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吃醋

    徐晨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自顾自拿起笔低头记录。

    只有目睹全过程的纪预咽了口口水,满脸不可置信。

    夜晚。

    烛锐坐在软榻上随手将阁中香点燃。

    慵懒得打了个哈欠。

    木门被轻轻敲响,烛锐“嗯?”了一声。

    “掌事,梁掌柜和他那个小徒弟来了。”

    一听到梁策的名字烛锐就哪哪都难受。

    他随手翻开桌上的那几本落了灰的书。

    满篇的之乎者也一下子搞得烛锐头晕。

    早知道就拿那几本话本子了。

    他想着,一把将这几本厚实扔在了一旁的桌上。

    门口绿儿的声音再次响起:“掌事?”

    烛锐深吸一口气,将刚燃起来的香掐灭,就当破财免灾吧,不耐烦得答应着:

    “让他们进来吧!”

    绿儿姑娘摇了摇扇子,这样子像极了烛锐:“请吧。”

    梁策深深看了眼绿儿,最终也只是轻轻挑眉:“绿儿姑娘最近像是苗条了许多。”

    绿儿眼皮垂了垂,用扇子遮住了半张脸,半晌才说出一句话:

    “那掌柜的意思是绿儿原先胖喽?”

    梁策摇了摇头,勾起绿儿的下巴笑了笑:

    “倒是……越发讨人喜欢了呢。”

    绿儿正要侧脸在梁策左脸亲一口,可无意间瞟见身边纪预杀人般的脸色立刻转过了脸:

    “梁掌柜的徒弟怎么这般看着奴家,奴家……好生害怕啊。”

    想刀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既然不舍得刀自家师尊,那就刀这个绿儿姑娘吧!

    梁策“嗯?”了一声,满脸惊奇得看向纪预,像是发现了什么异事。

    宝贝儿徒弟这是……吃醋了?

    纪预没有再看梁策和绿儿,有意无意得“哼”了一声,走了进去。

    梁策眯眼憋笑,立刻放开绿儿姑娘的腰追了过去。

    纪预自顾自坐到椅子上,将毛笔沾上墨水,并没有打算和梁策说话。

    “纪预——小预预——”

    梁策轻轻俯身,在纪预耳边轻声唤着。

    纪预觉得耳朵痒得不行,耸了耸肩,依旧不打算理梁策:

    “烛掌事,开始吧,最后一位死者。”

    烛锐饶有兴趣得看着面前的两人。

    满脸浅笑的梁策和一脸严肃的纪预。

    觉得好笑得紧。

    可还是憋住笑开始叙述:

    “最后一位姑娘叫玲儿……”

    纪预低头标了个序号七,接着清澈熟路得几笔画出了一个火柴人。

    旁边不怎么工整得写着“玲儿”二字。

    梁策低头看着手底下这几个不同死法的火柴人陷入了沉思:

    是不是回去应该再培养培养宝贝儿徒弟的绘画功底?

    梁策打了个瞌睡,随手扒拉了几下桌布上垂下来的坠子,随口道:

    “玲儿姑娘怎么死了,真是可惜,平日里数她最会跳……”

    “舞”字还没有说出口,纪预就在一旁咳嗽了两声。

    梁策这才后知后觉,完了完了,今天回去纪预得把自己扔出野渡坊了。

    梁策连忙转移话题,看向烛锐:“继续继续。”

    “那天晚上也挺热闹的,我还是照常在房中消遣儿,可那晚是真的奇了怪了……”

    烛锐停顿了记下,起身将身后打开的窗户关上。

    入夜了,窗外天光惨淡,细软的微风夹杂着丝丝凉意。

    月渐渐凝固成墨色,吹来沉云几两。

    纪预也伸手扯紧了衣服。

    而后烛锐再次落座。

    “那晚上怪就怪在啊,平日里我这儿姑娘们不怎么来,可偏偏那天,几个姑娘都上来了。”

    梁策眼睛撇了撇身边的纪预,飞速脱下身上的外衫将纪预包裹起来。

    纪预还没反应过来,身上暗红色的外衫就晃得他晕了晕神。

    他看向梁策,梁策连忙拖着下巴满脸殷勤得冲纪预笑着。

    纪预觉得耳夹有些发烫,便立马扭过头索性忽视了梁策。

    “咳咳!你们俩能不能认真听我说啊!”

    纪预赶忙点点头:“好好好,请继续。”

    烛锐叹了口气:

    “那天晚上许多姑娘都来到了这层,她们吵吵闹闹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可唯一听清楚的就是玲儿嚷嚷着什么去后院……”

    又是后院!

    纪预皱了皱眉,手中的毛笔再次在“后院”两字上画了一个深色的圈 。

    纪预抬头:

    “敢问烛掌事,你之前说这最后一位玲儿和全面不同,可她还是去了后院,有什么不同吗?”

    烛锐猛一拍手:“当然了,这不同之处大有着不同啊!”

    纪预点头示意他继续。

    “全面几位姑娘,他们都是去了后院以后,就身死了,有些等我们发现的时候人都凉了,可玲儿姑娘去了后院后,活生生的又回来了!”

    不错,整件事情有了新的疑点,这或许也是一个至关重要的突破点。

    梁策咬着下唇,思索片刻这才开口:

    “那晚玲儿姑娘可有什么不同”

    烛锐垂着眼皮,认真回想着。

    三人眼前的烛火跳动了几下,大家都等待着烛锐的答案。

    “我那晚没见玲儿几面,:不过依稀记得,她那晚身上的脂粉香很重,还上楼上了好几次胭脂。”

    “平常玲儿姑娘喜欢这么打扮自己吗?”

    纪预问道。

    烛锐挺后不禁笑出了声:

    “小公子,我们这儿的姑娘哪有不喜欢打扮自己的,还是说……小公子你不喜欢抹脂粉的姑娘?”

    说着,烛锐手中攥着的帕子便轻轻抚上了纪预的手背。

    纪预整个人抖了下,连忙抽回手。

    什么不喜欢抹脂粉的姑娘,本少爷明明就是不喜欢姑娘好嘛!

    他连忙低下头,语速加快:

    “我的意思是,玲儿姑娘她她她……”

    梁策见纪预被烛锐吓结巴了,立刻救场:“她平日的审美有那么土吗?”

    “当然没有了!”

    纪预轻咳一声,断言道:“那就是为了专门去见某个人。”

    烛锐眼前一亮:“那晚玲儿却是我说是有位公子哥找他,似乎很有钱……”

    玲儿去了后院,却可以在后院发生意外。

    那么,一切的疑点都指向了那位专门来找玲儿姑娘的公子哥了。

    纪预起身,皱着眉头语速极快:“带我去见那个公子。”

    可回应纪预的是来自烛锐的冷笑。

    纪预愣了愣,一旁的梁策却帅先开了口:

    “其实,一共是死了八个人对吧,那第八个人,就是那位来找玲儿姑娘的公子哥”

    烛锐低下头,没有吱声。

    纪预右手用力拍了下桌子,坐下看向烛锐:

    “为什么要瞒这第八个人!你不怕因为这个人风声走露出去吗!”

    烛锐依旧低着头,烛光仅仅打在他的右半张脸上,落下长长的阴影。

    他声音很低,但在这里足够纪预和梁策听清了:

    “春满楼的姑娘确确实实是七个,可是不能牵连到外人,我担心会影响生意……我以为我给够他们钱就能封住他们的嘴了!”

    纪预深深吐出一口气,再次拿起毛笔:

    “本少爷才不管影不影响你的生意,所以……就是这个不同”

    “不,最大的不同,是那天我和那个那个妖怪打了个照面……”

    话音刚落,在场的纪预和梁策都愣了愣。

    烛锐竟然亲眼见过这个妖怪,那为什么还活生生得站在这里

    很快,烛锐给出了答案:

    “当时我并未看到妖怪长什么样子,只是一团看不清的紫气……”

    “咚咚咚。”

    门被敲响,三人齐齐看向门外。

    烛锐高声问道:“谁”

    “是我啊掌事,您要的茶沏好了。”

    烛锐扭过头:“进来吧。”

    绿儿手中捧着托盘,托盘上放着一壶茶。

    她轻轻将茶壶放在桌上,还特意为梁策倒了一杯。

    当然,纪大少爷依旧满脸不悦得瞪了眼绿儿。

    梁策没有多看绿儿,打破沉默:

    “所以,你确定没有看到那妖究竟是什么?”

    烛锐坚定的点头:“没有!绝对没有……奥对!当时绿儿也在场!你们可以问绿儿!”

    纪预你不情愿得将目光转向绿儿:

    “绿儿姑娘,说说那晚发生的事情吧。”

    梁策的目光没有转向绿儿,而是继续盯着烛锐看。

    烛锐被梁策盯得似乎有些心里发毛,侧了侧头避开梁策的目光。

    梁策眯着眼睛,似乎要把对面坐着的烛锐看穿。

    绿儿听到那晚的事情,整个人都抖了一下,脸都吓白了。

    她站在原地缓了许久,这才吞吞吐吐地回忆起来:

    “那晚我去找玲儿,可一开门就见到了满身血淋淋的玲儿和一旁另一个血肉模糊的公子。当时我要被吓晕了,可还是大着胆子去找了掌事……”

    纪预在纸上又新添加了一个人物的名字:绿儿。

    烛锐点了点头,补充着绿儿的话:

    “对啊,我们当时都吓坏了,可又是因为还有外人死在这里,我就拽着绿儿去看……”

    绿儿不知道突然想到什么,一下子腿软得掉在了地上,抽泣起来:

    “呜呜呜……真是吓死我了呜呜呜……那晚……唔唔唔……”

    绿儿的哭声不断,纪预手中的毛笔刚沾了墨水,却实在听不清这个姑娘到底在说些什么。

    他手提着毛笔停滞在半空,墨汁“啪嗒”滴在纸上,迅速晕染开来。

    纪预眨了眨眼,终于是有些不耐烦了。

    他抱怨着甩下毛笔看向绿儿:

    “本少爷真是服了!姑娘,你若是想哭,就自己出去哭个够!”

    绿儿眨巴了两下眼睛,一张小脸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

    可纪预冷眼看着她,仿佛下一秒纪预真的就要把绿儿姑娘一脚踹出去一般。

    绿儿吸溜了几下鼻子,满脸委屈得又看向梁策。

    梁策连忙躲开,纪预这一声多多少少是带了些小脾气的。

    梁策没见过纪预发脾气,也没见过纪预吃醋,可而今一见,还蛮有趣儿的。

    第四十二章怕鬼

    绿儿见没人可怜她,便用力一抹眼泪,深吸了几口气,语气平和得说了起来:

    我和掌事一起去玲儿的房间,可谁知那妖怪没有走!竟然冲着我们就飞了过来!

    梁策侧头看了眼纪预手下的纸,而后又看向绿儿:

    “当时看清楚是什么样子了吗?”

    “怎么会?当时小命都快没有了,我哪里敢抬头去看呀!”

    纪预抬手再次蘸了蘸墨水,问道:

    “那你们又是如何回来的呢?”

    绿儿看了眼烛锐,这会儿脸上才算有了些血色:

    “这都多亏了掌事……不对!多亏了梁掌柜您啊!”

    梁策有些疑惑,他挑了下浓眉:

    “怎么?多亏了我什么?”

    绿儿抿唇一笑指向烛锐身后的梳妆台。

    梳妆台上安静得躺着一把桃木剑。

    梁策认得,那是他给烛锐保命用的。

    没想到而今当真派上了用场,早知道当时就多卖他几两银子了。

    绿儿示意众人:“多亏了那把桃木剑,保住了我们的命啊!”

    梁策却没有迎合绿儿的兴奋,只是依旧盯着那把桃木剑:

    “你确定是那把桃木剑起了作用?”

    “没错!”

    烛锐抢答道。

    纪预随手在纸上画了一把桃木剑,开口询问:

    “烛掌事不如仔细讲讲?”

    烛锐喝了口茶,咂了咂嘴:

    “我当时也是顺手拿了那把桃木剑,想着万一是个好玩意儿呢,当时那妖怪近在咫尺,我情急之下下意识从袖子中掏出那把剑,没想到真起了作用!”

    梁策伸手拿起茶壶,提起为自己倒了杯茶 。

    茶水“哗啦啦”进入茶杯,梁策盯着茶水中自己的倒映:

    “鬼怪确实害怕桃木剑,哪怕是道法再高深的妖也对桃木有所忌惮,可不凡有许多上了道行的妖是对桃木没有抵触的,你确定……”

    烛锐觉得今天的梁策问话总是婆婆妈妈的还不利索,他打断梁策再次确认:

    “我十分确定,我和绿儿可都是看的一清二楚,那团白气一碰到桃木剑就被弹开了好几米!”

    绿儿连忙点头,满脸笃信:

    “是啊,我们也是那个时候才一股脑跑了出来!”

    梁策不再说话了。

    纪预另起一行,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那后来呢?那里还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烛锐又为自己倒了一杯茶:

    “诶呦喂,我的小少爷,哪敢再进去啊,后来找了几个人进去处理了尸体,该给钱的给钱,该交代的交代呗。”

    纪预放下毛笔,拿起纸抖了抖,差不多气也消了,他转身这才看向梁策。

    梁策依旧低着头,他拿起水杯小抿了一口茶水,却又吐了出来,看向绿儿:

    “这茶水不是新沏的。”

    绿儿不知为何梁策突然来这么一句,愣了愣,半晌才回答道:

    “啊?兴许是奴家弄错了……”

    烛锐冲绿儿摆了摆手,示意她可以出去了:

    “死丫头,让你沏茶又给我偷懒,下去。”

    绿儿微微点了点头,顺手用手怕擦了几下眼角的泪痕,而后又摇着扇子扭着腰肢走了出去。

    梁策扫了眼绿儿摇扇离去的背影,不发一语。

    烛锐叹了口气,起身又打开窗户。

    深夜凉风猛地贯进来,让纪预的脑子清醒了许多。

    “那下一步呢?问也问完了,不会你们准备回去收工了吧!”

    梁策笑眯眯得起身,纪预也跟着站了起来。

    “怎么会呢?接下来,我们准备去春满楼的后院玩玩。”

    烛锐却下意识摇了摇头,满脸抗拒:

    “要去你们自己去,我可不奉陪啊!我可不想死……”

    烛锐越说声音越小。

    纪预不再说话,等候梁策下决定。

    梁策看了眼天色,他可不想再大半夜回去了。

    也只好妥协:“那便明日吧。”

    罢了。

    梁策与纪预齐齐走下楼梯,春满楼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是这条街最热闹的地方。

    满楼宣纸红灯笼,高楼之中客影纷纷。

    在这粉帘轻飘纸醉金迷的地方,喧嚣之声所带来的热闹气给人一种通宵达旦的快感。

    梁策揉了揉眼睛,想尽快适应这里的花红柳绿。

    管弦丝竹之声让人无法静下心来。

    “纪预,你觉得在这种地方能听到别人说什么吗?”

    纪预皱着眉头“啊?”了一声,又凑近了梁策一些:

    “师尊你说什么?”

    梁策歪了歪头,加快步子。

    那便是听不见了。

    纪预不知道梁策说了什么,很快跟着梁策走了出去。

    外面也怪热闹的,纪预打了个哈欠,转身回望春满楼。

    一盏素灯站在楼上,循着繁密星光,千倾星辉渐行渐远。

    纪预伸了个懒腰,回过头,嘴里抱怨着:

    “春满楼的事真是麻烦,真是越来越复杂了。”

    梁策淡淡一笑,望着红楼前站着的纪预:

    “好现象,若是没有线索,才不知道从何出入手呢。”

    纪预又伸了个懒腰,正准备拉着梁策去街边一家还没有打烊的包子铺,身后却传来一声瘆人的叫喊:

    “不好了啊!后院闹鬼啊!”

