是要住人的, 为了看店。
因为目前没有别的伙计, 所以只有李山野暂时住在后院。
后面招了人, 会换班。
黎小鱼将后院给伙计住的房间收拾的很干净, 考虑到辞州的冬季很冷, 还准备了棉被,铺的褥子也是软和的。
李山野第一次见到铺子安排住的地方时, 还一直念叨着, 这比家里睡的还好。
毕竟寻常百姓家铺的大部分都是干草,更用不上这么厚的棉花被子, 最好的也是芦苇絮掺着棉花。
翌日, 黎小鱼需要给贺辞送饭, 他也只用单独做贺辞的。
书院饭堂的菜,现在是由卢大海在做。
基本上做的都是炒菜, 学子们吃个新鲜。卢大海本就有厨艺, 黎小鱼之前又一直带着他学, 其实做出来的味道也很不错。
黎小鱼在小饭馆做好贺辞的那份,和方石头一起去送饭。
自从那次书院被封锁,只准进不准出。小饭馆给饭堂送饭菜,都是万多宝带着人在后门取。
后面饭馆给书院饭堂送菜, 也一直是这样了。
对小饭馆来说,这样自然是更轻松一些的。
黎小鱼这次要跟着饭堂的人一起进去, 伙计认识黎小鱼, 看他手里拎着食盒,猜出是给贺辞送的。
之前黎小鱼给饭堂送饭的时候, 就总是会拎着食盒,他们好奇问过。
两方人在岔路口分开,黎小鱼转去竹轩堂。
到了地方,黎小鱼以为还是和之前一样,是白竹在门口等着。
没想到看见的却是贺辞。
他倚靠着拱门石壁,手里拿着细小的竹枝,在射不远处飘落的竹叶。
“小侯爷怎么在这?”
“当然是在等你啊。”贺辞站直了身,转头看黎小鱼,期待的问他,“怎么样,我刚刚厉不厉害?”
黎小鱼小声的啊了一声,“没看见。”
“好不容易飘下来,还以为你能看见呢。”
贺辞有些失落,之前黎小鱼无意间看到他与卢校尉他们的射箭比赛,还夸他厉害。
结果这次想叫黎小鱼看见,偏偏没看见。
黎小鱼见贺辞那幽怨样,没忍住的笑了一声,“看见了,很厉害。”
贺辞凑近黎小鱼,弯腰认真的看他的脸,声音轻轻的,“你哄我呢?”
黎小鱼有些不适应这样近的距离,往后悄悄挪了一下。
“真看见了。”
“你躲什么?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贺辞一笑,伸手把黎小鱼手里的食盒接过,顺手塞了个东西给黎小鱼手中,触感温润。
黎小鱼仔细看手里的玉,发现有些鱼的雏形。
“这是鱼形的玉?”
贺辞点头,“嗯,鱼形暖玉。”
“小侯爷这是要给我?”黎小鱼捧着玉问道。
“废话,不然我塞给你干什么。”贺辞有些不自在,怕黎小鱼拒绝,又急忙道:“不准拒绝,我托好多人才找到的。你要是不要,今天别想走。”
鱼形暖玉是在半个时辰前,才通过白竹送进来。
找它确实是费了一番功夫。
贺辞想让黎小鱼收下,虽说暗戳戳的威胁了一番,但心里还是有些忐忑,他不想听到黎小鱼拒绝他。
黎小鱼摸着暖玉,抬头盯着贺辞看。
贺辞被看的先是躲避视线,随后又直勾勾的看了回去,这次倒是黎小鱼偏开了头,“我会收下的,多谢小侯爷赏。”
“不是赏你的。”贺辞道:“是送你,专门找来送你的。”
黎小鱼低头哦了一声,“麻辣烫铺子有些忙,我不能多待,先走了。”
看着黎小鱼匆忙离开的背影,贺辞拎着食盒嘿的笑了一声。
他一定是害羞了。
麻辣烫铺子是真的忙,昨天晚上没能吃上的清风楼客人,实在是不愿意等到晚上。
白天就派小厮来买。
还有昨天来吃的那些,几乎都成了回头客。
因为人太多,排着队。路过的人好奇,过来一问,说是有好吃的,有些嘴馋的当场就排了起来。
而因昨天黎小鱼没有完全否认歌舞坊那说大话青年的话,人群中隐约还传着,这麻辣烫,可能还是京城来的。
至于为什么是可能,就是没人真的去京城确认,到底是不是。
不过甭管是不是,反正吃了好吃,那就要吃到够为止。
都不是差钱的主,还能亏着自己那张嘴了?
因为生意太好,串不够了。
李山野去孙家和自己家把穿串的四人临时叫了过来,先用下午的食材串着。
四人清洗,处理好食材,就开始串。
结果刚送出去一批,李山野又跑来说不够。
她们手都串出火星子咯,还供不上那些人吃的速度。
可心里也高兴,照着这串法,今天一天搞不好都能有近两百文。
两百文啊,够一家子吃好一阵子了。
要是再攒攒,说不准年前都能攒出一床棉花比芦苇絮多的被子来。
小五的二姐何二妞,心里一直记着家里的情。
她看到李山野在铺子里睡,盖的那好被子。就想着爹娘年纪大,赚钱给爹娘弄一床棉多的被子盖,冬日里能好过一些。
大哥一家和五弟给他们每人扯布做身衣裳,纳双鞋子。
对此李山野也很是赞同。
而他的那份月钱,夫妻二人商量好先把要买棉被和布的钱留出来,其他都攒着,过年节的时候直接塞给爹娘做家里公用。
有了赚钱的活计干着,夫妻二人这两天脸上的笑,比以往都多。
孙草他娘带着自家的大丫,干的也卖力。
想给大丫攒嫁妆,嫁个好人家,身上多带些傍身钱,在婆家才有底气。
……
下午的时候,忙活完,黎小鱼瘫坐在椅子上休息。
李山野一身使不完的牛劲,搂完一碗麻辣烫,又吭哧吭哧的跑去买下午要串的食材。
没歇一会,黎小鱼又起来,要给夫子们做吃食。
说好的咸鱼躺平,结果还是要不停的工作。
等后面厨师学院有出师的,他说什么也要直接聘用,让自己能轻松些。
几日的功夫,麻辣烫生意越来越好,在安乐街都有了不小的名气。
这里因为三教九流的人都多,传播速度广。知道麻辣烫铺子的人,比知道小饭馆的人还要多。
几日后,黎小鱼照旧给贺辞送饭时,打了个哈欠。
贺辞第一时间接过食盒,打开一看,“不是和你说了做简单点就行。”
黎小鱼道:“小侯爷不如说不用让我送饭。”
贺辞当即点头,“也行,你后面做好了,我去麻辣烫铺子的后院吃。”
黎小鱼没问贺辞为什么不同意李山野直接送来,或者是白竹去取,答案他心里有数,只是不想听见。
“那辛苦小侯爷跑一趟了。”
贺辞对于黎小鱼的刻意回避并不在意。
想要练好箭术,耐心是不可或缺的。他耐心早被磨了出来,只要他想,就有大把时间和耐心跟黎小鱼耗。
“对了,你那铺子生意那么忙,为什么还是只有李山野一个伙计?”
黎小鱼倒是想招,那也得招得到啊。
“牙行的夏安给我看了些人,都不太合适。要么太圆滑不值信任,要么太木讷。”
想要找个正好的,实在是难。
一开始黎小鱼想着可以招些不太行的,后面慢慢培训。
但是现在忙的程度,实在是没有那个精力去培训。
为避免惹出事端,还不如暂时就这样。
每天食材卖完就关门,少赚点也没什么。
贺辞听完后道:“骑射营有几个退伍的将士,他们有些残疾,不过体格健壮魁梧,身手也是有的。”
说着贺辞有些不太高兴,声音都冷了些。
“你那边比较乱,昨个儿还有人闹事说你给的调料少,非要多加。最后影响口味,还说是你做的不好吃。有他们在也能震慑这些宵小之辈。”
“你要不要见见他们看行不行?”
黎小鱼敏锐的听出不对。
“小侯爷没去过,怎么知道昨天铺子里发生了这件事?”
哪怕麻辣烫铺子再引人关注,也不可能这样的小事都传的人尽皆知。又不是吃出虫子或是吃坏了人,竟连贺辞都听闻了,还听的这么详细。
贺辞光顾着生气黎小鱼被欺负,又想着替骑射营的人找些出路,哪怕只有几人也是好的。
倒是没想到说漏了嘴,叫黎小鱼发现了不对劲。
在黎小鱼的注视下,贺辞咳了一声,站直身体,“我承认,我找人盯着你了。但我是怕你有危险。”
黎小鱼不解,他觉得贺辞是在给自己的变态行为找借口。
“我能有什么危险?”
对此,贺辞显然有话说。
“那边是清风楼,出入的人都是喜欢男子的。”
贺辞看向黎小鱼,因为皮肤不是很白,也看不出脸红,就是声音听着有些紧涩,“你这样的,最受欢迎,我不可能不担心。”
黎小鱼万万没想到是担心这个危险,他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要说贺辞想多了吧,前世发生过类似的事。
但要说没想多,他又不喜欢自己生活在他人的监视之下。
谁知道贺辞除了派人盯着他的铺子外,有没有盯着他别的。
说到底还是因为不信任贺辞。
黎小鱼道:“叫你的人别盯了,我自己可以。”
他也不是前世那个毫无还手之力,身边没有人的黎小鱼。有些事,不会再发生在他的身上。
贺辞回的也痛快,“不让别人盯也行,我亲自去盯。反正我不会叫你有一丝一毫受到危险的可能。”
黎小鱼有一瞬间的愣神,他听着贺辞的话,反应了好一会,最后只说了一句,“你去盯,不上学了?”
“只要我想,我可以不上。反正也不能科考,考官不可能让我过。”
后面那句话,贺辞声音很小,叫人听不太清楚。
他笑着看黎小鱼,有些跃跃欲试,“整天盯着你,比来书院有意思多了,要么我去,要么还是那些人。你选一个。”
黎小鱼犟不过,算了,就这样吧。
他不想再继续说这个,省的贺辞最后再真的自己跑去成天盯着他。
于是转移了话题,“小侯爷说的那几个人,如果可以的话,三日内我可以见见。”
贺辞点头的同时,也给黎小鱼说清楚,“如果那些人你用不上,不用因为我的关系而选择用他们。”
黎小鱼道:“小侯爷说的我知道,我不会因为这样的原因去用他们。”
“选择去见见,也是因为有将士们拼命的守护,才有辞州,有大俞的安定。如果合适,我会收。就是人数有限,只能尽绵薄之力,还请小侯爷见谅。”
贺辞看着黎小鱼发呆,“黎小鱼,你人很好。”
黎小鱼有些受不了贺辞的视线,“小侯爷,我铺子忙,先走了。”
“你每次离开,都是这句话。”贺辞拆穿他的借口。
黎小鱼转身,强调着,“我是真的忙。”
眼看着人要不高兴,贺辞举手投降,不敢再逗了。
下午的时候,贺辞直接翘课,顶着冷风骑马冲到军营。
他将黎小鱼愿意见见伤残的将士消息,告诉了卢校尉,和樊校尉。
二人都有些吃惊。
辞州最不缺的就是干活的劳力,好手好脚的都不一定能有这么个见面的机会,他们营里残疾的将士竟然能有?
虽然他们也想让将士们能有一条谋生的路,趁着年迈之前,能多攒点就多攒点。
但是吧,情理上他们是这样想。可现实里,怎么可能会有人要这些将士去干活呢?
樊校尉性子直接,当场就问,“小侯爷,你不是诓我老樊的吧。哪个东家脑子不好,那些全乎人不挑着看,要看咱营里因缺胳膊少腿退下的将士?”
贺辞上去就推了樊校尉一下,那力气可不小,要不是樊校尉常年习武,这会人都能坐地上。
樊校尉被推的倒退好几步才站稳,就听贺辞老大不高兴道:“樊老虎你说谁脑子不好?”
“我老樊又没说小侯爷,你看咋还急眼了呢。”
樊校尉觉得自己真是冤死了。
贺辞哼了一声,“不能说我,更不能说黎小鱼。再叫我听你说这些不中听的,别怪我下手揍人。”
黎小鱼?谁啊?那个要残疾将士去干活的东家?
这人和小侯爷啥关系啊,咋他不小心的说了一句脑子不好,小侯爷就气成这样,都要和他老樊动手了。
樊校尉用他的大脑袋想了一下,觉得发现了真相,立即情真意切的拱手。
“那黎小鱼可是小侯爷拜把子兄弟啊?这就是我老樊的不是了,说话没过脑子,得罪了那位小兄弟。”
给贺辞气的,要不是人离得远,他高低要踹两脚。
竟然如此咒他!
谁和黎小鱼是拜把子兄弟!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可能!
一旁的卢校尉察觉不妙,他虽然也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但堵住樊校尉的嘴就对了。
别再祸从口出,真捞一顿打。
卢校尉一边捂着樊校尉,不让他再讲话,一边对贺辞恭敬道:“小侯爷,将士们可能会有一条出路,我和樊校尉心里都是高兴的。他这人就是心直口快,说话不过脑子,没有别的意思。”
贺辞冷着脸,“他要是故意的,现在还能在我面前站着?”
卢校尉赔着笑,“小侯爷说的是,那要不要去营帐那边看看?”
不过他也有些担忧,“残疾的不是很重的,都已经走了。剩下的,几乎都比较严重,不是瞎一只眼睛,或是断几根手指。那位东家,真能要吗?”
贺辞立即堵住卢校尉的话,“本来就不是板上钉钉说要的,是要见了人觉得合适才收。黎小鱼赚钱也不容易,所以你别和将士们说的那么明白,最后要是都不合适,他们心里更失望。”
清楚贺辞的态度后,卢校尉不再耍小聪明,不敢成心往那铺子里塞人,连忙点头说是。
专门安顿因伤退伍将士的营帐内,一片死气沉沉。
帐内还有二十人,最轻的也是断一边的半条胳膊或是半条腿。
有几个双腿全断,他们都不能自己回去,要军中派专门的人,在开春的时候将他们送回去。
开春才送,不是因为路远必须等开春,而是定安侯想让这类将士,能过一个好一点的年。
不然他们这样回去,家里人的年过不好,他们自己也过不好。
怕樊校尉嘴快说漏,由卢校尉进去。
他挑了五人,都是属于这营帐里伤的最轻的。
“你们五个收拾一下,跟我出去采买。”
王山有些奇怪,要说刘柱子,赵铁,还有张小牛三个人帮着采买还成,他们就断了一臂,另一臂完好。腿脚更是完好。
但是他和方明两个人都断了一条腿,需要拄着拐杖,出去帮着采买实在是拖后腿啊。
卢校尉见王山犹犹豫豫的没动,喊道:“动作快点,还没走呢,就不听军令了!”
王山不敢再犹豫,立即开始穿鞋,又将松掉的发髻重新绑紧。
贺辞没有在外面,他让卢校尉挑人,说了他在外小院所在的地址后,就骑马去找黎小鱼。
不过他去的不巧,到的时候,麻辣烫铺子因为食材卖完,关了。
贺辞只好骑马去小饭馆,果然找到了人。
“将士我叫人选好了,你现在要去看看吗?”
黎小鱼惊讶道:“这么快?”
“当然,上来?”
黎小鱼不会骑马,只能听贺辞的,坐他的马。
贺辞一脸笑意的往示意黎小鱼坐前面,黎小鱼偏不,要往后面坐。
贺辞虽说心里有些失落,但黎小鱼不愿意,他不会强行拽着黎小鱼坐在前面。
他伸手,“我拉你上来。”
黎小鱼看着贺辞的手,他有些怀疑以贺辞的性子,会把他强拽到前面坐着。
但最后还是选择信贺辞一次,伸出手后,黎小鱼有一瞬的后悔,不该轻信。
但当他借着贺辞的力,真的坐后面时,嘴角扬起一抹笑。
“多谢小侯爷。”
上马之后,贺辞骑的不算快。
他知道黎小鱼不会骑马,这个高度想来也不适应。
要是太快的话,黎小鱼应该会害怕。
贺辞在外的这间院子,是他上次离家出走后买的。
不想下次再离家出走,没地方去,只能满大街的游荡。
像个孤魂野鬼一样。
终于到了地方,黎小鱼下马后,腿根有些不舒服,脸色有一瞬的怪异。
卢校尉他们还没有到,院子里没人,贺辞用钥匙开门。
将马牵到马厩栓好,对黎小鱼道:“跟我来。”
进屋之后,贺辞让黎小鱼坐在椅子上。
他找出一个小箱子,从里面拿出一个黑色的小瓷瓶,蹲在黎小鱼面前。
“我看看有没有受伤,给你上药。”
黎小鱼吓的抬脚就踹,贺辞也是习武之人,反应迅速,要掀黎小鱼衣摆的手反手抓住了黎小鱼的脚踝。
本就安静的周围,似乎更加安静了。
二人一高一低,一人低头俯视,带着些惊慌。一人抬头仰视,带着些诧异。
贺辞看到黎小鱼双手撑着椅面,眼眶微红,偏白的皮肤染上一层粉,耳朵都红了大半。
他的手不由自主的握紧了些,喉结上下滚动,“我,我没别的意思。军营里大家为了方便快速,都是互相上药的。”
尤其是骑射营,刚开始上马练习,腿间很容易磨受伤。
贺辞初学的时候,就是在骑射营。那会也是与一众将士一样,互相上药。
黎小鱼自知误会,他也是条件反射。
脚还踩在贺辞肩头,脚踝被大手拽着。
隔着一层靴子的软布,仿佛都能感受到贺辞掌心的温度,黎小鱼偏头,露出修长漂亮的脖颈,“你先松开我。”
贺辞眼睛不知往哪看,有些慌乱的松手,将瓷瓶往黎小鱼怀里一塞。
“要是破皮的话,用药箱里的白瓷瓶,没破就用黑瓷瓶。你先擦药,我出去。”
说完,贺辞就僵硬着转身,脑袋也晕乎,同手同脚的离开。
黎小鱼握着瓷瓶,坐在椅子上好一会,才缓解情绪。
他最后还是没有擦药,将黑瓷瓶放进了药箱里。
又把在地上的药箱端到桌子上放好。
出去的时候,贺辞没有闻见黎小鱼身上有用过药的味道。
“你生气了吗?”
黎小鱼站在贺辞边上,看一眼他的肩膀,摇摇头,“没有,倒是刚刚已经踹到了小侯爷的肩膀,实在是抱歉。”
贺辞没注意到,只顾着盯黎小鱼看。
黎小鱼见贺辞一直一动不动,最后还是没忍住,抬手将贺辞肩膀上的脚印给掸去。
贺辞这才回神,掏出备用的干净帕子,“擦擦手。”
黎小鱼也没客气,直接接过,将手擦了擦。
外面传来敲门声,贺辞去开了门。
没一会,就进来六个人。
樊校尉怕自己嘴笨,来了会得罪人,就留在军营里训兵。
卢校尉没让五人驾车,他自己驾着马拉的板车,带着五人按着贺辞说的地址前来,
一路上,卢校尉都没有开口说什么话。
王山他们也不好多问,上官要他们干什么,他们听令干就是。
即便路线越走越偏,五人心中疑惑,却还是闷不吭声的老实坐在板车上。
直到见小侯爷开门,五人才都肯定此事不对劲,卢校尉不可能是带他们出来采买的。
进院子后,贺辞让他们在院子等一下。
他走到黎小鱼身边,“他们你觉得怎样?”