    纪预被身后不知某人杀猪般的叫喊吓了一跳。

    他一个激灵,转身看向春满楼门口。

    方才还一片夜宴欢歌,而今却一下子变得杂乱嘈杂起来。

    还有几个胆小的一听到闹鬼就纷纷红着脸跑了出去。

    纪预被迎面跑出来的一个小厮撞了下,这才醒神。

    梁策淡定得站在一旁,抱着胳膊看着眼前的景象。

    “瞧吧,这不就有眉目了。”

    待春满楼的一片混乱结束,该走的都走了后。

    梁策这才叹了口气,再次踏进了这个是非之地。

    烛锐大口喘着粗气,骂骂咧咧得从楼上走下来。

    随手抓了个端茶的小厮,满脸不耐烦:

    “怎么了怎么了!好生生得一个个乱嚷嚷什么!”

    “诶呦喂!掌事儿啊,咱们后院闹鬼了啊!”

    那小厮话音刚落。

    烛锐脚下差点一个踉跄没站稳,他的脸色一变再变,终还是一把甩开那小厮:

    “胡说八道什么!后院怎么会闹鬼!”

    烛锐嘴上这么说着,可脚下的速度却不由得加快了起来。

    得赶紧去找梁策才行。

    “希望那个财迷还没有走远……”

    烛锐嘴里不断嘟囔着。

    下了楼梯,一拐弯到了一楼,烛锐便第一眼看到了门口站着的两人。

    他大喜过望,第一次觉得这个大财迷和他旁边那个小财迷如此这般得顺眼。

    梁策歪了歪头,靠在门边,像看戏般看着这一片凌乱:

    “看来今晚上又要在烛掌事这里多待会儿了。”

    烛锐伸手草草抹了吧额头冒出来的冷汗:

    “梁掌柜啊,春满楼以后的生意可要靠你了!”

    梁策勾唇笑笑,径直走过烛锐:

    “少废话,带路吧。”

    烛锐“哎”了一声,快速带着两人向后院走去。

    越往后院走,周遭的气温就越下降得快。

    纪预打了个哆嗦,这走的是鬼片的经典套路啊!

    良久。

    烛锐停下脚步。

    他眯着眼睛看向后院内一片令人背后发汗头皮发麻得漆黑,不由自主抖了抖。

    烛锐指了指铁门的另一边,轻声说道:

    “进了铁门就是后院了,那个……我就不陪你们进去了哈。”

    说罢。

    烛锐便伸手在腰间摸索了几下,片刻后掏出一串叮当作响的铁钥匙。

    烛锐哆嗦着手打开生了锈的铁锁,想赶紧离开这个阴森可怖的地方。

    “哐当”一声,铁锁打开,铁门发出瘆人的摩擦声。

    在漆黑寂静的后院回荡,活像鬼哭狼嚎。

    烛锐又擦了把冷汗,小跑几步带梁策身后,留下一句:

    “二位保重!”

    梁策冷哼一声,没有再搭理身后逃之夭夭的烛锐。

    梁策低头看向纪预:“跟紧我。”

    纪预也小心翼翼得望了眼后院,也不由自主结巴了起来:

    “师师师尊,我们要不要先找个护护护护身的东西!”

    梁策二话不说走了进去,也毫不留情得将纪预一把拽了进来:

    “为师就是护身的东西,跟紧我就没事。”

    纪预隔着肉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他飞速抓住梁策的袖子,警惕得看着四周。

    “这可是锻练你难得的机会,别怕,大胆点,死不了。”

    纪预攥着梁策衣服的手又紧了紧,亦步亦趋得迈着步子。

    后院太不对劲了。

    这里十分安静,甚至说安静得可怕。

    纪预盯着自己的周围。

    一棵歪脖子树上挂着几件深色的裙袍。

    这些衣服有一下没一下得在空中打着摆子。

    纪预揉揉眼睛,确定那就是衣服,没有上演恐怖片里面什么吊死鬼的桥段。

    梁策拍了下纪预的脑袋:

    “留心些,今天带你长长见识,一天天的别总想着吃。”

    纪预跟着梁策继续向前走。

    方才看着后院似乎并不是很大。

    但而今走进来,纪预却觉得这地方大的离谱。

    他扭头去看刚才铁门。

    可不知不觉间,一层层黑气将身后的景象裹挟得不留痕迹。

    铁门早已不见踪影 。

    梁策打了个响指,一小团火焰腾空飘起,飞在了两人半步开外的空中。

    梁策借着火光看了眼周遭,这显然不是春满楼的后院。

    “不要回头看后面。”

    纪预听罢连忙转过头。

    他凑到梁策肩旁边:“师尊,这是哪里啊?”

    纪预扫视着四周。

    不远处有一口荒废的古井,古井旁边是几个用树根断成的凳子。

    但是没有桌子。

    而再往过,则是一个个摆放整齐的晾衣杆。

    晾衣杆上,来回飘荡着大大小小黑压压的绸缎衣料。

    隔着夜色纪预看不清那是什么颜色,但他总觉得都是血红色的。

    眼前的小火苗继续带领着两人向前行走。

    梁策眯了眯眼睛,右手一挥,将小火苗挥灭。

    周遭再次陷入死一般的黑暗之中。

    纪预又往梁策身边靠了靠 。

    可很快,二人眼前却亮了起来。

    就在不远处,散发出了点点灯光。

    仔细辨别,那是一盏盏红色的灯笼。

    在屋檐上忽明忽灭得晃悠着。

    灯笼所散发出开的红光越来越亮,纪预不由自主眯了眯眼睛。

    梁策加快了脚步,走到了光源处。

    而到了后,两人这才看清,原来这里面还有一座楼。

    他抬头看向楼的牌匾,上面永鲜红色颜色写着大大得几个字:

    春满楼。

    纪预顿时一惊,他低声道:

    “不对劲不对劲!这春满楼里怎么还有座春满楼!”

    第四十三章宝贝徒弟

    梁策向前垮了半步,而后将纪预护在身后,看来是准备一探究竟了。

    纪预也知道现在跑不了,他死死盯着春满楼的大门,准备和梁策进去杀出一条血路。

    可没等两人迈开步子,眼前的景象却猛地变化了。

    起初是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紧接着周遭开始弥漫出香味。

    没错,这是一种很浓烈的香味儿,一开始还是淡淡的,可当纪预意识到时就已经加重了许多。

    “这是什么味儿啊!”

    梁策微微皱眉,香味儿越来越浓烈,甚至还伴随着窒息感。

    黑色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座破旧的茅草屋。

    茅草屋内灯火通明,依稀可见里面还有人影攒动。

    梁策和纪预悄声靠近,茅草屋内的声音也逐渐传入两人耳中。

    很热闹,茅草屋内非常热闹。

    这是纪预的第一意识,周遭的温度不知道什么时候上升了好几度。

    从茅草屋内传来的欢笑打闹的声音越发刺耳。

    女人尖细的笑声和唱曲子的声音穿透纪预整个人。

    纪预不知怎么得晕乎乎的。

    梁策右手剑指,隔空在纪预眼前画了一个符。

    金色的符箓被打在纪预身上,纪预瞬间觉得整个人清醒了不少。

    “醒神符。”

    纪预愣愣得点了点头。

    两人来到茅草屋门外,纪预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

    梁策却一点也没有紧张感。

    他二话不说一脚将茅草屋内的门踹开。

    “啪!”得一声!

    木制木门应声倒地。

    纪预向屋内看去,可屋内除了方才门倒地掀起的灰尘外什么都没有!

    纪预心里“靠”了一声,这可就是鬼片的经典桥段了。

    要是刚才梁策没有一脚把门踹坏,估计接下来就是门自动关上然后怎么打都打不开了吧。

    梁策摆手挥了挥面前难闻的灰尘,他观察着周遭。

    周遭不算太暗。

    但灰黑色的阴影笼罩下的室内辨识度确实不高。

    不过显然是没有人的。

    更别说刚才那些又是唱歌又是说笑的女人了。

    纪预皱了皱眉:“师尊,这到底怎么回事?”

    梁策随口道:“鬼怪的小伎俩罢了。”

    梁策说罢转身,却猛地停住脚步。

    与此同时。

    “嗖嗖嗖!”

    几声瘆人的破风声传入二人耳中!

    梁策反应敏捷,转身之间从袖中掏出两三张黄色的符箓便甩了出去

    三团白色的鬼气被打得四散开来。

    纪预睁大了眼睛。

    原来这就是林正英老师甩符纸的经典在线啊!

    可纪预才惊讶了一半,茅草屋四周又升起数不清的鬼气来!

    纪预吓得说不出来话,连忙多到了梁策身后。

    梁策又甩出去一大把符箓,扭头对纪预道:“带剑了吗?”

    纪预迅速摸了摸腰,摸了一个空:“忘忘忘忘忘记了!”

    梁策也没多说,毕竟自家徒弟的记性自己也是知道的。

    并不稀奇。

    梁策看着周遭越来越多的鬼气,有些疑惑得皱了皱眉。

    他再次抛出一把符箓,左手飞起一个决,猛地划过面前。

    霎时间。

    金光骤起,鬼气荡然无存,一切都化作了平平静。

    梁策与纪预走出茅草屋。

    茅草屋内漆黑一片,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纪预看向向正前方,前方隐隐约约有一条小路。

    “师尊,我们接下来怎么走?”

    梁策嘴中默念三遍咒,两指尖夹的符纸腾空飞起,而后“唰!”得一声飞进茅草屋中。

    “啊啊啊啊啊—————”

    凄惨的惨叫声猛得穿出。

    纪预吓得后退半步。

    接着,“哄”得一声,身后的茅草屋猛然燃烧起来。

    熊熊烈火照亮了半边天,“噼里啪啦”的火花声在后院中格外清晰。

    不一会儿,刚才那座茅草屋便彻彻底底变为了片废墟。

    梁策拍了拍手:“不用走了,这里是幻境。”

    幻境?

    纪预联想下原来看玄幻小说时里面所提到的幻境,再次确认般得看了眼周围。

    “别看了,从刚才我们再次进入春满楼的时候就已经进入幻境了。”

    什么!

    这怎么可能!

    听到有人说闹鬼了是真真正正的呀,人们害怕得跑出去,还有个人撞了他,也是真的啊!

    再者,烛锐不也真真正正得去找他们,又带着去了后院的吗?

    这些都不是幻境啊!

    梁策当然知道纪预在想什么了,他高深莫测得勾了勾唇角:

    “还记得我刚刚下楼时问你的话吗?”

    刚刚下楼时梁策问纪预能不能听见他人说话,结果春满楼热闹非凡,说话都得吼出来才能听见。

    “记得,但是……没有听清。”

    “这不就对了,方才我们离得这么近,却因为丝竹管弦的声音听不清对方说的话那更何况一个人在人群中喊出闹鬼的话呢?”

    纪预一拍大腿!对啊!他怎么没想到!

    在刚才春满楼那种蹦迪场所下一个人声音再大也会被其他声音盖过去。

    谁会清清楚楚听到说的是什么呢?

    就算听到了闹鬼之事,也不至于所有人都吓得跑出来吧!

    所以,这的确是幻境!纪预深吸一口气,又有些担忧:

    “唉,就算知道是幻境,那又该怎么出去啊!”

    梁策答非所问:

    “下次出来的时候记得把剑带上,那可是我们跑路的家伙。”

    他话音未落,只见梁策打了一个响指,剑指一挥,周遭场景变了又变。

    一股子强光过后,纪预睁开了眼睛。

    眼前似乎是一出炊房。

    纪预随意扫了几眼案板上放的碟子和碗。

    梁策打了个响指,那团引路的小火苗再次出现。

    小火苗绕着炊房飘了一圈,最后停留在一处角落。

    梁策抖了抖刚才不慎弄脏的衣袍,款步走向炊房的一角。

    绿儿坐在地上,她愣愣得抬头看着凭空出现的梁策。

    “绿儿姑娘,大晚上的你怎么在这儿?”

    绿儿姑娘站起身,伸手指了指自己:“奴家……奴家给姐妹们拿点吃的……”

    梁策勾着唇角,脸上挂着笑意,可一双金色的眼睛中却充斥着不善的气息。

    绿儿不敢直视梁策的眼睛,随手拿起两盘点心便走向了门口。

    “慢着!”

    纪预叫住绿儿。

    他快步走到绿儿身后,默默盯着绿儿姑娘的背影。

    几秒钟过后,纪预才淡淡开口:

    “后院频频出事,绿儿姑娘胆子真是好大,还敢一个人大晚上跑到后院。”

    绿儿微微侧头,微弱的光打在她的侧脸上,留下一片阴影。

    纪预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听到绿儿淡淡一句:

    “奴家的命值不得几个钱,不怕这些神神鬼鬼的。”

    梁策也走到了纪预身边,缓和气氛般得笑了笑:

    “绿儿姑娘还是小心些,你周围的姐妹都遭遇不测,你可不要再出点什么事啊。”

    梁策语罢,纪预很明显看到绿儿拿着碟子的手抖了抖。

    她转过头,抬脚离开,只留下一句话:

    “多谢二位好意,奴家心领了。”

    回到野渡坊内,两人这才安顿下来。

    “啪!”

    纪预猛地拍了下野渡坊那张竹桌子:

    “绿儿不对劲!凶手就是绿儿!”

    夜晚,一轮皎月攀上峰尖,缓慢穿过苍茫的荒野。

    忽来一阵皓月的长风,拽着薄云的尾巴。

    梁策抬眼望着天边的星子,没有转身,却轻笑一声:

    “哦?就这么笃定?”

    纪预一把抓起桌上铺着的纸,快步跑到梁策身边。

    他将纸“哗啦哗啦”得在梁策面前晃荡了几下,胸有成竹道:

    “本少爷深思熟虑,确定一定以及肯定!真相只有一个!就是绿儿!”

    梁策“唉”得叹了口气,转身抱着胳膊笑着看着纪预。

    窗外的月光温柔地撒向梁策的半张脸。

    金色的眼睛在昏黄色的灯光下熠熠生辉。

    “太冒失了,你可有什么证据说明绿儿姑娘是凶手的?”

    纪预就等着梁策问这句话,他一下子兴奋起来。

    纪预将手中的纸弹了弹,清了清嗓子,开口道:

    “首先,从一开始我们就忽略了一点……”

    纪预盯着野渡坊内的陈设,语气认真了起来:

    “那天烛掌事在叙事时,话里面其实还透露了关键的一点!就是,这几个死去的姑娘在去后院时并非是孤身一人!”

    梁策调了下眉毛,似乎欣慰于纪预注意到了这处疑点:

    “不错,接着说。”

    “在事情发生前,她们都与其他的姑娘接触过……”

    说着,纪预抖开另一张纸,看着上面形态各异的火柴人继续道:

    “就比如说……第一位姑娘,她与别人发生了口角,这位,则是与姑娘去后院找吃的……可烛掌事却并没有细说她们究竟与谁在一起,‘只是单单一句去了后院却只回来一个人’。”

    纪预自信得勾唇笑着,又看了眼手上的纸:

    “可奇怪的地方出来了,最后一位受害者,玲儿姑娘,她却是孤身一人去后院。”

    梁策伸了个懒腰,歪头盯着纪预的唇瓣,他的唇形格外好看,粉润可人,让人不禁想上去将眼前的这个人面桃花的小公子吃干抹净,他眯着眼睛笑了笑,轻轻开口说道:

    “那宝贝儿徒弟不如说说,这些与绿儿有什么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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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们!哥们!你见过钓系师尊吗?见过傲娇影帝吗?没关系,收藏这本小说你就见过了!

    野渡坊坊主梁策有令:从今天开始,梁策和纪预的恋爱小故事要进入付费内容喽~(你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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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四章 糖葫芦与包子

    纪预咽了口口水,猛地拍了下大腿:

    “这关联大了去了呀!玲儿姑娘为什么要去后院?是为了找绿儿姑娘的帕子啊!”

    梁策收起了笑容,走近纪预一步:

    “你怎么知道她去后院是给绿儿找帕子的?”