黎小鱼光看着还行,腿不好的可能干不了服务员的活,但是能全职洗菜切肉穿串。
独臂的还有一只手能用,腿脚又好,倒是能端菜,给菜品柜子里上菜。
“需要再单独问问话。”
贺辞点头,“你去里面坐着,我叫人一个一个进去。”
王山五人被一一叫进去。
在进去之前,贺辞对他们说,不管里面的人问什么,都如实回答。
五人自然不敢有隐瞒诓骗。
黎小鱼先是问了他们个人的信息,又问了家庭情况。最后又几个问题,可以根据他们的回答,分析出这些人的人品三观道德如何。
不能百分百的保证完全按着分析的来,毕竟人是会变的,但至少本性如何能看出一二。
每个人有优点,也有缺点。不过无一例外,都是忠心听令。
至于缺点,也是一些无伤大雅的。
黎小鱼很满意,他一次得了五名可用之人。
将结果告诉贺辞,贺辞第一句话是,“不要因为看在我的面子上而照单全收。”
黎小鱼盯着贺辞看,察觉到贺辞是真的担心是因为他的缘故,才勉强将人收下。
他笑了一下,“不会。”
卢校尉知道黎小鱼五人都要之后,对着黎小鱼拱手行了个礼。
黎小鱼稍微避开一些,这位卢校尉,是真的爱护在意他手下的将士。
卢校尉起身后,对着王山五人说明了今日来这里的目的。
“这次出来,是为了给你们找活干。”
卢校尉对五人介绍黎小鱼,“这位就是你们的东家,他说你们都过了他的要求,以后可以在他的铺子里,靠着自己的劳动,赚钱养活自己。”
王山几人也终于知道了此行的目的。
从卢校尉口中得知后,他们整个个人都是发懵的。
就像是天上掉了个金元宝,不偏不倚的,独独落在他们的怀中。
他们不理解,就像当初不理解,为什么那么多人,偏偏是他们没了胳膊,没了腿一样。
不同的是,这次是让死气沉沉的人,在瞬间焕发出了生机。枯井一样的眼神,迸发出生的希望。
定安侯非要让他们这样的将士,在军营里过了冬再走,更深处的想法,是怕送回去后,有些家里人会将他们抛弃在雪地中。
那样的话,活着的概率就更少了。
若是春季,哪怕被抛弃出去,至少还有夏秋两季过渡。
而他们自己也不敢回。
他们知道,回去会有一半的可能,被家人抛弃。
当初来军营,就是因为家中人多,要少个吃饭的人,这才过来。
现在残了要回去,靠着那三五两银子,能干什么呢?
家人不会接受他们的。
三五两银子,不足够养一个废人一辈子。
但现在,有人和他们说,即便是残疾也没关系,你们依旧可以靠着自己赚钱养活自己。
王山心绪百转,煎熬担忧许久的心,终于能平稳下来。他一抹眼泪,砰的一声就给黎小鱼跪下。
“东家,我王山这条命,以后就是东家的。”
其他四人跟着王山一起,郑重的给黎小鱼磕了个头。
发自内心的谢他,给他们铺了一条活路。
黎小鱼因为王山五人的眼泪,情绪受到感染,也没忍住红了眼眶。
他怕人看见,悄悄往贺辞身后躲。
贺辞要回头,衣袖一重,被黎小鱼轻扯,随后听见他小声道:“小侯爷先别动。”
第48章 第 48 章
贺辞不明所以, 但依旧挺直腰背,给黎小鱼遮掩。
深呼吸几次后,黎小鱼控制好情绪, 看不出任何的异样, 从贺辞身后走了出来。
王山五人直接跟着黎小鱼去麻辣烫铺子, 并不需要再回军营。
至于营中被褥还有洗漱用的东西, 那都是军营的, 不是他们的,也拿不出来。
不回去也好, 不然另外的十五人, 心里也会难受。
卢校尉继续驾着马拉着板车,跟着前头的贺辞。
黎小鱼依旧坐在后面, 晚上的风更冷了。
他将自己使劲的往贺辞背后缩, 借着贺辞的身体遮挡一些冷风。
抵达麻辣烫铺子的时候, 天已经黑透了。除了清风楼的灯笼还亮着,周围铺子已经打烊。
黎小鱼带着人走的后门, 前面铺子正门要开, 还需要搬门板。
而且李山野在后院, 也不一定能听见前面的敲门声。
后院的小门敲了几声,就传来李山野警惕的询问声,“谁啊?”
“是我。”
李山野听出黎小鱼的声音,连忙打开门。
他为了省些蜡烛, 并没有点灯。
这会只能借着月光凑近看,瞧着黎小鱼身后跟了一堆五大三粗的人, 差点以为东家被人给挟持了。
“我带了新伙计过来。你先去点灯, 待会要收拾一下住的地方。”
得了黎小鱼的话,李山野总算搞清楚情况, 连忙点头转身去忙活起来。
之前黎小鱼考虑到后面会有一些路途远的伙计,可能会长期住在铺子里。
所以给伙计住的房间有三间,除了李山野住的那间面积比较小,是单人住的以外,另外两间里面是打了上下铺,一间能住四人。
因为来的五人都是残疾,所以两间屋的下铺都住上了。
张小牛左手小臂没了,是五人里最轻的,他选一间屋的上铺睡。
也幸好黎小鱼让工匠打的上下铺,不是很高,踩踏的木板比较宽,上去没那么难。
每个人用的寝具,还有洗漱用的盆那些需要他们自己买。
给李山野备,是因为那一套属于公用的,哪个当值都用那套。
现在铺子差不多都关了,买不了这些东西。
李山野就带着五人去库房里先搬干草,将就着铺盖一晚,等天亮之后再去备齐这些。
麻辣烫铺子没食材,也做不了吃的。
外面也没有吃食小摊,还是李山野跑回家拿了些杂面馍馍过来,给五人裹腹。
黎小鱼三人没有在这里多待,尤其是卢校尉,他需要尽早回军营。
贺辞要送黎小鱼回去,现在小饭馆估计也关门了,只能送他回家中。
路上,贺辞骑的很慢。
黎小鱼坐在马背上晃晃悠悠的,头抵在贺辞背上打盹。
贺辞怕人真睡着再摔下去,对黎小鱼道:“别睡,会摔。要是真的想睡,坐前面来,我护着你不会摔。”
黎小鱼清醒了。
他仰头看天上悬挂的圆月,还有满天的繁星。
月辉清冷,繁星闪烁,耳边有马蹄哒哒的清响。前面有一个身型与年纪不相符的,高大的少年。
黎小鱼突然生出一股恍若隔世的感觉。
他突然对贺辞提了要求,“贺辞,你派的人,可以盯着麻辣烫铺子。但是不可以在铺子范围外,继续盯着我。”
贺辞拽着缰绳的手微微收紧,黎小鱼刚刚喊了他名字。
这让贺辞有些高兴,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下来,“听你的。”
黎小鱼看着贺辞左耳上的耳饰,“别骗我。”
贺辞认真道:“我答应你,就不会骗你。”
黎小鱼没有再出声,但愿吧。
翌日,李山野天不亮就买好了食材。何二妞四人也过来了,去后院开始忙活起来。
突然看到后院里有五个陌生的男子,还都是人高马大的,一时间有些害怕。
好在李山野来的快,和四人解释了一遍五人就是东家新招来的伙计,这才松一口气。
心神放松后,才注意到五人各有残疾。想着这应该也是东家要他们的原因之一吧。
李山野正好要带着五人去买日常要用的东西。
铺子里有板车,不过没有拉板车的牲口,他带着五人坐了牛车去。
王山五人身上穿的是军营里日常穿的黑衣,袖口和脚踝处都是用布条绑紧的。
五人穿着一致,身体又都有残缺,走在一起很容易吸引人的注意。
就在上牛车的这会功夫,周围铺子的伙计们,目光就一直在五人身上巡视。
都是骑射营出来的将士,他们对于人落在身上的视线很是敏锐,更别提这种鬼鬼祟祟的。
王山直接抬眼看过去,那些人被抓了个正着,起初有些慌张,不过只有那么一瞬间。
后面就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甚至于凑在一起对着五人指指点点。
不用听就知道这些人嘴里没什么好话。
李山野也注意到那些碎嘴的东西又开始了,他安慰道:“你们刚来不知道,这周围四家铺子的,一直眼红咱们铺子的生意。对我们铺子的人从来没有好话,以后他们说什么就当没听见,和他们置气,那才是给了他们脸面。”
五人听了李山野说的,心中了然。
军营里也有这样的人,自己不行却怪别人太优秀。
对付这种人,如果不能一次击溃,那还是先无视最好。
牛车慢悠悠的行驶,在一家大杂货铺前停下。
军中给残疾退伍将士们发的银子,五人都是随身带着的。
李山野领着他们,又是杂货铺,又是布庄的,每一会就将需要的东西全都置办完,花了近七百文。
一个个的都心疼的不行,不过想到他们还有活干,还能赚钱,又舒服一些了。
回到铺子,五人把东西放好,洗干净了自己后,就要开始上工。
因为是第一天,黎小鱼没有让五人上来就干活。
而是给五人分工,然后让他们先看一上午,下午的时候,再试着上手干。
五人都怕自己做的不好,再被撵出去。
上午的时候看的十分认真,一遍遍的在心里模拟着场景。
下午上手的时候,虽然有些生疏,速度上慢一些,不过没有出什么差错。
只要多干干,就能成。
麻辣烫大堂突然多了三个手臂残疾的黑衣壮汉,有不少人问他们的来历。
这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黎小鱼直接就说了是军中退伍下来的,
前面多三人帮忙,后面多两人帮忙,铺子里的活瞬间轻松了很多。
食材不够,李山野还能出去现买,及时补货。
麻辣烫铺子在开业的第一天后,第一次营业到了天黑。
晚上的生意因为有清风楼在,一点也不少。
能来这些地方的,那真的是不差钱。
一碗又一碗冒着热气的麻辣烫,被端进清风楼。
这可把周围四个铺子的掌柜看的直冒火。
怎么他们的生意都不好,就那麻辣烫铺子的生意最好?