    这就是纪预最得意之处了,他开口道:

    “因为我们前几次见绿儿姑娘时她手中是有帕子的,可是等到烛锐说起玲儿时,她手中却换了把扇子。”

    梁策无奈得摇了摇头:“太牵强了,这说明不了什么?”

    “的确牵强!可是,如果她自己告诉我呢?”

    “什么意思?”

    “方才我在炊房,在角落找到她的时候,就闻到一股她身上从来没有的香味儿,而后我又站在她身后时,才看清,绿儿袖中有两个手帕,一个是她的,一个,则是绣着玲儿名字的帕子!”

    说到这里,恐怕绿儿就不仅仅是有嫌疑了。

    可纪预却摇了摇头,继续道:“不,这也只是推测,而让我确定的,则是突然出现在后院的绿儿和她古怪的反应。”

    回想起刚刚,绿儿确实有些不寻常。

    如果说进入幻境,那么梁策也是可以感知到外人的存在的。

    可当梁策看到绿儿时说实话他也惊讶了。

    他丝毫没有察觉到绿儿的存在。

    那么,唯一能解释的,就是绿儿根本不是人,而是一直操纵着整个环境的那只妖!

    梁策伸了个懒腰,走到台前翻开账本扫了两眼。

    而一边的纪预却突然想到什么,整个人又跟泄气般得低声道:

    “可就算是这样,我们又能怎么样,不能空凭推测就上去打打杀杀吧。”

    梁策合上账本,抬眼意味不明得看向纪预。

    纪预退后半步,警惕得看着梁策:

    “师师师师尊你想干什么!我可不想这么快就去送死啊!”

    梁策拍了拍手,关上了野渡坊的店门,语气格外轻松:

    “放心吧,刚才烛锐托人说明天晚上春满楼歇业一天,如果绿儿是妖,她一定会趁这个机会再掀起风浪……”

    纪预瞪大眼睛,伸手指了指自己:

    “师尊!你不会要让我去钓她吧!”

    梁策打了个响指,笑眯眯得看着纪预:

    “不愧是师徒,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啊!”

    心有灵犀一点通个屁!

    这就是让本少爷去送死啊!

    梁策随手扒拉着黑色的算珠:“放心,我会在暗处保护你,一但绿儿出手,我就会来。”

    纪预没有反抗的余地,只得屈辱得点了点头。

    梁策伸了个懒腰,走向楼梯,回头又道:

    “对了!记着把桃木剑带上!”

    “带桃木剑?”

    不是说好自己不会有事的吗?那带剑是什么意思?

    打算让本少爷为难之时来个一刀999吗!

    梁策慵懒一句:“万一出个什么意外,你还能走为上策。”

    纪预现在真想给自己买个古代保险。

    这种事情真的不能有意外啊!

    纪预叹了口气,跟着梁策身后上了楼梯。

    到了阁楼,梁策点开灯,温暖的灯光照在两人脸颊上。

    梁策盯着纪预的唇瓣,咽了口口水。

    纪预愣愣的看着梁策。

    下一秒。

    梁策猛地打横抱起纪预,将其按在了床上。

    纪预惊呼出声:“师尊!我我我明天可就要去送死了!就别再……”

    梁策第一次觉得纪预话多,所幸低头轻点了一下他的唇,而后又抬头看着纪预:

    “送什么死?我的宝贝儿疼都来不及呢,哪舍得让他去送死啊。”

    “我……”

    纪预说不出话了,他第一次觉得梁策这么认真,这么……这么令他喜欢。

    纪预扬起头,冲梁策眨了眨眼睛。

    梁策也跟着纪预眨了眨眼睛,不明白纪预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

    纪预撇了撇嘴,抬头在梁策嘴边落下一吻。

    梁策这下子更兴奋了。

    袖子猛地一挥,屋内灯被熄灭,屋内陷入了一片黑暗,空气中燃起兴奋的火苗。

    梁策呼吸似乎加重了些,他埋首纪预耳边:

    “纪预,你可是无时无刻不牵挂着我的心啊……”

    ……

    纪预低头摸了摸自己手中的桃木剑,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

    “桃木剑啊桃木剑啊!今晚可是派上用场的时候,可千万别给本少爷掉链子啊,本少爷的一条小命可全押在你身上了。”

    梁策手中也拿着一把桃木剑,那把桃木剑似乎有些年头了。

    看起来很旧,可雕刻的花纹却格外精致,一看就是上成!

    “别再抱着那把破剑唉声叹气的了,要抱就来抱抱为师。”

    纪预再次摸了摸剑身,又叹了口气:“师尊都什么时侯了还有心思开玩笑,我的命可全靠这把桃木剑了。”

    梁策将自己的剑收起,从一旁结果徐晨递来的灯笼,笑着说:

    “一把破剑而已,说不定用用就断了。”

    听到这话,纪预连忙可怜巴巴得剑抱到怀里,摇着头:

    “断不得,断不得!断了我还拿什么跑路啊!”

    梁策笑眯眯抬手摸了摸纪预的头:

    “为师雕的桃木剑多了去了,后院堆了一堆,你若是喜欢,随你去挑就是了。”

    纪预现在可没有什么心情去挑什么桃木剑:

    “不不不!我就要这把桃木剑!”

    说着,纪预还有一下没一下得在他面前晃悠了几下。

    梁策歪歪头:“这把剑……没什么特别之处啊?怎么就偏偏只要这一把。”

    “嗯……”

    纪预低头想了想,半晌,这才眼睛一亮,站起来笑道:

    “这把剑可是本少爷在您那连骗带蒙才得来的,对我来说意义非凡!”

    梁策轻声“啊”了下,盯着纪预那张白皙青涩的脸愣了神:

    “你喜欢……便好。”

    徐晨缓步走上前,弯腰冲梁策鞠了一躬:

    “掌柜的,子时了,时候差不多了。”

    梁策缓过神,将视线从纪预身上移开。

    他抖了抖赤红色的袍子,打着明亮的纸灯笼推开了野渡坊的门。

    现在是午夜子时。

    街上真正一个人都没有。

    冷风萧瑟,卷过无人的街道,热闹的大街失去了白天里的烟火气。

    昔日满是市井气息的小巷子也丝毫没有了生气。

    长街寂寥,冷冷清清 。

    梁策打了个灯,看向前方。

    他手中明亮的灯照亮了两人周身。

    纪预和梁策的影子从无到有,又逐渐拉长,一直延伸开来。

    纪预打了个哈欠,揉了下眼睛。

    梁策看着晃悠着的纸灯笼,低声道:

    “为师就送你到前面,拐个弯就到另一条街了。”

    纪预“嗯”了声,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梁策瞧着纪预兴致不高,笑着又揉了揉他的头顶:

    “怕什么?我会在一旁保护你的,就算我在不靠谱,这把剑也是管用的。”

    纪预低头摸了摸这把桃木剑,轻声呢喃:

    “是啊……”

    梁策记得这把桃木剑,这是他很多年前雕的。

    不知从什么时侯开始,他就格外喜欢在木头上雕一些有趣儿的东西。

    也不知是因为什么人什么事,这个喜欢雕剑的臭毛病这么多年一直没改。

    不论是野渡坊还是明轩的院子后面,堆得都是自己雕的桃木剑。

    “若是真心喜欢,既然用了这么久,便取个名字吧。”

    “取名字?”

    纪预看向梁策。

    梁策扭过脸,调笑着:

    “是啊,说不定这破剑哪天就断了,到时候总不能连个名字都没有吧。”

    纪预撇了撇嘴。

    这取名字的事可真是难到自己了。

    平常他看电视上的侠客拿的剑名字都是格外响亮风雅。

    兴许是纪预本身就不喜欢语文的原因吧,“风雅”二字在他身上真心是玩不起来。

    纪预又看了眼自己手中的桃木剑,二话不说:

    “糖葫芦!”

    梁策觉得是自己幻听了,他满脸诧异得扭过头:

    “什么?”

    纪预重复道:

    “名字就叫,糖葫芦。”

    梁策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得看了眼天上灰蒙蒙的月亮。

    风雅今晚确确实实是被纪预给征服了。

    “你别告诉为师是你想吃糖葫芦了。”

    “师尊你怎么知道!刚才确确实实是有点想吃糖葫芦!”

    梁策没忍住,还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别人家给剑取名字都是字字琢磨,点点用心,你倒是好。”

    “那师尊呢?”

    如果纪预没有记错,梁策也有一把自己雕的桃木剑。

    也不知道师尊那把叫什么名字,一定很高档大气上档次吧!

    梁策无情回复:“没有。”

    “啊?没有名字!”

    “懒得取。”

    纪预咬了咬嘴唇:“那就让本少爷亲自取一个名字吧!”

    梁策咂了咂嘴,宠溺得低头看着纪预:

    “可别告诉我你取的名字叫鸡腿儿。”

    纪预一脸认真:

    “怎么会呢师尊!那可是您的剑,名字可不能随便,再说……鸡腿儿我早就吃腻了,现在还不想吃……”

    梁策嘴角上扬得更加厉害了, 他开口询问:

    “那我聪明的纪小公子,取好了吗?”

    纪预点了点头。

    梁策多少有点期待,不知道这位小少爷嘴里会蹦出什么样的名字。

    纪预清了清嗓:“包子!”

    抱歉,打扰了,我不该对这个蠢徒弟抱有期待的。

    梁策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这就是你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纪预连忙点头:

    “当然了!师尊你数数,咱们都多久没有吃包子了?再说了,糖葫芦和包子都是我爱吃的,多……多般配啊。”

    纪预说罢,扭过头,没有再看梁策了。

    梁策抿唇,良久后才开口:“为师便送你到这儿了,剩下的一个人要小心。”

    啊?

    这么快就到了吗?

    纪预叹了口气,还是点了点头。

    梁策没有对话,转身右脚轻轻点地,整个人扎然腾空而起。

    只见他身轻如燕,红衣飞舞,而后又轻盈落在不远处的屋檐之上。

    一派仙风道骨,仙人之姿。

    而梁策手中的灯笼,依旧亮得漂亮,竟在他手中格外稳当,没有一丝摇晃。

    纪预眨了眨眼,方才那片红色却消失不见了。

    他转回头,看向前方那条阴森可怖的长街,咽了咽口水……

    第四十五章就这个闹鬼爽

    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与狂热仅有毫厘之差的死寂吧。

    没错。

    是无上的寂静。

    纪预缓步在洒满可怖气氛的长街上,一种恐惧也油然而生。

    果然如师尊说的不错。

    这整个大街都是靠春满楼这一家养活着的。

    白天酒楼生意就不错,街上可算得上皇城最繁华之处了。

    可今晚歇业的春满楼之下,这条街要是真不反生点什么灵异事件都对不起现在这氛围了。

    想到这儿,纪预连忙打了自己一个耳光:

    “呸呸呸!纪预!你他妈说什么呢?真不怕死啊!”

    与此同时,徐晨手中拿着方才纪预打着的灯笼与梁策同样站在屋檐上。

    他眯了眯眼睛,有些不解:

    “掌柜的,纪公子为何要自己打自己?”

    梁策抱着胳膊,视线没有移开纪预,声音却略带清冷:

    “兴许是……为自己壮胆吧。”

    徐晨侧头看向梁策侧脸,掌柜的方才……是不是笑了一下?

    纪预亦步亦趋,右手死死攥着腰间的桃木剑 。

    心想着要是一会儿进去有个不测。

    本少爷就现身说法!闭着眼睛一通乱杀!

    上演一场真人版的一刀999!

    纪预扫视着四周,还真是……连个人影都没有啊。

    面前一片漆黑的环境下望不尽头的长街来回穿梭着阴冷的风 。

    纪预眼尾有些泛红,这里安静得都能听到自己不断加速的心跳!

    这里的一切,都像一双无形的手,似乎下一秒就要将纪预抓起来撕裂。

    又一阵寒风扑面而来,纪预顿时感到一阵窒息感。

    纪预低声“我靠”了一声。

    很好,还有心思说国粹,说明还没有到害怕得要死的地步。

    “喂!022!”

    “我靠,022你人呢!”

    纪预盯着蓝色的系统,看着人工板块不断打着转的图样。

    片刻后。

    系统“叮叮叮”三声。

    纪预身边多出来了一位022。

    022打了个瞌睡:

    “我说大少爷啊!咱们下次能不能别在大半夜叫我起来啊!”

    纪预依旧盯着周围,警惕着在这里下一秒可能会发生的任何事情。

    他轻声道:“我就问你件事,问完你就滚回去睡觉。”

    022揉着眼睛看了眼周围,咂了咂嘴:

    “什么态度啊,问吧。”

    “在这里死了……会回去吗?”

    022毫不留情得在纪预脑袋上敲了一下。

    纪预“哎呦”一声,瞪了眼022:“打我作甚?”

    “大少爷真是把穿越文看多了,死了就是死了,回不去的,我的系统里面没有金手指。”

    纪预彻底失望,摆了摆手:“行了,晚安吧。”

    022愣愣,凑近看了眼纪预:

    “怎么了?”

    纪预摇了摇头,指向方不远处的春满楼:

    “看见了吗?”

    022点头。

    “那就是本少爷死去的地方。”

    说罢。

    纪预点击了强制下线键,022又立马凭空消失了。

    最后的时光,请让纪预同志与漫长的黑夜一起独处吧。

    纪预大拇指摸着桃木剑上雕刻的桃花,小声道:

    “糖葫芦啊糖葫芦,看在今晚喜提名字的份上,关键时刻你可要挡到我前头啊!”

    春满楼下面是一条护城河。

    护城河中花灯朵朵的景象已经不复存在了。

    春满楼没有亮灯,老远只能看见一个大概。

    而春满楼的顶层上单单坠着一盏宣纸红灯笼。

    可惜那红灯笼并不怎么明亮。

    加之朦胧的月光,纪预眯了眯眼。

    只能依稀看见淡红色混着昏黄的光自上而下照下来。

    春满楼的轮廓上单单烫了一道子光。

    纪预揉了揉眼睛,准备加快步子走近春满楼。

    可他刚放下手,眼前却“哗”一下子亮了起来。

    就是一瞬间。

    春满楼上上下下亮起了灯。

    毋庸置疑是点燃了挂在楼四周上的红灯笼。

    纪预下意识退后一步。

    可与此同时,他的周围,不!是整条街!都亮了起来!

    纪预环顾了一圈,诡异的红光一瞬间将整个街道都笼罩了起来。

    纪预的脸映上了红色,他指尖死死扣着桃木剑,警惕得看向四周:

    一排排整整齐齐的红灯楼通身冒着红光,诡异得漂浮在半空中。

    幽幽的光芒让纪预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纪预最终将视线锁定在春满楼,小声嘟囔着:

    “以……以本少爷多年来看鬼片的经验来看,这十有八九是又走到幻境里来了。”

    纪预话音刚落,周遭就又飘起了一团团白雾。

    白雾顿时笼罩了纪预周身

    纪预只觉得自己的眼睛被蒙住一样,眼前通红一片的春满楼竟然一点也看不见了 。

    他屏息敛声,等待着厄运的降临。

    果然,很快,纪预眼前的浓厚白雾中出现了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女人的身影,玲珑细腰,姿态婀娜妖娆。

    黑影有节奏得扭着腰肢从白雾中走出,相伴而来的是她的声音:

    “小公子当真是聪明,奴家这幻境可是专门为你织的。”

    果然,该来的总会来的。

    他还没进去,对方可就自己找上门了。

    纪预还没有看清那来人的脸,只是故作轻松,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那还真的辛苦姑娘了,其实收拾在下不需要那么费劲儿。”

    周遭的白雾缓缓退散,纪预这才看清楚了来人 。

    来人一身淡绿色的罗裙,再加上那双勾人心魄的丹凤眼,就说方才怎么觉得声音那么熟悉呢。

    “原来是老熟人啊,绿儿姑娘。”

    绿儿身影加快,“噌”得一下出现在与纪预近在咫尺的地方。

    绿儿轻声一笑,胳膊缓缓攀上了纪预的肩膀,娇嗔道:

    “小公子,今**不走运,落在我手里了,瞧着细皮嫩肉的,定然是美味。”

    纪预双手发抖,整个人僵硬得站在原地,他盯着绿儿锋利的手指甲,咽了口口水。

    绿儿抬眼,点脚在纪预耳边吐了口气,唇瓣在纪预耳上轻轻摩擦。

    纪预一下子一个激灵!

    心脏似乎要从身体里跳出来一般,他结巴道:

    “姐……姐姐,我们要不商量商量……”

    绿儿眯了眯眼,抬手在纪预脸颊上轻轻抚摸着,嘴角的笑意越发厉害了:

    “小公子怎么还出汗了?是害怕奴家吗?”

    纪预深吸一口气,嘴角开始轻轻上扬。

    本少爷在师尊身边混了那么久也不是吃素的!

    下一秒!

    纪预腰间的桃木剑便“唰”得一下冲了出去。

    通体冒着金光。

    金光所到之处绿儿尽不敢上前。

    绿儿微微皱眉,灵敏翻身躲过方才桃木剑的攻击,闪身退到了离纪预十几步远的地方。

    “回来!”

    纪预轻轻抬手,看向仍然在空中飞舞的剑。

    糖葫芦似乎没有听到纪预的召唤,依旧在纪预眼前晃悠。

    纪预顿时眼前黑线,尴尬得咳嗽了几声,又抖了抖仍然举起来的手:

    “糖葫芦!回来!”

    这次桃木剑听到了,这才猛地一下冲向纪预,重重落在了纪预掌中。

    纪预“我去”一声,踉跄一步才稳稳将糖葫芦抓稳。

    另一边。

    春满楼对面的一出屋檐之上,梁策抱着胳膊咂了咂嘴:

    “御剑术还得再练,下次不能再这么丢人了。”

    徐晨深吸一口气:“掌柜的,纪公子方才是怎么走近幻境的?”

    从一开始,徐晨就和梁策一起站在这里看着纪预的一举一动。

    可丝毫都没有察觉到有人在周围布置下了幻境啊。

    这次的对手,有些难对付了。

    梁策拍了拍衣角的灰尘:

    “是香味。”

    “香味?”

    梁策点点头:“不错,上次我和纪预就着了她的道,用香味做幻境,香味所到之处便是幻境。”

    徐晨愣了愣,良久才说道:

    “好生……聪明。”

    梁策笑着摇了摇头:“小把戏罢了。”

    徐晨还要说什么,梁策却竖起手指抵在唇上,下巴冲下方扬了扬。

    徐晨立刻将到嘴边的话咽下去,循着梁策的视线继续看了下去 。

    对面的绿儿歪了歪头,两秒后这才后知后觉,开怀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奴家当你是什么高人!原来是个初出茅庐的货色!”

    纪预被绿儿这句话气得直跳脚,指着绿儿大喊:

    “你你你!敢瞧不起本少爷!你信不信……”

    纪预还没有说完,对方通体便冒出了绿色的火焰。

    纪预瞪大眼睛,向后连退三步。

    这时绿儿姑娘有开口了,她右手凭空一甩,一把一米长的大刀凭空出现:

    “既然这样……那便速速结果了你!”

    纪预颤抖着下唇。

    他看了眼对方手中通体冒着绿光,而又锋利锃亮的大刀。

    又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中这把弱不禁风还不怎么听话的桃木剑。

    这两方实力悬殊的可怕!显然就不是一个逼格啊!

    此时此刻,纪预只想感谢父母,感谢祖国,感谢系统,感谢这一切让他知道了生命的重要性。

    如果有下次。

    语文考试的作文纪预一定要写珍惜生命的主题!

    纪预握紧拳头,事到如今,只能靠自己这张嘴了:

    “好姐姐!要不……咱们换把刀?”

    绿儿没有理会纪预,迈步子缓缓向纪预走来。

    纪预深吸一口气,加快语速:姐姐你看你这般仙人之姿,怎配得上这么粗犷的武器!你说……是吧……”

    纪预试探性得看了眼绿儿,不断得向后退着步子。

    绿儿再次挥手,这回左手也来了把大刀。

    纪预差点没吐出血来!

    还有天理吗!

    绿儿身后扎然掀起滚天的风浪,席卷这街上的红色灯笼。

    这种死一般的气势如山倒般向纪预压了过来

    “我靠!不是吧!凭什么一开始就直接放大招啊!”

    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绿儿,纪预心一横,只能使出自己的必杀技了!

    他缓缓抬眼,在原地站定,猛地将桃木剑抵在身前。

    纪预微微勾起唇角,剑身再一次被金色的光芒笼罩。

    “绿儿姑娘,你可要想好了,再走一步,可就是找死了。”

    第四十六章 你死和我活

    纪预声音略带低沉,确实笑着看着绿儿。

    绿儿果然停住了脚步。

    可半晌后又继续冲纪预走去了。

    纪预心跳漏了一拍,额角的冷汗滑落至嘴边。

    徐晨皱褶眉头,看向梁策:

    “掌柜的,您还不下去吗?”

    梁策似乎格外有兴致,他笑着抱着胳膊,看着纪预:

    “再等等,说不定会有惊喜呢……不信你看”

    徐晨只好再次看向纪预:

    只见。

    纪预叹了口气。

    他无奈得摇了摇头,猛地一甩袖子,右手做剑指,竖在眉心,双眼紧闭:

    “一价氢氯钾钠银,二价氧钙钡镁锌,三铝四……四什么来着……靠!上次就这儿没背过!”

    绿儿手中的大刀在空中顿了顿。

    这是在……念咒?

    徐晨“嘶”了一声,虚心求教:

    “掌柜的,纪公子嘴里念的那个是什么精湛招数的咒语?”

    梁策尴尬得咳嗽了几声。

    难道纪预就只知道耍花架子虚张声势吗?

    还有这嘴里念的这东西是不是在某晚某破庙里纪预也在梁策面前使过啊……

    梁策嘴角抽了抽,无奈得叹了口气,伸了个懒腰,果然不能对自家徒弟抱太大希望:

    “走了。”

    纪预单睁开一只眼睛,看了看绿儿。

    绿儿没有新的动作,很好。

    一看就是被本少爷的元素化合价口诀的威力给震慑到了。

    纪预正打算再重复个两三遍拖拖时间。

    却见绿儿青筋暴起,身后的气流都炸成一片:

    “你又耍我!我杀了你!”

    纪预连忙转身拔腿就跑,还边跑边喊:

    “完了!玩大了!这姐这回真来真的了!”

    纪预转头看了眼身后,绿儿现在可以说是怒气值报表了。

    纪预也被追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深吸一口气,吼道:

    “糖……葫芦——”

    纪预腰间的糖葫芦听到主人召唤,这回很给面子,一下子飞到了纪预脚边。

    纪预飞快踏上剑,还没来得及调整平衡。

    脚底下的桃木剑便“唰”一下飞了出去。

    纪预身子闪了几下,被吓得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血色:

    “本少爷打不起,还跑不起了?”

    纪预看着逐渐拉长距离的绿儿终于是松了口气。

    可气还没送完,纪预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他视线晃悠,迅速降低重心:“唉唉唉!糖葫芦你你你超速了知不知道啊!”

    “掌柜的,这糖葫芦……又是什么咒语?”

    梁策看着在空中一通乱飞的纪预和准备冲向九霄云外的桃木剑嘴角再次抽了抽。

    真是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剑啊。

    他也再次尴尬得咳嗽了几声:

    “该下去了。”

    徐晨抿唇 毕恭毕敬得向梁策鞠了一躬,等待着梁策御剑离开。

    可等了良久,都没有见梁策下去。

    徐晨歪了歪头,抬头看向梁策。

    梁策撇开脸,面露难色,有些不自然道:

    “你……把耳朵捂住。”

    “什么?”

    徐晨满脸问号,以为自己听错了。

    梁策有些不耐烦:“把耳朵捂上。”

    徐晨虽然不解,但仍旧服从,捂上耳朵。

    可两人都知道以徐晨的功夫捂上耳朵根本没有什么作用。

    可我们自欺欺人的梁策还是满意得点了点头,有些不熟悉得开口:

    “包……包子。”

    腰间的桃木剑“唰”一下飞了起来,似乎很喜欢这个新名字。

    徐晨看着梁策的背影暗想:“掌柜的今晚怎么回事,怎么又是糖葫芦又是包子的?”

    纪预“诶呦”一身,努力在剑上保持着平衡。

    真后悔当时让练剑没有好好练啊!

    “嗖!”

    一道金光从纪预面前闪过,纪预慌乱中抬眼看去。

    梁策一身红衣,在黑夜中格外明显。

    脚底下踩着的桃木剑通体金黄,似乎拥有着强大的力量。

    纪预抹了把汗,大喊道:“师尊!你可算来了!吓死我了!”

    梁策勾着唇角,挥动衣袖,右手在空中画了一个符咒。

    金色的符咒隔空飘向纪预,梁策一阵掌风,将符咒打入纪预脚下的桃木剑:

    “控剑符!去!”

    金色符咒触碰到纪预和脚下的糖葫芦后。

    纪预整个人都变得轻飘飘了起来 。

    糖葫芦脱离纪预的双脚,自动回到了纪预腰间。

    还没等纪预尖叫出声,自己就被梁策滴溜住了后衣领。

    梁策单手提着纪预的衣领,缓缓从空中降下。

    纪预吓得魂都要出来了,他蹬了蹬空落落的脚下,半分钟后才再次踩到地面。

    梁策收起桃木剑,看了眼纪预:“平常让你好好练剑,现在连跑都跑不到人前头。”

    纪预深吸一口气,不好意思得咧嘴笑了笑:

    “嘿嘿嘿,这次回去就练,回去就练……”

    梁策还想说什么,却被绿儿的一击打断了。

    锋利的刀刃冲向两人,绿色的火焰像长龙一样席卷全身。

    纪预再次没出息得躲在了梁策身后,他一把抓住梁策袖子,将头缩了去。

    梁策咂了咂嘴,瞥了眼飞在半空中的绿儿。

    他轻轻抬手,一道金光穿过绿色火焰,只听“轰”得一声,绿儿连人带刀被打出去几十米远。

    纪预悄悄探出头,瞪大了眼睛,原来师尊这么牛逼啊!

    这下也不害怕了,挺直腰板从梁策身后走出来站在了梁策身边。

    另一边。

    绿儿抹了一把嘴角的血,额头上青筋暴起,捡起地上的大刀:

    “看来是奴家轻敌了!”

    梁策云淡风轻,微笑道:

    “绿儿姑娘当真是轻敌了,要不然怎么会就这么轻易步入我设的局中呢?”

    局?

    什么局?

    一直以来不都是绿儿给纪预设的幻境吗?

    绿儿死死盯着梁策,几秒钟后才后知后觉。

    她举起大刀指向梁策:

    “你是故意让这个小废物来引我出来!好让你能将我收了!”

    梁策打了个哈欠,点了点头,有些慵懒得回答道: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你的幻境困不住我,所以你不会在我出现的地方露面,所以,就只能给你来个诱饵了。”

    绿儿冷冷笑着,缓步走向梁策:

    “哈哈哈哈哈那又怎样!今日进入我幻境的所有人,都得死!”

    大刀从两个不同的方向冲了过来,梁策眸子一斜,甩出两张符纸。

    不偏不倚得将两把大刀打了回去!

    大刀冲击地面,摩擦出剧烈的火花。

    绿儿额角渗出了冷汗,惊恐得抬头看向梁策:

    “这是上清派的符箓!”

    梁策看了眼天色:“好眼力,姑娘可要用全力来对付我了。”

    绿儿双手有力得挥动着这两把大刀。

    紧接着她身后妖风四起,绿色的火焰开始逐渐蔓延起来。

    绿儿眼底冒火,邪笑:

    “梁公子,奴家可要动真格的了,这刀太快,恐伤了公子的心啊。”

    梁策依旧稳如泰山得站在原地,甚至一点拔剑的意思都没有。

    他又挥出一把符咒,符咒被金光拖住,漂浮在梁策周身:

    “姑娘多虑了,我本无心。”

    说罢,“刷刷刷”几声符咒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飞了出去。

    绿儿反应敏捷,可还是被一张符纸击倒。

    她弯腰一口鲜血喷出,瞪向梁策:

    “无心?等等……这是上清派的符箓,梁公子你究竟是谁?”

    梁策抬脚,有节奏得悠哉悠哉走向绿儿。

    他身后散发出开的金色暗光伴着源源不断的炁将他的银发吹得四起。

    梁策缓缓抬手,掌心中飘起一张半透明的符箓:

    “此处可没有什么公子,在下不过是一个不爱穿道袍的半吊子道士罢了,不足挂齿。”

    什么!

    梁策不就是街上那家快要关门生意惨淡的书店老板嘛!

    关于他的身份,绿儿也听过捕风捉影的信息,可无非就再是个什么楼的楼主,是个朝廷命官罢了。

    怎么……又是道士了!

    绿儿踉跄得直起腰,大口喘着粗气:

    “呵,臭道士!找死!”

    顿时!

    幻境内的场景土崩瓦解,没有了街道,没有了灯笼。

    只剩下无尽的黑暗。

    绿儿飞身,几束绿色火苗从天而降冲向梁策面门。

    梁策似乎摇了摇头,后脚一撤,整个人像一阵风一样躲避开了所有攻击。

    紧接着,由炁化成的绿色刀刃铺天盖地得向纪预和梁策飞了过来。

    纪预眸子一凛,飞身上前,一把拔出桃木剑,抵在身前,迎向绿儿的攻击。

    可谁知,纪预只觉得后脖子一紧,又被梁策拽着衣领拎了回来。

    梁策还有闲工夫敲一下纪预的脑袋:

    “笨蛋,这是你想挡就能挡吗?不要命了!”

    梁策一边说着,一边抬手在空中飞速画出符文。

    金光随着梁策的指尖在空中留下印记:

    “五雷符!”

    五道金色的雷符冲向那些刀刃。

    一瞬间,它们化为乌有,绿儿附着在上面的炁被打散!

    绿儿“啊”了一声,低头连着吐出两口血,红着眼睛看向梁策。

    她就是不信这个邪,接着又发起攻击。

    这回是直接用炁攻击,一团团巨大的气团飞速冲向梁策。

    梁策舒展了下腰,无精打采得叹了口气,将纪预挡在身后:

    “带你来是让你好好学学见见世面,别总想着往前冲,为师还在,轮不到你来保护自己。”

    别说是遇到事往前冲了,就是跑他觉得都来不及!

    纪预收起桃木剑,听话得站在梁策身后,探出一个脑袋。

    “唰唰唰!”

    三张符箓背梁策随意丢了出去。

    符箓所炸出的炁将绿儿的攻击化解掉,接着长驱直入

    “梁策!拔剑啊!我们来场你……”

    梁策还没有等到绿儿姑娘说完话:

    “你死我活?绿儿姑娘怕是说笑了,就凭你,还不配让我拔剑……”

    梁策顿了顿,甩手两把飞刀轻而易举得定住了绿儿的命门。

    绿儿浑身顿时开始剧烈颤抖起来。

    梁策缓步走近,他仰着头,嘴角勾起,笑着道:

    “更何况……你死我活这里,只有你死和我活。”

    第四十七章 遇到我是活不过明天的

    说着,梁策微微弯腰,打量着绿儿,半晌才转身走了回去,嘴里嘟囔着:

    “原来是个狐狸精啊,怪不得长得那么勾人。”

    绿儿咽了口鲜血,死死盯着梁策的背影:

    “你!”

    梁策抬手,打了一个响指,周遭场景立刻消失,恢复了最初那个寂静无人的长街。

    绿儿瞪大眼睛。

    她精心布置的幻境,竟然就被这么容易给打破了!