肯定是像之前猜测的那样,这铺子东家用了什么妖邪手段,抢夺了他们的风水好运。
四家铺子的掌柜凑到了一起。
其中一人道:“要我说,就该给那后生一个教训,让他知道做生意不是他这样做的。”
很快就有人接腔,“我和老朱一个看法,谁家做生意拼了命的抢走别人家的客源啊,都说断人钱财犹如杀人父母,这事就是那后生做的不地道。”
倒是也有人不太认同,他有些小声的说:“可那后生的铺子是卖吃食,和咱们开的铺子卖的东西都不搭噶啊。他这算起来,也不是抢了咱们的客源吧。”
四间铺子,一人卖胭脂水粉,一人卖珠宝首饰,一人卖瓷器摆件,说话的这人,是开书铺的,不过卖的都不是什么正经书。
说破天去,一个开食肆的,也抢不了他们的客源。
不过他的话很快就被另外三个人的怒火给压下去了。
听到徐掌柜的话后,最开始说话的那位朱掌柜气不打一出来。
“老徐,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啊?他要是没用些脏手段抢客源,那怎么前面的那位同样是食肆,味道还不错,可都没开起来。但是他只用几天,就彻底开了起来。你看看清风楼附近的铺子,哪家有他家的好人气?”
卖胭脂水粉的符掌柜道:“我也是这意思,清风楼临近的铺子,加那新开的麻辣烫一共就五家。我们四家整天门客罗雀,就他一家一天到晚络绎不绝的人。事出反常必有妖,说这里面没鬼,谁信啊。”
符掌柜顿了一下,又皮笑肉不笑的笑了一声,话里话外的讽刺着。
“你那书铺,后面有主家撑着,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子顶着。我们的铺子,可都只能靠着自己。老徐啊,做人可不能像你这样,站着说话不腰疼啊。”
徐掌柜被说之后,只能尴尬的笑一笑,也不好再反驳。
他确实只是给主家干活的,要是背后没有个强大的主家,就他铺子里的那些禁书,早就被查抄了,哪能一直好端端的开着铺子啊。
安乐街这地段,铺子买和租都不便宜。
徐掌柜也知道另外三家因为生意一直不行,心里着急。
可要是换地方吧,又要重新拜山头,交各种各样的保护费,麻烦又花钱。
还不如就在安乐街窝着,至少混熟了,不会有那些不长眼的来抢了铺子。
尤其是他们这些卖珍贵玩意的,最怕遭贼。
“那你们想怎么办?”徐掌柜有些无奈的问。
卖胭脂水粉的朱掌柜一拍桌子,恶狠狠的说:“要我说,就是一把火烧了才好,最好连清风楼一起烧了。”
要不是清风楼的存在,他们的生意也不可能不好。
徐掌柜瞪大了眼睛,急忙阻止,“不可,你就算是不想别的,单说那火要是真的烧起来,又怎么会按着你的想法,说烧哪里就烧哪里?搞不好最后还会波及更多的铺子。”
瓷器铺子的吕掌柜一听也坐不住了,跟着出声反对。
“我那铺子就在清风楼的另一边,真要是烧到了清风楼,那我的铺子也没跑。这怎么成呢?”
朱掌柜啧了一声,烦躁的不行,“我就是开个玩笑,怎么就当真了?”
听到这话,吕掌柜松一口气。
倒是徐掌柜多看了朱掌柜一眼。
朱掌柜是卖珠宝首饰,这些东西本来就是贵价的,比较挑客人,卖出去很难,他因此也很忧心。
徐掌柜总觉得对方刚刚是真的想放火,直接把麻辣烫铺子和清风楼全部烧为灰烬,解了铺子没生意的困局。
这让徐掌柜隐约有些担心,怕朱掌柜最后真的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来。
想到这里,他也有些退缩。
后悔这段时间跟着他们一起背后说人,这下被拉上了贼船,想下都下不去。
谈话一时间陷入了僵局,后面一直没说话的符掌柜,这时候摸了一把胡子,“安乐街虽有官差巡视,但也不是一直都在。找些身手好的毛贼,偷偷进去……”
“砸了麻辣烫铺子?”
符掌柜话没说完,就被吕掌柜打断,他以为自己猜中了,还显得很兴奋。
因着光线昏暗,吕掌柜并没有注意到符掌柜的白眼。
“自然不是,砸东西动静那么大,再说又能砸多少?顶多两天,那铺子又能重新开起来。”
吕掌柜一想也是,“那要怎么办?”
“放禁物。”
符掌柜道:“那铺子里新来的伙计,看那体格身姿,像是军营里出来的。若是被发现他们藏弓弩的话,整个铺子都会被封。”
朱掌柜一下子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辞州的铁,铜管制很严格。对于弓弩,刀剑这样的兵器,管制更加的严格。
铁和铜的用量私自超了,最多去牢里待几年。要是私藏弓弩刀剑兵器这些,那可是有意图谋反的意思,是掉脑袋的死罪。
说封铺子,那是轻的。
铺子里所有的伙计,包括铺子背后的东家,都会被抓起来斩首。
“符掌柜这方法,真是妙啊。”
吕掌柜也转过了弯来,但也有新的疑惑,“那些人既然都是将士,所谓的毛贼,真的能成功的放进去吗?”
朱掌柜道:“他们都缺胳膊少腿的怕什么?就算是再厉害的老虎,雄鹰,没了利爪和翅膀,那都是空有外表,实则是不堪一击的废物。”
闻言,吕掌柜也打消了这个疑虑。
但问题是,弓弩从哪来?
这时,三人看向了一声不吭的徐掌柜。
只有徐掌柜能弄来弓弩。
徐掌柜被盯的只觉得头皮发麻,“你们看我干什么?我的主家再厉害,也不会允许我偷弓弩来栽赃他人啊。”
要是事发的话,第一个死的就是他。
徐掌柜不干。
此时,符掌柜道:“你要是不干,我就将你和周姨娘的事告诉裴将军。到时候,你也是一个死。”
徐掌柜懵了,他颤抖着手,指着符掌柜,气的愣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书铺是裴家周姨娘手里的铺子,而裴家身为武将世家,最不缺的就是各种弓弩刀剑兵器。
徐掌柜又与周姨娘有染,想要弄来弓弩,简直就是轻而易举。
朱掌柜此时唱起了白脸,带着些安慰的语气,“弓弩弄不来也没事,刀剑也成,反正都是禁物。”
符掌柜也适时开口,“给你两天的时间,超过两天,你和周姨娘的事,我就会立即告诉裴将军。”
他看着徐掌柜冷笑了一声,“裴将军是个什么样的人,想必你也知道。当年敌方要投降,他可是眼都没眨一下,将那些人全部杀了个干净。这里面,可不仅仅都是敌军啊。”
徐掌柜额头冒着冷汗,他知道,那些人里面还有被敌军抓去的辞州百姓。
当时敌军以百姓威胁,没想到裴将军不吃这套。后面实在是打不过,就想着投降做俘虏,至少能保住一条命。
裴将军假意答应,在他们放下武器后,将所有人都杀了个精光。
这事自然是没有瞒住的,当年侯爷气的用鞭子抽打裴将军许久,又将人关在牢中三年。
最后因为边关又有战事,才将人放出来上阵杀敌。
从那之后,裴将军在外总是笑呵呵的,对谁都一副笑脸。
但徐掌柜知道,那只是裴将军的伪装。
一个人骨子里是什么样的人,不可能只用短短三年时间,就彻底变成另外一个人。
现在的裴将军更加的可怕,因为他不像之前那样,可以从表面就看出,他会做什么。
“徐掌柜,想清楚了吗?”
符掌柜的声音像是催命咒语,徐掌柜闭上眼睛,“好。”
……
麻辣烫铺子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好。
人们口口相传,被好友介绍来的不在少数。
因为能够及时出去购买食材补货,麻辣烫铺子关门的时间,比起之前是晚了不少。
不过依旧是周围铺子里,关门最早的一个。
注意到麻辣烫铺子关了门,朱掌柜与吕掌柜对视一眼,只等着今晚符掌柜的动作。
夜深后,所有的铺子都关了门,只有清风楼的门口,还挂着灯笼,表示在营业中。
书铺里,昏暗的烛光下,徐掌柜掏出用破布包好的一把剑。
他紧张的吞咽着口水,额头一层层的冒汗。
“弓弩实在是弄不来,只有这把剑,是废弃扔在库房的,拿出来不会有人发现。”
符掌柜对此并不在意,他检查一下剑后,笑道:“都一样,有这个就足够了。”
他把剑重新包好,拿着递给了身边跟来的黑衣人。
那人接过剑,身形极快,从后门溜出。
徐掌柜害怕之余,瞥了黑衣人一眼,总觉得这样的人,不像是普通的毛贼。
麻辣烫铺子后院,王山睡得好好的突然睁开眼睛。
“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这间屋里住了三人,张小牛睡在王山的上面。
他从上铺探头,“外面好像有人。”
对于其他的将士来说,外面微小的动静或许很难发现。
但身为骑射营的将士,这所谓的小动静,不亚于在他们耳边蹦跶。
“起来,我们去看看。”
张小牛动作迅速,他没有等王山他们拿拐杖再出去,速度慢了的话,很可能就会让偷东西的贼得逞。
他刚出去,就看到一道黑影快速闪过。
张小牛气沉丹田,边追边大声呵道:“呔!大胆贼人!竟敢在你爷爷我眼皮子底下偷东西!”
另一间屋的刘柱子和赵铁腿脚好,几乎是和张小牛同时跑出来的。
三人默契的追击着,黑衣人握着剑,想要先跑出后院。
但他的路都被堵住,他看着围追他的三人,很是恼怒。
不是说都是些退下来的废物吗?怎么会如此警觉?
他竟刚进来就被人发觉了!
现在好了,不仅东西没放下,人也跑不了了。
黑衣人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着地形,终于发现了一个能跑的地方。
正准备快速冲出去,那三人肯定拦不住他。
下一秒,他的腿就被什么东西打中,疼的他倒在地上,抱着腿叫喊出声。
王山把手里的弹弓揣回腰间,张小牛三人立即上前查看。
用弹弓打出去的那颗尖锐的小石子,陷入了黑衣人小腿的肉中。
刘柱子注意到黑衣人身边用布裹着的东西,很熟悉。
他将其捡起,打开之后大惊失色。
“剑!他要谋害东家!”
第49章 第 49 章
王山五人的动静不小, 李山野直接穿着里衣踩着布鞋就跑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根粗长的圆木棍。
“李哥,快找绳子来将人捆了!”