    绿儿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男人究竟有多强大,现在的她对于梁策来说,简直连蝼蚁都不如。

    可为什么梁策又要花费这么大心思来应付自己的一招一式呢。

    很快,梁策给了答案:

    “纪预,看到明白了吗,学着点。”

    纪预看了看不远处暗淡无光的春满楼,咧嘴笑笑,大声答应着:

    “好嘞师尊!”

    梁策与纪预并肩而行,走向春满楼 。

    当两人与绿儿擦肩而过时,奄奄一息的绿儿喘着粗气:

    “为什么不杀我?”

    梁策没有看她,语气略带嘲讽:

    “绿儿姑娘着急什么,遇到我,你自然是活不到明天的。”

    说罢,梁策抱着胳膊走远,却又突然想起补了一句:

    “我还以为在她身边办事的有多大能耐,看来是我高估她了。”

    她?

    她是谁?

    纪预抬头,满脸疑惑:“师尊,她是谁?”

    梁策抬了抬下巴,指向春满楼,意味深长道:

    “她,就是里面那位凶手。”

    什么!

    凶手没有死!不是绿儿!还在里面!

    “绿儿不就是凶手吗?”

    梁策摇摇头:“绿儿的确杀了那些人,可这幕后主使,也就是那个真正的凶手,却不止绿儿一个。”

    原来绿儿不是最后的大boss!对啊!真相只有一个,可凶手可以有两个啊!

    如果说刚才的绿儿只是一个小人物的话,那恐怕现在的春满楼里面……

    危机四伏了!

    梁策撩起自己蓬松的白发抖了抖,挑眉迈腿踏入春满楼。

    纪预耸了耸肩,几步快速跟上:

    “唉唉唉!师尊等等我……”

    两人踏入春满楼后,大门正如纪预所料,重重自动关上了。

    毕竟剧情需要嘛,正常桥段。

    绿儿看着进去的两人,无力得从地上爬了起来,嘴角挂着阴狠的笑。

    她支撑起身体,缓缓抬头,视野却被人挡住了。

    绿儿皱起眉头,后撤一步,警惕得看向冷脸站在面前的徐晨:

    “你……”

    徐晨飞快拔出剑。

    月光下,徐晨英朗的侧脸被照得更加神秘莫测。

    鲜血喷出,伴着绿儿的惨叫声……

    春满楼内没有一个人。

    平日里坐满人的桌子被擦的干干净净,正中央的歌舞台上也没有昔日里那些姑娘的身影了。

    周遭暗淡无光,只能借着月光依稀辨认周遭的一切 。

    梁策甩手,一张符纸迅速飞向酒楼上方。

    紧接着“哗”一声。

    春满楼上上下下燃起了烛火。

    “我靠,师尊这符咒厉害啊,以后去后山烤东西就不用自己生火了。”

    纪预眨着眼睛盘算着到时候吃烧烤要用几张符咒。

    梁策无奈得摇了摇头:

    “别总想着吃,现在办正事呢。”

    如果说刚才纪预是害怕,那现在可以说是兴奋。

    毕竟这是他此生第一次接触这种正儿八经神神鬼鬼的事情。

    最主要的是,自己身边还有个金手指师尊,小命保住是绝对没问题的!

    他看了眼春满楼四周,无精打采:

    “师尊,你说这春满楼那么大,我们在哪去找那个什么幕后凶手啊。”

    梁策抬头看了眼二楼的走廊,走廊上漆黑一片,看不清上面是何种景象。

    这春满楼是真的大,足足有好几层,如果真要这么找下去,梁策怕是会疯。

    他咂了咂嘴,右手拢起一团金色火焰。

    金光映照着梁策的整张脸,他那双金瞳变得更加深邃明亮:

    “既然找不出来,就来问问。”

    纪预“咦?”了一声:“问问?问谁?”

    梁策勾起嘴角,手中游刃有余得拖着一团团金色的火焰:

    “这个子青之前应该给你讲过,卜卦。”

    卜卦。

    不错,纪预之前的确听子青提到过。

    这手段纪预也并不陌生,毕竟从小熟知的那句“先生你印堂发黑有血光之灾”就够充实纪预认知的了。

    理论上的东西纪预没记住,但仍旧记得当时子青说师尊的卜卦不是一般的卦,可以说是一种独创的方法。

    堪称卜卦新概念!

    梁策周身开始缓缓散发出强悍的炁。

    伴随着金光将梁策的头发冲得四散开来。

    他缓缓闭上眼睛,双手在胸前飞速掐着手诀。

    然后周遭金光大显,梁策猛地睁开眼睛。

    一双金黄色的眼睛冒出淡淡金焰,梁策轻轻开口:

    “起卦!”

    乍然间!

    纪预觉得周遭的一切都停止了。

    时间在这一刻没有了嗯具体个概念。

    似乎这个世界以梁策为中心都变成了静止。

    梁策不知什么时候又闭上了眼睛。

    他周身不断围绕着一张张金黄色的纪预看不懂的符箓。

    这些符纸像是一个保护系统,保护着现在这个世界的中心主宰。

    金色的火焰于梁策周身开始慢慢削减,而后化为气体,直到梁策睁开眼睛。

    周遭的一切又再次归于平静。

    纪预有一种错觉。

    错觉刚才的一幕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

    梁策拍了拍手,在春满楼内扫了一圈,最终向着楼梯走去。

    纪预看向梁策,格外好奇梁策方才究竟卜出了什么结果。

    他连忙拽住梁策的衣袖,笑眯眯道:

    “师尊,方才你算出什么了?”

    梁策微微侧头,笑着注视着纪预,半晌才幽幽开口:

    “方才算出你我命中注定,不可改矣。”

    “啥?”

    纪预歪头看向一本正经的梁策嘴角抽了抽:

    “师尊都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思开玩笑。”

    梁策满脸慵懒,随口道:

    “没有没有,为师是认真的,方才得出的结果真是这么说的。”

    好吧好吧,纪预实在不知道梁策一天都在想些什么:

    “那师尊问出来凶手在哪了吗?”

    话落。

    梁策的脚顿了顿,而后猛地转头看向纪预:

    “诶呦!方才一激动,问完这个就忘了。”

    纪预嘴角抽了抽,低价出一个师尊,微瑕。

    梁策补充道:“放心放心……”

    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方才被梁策用符咒点燃的灯火却骤然熄灭了。

    人点烛,鬼吹灯。

    我靠!不是吧!在这儿跟本少爷玩鬼片里的惊悚时刻呢?

    梁策眼睛很快适应黑暗,他眼疾手快抓住纪预手腕,话语中的笑意又加深了些:

    “不用我们去找,这主仆二人都是个急性子,这不,自己就送上门了嘛。”

    纪预没有再应答。

    梁策与纪预两人格外有默契得选择了闭嘴。

    他们静静听着周遭的动静。

    毕竟现在对方在暗处,很有可能下一秒就会有危险。

    一秒,两秒,三秒……

    纪预额角开始渗出冷汗,在这种高强度的氛围下纪预确实有些难以适应了。

    他只听见身边的梁策叹了一口气:

    “唉,不出来啊,那没办法了,只能我‘请’你出来了。”

    紧接着,梁策眯着眼睛,只是前方,右手飞快一个诀,一束金光冲向两人的斜前方。

    金光在空中被打散,然后一个模糊的身影逐渐清晰了起来。

    纪预揉了揉眼睛,而后瞪大了眼睛!

    那人右手摇着扇子,宽肩窄腰,这身影纪预最近都快见吐了,闭着眼睛都能猜到他是谁:

    春满楼掌事,烛锐!

    梁策伸了个懒腰,冲烛锐挑了挑眉:

    “又见面了,烛掌事。”

    烛锐从身后一片紫焰中走出,从容不迫得走向梁策,手中的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得摇着:

    “看来梁掌柜早就知道是我了,合着这几天都是跟我演戏呢吧。”

    梁策“哎呦”一声,手指间随手打出一张符箓,撇了撇嘴:

    “我哪有那闲工夫和你演戏呢,之前我提醒过你,可你没领我的情,这不,今日我亲自来……”

    梁策顿了顿,再次开口时语气中的慵懒却荡然无存了:

    “亲自来,废了你。”

    就在一瞬间。

    两人以惊人的速度释放出了自己的炁。

    紫色的金色的炁碰撞在一起,纪预看得愣了愣。

    梁策右脚点地,飞身冲向烛锐,与此同时几十道符咒打入烛锐炁中!

    烛锐也不甘落后,手中的扇子一转眼变成了一把长刀。

    纪预汗颜,绿儿和烛锐这两人连武器的审美都是那么统一啊。

    烛锐飞身上前,向梁策挥刀砍下。

    梁策反应极快,左手又是两张雷符甩出。

    借着雷符作用时退身纪预旁边。

    烛锐抹了吧额头的汗珠,他手中的刀缓缓弥漫上浓烈的杀气。

    紫色的火焰环绕者烛锐周身,纪预揉了揉眼睛,小声道:

    “师尊,他什么时侯多出了一对狐狸耳朵啊。”

    梁策抱着胳膊冲烛锐瞄了一眼,无辜得摆了摆手:

    “为师只是觉得变回他原来的耳朵更顺眼些。”

    无辜,实在是太无辜了。

    烛锐退后一步,恼羞成怒得伸手摸了把自己的狐狸耳朵,狠狠瞪向梁策:

    “你!你究竟是什么时候知道这是个骗局的!”

    梁策托着下巴想了想,片刻到道:

    “从一开始你就穿帮了呀,烛掌事。”

    烛锐皱眉,一开始嘛?

    “没有理由啊!我明明已经……”

    梁策摇了摇头,勾唇一笑:

    “你明明已经计划得严丝合缝了,可在我看来,你的计划却错漏摆出。”

    烛锐退后一步,惊恐地看着眼前的梁策:

    “什……么。”

    第四十八章欠账

    梁策盯着烛锐的狐狸耳朵,随口道:

    “换作平时,若是春满楼接连出人命,以你的胆子和行事作风,断然不会有那闲工夫去看他们都是怎么死的……”

    他歪头看向烛锐,似乎在欣赏烛锐现在的表情,继续道:

    “当死第二个人的时候,你烛锐必定会带上钱财跑得远远的,毕竟保自己小命要紧嘛,哪有闲工夫来野渡坊跟我耗啊。”

    烛锐低下头,嘴角开始不断上扬:“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就凭这一点,我不信你能断言凶手就是我!”

    凶手是烛锐!

    纪预站在一边。

    他脑中仔细回想着那份事情梗概。

    从第一次见到烛锐,再到最后一次。

    每一次他叙述时的情景开始一点一点浮现在纪预脑中。

    细节!对!就是其中的细节!

    纪预明白了,不错!第一次见到烛锐时,凶手就已经确定了!

    纪预抬眼,缓缓走近烛锐,声音略带低沉:

    “其次,你说你没有见过那妖怪,可当你第一次找我们的时候,就已经说出来了,那是只狐妖。”

    就是这个细节!

    这个致命的细节!

    烛锐瞳孔皱缩,果然,是他自己把这周密的一切给毁了!

    他身体抖了抖,弯腰跪在了地上,眼底一脸血红。

    烛锐猛地抬头,恶狠狠得瞪着两人:“那绿儿呢?绿儿怎么解释!”

    “咚咚咚。”

    梁策手中的几道灵符在掌心中飘动着。

    他迈步走向跪在地上的烛锐,弯腰笑了笑:

    “如果说你没有逃命是胆子大了一回,而随口一说的狐妖也只是猜测的话……绿儿,就是突破口。”

    不错。

    纪预现在已经完全掌握整个脉络了。

    绿儿是凶手,烛锐也是凶手。

    绿儿是替烛锐杀人,换句话说,绿儿就是烛锐的替死鬼!

    纪预垂眸想了想缓缓开口道:

    “呵,烛掌事有意无意,明里暗里在话里暗示这七位姑娘死的时候并非是一个人,而是有人和他们一起去的!”

    纪预眼睛眯了眯,他似乎要看穿地上的烛锐:

    “而这个人,就是绿儿吧。”

    梁策听着纪预条理清晰的分析,终于觉得自己这几天没有白引导。

    他早就察觉到了绿儿姑娘的不对劲,并且随着时间的拉长,他也越发肯定了自己的论断:

    “你安排绿儿在我们眼前来回晃悠,暗示凶手就是绿儿,而又显得不那么突兀,可真正的凶手,是你吧。”

    烛锐抖得厉害,他垂下来的长发遮住了半张脸,看不清她现在的表情。

    “而让我真正确定凶手是你的东西,正是那把桃木剑,不,应该说是……柳木剑。”

    烛锐缓缓抬头,脸色一变再变:

    “柳木剑,好啊梁策,你果然有心眼。”

    “心眼算不上,我不过是唯利是图罢了,桃木剑那么贵,我哪舍得给你啊。”

    关于桃木剑,纪预记得之前被罚抄书的时候有见到过。

    正常的鬼怪遇到桃木剑就会有反应,可上了道行的则不会。

    梁策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似乎是在解答纪预心中的疑惑,又补充道:

    “你为了让我觉得你不是鬼怪,在我眼前有意无意拿起过桃木剑,为了让我相信,你还用绿儿的嘴说出你拿着桃木剑击退妖怪一事,可你万万没想到,这是假的。”

    原来一开始,就被这个梁策给耍了。

    烛锐气得牙痒痒。

    可那又怎样!烛锐设计这一切的目的,不过就是要引梁策入局而已!

    烛锐额头青筋暴起,他缓缓直起腰,站了起来。

    从他的嘴中开始穿出阴森的笑声。

    烛锐抬头。

    纪预看到,烛锐的嘴角咧到了一种诡异的高度。

    烛锐缓步走向梁策,笑声越来越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们师徒两个说得可真是精彩啊……”

    烛锐握起长刀,刀刃与地面摩擦出来小火花:

    “你们说的全部正确,可我计划的最终目的你们就没有想过吗?”

    最终目的?

    最终目的!

    梁策皱起了眉头,站在原地一言不发了。

    烛锐见状笑得更大声了:

    “梁策啊梁策!你才是我计划的全部!我的目的是你!”

    “彭!”得一声,春满楼的地面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阵法。

    紫色的阵法用复杂的纹路绘成,纪预抬脚疑惑得看了看。

    完了完了,中计了!

    梁策低头,扫了眼地面,云淡风轻:

    “原来是杀生阵啊,看来你真是准备了多日啊。”

    纪预低头看着脚下的四周,至少现在纪预还没有感觉到这个阵法有什么作用:

    “师尊,杀生阵是什么?”

    “杀生阵,就是用生人作为引子,人血作为极品,祭一人,此阵可杀光阵法中的所有人,而杀生阵祭品数目的上限,为七人……”

    梁策不说话了。

    纪预脑中重复着梁策方才的话,在重复到第三遍时,他的心脏似乎漏了一拍。

    祭一人,杀光所有,那之前绿儿杀的那七人,不会就是祭给这个阵法了吧!

    彻底完了!

    好家伙一下子祭了七个人进去,那他们两今晚还不得被生吞活剥了,死无全尸啊!

    很快。

    阵法起作用了。

    无数团紫色的气团像疯了魔一样冲向梁策,梁策挑眉:

    “闲人太乙玄门,岂敢造次!”

    纪预被眼前的气团弄花了眼,可仍然拔剑冲出,举剑欲击碎那气团。

    梁策大吼一声:“开阵!”

    刹那间。

    金色的八卦阵落成,悬浮在了梁策脚下。

    梁策看向飞在半空中的纪预,又喊到:“坤字!风绳!”

    纪预的双手被两股强大的力量拉了回来,被送到了梁策身边。

    梁策匆忙看了纪预一眼:

    “怎么又去送死了,今天你有福了,站在一边好好看着。”

    与此同时。

    对面的烛锐周身是杀气更加浓烈了。

    纪预身子已经看不清他的脸了,只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压抑了起来。

    梁策右手剑指,眸子盯着正前方的烛锐,自信道:

    “我当然知道你的目的是我,所以刚才不是一来就给你说了嘛,今日我就是要亲手在这儿废了你!”