王山一声吆喝, 李山野连忙去找麻绳。
黑衣人疼劲过了之后, 又拼了命的想跑。
这要是真被捆, 就死定了。
王山五人意识到人又想跑, 也不客气, 五人使出了劲上去就揍。
他们好歹也是军营里出来的,上过战场, 杀过敌, 见过血。
身体再如何残疾,揍人法子和力道都在, 更别说是五个打一个。
而对于这种要置人于死地, 被抓后还妄图再逃跑的人, 下手更是丝毫不手软。
黑衣人被捆之后,王山几人一时间也没了主意。
不知道要将人交给谁。
李山野去黎家找黎小鱼, 得知消息后, 黎小鱼托他爹先去找大伯父, 将此事告知。又安慰了他娘后,跟着李山野去麻辣烫铺子。
黎九章在黎小鱼到麻辣烫铺子三刻钟后到的,车夫将马车驾的飞快,兄弟二人下了马车齐齐扶着后院的枇杷树吐了。
“爹, 大伯父,你们喝水漱漱口, 缓一缓。”
兄弟二人从黎小鱼手里接过碗, 漱口后舒服了不少。
黎小鱼又用杯子给二人倒了一些水,黎九章二人喝了几口, 整个人都缓过来了。
黎九章用帕子擦了嘴,黎九州直接用袖子一抹,然后将他大哥手里的杯子接过去,送去了厨房。
黎九章道:“抓的人,还有剑呢?”
“人在仓库里关着,剑在王山他们那。”黎小鱼道。
黎九章去看了一眼人,嘴里塞着布,满脸淤青,晕了过去。
“怎么晕了?”
一直陪着的张小牛有些不好意思的挠头,“不打晕老想跑,中途想跑好几次。”
黎九章没再问,人没死就行。
“带我去看看剑。”
剑放在屋里的小桌上,一进门就能看见。
由王山和方明看着。
看到人进来,二人对黎九章行了礼。
黎九章颔首后,朝着剑走去。
打开外面包裹着的破布,仔细看了之后,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把剑再次放好,黎九章问道:“知道这人到底是为什么来的吗?”
黎小鱼回他,脸色也不太好。
“我来的时候,王山他们问过了。就是为了将这把剑偷偷放在铺子里。”
黎九章大骇,“什么人心思竟然如此恶毒,这是要你的命啊!”
私藏器械的罪名,黎小鱼已经知晓。
他听完那黑衣人来的目的后,也是十分惊骇。
一时间都想不起来,自己得罪过什么人,要把他往死里害。
黎九章看着包好的剑,松一口气。
“幸好是抓住了人,来之前,我已经叫人去军营那边传话。说了有贼人带着兵器企图劫洗麻辣烫铺子,小鱼不必担心,也不要害怕。”
跟在后面的黎九州心情也是大起大落的,一直到黎九章说完这句话,才彻底的放心。
直拍胸口,让自己缓过气来。
黎小鱼上前给黎九州拍拍背,帮着他舒口气。
对黎九章点头,“有大伯父在,我不害怕。”
他又问道:“不过为何是去军营那边传话?而不是官府?大伯父是怕江大人那边搞鬼?”
“不全是。”
黎九章随即给黎小鱼解释了一下。
辞州的情况比较特殊,兵器,铜,铁上的事,文官插不了手。
就算是官府将人带走,最后也是要移交给军营那边。
直接交给军营的话,省的来回移交,也从根本上避免了江渚松会为了争对他,去动手脚的可能性。
黎小鱼闻言了然,黎九章拍一拍黎小鱼的肩膀,其实也是有些后怕,“好在人没得逞,提前被抓住了。”
不然的话,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涉及到兵器,军营那边很快就来了人。
黑衣人被将士架起来带走,那把剑也由黎九章交给了来的将士。
这次的事情,多亏了王山五人的敏锐察觉。
黎小鱼给了他们每人一两银子奖赏,李山野也有五百文。
他虽没有第一时间发现,但是后面一直帮着王山他们压制黑衣人。
黎小鱼不差这五百文,不想在这上面让人生分了。
王山几人起初不要,这对他们来说就是分内之事。
但黎小鱼真的不给他们的话,心里也难安。
他已经从黎九章那边清楚的知道,这次那人要是将剑放在他的铺子里,后果不堪设想。
这银子,他是硬塞过去的。
王山五人拿着属于他们的奖赏,高兴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这银子真多啊。
他们在军营拼死拼活的,身体都废了,也不过就三五两银子。
今日不过是解决了一个小小的黑衣人,就能得到一两银子,这种差距实在是太大。
李山野只拿了五百文,但他也很知足。如果不是那五个将士敏锐的发觉,他这条命也得搭进去。
人家多拿,那是应该的。
天亮之后,四名掌柜全都被将士从家中带走了。
那黑衣人有些身手,是受过训的。不过想来是还没训成,就被派出来执行任务。
连王五他们的审讯都受不住,更别提军营的审讯。
挨了几鞭子后就撑不住,能说的全说了。
此事本不需要定安侯出面,不过因为涉及到裴将军,又涉及到黎小鱼,他还是去了营帐。
定安侯目光落在符掌柜身上,对方低着头,不敢抬头。
“罪犯符应,本侯爷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符掌柜连忙磕头,惶恐道:“小人不曾面见过侯爷英姿”
定安侯收回视线,问一旁的裴将军,“裴放,这里有你家的人,对他们的罪行,你是什么看法?”
裴将军看都没看,“全杀了。”
定安侯没真按着裴放的来,根据大俞的律法定了几人的罪。
“主谋符应,唆使徐武之窃剑私用,罪大恶极,按律斩首。徐武之私自窃剑,有违律法,按律斩首。朱,吕二人,按律家产尽数充公。二人挖矿做苦役,终身不得出。”
被判罪之后,徐武之,和朱,吕二人一直喊冤枉。倒是符应没有出声,平静的接受了斩首的命运。
说是斩首,也不是即刻就行刑。
需要上报之后再复核,确认罪名成立之后,才会定下问斩之期。
在问斩前,都需要去做苦役。
四人被拖出去后,定安侯也起身离开,路过裴放时,对他道:“大人的错,你别牵扯到孩子。”
裴放眼皮一掀,“侯爷怕我迁怒杀子?”
定安侯直接就点了头,“你又不是做不出来,但你可想好了,这事真要是做了,江渚松会咬死你。到时候朝堂上多如牛毛的弹劾,本侯可保不准你还能不能好好的在军营。”
裴放笑了一声。
“侯爷放心吧,我说过了不会再给侯爷添麻烦。”
定安侯强调,“你最好是说话算话,别在这和本侯耍诈。”
裴放掏了一下耳朵,没正面回应,而是说道:“侯爷有空在这和属下说这些,不如写信问问二公子做了些什么。姓符的还没死呢,早晚有败露的可能。侯爷还是想怎么给二公子擦屁股吧。”
“你胡说八道什么?”
定安侯拧眉质问,但在裴放看来,不过是虚张声势。
“属下记性极好,几十年前杀的第一个人,至今都能清楚的记得模样。那符应的模样虽然有变化,但属下敢肯定,他就是当年跟着二公子去京城的小厮之一。”
定安侯冷眼看向裴放,“你的记性好,就是将辞州百姓都认成了细作,全部杀死?”
那是裴放唯一一次对自己的记忆产生怀疑,即便是现在,裴放也不敢说一句,他当年没有认错。
定安侯没再理会裴放,抬脚离开营帐。
对着一张信纸,定安侯发了半天的呆。
裴放的话,他听进去了。
因为他也认出了符应。
最开始只是觉得熟悉,后面慢慢的就想起了人是谁,不过不敢确认。
裴放的话,让他确认了符应的身份。
只是原本应该在京城的人,为什么会改名换姓的又回到辞州。
甚至还要千方百计的害黎小鱼?
若说朱,吕二人是因为生意上的事情对黎小鱼抱有敌意,定安侯是相信的。
但符应的反应来看,他根本就不是因为生意而产生怨恨。
甚至可以说,他一直在引导另外三人针对黎小鱼。
如果是与老二有关,那远在京城的老二,又为什么会隔着大老远的距离,动用一直埋起来的棋子,针对黎小鱼呢?
难道是二人在京城的时候结下的仇怨?
定安侯想不通,最终还是提笔沾墨,斟词酌句的写了一封信。
封好信封后,他唤来亲兵,“你叫暗卫去送,务必送到京城。”
……
麻辣烫铺子和另外四个铺子的事,很快就在安乐街传开了。
对外传的比较简单一些,只说了那四名掌柜,嫉妒麻辣烫铺子的生意红火,觉得麻辣烫铺子抢了他们的好风水。
所以心生歹计与盗贼同流合污,给盗贼送银子让人去抢麻辣烫铺子。
结果被铺子里新招来的那些将士给发现了,还被压制住了。
因为盗贼手里有刀剑,是私藏的,大半夜的直接就交给了军中审理。
天刚亮,主谋四人就被军中来人带走了。
听到这些消息的时候,小柳在清风楼里叉着腰骂,那几家铺子生意不好怪得了谁?
这里面倒是有小柳他们的影子。
因为那几人狗眼看人低,作践他们。
碍于身份的原因,小柳他们也不能直接对着干,搞不好反而是他们被官差直接抓走。
所以他们就会说这些铺子坏话,来他们这的客人就不会去他们的铺子。
这些人倒不是真听小柳他们的话,而是他们自己对那铺子本就不感兴趣。
除了小柳他们背后搞的小动作外,最大的原因还是因为这几家铺子卖的东西和地方选的确实不好。
但绝对和风水没什么关系,抢风水更是无稽之谈。
在清风楼边上卖胭脂水粉,珠宝首饰可又得罪了小柳他们,这些他们还能指望卖给谁?
路过的女子们因为清风楼的原因,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都根本不会停留。
清风楼白天关闭的时候,一些男子倒是会进周围临近的铺子。
可他们也不买胭脂水粉,珠宝首饰这些啊。
而瓷器摆件铺子里的一直都那几样,客人看过一遍没有心仪的,隔一段时间再来,发现东西都没变,自然不会再来了。
其他比这好的铺子多了去了,这生意能好才怪。
至于书铺,他家纯粹挂羊头卖狗肉的。
表面上是正儿八经的书,但那只是书封正经。
里面的内容,全是禁书,那本来就是生意不好啊。
它都是禁书了,只有胆子大的才敢来买。但也是偷偷摸摸的。
谁家禁书铺子门口客人多,这是生怕不被官府抄了啊。
麻辣烫铺子这场无妄之灾,引得常客们的为其气愤,怒点更多的串,就要让麻辣烫铺子赚钱。
搞得黎小鱼不得不出来劝大家理性消费,别点了那么多,最后吃不完浪费了。
好在食客们不是真的不理性,都带着碗呢,准备带着回去一大家子吃。
而贺辞听说麻辣烫铺子差点出事后,直接骑马赶过来。
他知道的是原委。
还是裴叔群告诉他的,他当时顶着被他爹揍的一脸淤青,想不相信都难。
周姨娘虽不是他的生母,但裴家所有人,都因此承受着裴将军的怒火。
贺辞刚开始听裴叔群说,是难以置信的。
有人想要在麻辣烫铺子里藏兵器,是要置黎小鱼于死地。
他根本想不到,谁会这样对黎小鱼。
而想不到幕后之人,才更让人心慌害怕。
之前说好了贺辞中午的饭直接来麻辣烫铺子吃,黎小鱼准备好贺辞的饭菜,没想到贺辞会来这么早。
都没有到书院中午休息的时候。
不过看贺辞那样,就知道他是为了昨晚的事情来的。
黎小鱼忙得很,暂时没办法招呼贺辞,只让李山野把饭菜给他端出去。
贺辞也看出黎小鱼很忙,他没有去打扰,坐在后院梧桐树下的石凳等黎小鱼。
李山野把热乎乎的饭菜端到石桌上,让贺辞先吃饭。
吃完后,贺辞也没走,一直坐着等。
因为他沉着脸,实在是吓人,何二妞他们六人都不敢说话,还悄悄的往更远的地方挪。
穿串和洗菜切菜的声音都尽可能的小,就怕引起了贺辞的注意,再生他们的气。
“小侯爷,你今天不上学了吗?”
黎小鱼终于忙完,洗了手和脸后,出来坐到贺辞的对面。
贺辞看向黎小鱼,皱着眉急道:“你差点死了知不知道,你怎么一点也不怕的样子。”
黎小鱼轻笑,想要缓解贺辞焦躁的情绪,“我不是好好的吗。”
贺辞见黎小鱼一副不当回事的样子,立即道:“我会让我的人晚上也替你盯着铺子,小饭馆,还有你家都……”
“小侯爷,不必。”
黎小鱼打断了贺辞的话,对他来说是真的不必。
“我大伯父派了人。”
贺辞哼了一声,“他手底下的那些官差能有我训出来的暗卫厉害吗?你放心,我不会让他们盯着你,只是守着屋子周围不让贼人进去。”
黎小鱼想要拒绝,但他从贺辞的眼中,看到了期盼。
拒绝的话到了嘴边,突然转了音调,“好。多谢小侯爷了。”
贺辞终于露出了笑来,雨过天晴了。
不过他很快就又阴云密布起来。
清风楼的小柳来了。
他很少会自己过来,只有遇到好事了,才会自己来。
说是散喜气,让黎小鱼沾沾喜气。
而且都是选在铺子的客人走后,来央着黎小鱼给他做一份麻辣烫。
“小郎君~我今日摇骰子赢了十两银子,来散散喜气。”
小柳摇着细腰,夹着声音朝着黎小鱼扑来。
结果还没碰到人呢,贺辞的手就抵在了小柳的头上,语气不善,“你好好走路,再撞到黎小鱼。”
小柳扑人失败,叉腰生气。
“你这大高个谁啊?碰我那是要给钱的你知道吗?”
贺辞松开手,小柳看清楚了人的样貌,受到了惊吓。
“见过小侯爷。”
这回换贺辞惊吓了,他急忙道:“你别乱叫啊。”
说完又扭头看黎小鱼,“我没进过清风楼。”
黎小鱼哦了一声,没有再出声。
小柳有些狐疑的看着二人,像是品出了些什么味来。
正要吃惊呢,就被贺辞狠狠的瞪了一眼。
小柳察言观色,立马明白意思,对黎小鱼解释道:“咱们楼里有各个贵人的画像,怕我们不认人得罪了贵人,最后再丢了小命。那画像里就有小侯爷,所以方才我才认出是小侯爷来。”
贺辞连忙道:“我就说了我真没去吧。”
黎小鱼瞥见小柳看戏的眼神,揉了揉眉心,“小侯爷,你真的不用和我解释这些。”
……
又过半个多月,辞州越来越冷了。
天空已经飘起了雪,整个世界都成了白色。
大院子那边也进入了尾声,最多还有十天,就全部完成。
黎小鱼还是要在年后才能收人上课,年前之前,他准备培养出两个合格的做麻辣烫的。
一开始是要在外直接找有点厨艺的,不过一直没找到。
有点厨艺在手的,不愿意来在这烫菜。
黎小鱼也不舍近求远了,做麻辣烫只要汤底和调料做好,烫菜简直有手就会。
干脆从现有的员工里面选。
王山和方明因为腿的原因不能久站,而且后厨地上也可能会有水迹没及时擦干,再把人摔着。
所以二人没有参加这次的选拔。
何二妞四名女子这次参与了进来,她们之前想着能攒点就攒点。时间久了,觉得这活计真的好,要是可以想一直干下去。
至于嫁人后怎么办,她们不信哪个婆家会让她们丢弃这样好的活不干,如果真的有这要求,那不嫁也罢。
只有光棍娶不了媳妇的,还没听说哪家姑娘嫁不出去的。
最后黎小鱼选了刘柱子还有何二妞。
他们二人更注重卫生。
且何二妞的丈夫,李山野也在铺子里面,时不时的也要去后厨端麻辣烫,不怕人说闲话。
身处这个地方,虽然黎小鱼心里不愿意这样过度的避讳,但也不能因为他的那些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思想”,就让别人为此遭人非议。
选好了人后,黎小鱼就带着他们跟在自己身边学。
教了三天,黎小鱼就放手让他们去做,换他在一旁看着。
二人心里很是紧张,这东西看着简单,但架不住就是害怕出错。
他们也知道如果因紧张就做不好,那这个机会就会让能做得好的人得去。
只能强行逼着自己集中注意,好好干。
好在最后二人没有出什么差错,顺利的烫好了一波食客的食材。
熟能生巧,黎小鱼盯着他们一段时间后,完全撒手不管,麻辣烫铺子也能正常的运转下去。
他只需要定期的做酱和辣椒油,还有骨汤所需要的料包补货就可以。
很快到了年节,黎小鱼的麻辣烫铺子在过年的前三天,后三天还有过年那天放假。
员工们带薪休假。
谈不上是不想压榨员工,对这里的人来说,一天不干活才是煎熬。
内心会充满不安。
是黎小鱼自己不想大过年的还要做调料,员工不想休息,但是他想。
干脆全部放假,小饭馆他也给放了。
少赚这七日他不会变穷,多赚这七日他不会变富。
但是休息这七日,他能开心快乐的不得了。
休息,都给我休息。
王山他们回不了家,太远了,而且大雪封路走不了。
只能开春后,托镖局稍点钱回去。
卢大海也是一样,他们六人倒是全都凑到麻辣烫铺子那,一起过了个年。
过年那天,黎小鱼还去麻辣烫铺子与六人吃了顿中饭,他不喝酒,给六人打了好酒。
汉子们吃着吃着眼睛就掉豆子,以前没有在这样暖和的地方,吃肉喝酒的过过年。
就连卢大海也是一样,他在师父那,身为众多弟子中的一个,他天资不好,不受重视。怕师父不喜,什么也不敢多吃。
寄人篱下的感觉,实在是叫人酸涩难忍,满腹委屈。
就是在家,都怕自己多吃一口,遭受哥嫂的白眼。在哪,竟都是没有在这里来得舒服自在。
黎小鱼这个年一半时间和爹娘在他大伯父家渡过,一半时间是在自己家中,陪着爹娘。
初八那日,麻辣烫铺子和小饭馆重新开业。
休息之后的员工们,精神面貌很不一样,容光焕发。
大家今年都过了个顺心顺意的好年。
想买棉被的买了棉被,想让娘敞开肚子吃肉的,也买了各种的肉。
过年看着亲人满足的笑容,也让他们更加的想要为之努力。
他们的日子在慢慢的变好,会越来越好,会一直好。
各个主街每天都有专门的人清雪,不过因为天冷,客人确实是少很多。
随着上元节的到来,人又逐渐多了起来。
上元灯会不仅是京城有,辞州也有。
甚至因为这里气候的原因,还有特色的冰灯展。比不了京城灯会的绚丽奢华,倒也是别有一番趣味。
而这一日,正好是黎小鱼的生辰。
第50章 第 50 章
麻辣烫铺子开业之前, 凌少卿和许活要学的菜,黎小鱼全都教了。
而黎小鱼整日在麻辣烫铺子里后,很少再见到凌少卿。
今日凌少卿倒是一大早直接出现在了黎小鱼家门口。
周珍娘和黎九州在厨房给黎小鱼做长寿面, 小猫儿也跑了过去, 说要一起给哥哥煮面。
黎小鱼听到敲门声, 起身开门。
门外是许久未见的凌少卿还有柳玉攀。
“师父, 生辰快乐!”
凌少卿脸上带着伤, 将手里精致的螺钿小盒递给黎小鱼。
黎小鱼接过,想要让两人进来, 却发现柳玉攀没有下马车。
他又是个藏不住情绪的, 焦急担忧都已经写在脸上。
今日上元节,书院休沐, 按理说应该不是赶着去上学。
黎小鱼又看到凌少卿脸上的伤, 大概也能猜到原因, 没有出声让二人进屋里去坐。
只在接过凌少卿递过来的盒子后说道:“谢谢少卿。”
凌少卿嘴角扯出一抹笑,眼帘微垂, 有些许的失落。
“师父, 我有事先走了。”
黎小鱼注意到凌少卿的神情变化, 他稍作犹豫,在凌少卿转身时,轻轻喊了一声,语气温和带着难以忽视的关心。
“少卿, 伤口还疼吗?”