    数十张金光闪闪的符咒从梁策周身飞出。

    符箓像是有了生命。

    它们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冲向烛锐。

    烛锐怒吼一声,挥刀砍下。

    梁策双眼微眯,看着苟延残喘的烛锐叹了口气:

    “真是能扛,看来是还不够。”

    说着,梁策嘴唇快速上下动着。

    纪预在一旁听不清师尊在念什么咒。

    但一定是那种牛逼哄哄的咒语!

    “破!”

    梁策一声令下。

    纪预与梁策两人脚下的杀生阵就这么被梁策轻而易举得打破了。

    而那金色的八卦阵却猛地扩大。

    金色的火焰熊熊燃烧,立刻将烛锐裹挟!

    梁策拍了拍衣服,冷眼看着在金色火焰中挣扎的烛锐,淡淡开口:

    “还有,你根本就不是烛锐。”

    也就在此时。

    火焰熄灭,纪预清晰得看见,地面上躺着一居狐狸尸体。

    梁策深吸了一口气,打了下响指

    春满楼内的蜡烛再次被点燃。

    他从腰间掏出一张火符,扔向那尸体。

    纪预看着熊熊燃烧的火焰,松了一口气:

    “终于结束了。”

    “不,还差一个收尾。”

    说着,梁策甩手一道剑光,从春满楼的一处墙壁内走出了一个人……

    “我靠?你是烛锐?那刚才那个是谁!”

    纪预看着面前一边揉着脖子一边跛着脚的烛锐惊讶道。

    梁策抱着胳膊,有些好笑得瞥了眼烛锐:

    “烛掌事现在不如坐下来好好说道说道这事情的来龙去脉?”

    烛锐灰头土脸得瞪了眼梁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什么来龙去脉?我刚才不是还在……”

    “还在十天前?”

    梁策歪头冲烛衣眯眼笑了笑。

    “什……”

    什么?

    已经过去十天了?

    可为什么自己一点印象都没有?

    烛锐缓缓抬头,迷茫得看看眼面前的两人,静默了三秒后,他才咽了口口水:

    “我……记得那晚是重花节……”

    重花节嘛,纪预依稀记得当时整个事件的开始就是在重花节那天。

    烛锐皱着眉头,仔细回忆:

    “重花节那晚上我去外面护城河边逛,记得当时街上大户人家的姑娘都出来了,那一个个长得是倾国……”

    纪预无语得垂下脑袋,这狐妖和烛锐确实是有点相似。

    两人叙事事情怎么都拖拖拉拉的啊。

    梁策有些不耐烦:“没让你说这个。”

    “奥对对对!重点!重点是在我回到春满楼后!有一只小狐狸躺在我门前了。”

    “一只小狐狸?”

    纪预再次确认。

    烛锐点了点头:

    “没错!很可爱的一只小狐狸!当时就躺在我脚旁边不远。”

    梁策扭头看了眼方才出来那只狐妖的地方。

    他真的不敢想象那只轮着大刀一番乱砍的狐狸在烛锐眼中就是是怎么一个可爱的样子。

    梁策叹了口气,二话不说就抬腿一脚踹上了烛锐的肚子。

    这一脚是一点都不含糊,烛锐也结结实实的挨了一下。

    烛锐挑起,大叫:

    “你个死财迷!好端端踹我作甚!”

    梁策抬腿,又弯腰拍了拍自己的鞋子,轻描淡写:

    “踹你?我恨不得把你剐了!”

    烛锐实在不知道自己怎么招惹了这位大爷,也不甘示弱:

    “你犯什么疯病!”

    梁策没好气到:

    “我记得先前就给你说过,你这春满楼建的地方位置不正,又加之每天人来人往,自然有邪气参杂期间……”

    梁策说到一半,烛锐这才后知后觉,好像只有这么一回事。

    当时他第一次见到梁策的时候梁策就这么给他说过。

    说是这春满楼风水不好,容易生事端。

    当时烛锐想着既然风水不好就另谋他处。

    可梁策却又说有他在可保春满楼生意兴隆多年无忧,但也是有条件的,若是……

    “若是你自己把外面那些不干净的东西带进来,他们可就默认是你留住他们了。”

    那只狐狸,难道就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吗。

    烛锐垂下头,可嘴上还是忍不住想和梁策犟犟嘴:

    “那你怎么还来救我?”

    梁策慵懒随性得搭上烛锐的肩膀,冲他眨了眨眼睛:

    “要不是你烛掌事还欠着我野渡坊一大笔账,我哪有那闲工夫管你的事啊。”

    第四十九章这里疼

    烛锐转头,一把将梁策推开,提到钱烛锐就气不打一处来:

    “就知道你没有什么好心思。”

    梁策爽朗笑了几声,给了纪预一个眼神,走向春满楼门口:

    “你还活着我也就放心了,走了不送。”

    烛锐站在一片黑暗之中,胸口一起一伏。

    而后又看向身后的一片狼藉,心中又开始后怕起来。

    这十天春满楼到底发生了什么,梁策没有给他细说。

    他知道,梁策不是那种喜欢把这种事情当故事讲的人。

    而烛锐现在能知道的,就是梁策救了自己一命。

    想到这里,烛锐再次看向已经走到大门口的梁策。

    他缓缓开口,想叫住梁策,可半晌,那句道谢他还是不好意思说出口。

    走至门口的梁策却突然勾唇,他猛然转身,抬头看向烛锐:

    “奥对了,这几天那狐妖以你的名义在我野渡坊赊了不少钱,那也就一并记在你账上了。”

    烛锐听后瞪大眼睛,他眼前这个人就是个流氓啊!

    他随手捡起一个茶杯扔向门口,冲着梁策已经离去的背影破口大骂:

    “我呸!梁策你个狗东西!亏我刚才还准备给你道谢呢,我烛锐给狗道谢都不会给你道谢!”

    纪预抬头,笑着到:“师尊,那狐妖赊的账可不少呢,真要……”

    梁策抬头看着头顶皎洁的月,笑着摇了摇头:

    “就当是报答我的救命之恩了,放心,那点钱他给的起。”

    船行碧水,月入中天。

    月已凝成墨色,影渐入靴底。梁策的影子随着月光的明暗蹁跹着。

    纪预伸了个懒腰。

    而今走到这条无人长街上,已经一点也不再心惊胆战了。

    或许是因为春满楼的事情历经几个日夜终于算是解决了。

    又或者是……

    师尊在他的旁边。

    纪预脚步顿了顿,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他好像离不开师尊了。

    他顿时觉着自己这个想法有点恋爱脑,立刻扭过脸咳嗽了几声。

    梁策“嗯?”了一声:

    “怎么了?”

    纪预连忙扭过头,冲梁策灿烂一笑,伸了个懒腰:

    “没没没什么,就是觉得这事终于结束了……”

    梁策停下脚步,转身弯腰盯着纪预的脸。

    他戏谑着笑到:“脸怎么红了?”

    纪预一把摸上自己的脸。

    好烫。

    “哪有?没有啊!”

    梁策轻笑,抓住纪预的手腕快步走进了野渡坊。

    阁楼上,梁策将煤油灯点燃,缓缓将衣袍脱去。

    纪预跟着梁策跑了一晚上,虽说自己并没有怎么出力,但总归是缺乏睡眠,坐在床沿昏昏欲睡。

    梁策散开自己的白发,翻身上床,一把将纪预抱在了自己怀里 。

    纪预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整个人软软得睡在梁策怀中。

    梁策轻轻在纪预耳边道:“把衣服脱了再睡。”

    纪预打了个哈欠,支支吾吾道:“困死了,还脱什么衣服啊。”

    暖色的柔光照在纪预俊美的脸颊上,梁策舔了舔唇:

    “你不脱,为师可就帮你脱了。”

    纪预可没力气再说话了,他点了点头,继续闭着眼睛。

    然而纪预却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梁策的手又开始不老实起来了。

    睡梦中,纪预只觉得整个人一凉,腰被人死死搂住了。

    纪预起初还没有觉得什么,可缓冲了几秒后,一下子睡意全无。

    纪预睁开眼睛,猛地抬头看向梁策。

    梁策满脸无辜,继续保持着这个动作。

    这个动作对纪预来说实在是尴尬。

    他结巴着开口:“师尊,你你你可别乱来啊。”

    纪预在为自己的老腰做最后的力挽狂澜。

    梁策搂着纪预腰的手微微用力,嘴上挂着的笑更加深了:

    “什么?”

    说着,梁策动了动自己的身子。

    与此同时,纪预瞪大了眼睛,他整个人像被定住了一样,一动也不敢动:

    “师师师师尊别动了!”

    梁策歪了歪头,看着怀中呼吸逐渐加重的纪预,却没有将纪预的请求放在心上。

    纪预咬着下唇,双手死死攥着梁策的衣袍,喘着粗气:

    “师尊……”

    梁策满意得勾着唇,翻身将纪预压在了身下:

    “这回可是你求我的……”

    清晨。

    阁楼的木门被敲响。

    徐晨侧头,声音不大也不小,但足矣叫醒床上的二人了:

    “掌柜的,起了吗?”

    梁策缓缓睁开眼睛,一把抓起衣服穿上,回应道:

    “起了起了,你今日在店中便可,我今晚便回去了。”

    “是。”

    梁策听着徐晨逐渐消失的脚步声,又忍不住躺会去闭上了眼睛。

    纪预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被梁策生拉硬拽叫醒的。

    当他神清气爽意识清晰的时候已经和梁策来到了玄武大街上。

    梁策看了眼纪预:

    “还没有睡醒吗?”

    纪预打了个哈欠,支支吾吾道:

    “师尊知道的,我的觉永远都睡不完。”

    梁策勾唇笑笑,顺手将一个包子递给纪预:

    “今晚我们就回观里,今天带你来皇城转转。”

    纪预大口咬了下包子,是牛肉馅的:

    “我又不是女子,也不喜欢在街上瞎转悠。”

    “那若是与许安一起呢?”

    什么!

    “师兄!师兄他回来了!”

    许安这小子一个人去皇宫里享福,还说什么去完成攻略人物,呸!

    梁策撅了下嘴:“唉,徒弟长大了,有了许安都嫌弃与师尊一处了。”

    纪预眯眼笑笑,激动得问梁策:“师尊!师兄人呢?”

    他一边说一边左顾右盼着。

    梁策扬了扬头:“那不就在那儿站着呢嘛。”

    纪预向前方看去,不远处果然看到了许安。

    许安在原地来回晃悠,与纪预一样东张西望着。

    纪预大喜手中抓着包子跑向许安。

    许安也看见了纪预一把勾上纪预的肩膀:

    “纪大少爷终于来了,你知不知道我在这儿等了你快一个时辰!”

    纪预笑着将手中的包子掰了一半给许安,无奈到:

    “谁知道我这么能睡啊……呦呵,哥们儿你这衣服不错啊,金灿灿的。”

    许安无奈,随手拽了拽自己的衣领:

    “快别提了,这衣服重的要命,整天待在宫里我可要憋屈死了。”

    纪预拍了下许安的肩:

    “别不知足了……对了,你怎么突然又回来了。”

    “许安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最近系统更新下线了,我趁机偷偷跑出来的。”

    纪预点了点头。

    许安轻车熟路得带着纪预在整个玄武大街上来回穿梭。

    许安看着方才还鼓鼓囔囔而今却瘪得不能再瘪的钱袋叹了口气:

    “唉,估计在观里也待不了多久就得又被系统强制回去维持我那个温柔腼腆的人设了。”

    纪预“噗嗤”一身笑了出来,托着下巴打量着许安的脸:

    “本少爷是真想象不到你维持那个什么腼腆人设时的样子。”

    许安满脸黑线。

    梁策抱着胳膊,一直缓步跟在两人身后五六步的地方。

    他眯眼看着活蹦乱跳的纪预和许安,摇了摇头:

    “这两个人果然能说的上话,都是个没心眼的。”

    梁策说着,有准备再跟紧两人几步。

    可刚迈出脚,梁策的脸色却变了变。

    大街的另边,与三人迎面走来了两个人。

    最左边的那个男人梁策认得,纪预也再清楚不过了。

    那人正是纪预的父亲。

    纪老与身边一位面生的女人走在一起。

    女人亲昵得挽着纪老的胳膊,梁策眯了眯眼睛。

    那女人细眉狐狸眼,似乎与之前那位没有什么不同。

    果然,纪老的审美还是那个样。

    梁策收回目光,上次在纪府发生的不愉快猛然涌现。

    他皱了皱眉,又看向纪预,希望纪预没有注意到他那个父亲。

    可事与愿违,纪预看见了。

    纪预不但第一眼就看到了纪老,还在与他擦肩而过的同时听到了那女人与纪老的闲聊。

    他方才只是想着同许安下一步去哪家店铺,可谁知,纪老的身影对纪预来说太过于熟悉和特别了。

    纪预垂下眼睛,想着眼不见心不烦,可没想到人家偏偏走到自己旁边了 。

    纪老似乎没有注意到纪预,只顾着和自己身边的新欢谈笑风生。

    可这世界就是这么邪乎和巧妙,两个话语间最不中听的一句却被纪预听见了:

    “老爷,为何不把纪公子找回来?”

    “我只有和你一个人的儿子,何来他纪预的份。”

    简简单单两句话,纪预却不知为何心难受的厉害。

    两人与纪预擦肩而过,而纪预却停下了脚步。

    他站在不断来往的人群众,缓缓低下了头。

    许安低头看了眼纪预:“怎么了?”

    纪预轻轻摇了摇头:“没……怎么……”

    梁策见纪预停下脚步,就知道大事不妙了。

    他赶忙三步并做两步,走到了纪预身边。

    梁策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纪预长吸一口气,缓缓抬头看向梁策,右手指尖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心脏处:

    “师尊,不知怎的,我这里疼……”

    兴许是穿越到这具身体的时间久了吧。

    竟然也会因为原主的情感关系而共情,又或者是因为他本身就是私生子,从来没有感受过父爱?

    梁策一把抓住纪预的右手,他想了很久安慰的话,可最终还是淡淡说了句:

    “冷眼观人,冷耳听语,冷情当感,冷心思理。”

    ……

    第五十章不怕师尊

    今日的护城河内花灯朵朵,小舟游于河间。

    有人寄舟上岸,有人继续撑杆。

    月亮一点点将星河撕开一点点口子,月亮堆积在地上,凝成黑色斑驳,夜色渐浓。

    临近子时。

    纪预怀里抱着一盒点心,旁边的许安不停地打着瞌睡 。

    纪预抬头看向那阔别已久的地方。

    观门口豪气的大匾上依旧是那句古诗:

    野渡无人舟自横。

    门从外向内向外打开,守门的外门弟子也是各个睡眼稀松,打折哈欠问道:

    “是谁深夜到访?”

    这话从嘴里说完,外门弟子才看清来的三位。

    这三人可以说随便从里面挑一个人都是个不好惹的。

    梁策没有与那几名外门弟子多说,抬脚走了进去。

    院内寂静无声,他穿过条条走廊,终于停在了一出拱门处。

    梁策侧头的:“你们二人速速回去睡觉,动静小点,大家都睡了。”

    纪预与许安站在原地,两人抬手作揖,目送梁策离开。

    月色正浓,纪预伸了个懒腰,将胳膊搭在许安肩上,两人有说有笑得往东院走去。

    许安一把将纪预的胳膊拍下来:“手放下去,我现在可是你师兄!”