简单的一句话,让凌少卿觉得心口酸胀无比。
这段时间, 他一直被他爹派人看着, 不允许再靠近小饭馆,靠近黎小鱼。
反抗的过程中, 不知挨了多少的打。
新伤叠旧伤,哪有不疼的。
可他没有一次喊疼,好像喊了,就对他爹低头认输一样。
眼下,黎小鱼的话,让凌少卿迈不动脚步。
他以为黎小鱼不会再认他这个徒弟了,没想到在离开这些天后,还是会关心他。
凌少卿不由小声道:“师父,如果我只是出生在普通人家就好了,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或许,我娘要是还在就好了,她一定会允许我继续跟着师父学做菜的。”
凌少卿的声音越来越小,黎小鱼听不真切。
而凌少卿也没有给黎小鱼再说什么的机会,直接翻身上马走了,只留一个落寞的背影。
多在这待一刻,被他爹发现的机率就会更高。
他不想因为他的原因,让他爹伤害到黎小鱼。
柳玉攀勒着缰绳,慢下一步,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囊丢给黎小鱼。
黎小鱼反应迅速,抬手接过。
柳玉攀扔完锦囊后,便策马离开,连说一句话的时间都没有。
回到屋中,黎小鱼先是打开了凌少卿给的螺钿小盒,里面放着一块玉佩,质地上乘,雕工精细。
而柳玉攀的锦囊里,有两张纸。
一张是一百两的银票,另一张是信。
黎小鱼把银票放一边,看起了柳玉攀写的信。
信中开头就说了那一百两是生辰礼,他不知道选什么礼物。
后面大概讲了凌少卿最近发生的事情。
凌怀远不准凌少卿再继续做菜,也不准他再与黎小鱼接触。
甚至连珍馔楼,他都不可以再去。
前面凌少卿不听,被揍一顿关了起来。凌怀远还专门去书院给凌少卿请了假,后面还不给饭吃,不给水喝。
凌少卿也一声不吭,大有一种要么饿死他渴死他,要么就继续学做菜的架势。
父子二人都以最极端的方式抗衡着对方,但最后还是身为大人的凌怀远计高一筹。
他威胁凌少卿,要是再继续下去,就让将士抄了珍馔楼。
还会无时无刻的派人给黎小鱼的铺子找麻烦。
凌怀远可以轻易的拿捏凌少卿的软肋,但身为儿子,离了老子就无权无势的凌少卿,他对此毫无办法。
他只能像一只困兽,咬着牙和他爹干了一架。
最后惨败告终,被他爹揍了个半死,在床上躺了好久。
信的最后,柳玉攀说:“黎小鱼,表哥是真的拿你当师父。他想让你知道真相,他不想和你之间的师徒情真的钱货两清。可他又怕你知道真相,会因此受到伤害。”
“但我没有那么多的顾虑,和你说这些,不是想逼你做什么,也不需要你做什么。只是想让你知道,表哥他拜你为师之后,每天都开心许多。和姨母还在的时候,差不多的开心。”
黎小鱼看完信,情绪波动太大,躺到躺椅上,双手交叠在腹部。
一边晃着躺椅,一边木着一张脸,默默流眼泪。
其实,最开始凌少卿学成再也没出现后,黎小鱼心里是有点难受的。
虽说是按着之前说的,钱货两清。但再怎么样,人心都是肉长的。
从每天都见面待在一起的人,整天师父长,师父短,话里话外都维护着他的人,突然一下就再也不出现。
说心里不难过,那才是假的。
不是怪罪,而是难过曾朝夕相处的人,不再出现在自己的世界里。
就连小猫儿隔三差五的晚上都要问问他,少卿哥哥去哪了,怎么一直不见他。
他讨厌的柳玉攀,都问过几次。
那时候黎小鱼也只能说他们有自己的事情忙。
现在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又想到凌少卿还记得他的生辰,一大早的顶着寒风偷跑出来,黎小鱼鼻子又酸酸的了。
哎,少年人,是没有资格谈论自由的。
黎小鱼平复情绪,正好周珍娘在外头喊饭好了。
他起身将信收好,又把柳玉攀给的作为礼物的一百两银票,连同凌少卿给的玉,一起放进床头柜子里的小箱子中。
这才出房门,去吃早饭。
黎小鱼每年的生辰,都是中午的时候一大家子吃个饭,并不会宴请旁人,晚上再一家一起去看灯会。
今年也是一样,中午黎九章带着妻子赵怀钰来黎家。
黎九州一家四口人备了一桌子的菜,就连小猫儿都在黎小鱼的指导下,做了道凉拌菜。
虽说只是加加调料,那也算做了。
一桌子的菜,大部分是黎小鱼做的。色香味俱佳,吃的黎九章和赵怀钰一个劲的夸。
要不是做蛋糕打奶油太麻烦,黎小鱼实在是懒得弄,今天还能吃个蛋糕。
吃完了饭,黎小鱼和黎九章去屋里谈关于厨师技术学院的事情。
黎小鱼是准备在上元节后开始招收学生的。
他所办理的所谓学院,是辞州甚至是大俞都没有的。
这有个好处,就是不需要官府批准。只要以收徒的名义,就能将其开起来。
黎九章知道黎小鱼的想法,看着侄子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小鱼啊,你告诉大伯父,你是不是因为当初大伯父说的当官为民,才要这么做的?”
黎九章的神情有些严肃,“不管怎样,大伯父希望你这样做,是因为自己喜欢,想要。而不是为了大伯父的仕途,大伯父不想要自己的仕途之路,是将亲人做踏脚石。”
黎九章当官多年,有着常人没有的敏锐。
寥寥几句,就能听出其中蕴含的意思,并且抽茧剥丝的分析出原因。
黎小鱼知道瞒不了他大伯父,不过倒也不全是他大伯父说的那样。
“一半是,一半不是吧。我会的菜谱很多,教人能收学费,也是一项收入。”
黎小鱼说着露出了些调皮的模样,“更重要的是,能轻松好多。教出来一个,不想出去自立门户,又合适的话,我就聘用留下,可以当师父教下一批。”
黎九章瞧着侄子鲜少露出的俏皮模样,忍不住笑道:“说的都是孩子话,即便体力不劳累,管理着那么些人,心里也会累,哪里又能轻松。当大伯父不懂,在这哄大伯父?”
“哪有。”
黎小鱼当然不承认,而且在他看来,确实比开多个铺子会简单轻松一些。
这事,在黎九章这边算是彻底的过了明路。
侄子费尽心思,给他这个当大伯父的铺了一条路,黎九章心里也盘算着后面该如何把这条路修砌的更好。
务必不能浪费了侄子的心意。
晚上的时候,一家人去逛辞州的灯会。
街道两边每隔着一米距离,就有一座冰雕。中间有空,放置着一根粗长的蜡烛。
暖光从冰冷的冰雕中透出,有一种奇异的美感。
小猫儿看的目不暇接,一直在发出赞叹声。
以往上元节,他作为乞丐,都是被赶去城外破庙里待着,不准进城的。
这还是他第一次逛灯会呢。
遇见卖糖葫芦,糖人糖画的,黎九州和黎九章兄弟两就会掏钱出来,给妻儿买来尝。
黎小鱼和小猫儿这一晚上嘴就没停下过,吃了一肚子的糖。
辞州因为硝石管制更加严格,不像京城那些地方,上元节会有烟花看。
虽说没有烟花,但好在还有打铁花能看。
不过因为铁花高度有限,想要看需要提前到指定的地点等候。
黎家一大家子跟着人群朝着看打铁花的地方走,小猫儿是孩子,黎九州怕拍花子把孩子拍走,人多的时候直接抱在了怀里。
小猫儿还是记事后第一次被人抱起来,又高兴又难过。
爷爷年纪大,身体不好,他记事起,就抱不了他了。
他看着乌泱泱的人头,搂着黎九州的脖子,想着要是爷爷能看见高出来的他就好了。
黎家人刚到地方,黎小鱼就被一个黑衣男子拍了一下肩膀。
“郎君,这是小侯爷给你的信,请郎君速速观看。”
黎小鱼接过信,拆开信封,是熟悉的字迹。
信中贺辞叫他跟着黑衣人走。
黎小鱼怕自己被拐,摇头,“我不亲眼见到贺辞,是不会跟你走的。”
笔迹可以仿写,人可以冒充,谁知道对面的黑衣人到底是好是坏。
黎小鱼不会轻信陌生人的话。
黎家的其他人也注意到这边,走近许多,齐齐盯着那黑衣人看,怕这人是个坏东西,打什么歪主意。
黑衣人忽视黎家人的视线,他没想到黎小鱼会这样的拒绝,恭敬的颔首,“郎君在此地勿走,在下去请小侯爷。”
上元灯会人很多,贺辞为了找到黎小鱼,派了大量的人手。
他本是想给人一个惊喜,光想着先瞒着,却忘了今天晚上找人有多难。
手里能派出去的人都派出去了,好不容易有一个在打铁花那看见了黎小鱼。
结果黎小鱼警惕的很,根本不来。
这不由让贺辞在想,黎小鱼之前经历过什么,才会如此的警觉。
跟着黑衣人来到黎小鱼所在的地方,贺辞看到熟悉的身影,贴近后低头小声道:“我来了。”
黎九章看到贺辞,有些惊讶,随后对其颔首。
贺辞轻点头,对四个大人道:“晚辈想带小鱼去别处游玩。”
这话不是询问,只是告知。
按理说一个小辈这样说话,黎九章一准不高兴。
不过这人是贺辞,那就另说。
不谈他的身份足以让他有这样傲慢,之前黎九章没少在这小子手上吃亏,今天能开口说这句话,已经是出乎黎九章的预料。
按着贺辞的性子,该是直接拉人就走的,压根不会开口说这一声。
在这惊讶中,黎九章也没有听漏贺辞对黎小鱼的称呼。
小鱼。
对于小侯爷这样身份的人来说,这称呼过于亲密了些。
黎九章有些奇怪的看一眼侄子,视线在二人的身上来回停留,没明白他们是什么时候变成了一副好友模样。
从小看到大的人,对侄子的性子,黎九章也最是了解。
这孩子对谁都温和,但不代表没有喜好。
小侯爷这样强势霸道的人,是小鱼最不喜欢的。
但眼下,小鱼不仅没有说什么,还询问他们可以先离开一会吗?