    纪预笑了笑,一脚踹上许安的屁股:

    “呦呵,当了皇子了不起了,都不许本少爷碰了。”

    许安也不甘示弱,在纪预背上打了一拳:

    “声音小些,师尊让我们悄悄的。”

    许安嘴里虽然这么说着,可身体上却是与话八竿子打不着。

    两人改打还是打,该闹还是闹,全然没有把方才梁策的话放心里。

    纪预走到院前停住了脚。

    许安侧脸看向他:“怎么不进去?我可是专程把你送到的。”

    纪预盯着禁闭的院门,摇了摇头。

    不对不对。

    总觉得忘了点什么。

    纪预站在原地思量了片刻,嘴中还是将目光投向了炊房方向……

    明轩盘腿坐在自己栽种的花丛中间。

    借着月色,明轩将几朵稀罕的花移栽到手边的花盆中。

    “这么晚了还在摆弄你的花花草草啊?”

    这声音是从院墙的另一边传来的。

    明轩反应倒是快,一下子将刚收拾好的花盆抱在怀里,警惕得看向四周。

    “何人?出来!”

    梁策轻笑一声,左脚点地,整个人翻身坐在了墙上了。

    他一袭红衣垂在墙檐,白发凌乱得披在肩上:

    “我才走了几日,师弟就连声音都听不出来了?”

    是师兄!师兄回来了!

    明轩慌忙站起身,小跑到墙角,抬头仰视着梁策:

    “师兄怎么这么晚回来了?莫不是又是被别人追到这里来的?”

    梁策抱着胳膊:“我一回来就直奔你这里,怎么一句好话都没有落着,早知道我就去找子青了。”

    明轩笑笑,而后又回去弯腰摆弄起了花,说道:

    “春满楼的事情都处理完了?”

    梁策点点头,抬头看了眼天空中的明月,长舒一口气,随口问道:

    “这几日观里诸事都还好吧。”

    明轩拍了拍手中的泥土,眯着眼睛又拿起一个花盆:

    “好得很,这观里没了你那两个徒弟能出什么事?”

    梁策眯眼没心没肺得笑了笑,低头看向还在忙活的明轩:

    “有酒吗?”

    明轩点了点头,却没有起身给梁策拿酒:

    “今日斋**忘了?”

    明蹿这一提醒梁策才想起来,他满脸可惜得摇了摇头,低声道:

    “罢了。”

    月色如霜,吹来沉云几两。

    梁策微曲着膝,仰头闭眼,享受着此时此刻独属于夜的寂静。

    明轩躺入层叠花瓣之中,两人都不再说话,希望时间停留在此时此刻。

    然而时间不会停留。

    再寂静安详的地方有了纪预和许安就不会再静下来了。

    梁策睁开右眼,向大殿某处望了望,而后指向一个方向,转身看向明轩:

    “师弟,是不是我们观里进贼了,那里怎么这么吵?”

    明轩咂了咂嘴,换了个姿势继续躺着,嘴中嘟囔着:

    “我的好师兄啊,你能回来就应该想到把许安和纪预两个臭小子凑到一起就不会有什么好事。”

    梁策眨了眨眼睛,又仔细看了眼声源的方向,是炊房。

    梁策泄了气一样得坐在墙头,摇了摇头:

    “早知道刚才我就看着他们两回去睡觉后再来找你了。”

    明轩打了个哈欠:

    “是不是又去炊房了?”

    梁策托着腮看着炊房处一片的火光说到:

    “唉,他们两今天明明买了好些吃的,怎么还没吃饱?”

    梁策说罢,缓缓从墙上跳下,拍了拍粘上灰尘的红袍子,伸了个懒腰向门外走去。

    明轩见梁策要离开,连忙站起身鞠了一躬:

    “师兄这是要去把那两个逮回来?”

    梁策听后笑出了声,摆了摆手:

    “我可没有那本事。”

    明轩打开扇子扇了两下:“那师兄这是去……”

    梁策慵懒得打了个哈欠,揉了揉困倦的眼睛:

    “当然是回去睡觉啊,趁着他们俩还没有把我的观拆了……”

    梁策睡着,便缓步走出了明轩的院子。

    半柱香前。

    纪预和许安躲在墙角,纪预小心翼翼得探头冲不远处的炊房看了眼。

    许安轻轻拍了下纪预的肩:“师弟,怎么样?有人吗?”

    纪预眯着眼睛看了看,炊房内没有亮灯,想来是没有人。

    可仔细一看,炊房木门上落的锁确实打开的。

    纪预皱了皱眉头,难道是炊房的弟子走的时候忘记锁门了?

    罢了,不管了,行动!

    纪预摇摇头,做了一个手势,两人对视一眼,大摇大摆得走了过去。

    “啪!”

    木门被纪预一下子推开,两人一掀起衣袍踏脚踏了进去。

    与此同时,炊房角落里传来了“踢里哐啷”的声响。

    炊房里有人!

    纪预脚步顿了一下,连忙给了许安一个眼神。

    许安眼疾手快从锅中拿出两个鸡腿,一个递给纪预,另一个一下子送进嘴里。

    纪预左手拿着鸡腿,脚步缓慢得靠近炊房漆黑的角落。

    许安瞪大眼睛,眼睛一眨不眨得看着。

    纪预再次靠近了些,他缓缓弯腰……

    猛地!却被人用力向下拽去!

    纪预“诶呦!”了一声,随手一拳打过去,没想到对方却闪避开来。

    纪预一把抓住对方的胳膊:“你你你是谁!放手!”

    纪预看向许安,冲他晃了晃头。

    许安见状也不啃鸡腿了,也冲上去去拉纪预。

    对方似乎不知道他们有两个人,不过反应倒是快得很。

    许安只觉得被一只脚巧妙得绊了一下,自己就失去重心得摔了下去。

    “踢里夸啦!”

    炊房内的锅碗瓢盆被许安和纪预两个人撞倒。

    许安从地上爬起来,大喊道:“你是何人,放开他!”

    对方依旧没有放开手中好攥着鸡腿的纪预,开口道:

    “今晚炊房之事一个也不许说出去!”

    纪预真是满心的苦说不出啊,他刚一回来就想着吃点东西,没想到还遇到这种事情。

    他叹了口气,又尝试挣扎了两下:

    “你敢动本少爷!信不信我……”

    纪预的话还没有说完,却觉得对方钳制自己的手松了松。

    对方迟疑了片刻,缓缓开口:“……师弟?”

    纪预见对方有放手之意,连忙挣脱,拍了拍衣服从原地跳起来,指着对方大骂:

    “师弟?我是你大爷!”

    许安定了定神,看清对方后一把捂住了纪预的嘴,当然,为时已晚。

    纪预歪了歪头,看向角落处。

    子青从漆黑的角落中缓缓走出,有些不好意思得冲纪预和许安两人笑了笑:

    “两位师弟回来了啊。”

    纪预拿着鸡腿的手抖了抖,完了完了,这回把师兄给骂了!

    回去不得被师尊生吞活剥了!

    然而许安却率先开口:

    “师兄你这是……”

    子青愧疚得抓了抓头发,笑着道:

    “今日晚膳没吃饱,想着师尊也不在,便……没想到真是不走运,第一次来炊房偷吃就被抓到了。”

    纪预眯眼没心没肺得笑笑,转身又拿出一个鸡腿递给子青:

    “师兄说笑了,我们俩这都是惯犯了,拿来抓到没抓到之说啊。”

    子青接过鸡腿咬了一口,三人不约而同得往回走去。

    夜色低沉,观中异常寂静 。

    纪预看着面前没有亮灯的大殿,他转头看向子青:

    “师兄啊,方才我不小心骂了你的事儿可千万别给师尊说啊!”

    子青温润得笑着,显然没有放心里去:

    “无妨无妨,只是今日师尊回来,恐怕会发现我们去炊房……”

    纪预摆手,转身一边推开大门一边扭头冲子青道:

    “不会不会,师尊他老人家刚一回来哪有闲工夫管我们呐……”

    说罢纪预转过头率先踏入门内,可一抬头便见梁策抱着胳膊微微歪着头盯着进来的三位。

    纪预瞪大眼睛,连忙转身一下子躲在了子青和许安身后。

    纪预啊纪预,你今天晚上嘴是开了光嘛,怎么骂谁来谁啊!

    许安也是反应极快,一边将没吃完的鸡腿藏在身后,一边拽着纪预准备弯腰从一侧溜走。

    子青也没好到哪里去,他使劲给两人使眼色,声音抬高了些:

    “二位师弟啊,今日晚了,我们明日再继续叙旧!”

    纪预和许安低着头拼命点着头,眼睛也不敢看梁策,拔腿就跑了去。

    子青站在原地,紧张得咽了口口水,见梁策只是嘴角含笑没有其他动作,也迅速行礼跑了回去。

    纪预长舒了一口气,冲许安摆了摆手:

    “师弟我仗义吧,专程护送你回去睡觉。”

    许安一甩袖子,准备关门:

    “得了吧,你就是怕回去见到师尊。”

    纪预眼神闪躲了下,口是心非:

    “我我我哪有?我又没犯什么错,怕甚?”

    许安靠着木门,笑着伸出手数着手指头:

    “辱骂同门,背后议论师尊,光着两条以下犯上就够你擦几天地板跪几天香的呢。”

    纪预皱了皱眉,有些后怕得咬了下唇,他抬眼看向许安:

    “更何况……更何况我今天还偷偷吃了鸡腿……还吃了两个!”

    许安同情得看了看纪预,拍了拍他的肩:

    “师弟,若是师尊问起来,千万别把我和师兄交代出去,我不会忘记你的。”

    纪预一把关住许安的门,不忘说一句:

    “不就是师尊嘛!本少爷不怕!”

    几分钟后,纪预站在任然亮着灯的房前咽了口口水。

    他盯着木门,身体却一动不动,静静站在外面。

    灯还没有灭,师尊还没有睡,要不……等师尊睡了再进去?

    纪预点了点头,肯定了自己这个明智的决定。

    于是乎,我们的纪大公子就站在廊前一边打瞌睡一边留意着屋内的动静。

    随着时间的推移,纪预不知道自己在门外占了多久,只觉得眼皮越来越重。

    纪预又打了个瞌睡,睡眼朦胧得看过去,与此同时,门内有了动静:

    “还打算在外面站多久?你若再不进来以后就也别再进来了。”

    纪预听后又连忙推开门进去,一个踉跄抬头冲梁策眯眼笑着:

    “师师师尊……”

    第五十一章衣冠不整

    梁策翘着二郎腿坐在木椅上,扶额道:

    “就知道你们凑到一起一刻也不会消停。而今还把子青带上了!”

    纪预缓缓底下头不敢吭声,悄悄打了个瞌睡。

    梁策不经意间斜眼见纪预打瞌睡,便走向床榻:

    “把灯熄了,滚上床来。”

    纪预抬头见师尊不再责备,便立刻领命,深吸一口气吹灭蜡烛,而后又生龙活虎得走向床榻。

    他灵敏得翻身躺到里侧,“悉悉索索”得折腾着被子。

    梁策看不下去了,又坐起身为纪预盖好被子,掖好四个角,这才又躺了回去:

    “赶紧睡觉,明日还要上早课。”

    纪预听后“啊?”了一声,凭什么穿越过来还要被上课天天追着跑啊:

    “师尊我们才回来就要上课啊?”

    梁策闭上眼睛,声音淡淡的:

    “出去了这么几天,是我过于放纵你了。”

    纪预整个人立即变得无精打采起来,他叹了口气转过身去:

    “弟子遵命……”

    梁策见纪预这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又随口说了几句:

    “罢了,明日起晚点……也不是不可。”

    纪预又满血复活,转身盯着梁策的脸:“真的?”

    梁策没有再睁眼看纪预:“假的假的……”

    口是心非。

    纪预笑着躺了回去,两人不再言语。

    ……

    “师兄!起床了!”

    明轩慌忙得擦了把额头的汗,一把推开梁策的房门。

    映入眼帘的,是四仰八叉的纪预和四仰八叉的梁策。

    明轩盯着两人愣了两秒,而后“诶呦”一声转过身一把打开扇子遮住了自己的脸: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梁策动了动身子,揉着眼睛看向房门口:

    “怎么了?一大早的……”

    明轩遮脸的扇子依旧没有放下,只是略微转了个身:

    “师兄啊,弟子们听闻你回来各个都在大殿等候你训话呢。”

    梁策这才缓缓坐起,慢吞吞得抓起衣服又伸了个懒腰:

    “这一个个,上早课不积极,上赶着来让我训话。”

    明轩收起扇子,跟着梁策出了门:

    “师兄啊,不是我说,你就不能跟小师侄注意点嘛。”

    梁策从腰间摸出那面金黄色的镂空半面面具带在脸上:

    “我们怎么就不注意了?”

    “衣衫不整,举止亲昵,幸亏是我看见了,若是别的……那时好能不能说清了。“”

    梁策笑着摆了摆手:

    “师弟多虑了,我瞧着师弟你这就是羡慕了呗。”

    明轩又打开扇子,随手在脸前晃了晃:

    “哪有……”

    梁策侧脸低头看向明轩的脸,用手指将他的扇子挡了挡:

    “师弟就你这样动不动就拿扇子挡个脸,闺房里的姑娘都出落得比你落落大方。”

    明轩还想说什么,却已经到达了大殿。

    殿门口子青面带微笑,彬彬有礼得向每一名弟子打着招呼。

    “几位师弟早,师尊一会儿便到。”

    明轩收起扇子,有节奏得在手掌拍了几下,清了清嗓子:

    “咳咳咳!”

    众弟子寻声望去,见是师尊和师叔来了,立刻拱手行礼:

    “见过师尊,见过师叔。”

    明轩笑眯眯得挥了挥扇子示意,接着与梁策一齐走入大殿。

    梁策红衣蹁跹,神情自若得迈着步子。

    明轩与梁策并肩,却听见身边梁策叹了口气。

    明轩再次用扇子遮住半张脸,低声道:“怎么了,师兄。”

    梁策语气不怎么平淡:“忘叫纪预和许安了。”

    明轩一听到这两个人的名字就头大。

    他悄悄给子青使了个眼色,子青立刻会意,迅速离开去叫两人起床。

    纪预被人从睡梦中拉起,起来时发现身边的梁策已经不见了踪影。

    紧接着许安也风风火火去厨房抓了两个馒头一吃一边跑向大殿。

    于是乎,就出现了这样的壮观景象:

    大门被“咚”得一声打开,殿内所有人都像两人看去。

    纪预站在门口,手忙脚乱得系着粉色道袍上的腰带。

    许安嘴里塞了一大口包子,鼓着腮帮子喘着粗气。

    梁策看了眼身边的明轩,明轩也笑着看了回去。

    梁策无奈,摆了摆手冲两人说:

    “还不快点进来。”

    纪预用力拽了拽没有穿好的衣服,鞠了一躬走了进来。

    许安一不小心打了个饱嗝,也灰头土脸得跟着进来了。

    这一个时辰纪预不知道梁策都说了些什么,只觉得又饿又瞌睡。

    直到他听到众弟子那句震耳欲聋的“恭送师尊,师叔。”后这才清醒起来。

    出了大殿,梁策与明轩继续并肩走着。

    明轩挥了挥扇子,扭头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看了眼,问道:

    “咦?小师侄呢?”

    梁策听到问纪预,这也才想到,方才出殿纪预并没有跟着自己回来。

    梁策抬头向正殿方向看了眼,显然没有见到纪预的身影。

    明轩也是手快,随手抓住一个路过的弟子:

    “见到纪预吗?”

    梁策本没有将希望寄托在那名弟子身上,可谁知弟子却给出了答案:

    “回师叔的话,还在大殿之中。”

    明轩冲弟子摆了摆手,而后看向梁策。

    梁策转身与明轩又折返回去,口中念念有词:

    “都结束了还留在大殿干什么?”

    大殿内。

    纪预站在殿内的高台上,右脚踩着方才梁策做的位置,抱着胳膊看向台下的弟子们。

    弟子们三五成群,都兴冲冲得盯着纪预。

    纪预清了清嗓子,高声道:

    “要知道我与师尊涉身那春满楼啊,可谓是步步凶险,层层受阻啊!”