黎九章总觉得他侄子对小侯爷,有些过于包容了。
不是碍于身份的面子功夫,他能感觉到。
玉山贺辞替黎小鱼挡箭的事,在找山洞的时候,贺辞小声的对黎小鱼要求,不准他告诉任何人。
挡箭的时候,没人注意到他们那边,凌少卿他们也没看见,只以为贺辞是被流箭射中。
贺辞不让说,是不想他爹娘知道。
虽说他们不会因为这个就直接往一些方面想,但贺辞下意识的,就是不想黎小鱼和他爹娘有太多的接触。
他怕他们会不小心伤害到黎小鱼。
他不想黎小鱼有和他一样的经历。
黎九章自然也不知道玉山挡箭这事,因此黎小鱼对贺辞的态度,黎九章便看不太明白了。
黎九州夫妻二人高兴孩子来了辞州有好朋友,上元节都专门过来找孩子出去玩,心里高兴着呢。
当即就同意黎小鱼跟贺辞去玩,还叮嘱他们玩得开心。
小猫儿知道哥哥要走,依依不舍的挥手。
黎小鱼被贺辞带离人群,上了一辆马车。
“要去的地方很远吗?”
贺辞先给黎小鱼冻僵的手里塞了个手炉,“还行,怕你冷,所以才备了马车。”
黎小鱼捧着手炉,指尖泛起细密的痒意。
如贺辞所说,地方确实不远。
不过也说不上近,都已经出城了。
到地方后,贺辞掀开厚重的车帘,从坐榻上取出一件宽厚的狐裘大氅,把黎小鱼包裹在里面。
“外面冷,穿着别脱。”
黎小鱼指尖陷入手炉外面套着的毛茸套子里,无意识的搓着毛。
“多谢小侯爷。”
贺辞给自己也穿了件狐裘大氅,黎小鱼那件是白的,他的这件是黑的。
黎小鱼余光看了看,贺辞穿着像一头高大的熊。
脑子里突然闪出的莫名想法,让黎小鱼没憋住轻笑。
贺辞不知道黎小鱼笑什么,但见黎小鱼笑,他也想笑,“你笑什么?”
黎小鱼当然是不敢说实话的,只能打哈哈。
“没什么,小侯爷带我来这里是做什么?”
周围没什么人,十分的空旷。
因为四周积雪的原因,倒是没有那么黑,不照灯周围也能看的比较清楚。
二人直接坐在马车的门口,马车足够的大,并排坐两人还有较大的空余。
贺辞道:“今日你生辰,给你送个生辰礼。”
黎小鱼有些不解,什么生辰礼物要专门跑到荒无人烟的地方来给。
“黎小鱼,抬头。”
贺辞的声音让黎小鱼将视线转向天空,一道火光快速升起,随后四散炸开。
冷冰冰的世界,增添了绚丽温暖的色彩。
一道一道的烟花接连升空,黎小鱼仰头看着,温暖的光也映在他的脸上。
黎小鱼抬头看烟花,贺辞侧头看黎小鱼。
“听说京城上元节都是放烟花,想来你每年都会看。怎么样,辞州的烟花,比起京城是不是也没什么差?”
黎小鱼微笑着说:“嗯,很好看。”
贺辞看着黎小鱼脸上的笑,还有眼角泛起的泪光。
“怎么哭了?”
他拿出帕子,伸手给黎小鱼擦去眼泪。
黎小鱼红着鼻尖,眼眶,摇头说道:“我是喜极而泣,谢谢小侯爷。”
烟花很好看,他很喜欢。
天空的烟花还在绽放,贺辞听到黎小鱼说喜欢,也很高兴。
他又从怀中取出一条手串,拉过黎小鱼被手炉捂暖和的手,要直接给他戴上。
黎小鱼下意识的想抽手,贺辞早有预料,在他抽躲之前,紧紧的拽住。
贺辞看着黎小鱼的眼睛,拽着黎小鱼的手腕,低声的问出一直以来的困惑,“你在透过我,怕谁?”
黎小鱼垂眸,却不再动作,安静的被拽着。
他否认道:“没有,我只是不太习惯和人肢体接触。”
“骗人。”贺辞道:“在山洞之前,你不会躲我。”
贺辞能够明显的感觉到,黎小鱼是在猜出他怀着不一样心思的时候,躲着他的接触。
但又不是单纯的因不喜欢男子厌恶的躲避,或者是想拒绝他的躲避。
每次他靠近,肢体触碰,黎小鱼都很恐慌,害怕。
甚至是,痛苦。
或许这连黎小鱼自己都没发现。
黎小鱼低头不说话,贺辞也不想逼黎小鱼。
“不想说就不说,我只想让你清楚,我是贺辞,不是那个让你害怕的人。”
又一朵烟花炸开,黎小鱼在砰的一声中,轻轻的嗯了一声。
贺辞听觉灵敏,还是捕捉到了这一声简单但来之不易的承诺。
他嘴角挂着笑,把手串成功的戴在黎小鱼的手腕上。
黎小鱼盯着手串看。
是金与暖玉做出的,最中间是一条金色的小鱼,整条手串,精致又奢华。
看着样子与做工,与贺辞寻常会戴的耳饰应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贺辞把手串给黎小鱼戴好,赶紧将他的手又放回手炉取暖。
就这么会的功夫,那手又冷的像冰块一样,指尖都冻的通红。
贺辞不容拒绝道:“手串是我亲手做的,不许你不要,除了做菜时不方便带,其他时候不许你摘掉。”
黎小鱼张口要说话,又被贺辞打断,“要是拒绝,或是再说‘谢谢小侯爷’这样的话,你就不要说了,不高兴听。”
沉默片刻后,黎小鱼道:“小侯爷,你不必对我如此。我和你想的也不一样,我……”
贺辞猛地凑上前,黎小鱼吓的往后缩,直到后背靠在车门边缘。
贺辞看出黎小鱼在故作镇定,他冷笑一声,“黎小鱼你真能耐啊,在这大喜日子里非要惹我生气你才高兴?”
“没有。”黎小鱼摇头。
贺辞盯着黎小鱼看半晌,烟花都不看了。
最后也没舍得发火,有些泄气的说:“你就仗着我喜欢你,使劲的气我吧。”
这是贺辞第一次,明确的在黎小鱼面前说喜欢。
在黎小鱼毫无防备之下,正式的挑破那层窗户纸。
黎小鱼莫名的心跳加速,脸和耳朵都红了起来,眼中蓄着泪水,那模样给贺辞看呆了。
贺辞再度侵入黎小鱼的所属空间,他身形高大,天生的压迫感,让近距离面对他的黎小鱼更加的紧张,心跳再次加速。
贺辞低声道:“我可以认为,你现在也是喜极而泣吗?”
砰——
最大的烟花绽开,天空彻底被映照成暖色。
贺辞与黎小鱼咫尺距离,呼吸交缠。
在烟花落幕后,光线变暗,黎小鱼像是被从光明的地方,再次扔进黑暗之中。
暖意在消散,随之而来的是寒冷。
黎小鱼偏开头,呼吸都变得急促,他极力的忍着不让自己跑开。
贺辞皱眉,立即退后,给足了黎小鱼喘息的安全空间。
“我先下去。”
黎小鱼没说话,脸色有些白。
眉宇间,带着一丝的厌恶。
不是对贺辞,是对他自己。
冷风让黎小鱼平复了情绪,也让贺辞冷静下来。
他想着黎小鱼奇怪的反应。
能够确定,黎小鱼之前被伤害过。
且是个高大的男人。
贺辞眼神发冷,对身边的暗卫道:“你去一趟京城,查一查关于黎小鱼在京城发生的所有事情,再小的事,都要详细回禀。”
“是。”
调查的事,贺辞是瞒着黎小鱼去做的。
他想知道黎小鱼受过什么样的伤害,以后能一一避开。免得让黎小鱼想起不好的事情,又会害怕。
更重要的是,他要好好的教训让黎小鱼会这样害怕的人。
但他不想黎小鱼亲口对他剖白。
这意味着,黎小鱼要再次,详细的想一遍,受到伤害的过程。
再次经历当时的痛苦。
“小侯爷,你上来吧,外面挺冷的。”
黎小鱼平静之后,立即喊了贺辞。
贺辞第一时间回应他,“好。”
贺辞上马车后,就让车夫驾车回城。
马车里放着薰炉,里面有银丝碳,烧着没有烟又能供暖。
贺辞一直沉默着,给薰炉里添了炭后,才开口转移黎小鱼的心神,“你的厨子书院,什么时候开始招人?”
黎小鱼被贺辞牵引着思绪,想了一下后回他,“就上元节后吧。”
贺辞问他,“军营里还有一些将士,不仅是骑射营的。他们能报名去学吗?”
“如果不是双手全断,都是可以的。”黎小鱼看向贺辞,“小侯爷是想让他们来我这里学厨?”
“嗯,你那的束脩怎么交?”
“按着学的菜色不同,束脩交的也不同。不过我这的束脩,只要金银,不要米粮肉这些。价格最低的是二两银子。”
黎小鱼把自己的条件讲了,贺辞没觉得有什么。
“你收的话,我回头去军营里统计一下想学的人名单。他们想学的菜色,可以只收他们一半的钱吗?剩下的一半,我来补上。”
这些将士手里的银钱不多,二两银子一道菜,其实已经是天上掉馅饼的事情了。
放在外面,哪个厨子给他二两,就教人做菜的?
但将士们大部分手里只有二两,贺辞想多给他们一些选择和出路。
手里留一些银子,也好应不时之需。
黎小鱼看向贺辞,微微笑着,“没想到小侯爷你人还挺好。”
他之前一直以为,贺辞和那些不学无术,只会欺负弱小的纨绔没什么两样。
现在看来,倒是当时的自己看走眼了。
贺辞转头,像是在夸耀,却又带着些自嘲,“也就只有你能发现我这样好的一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