    大殿门口。

    当梁策和明轩刚一走到殿前,两人都是一惊。

    梁策第一眼看到的是站在自己刚才屁股坐的凳子上,手里拿着一把不知道从哪里摸来的纸扇子的纪预

    第二眼则是看到了纪预脚下齐齐盘着腿,用手撑着下巴,动作极其一致的子青和许安。

    第三眼,就是比刚才训话时气氛活跃百倍的台下目不转睛盯着纪预的众弟子们。

    明轩试探得看了眼梁策,笑着准备抬脚进去。

    可梁策眉眼弯弯,抱着胳膊靠在大殿门口,饶有兴趣得拉住了身边的明轩,低声道:

    “嘘。”

    这时殿内又是一阵喧哗沸腾,不知道哪名弟子率先开了口:

    “师兄给我们讲讲师尊到底是怎么降伏春满楼妖怪的!”

    纪预拍了拍手中的扇子,投入得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话说那天晚上,月黑风高,寂静无声啊……”

    梁策在门口挑了挑眉,继续盯着纪预看着。

    纪预声音跌宕起伏,立刻让在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只见那妖怪一把青铜古刀足有几米长,那一身骇人的杀气,简直令人窒息!”

    明轩小心翼翼得侧头看向梁策:

    “师兄,你不是说春满楼就是只小妖嘛,这又是哪里来的青铜古刀,什么一身……杀气?”

    可身边的梁策却听得认真,眼睛一眨不眨得看着那个猖狂的小东西。

    明轩也不再打扰,继续听了下去。

    “可师尊是什么人!师尊可是眼睛都不眨一下,嗖嗖嗖!几张符箓就扔了出去!”

    说到这儿,众弟子们都松了一口气,嘈杂了起来。

    可纪预却猛地一拍手,吓了众人一跳,同样也吓了门外偷听的两人一跳。

    “可谁知,那妖怪硬是生生躲过了师尊那一击,挥着刀就向我二人冲了上来!”

    “然后呢!快说啊!快说啊!”

    纪预另一只脚也站在了那位置上,换了个姿势,声音提高了些:

    “只见!师尊轻轻一挥手,几道雷光就如晴天霹雳一般降下!将那妖怪打出去几十米远!”

    台下弟子又纷纷开始鼓掌,纷纷笑着道:

    “早就听闻师尊的雷法威力无穷,当真如此!”

    纪预将脸前的头发撩到而后,打开扇子挥了挥,语气又变得开始神秘了起来:

    “可万万没想到,那妖怪实在是厉害啊,虽说被打出去,可竟然站起来拍拍衣服毫发无损!”

    听到此处,大家又开始捶胸顿足:

    “可恶,究竟是哪里的妖物,竟如此经打!”

    纪预也跟着咂了咂嘴:

    “那可不!那妖怪也猖狂得紧,竟然扬言让师尊拔剑与他对峙……”

    “那怎么可以!区区小妖竟然还想见识师尊的剑法!”

    许安跳起来义愤填膺着。

    纪预也拼命得点着头:

    “那是自然,师尊是谁,师尊可是至高无上万人敬仰玉树临风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师尊,怎么会任由那妖怪撒野!”

    如果刚才明轩勉强觉得纪预讲得是真的的话。

    那么纪预这连着几个与梁策不搭边的成语可以说是让刚才的所有话都失去了可信度。

    梁策低头揉了揉眉心,斜眼看了眼明轩:

    “师弟,你究竟是怎么培养了这样一群弟子,能让他们瞪着一双求知的大眼睛看着纪预在上面口若悬河?”

    明轩笑了笑,又指向里面:“再听听再听听,说不定还有转机。”

    纪预撑了撑腰,正要说话却被弟子打断:

    “那师兄在如此危机时刻可有冲上去保护师尊?”

    纪预听了这句话,被梁策扯着衣领拽回来的场景涌了出来,脱口道:

    “那当然了!本少爷可是……”

    纪预正准备将那句“本少爷可是不顾性命得冲上前”咽了回去:

    “不对不对,我有心无力,算是拖累师尊了。”

    讲到精彩处,却换来了大家的一片叹息。

    纪预也是会掐准时机,此时话音一转:

    “可师尊根本不把对方放在眼里,只见他不费吹灰之力就……”

    纪预讲了一半,整个人却在半空中一僵,看向了大殿门口。

    大家顿时感觉大事不妙,也不敢往后去看。

    梁策见自己被纪预看到,便也踢了一脚明轩,两人走了进来。

    梁策勾着唇角,意味不明得看向纪预:

    “继续啊,不费吹灰之力就怎么了?”

    纪预手中的纸扇子掉在地上,他眨巴了两下眼睛,结巴到:

    “就就就将那妖怪打打打打倒在地……”

    第五十二章 一朵都不能少

    纪预的声音越来越小,不过梁策听得算是格外清晰了。

    明轩见梁策表情大事不妙,立刻先发制人,冲还站在梁策位置上的纪预使了个脸色:

    “大胆纪预!还不赶紧从你师尊的位置上下来!”

    纪预慌乱中应了几声,飞速跳下,谁成想腿一软踉跄一下。

    梁策依旧目不转睛得看着远处的纪预。

    纪预被梁策盯得整个人汗毛倒立,心想这次是真的完了。

    明轩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小声道:

    “师兄,在众弟子面前也得给小师侄留点颜面哈,对吧。”

    梁策继续带着微笑,不发一言,而后又转身出去了。

    大殿内一片安静,纪预立刻将求助的眼神投向子青和许安。

    许安也反应飞快,连忙使眼色:

    “赶紧追去啊!小师弟!”

    纪预点头,飞快冲出了大殿。

    梁策在前面走得极快,纪预一路上连跑带喊,可梁策硬是头也没有回一下。

    眼看着梁策走到了院中,纪预喘着粗气,扶着腰继续跑了过去。

    他气喘吁吁得跑上走廊,转弯时却被人猛得按在了墙上。

    纪预方才跑了大老远本身就没有缓过气来,而今又被梁策按在墙下一动也不敢动。

    梁策挑眉看着胸口剧烈起伏的纪预眉眼弯弯:

    “怎么跑几步就喘成这样。”

    从大殿到这儿的距离都赶上几个操场了。

    要不是纪预看着前面追的是梁策,才不会玩命得跑过去呢。

    纪预脸红扑扑得,他咽了口口水,大口吸了一口气,这才气喘吁吁道:

    “师尊……师尊走得太快,弟子竟……竟追不上。”

    梁策右手猛地抓住纪预得双手,用力向上一带,将其锁死在纪预的头顶。

    纪预被惯性牵连着腰部不由自主得挺起。

    梁策歪了歪头,又将身子帖进一步,歪头在纪预耳边到:

    “追为师作甚?就这么喜欢我?”

    纪预只觉得耳朵一阵酥麻,而后酥麻感又传到心脏。

    大脑供血不足,心跳加快,面红耳赤,纪预方寸大乱。

    他迅速闭上眼睛,不敢去盯着眼前的“罪魁祸首”。

    纪预低着头,支支吾吾道:“师尊快放开,弟弟弟弟子知错了……”

    梁策轻笑一声,饶有兴趣得大量着眼前脸红得像猴屁股一样的纪预:

    “怎么又是知错了?为师何时说你错了?”

    纪预脑中现在除了梁策外什么都没有,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嘴里在说些什么:

    “那那那便是没没没没有错……”

    梁策又靠近了一些,他抬眼盯着纪预的眸子,唇在纪预的唇边轻轻划了划:

    “好歹也是位公子哥儿,怎么现在跟个还没有出闺房的娇女娘一样。”

    梁策不知为何,就是喜欢纪预现在这个样子喜欢得紧,喜欢得心痒。

    他的唇继续在纪预唇边:

    “都结巴成这样儿了,有多喜欢为师啊?”

    纪预咽了咽口水,颤抖着睫毛盯上梁策的金瞳,他指尖缠绕着梁策的白发:

    “太……太喜欢了,喜欢得不不不不得了……”

    纪预还没有说清楚最后几个字儿,便迫不及待得咬上了面前这个勾人魂魄的人的唇。

    没错,是咬。

    梁策闭上眼睛,很快口中有了浓浓的血腥味儿。

    纪预也没想到自己会使这么大得劲儿,过了几秒后才有些不舍得松了开来。

    梁策眼睛有些迷离,他伸出红润的舌舔了舔下唇的血珠,看向纪预:

    “下嘴可真够狠的呀,小王八蛋,看我今晚不扒了你的皮。”

    梁策捋了捋方才弄乱的白发,看向还没有缓过神的纪预:

    “方才你在大殿为什么话说一半又改了?”

    纪预“啊?”了一声,快步跟上了梁策:

    “哪句话……改了?”

    梁策真是服了自家徒弟这榆木脑袋,无忧鱼的记性估计都比纪预好。

    “就是那句‘本少爷怎么怎么样’为什么又改成了‘我’。”

    梁策这么一说纪预才想了起来,他傻乎乎得挠了挠头:

    “本身想着随口编几句,好在同门面前吹一吹,可后来又想到……”

    纪预的声音慢了下来,他缓缓看向梁策。

    梁策停住脚步,有些疑惑:“想到什么?”

    “想到从春满楼出来那晚,在回去的路上,师尊道弟子行事鲁莽,急躁骄横,不加思索就玩了命得往上冲……”

    纪预听了听,而后又挂起了灿烂得微笑:

    “所以就想着总得听听师尊的话,收敛收敛,别是一副傲娇的姿态了。”

    梁策愣了愣。

    他对纪预说的话从来没有打算让他真正听进去过。

    因为他不喜欢眼前这个喜欢的人因为自己的约束便得成为另一个人。

    梁策皱了皱眉:

    “那晚为师是在告诉你,以后要学会保护自己,你在春满楼二话不说就拎着剑往前冲的事我可是记忆犹新。”

    说道那晚春满楼发生的事,不知梁策记忆犹新,纪预更是终生难忘啊。

    纪预叹了口气,撇了撇嘴开始抱怨:

    “那谁不害怕啊,本……本少爷那晚都快吓死了!都快吓尿了!那妖怪那么长的刀,二话不说就抡了过来,谁看了不害怕?”

    “那你为何还不要命得往前送死。”

    纪预继续道:

    “若是以前,遇到这种事我肯定第一个就跑了啊!那刀砍到身上有多疼我都不敢想,可是……”

    纪预深吸一口气,停了良久才接着道:

    “可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身边还有师尊,就一心想着这刀砍下来怎么说都得先砍到我,不能砍到……害,明明知道师尊你那么厉害,肯定不怕那个,可我就是忍不住。”

    梁策金色的眼睛闪烁了两下,沉默了良久。

    轻风吹拂这梁策的白发,他眯眼看了眼远处的蓝天:

    “不管怎样都不能跟玩命似的往上冲!打不过就跑,一天天的是要把为师给操心死!”

    下午时分。

    纪预张大嘴巴盯着许安,再次确认到:

    “此话当真?”

    许安自信得点了点头又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明日,就是师尊的生辰!”

    纪预还没有开口,许安就又补充到。

    师尊的生辰那可是全皇城都知道的事儿。

    “这次从宫中出来也是因为恰逢师尊生辰,每到此时,这城中的楼主府邸便堆满了大户人家送来的贺礼。”

    “楼主府邸?”

    纪预问道。

    许安点了点头:

    “楼主府邸可是先皇亲赐,虽然师尊现在已然不是楼主,可而今新任楼主却没有人选,所以朝野内外都尊称师尊一声老楼主。”

    纪预跳起身,弯腰盯着许安,激动到:

    “那那那那我要送师尊什么礼物?”

    许安反复盯着纪预看了看,而后看热闹不嫌事大一般笑出了声:

    “纪大少爷把自己脱光了躺床上就是师尊最最最最想要的礼物。”

    什什什什么鬼!

    纪预二话不说踹了坐在石阶上的许安一脚:

    “诶呦喂许安你进了躺宫怎么好学坏了啊!真是什么词都敢往出崩!”

    许安继续没心没肺得笑着,一边躲着纪预的攻击,一边大笑道:

    “哈哈哈哈,师尊想要什么自己去问去呗,说不定真是我说的这个。”

    纪预即将踹下去的脚停在了半空。

    对啊,师尊过生日的事许安带到了,那剩下的纪预自己去问不就行了。

    纪预想着,便抬脚向院中走去。

    可纪预又转念想到师尊那张令人把持不住的脸,自己见了估计又是没出息得结巴。

    于是纪公子行止不定,在梁策门前徘徊了起来。

    ……

    不知过了多久,纪预才深吸一口气进了书房。

    书房内熏香沁人心脾,梁策垂眸看着一本话本子,似乎没有注意到纪预。

    纪预有些尴尬,他咳嗽了几声,跪下向梁策行了个礼。

    梁策没有抬头,翻了翻手中的书页:

    “又打什么鬼主意呢?”

    纪预从地上站起,快步坐到了梁策身边,凑过去看了眼话本子上的内容:

    “师尊要过生辰了,弟子想问问要什么生辰礼物?”

    梁策轻笑一声,轻轻看了眼纪预:

    “整个大宁国我想要什么得不到。”

    纪预摇摇头:“那不一样,我……”

    纪预话说到一半,梁策便转向纪预,歪头冲纪预勾起了唇角:

    “若是真有什么想要的礼物的话,恐怕是有一件……”

    纪预咽了咽口水,看着梁策满脸的流氓样再加之方才许安那句什么脱光了躺床上的话,纪预见事不好连忙转移话题:

    “弟弟弟弟子不知道师尊喜不喜欢花?”

    梁策“咦?”了一声:“你要送我花?”

    纪预点了点头,毕竟在现代情人约会过生日都少不了花的嘛。

    “师尊喜欢花吗?”

    纪预再次向梁策确认。

    梁策放下话本子,伸了个懒腰,漂亮的金色眸子眨了眨:

    “若是你送的便喜欢。”

    纪预听后高兴得跳起,在书房中走来走去,嘴里嘟囔着:

    “送什么花呢?康乃馨?不行!菊花?也不行?玫瑰?会不会太俗了点,算了算了,还是一会去小师叔那看看有什么花吧。”

    梁策觉得在他面前来回晃悠的纪预格外可爱,他眯了眯眼,金瞳闪烁了几下:

    “那就玫瑰了,九十九朵,一朵都不能少。”

    第五十三章 背台词

    夜晚。

    梁策手中提着一壶酒缓步走入明轩院中。

    明轩依旧在收拾花草,他看了眼梁策,随口到:

    “怎么?明日生辰今晚激动得睡不着觉?”

    梁策携过酒壶,月光下他手中的就被周围闪着白玉边。

    他举酒敬于天地,几缕晶莹划破黑暗的破绽,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都过了多少次了,烦都要烦死了,激动个屁啊。”

    明轩摇了摇头:“过了明天,师兄就多少岁了?”

    梁策打了个哈欠,抬头望天:“忘了。”

    明轩手中的动作停了停,良久抬头冲梁策比划了个数字:

    “起码有这些岁数了吧。”

    梁策迷离着金眸侧头,而后又揉了揉眼:

    “我何时都这么老了?”

    梁策呆呆坐在地上,晃了晃微醺的脑袋。

    隐隐暮色看不出一点澄澈,天早已被黑暗侵蚀。

    梁策醉醺醺盯着天空中的漩涡,心中一片空白,像被洗劫一样坠入梦幻。

    他支支吾吾,眯眼看着混浊的夜幕:

    “明轩,我突然想起来,其实纪预小时候,也是给我过过生辰的。”

    梁策陷入回忆……

    周遭的丝竹乐曲萦绕,一位位身着华丽的皇族贵胄在纪预面前走来走去。

    纪预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黑色靴子,迈着小短腿快速走出人群。

    不知道走了多久,他停在了一出安静的大殿前。

    大殿的门大开着,他拍在门口探了探脑袋。

    里面一个人都没有,终于在皇宫里找了一个清净的地方。

    二话不说,纪预迅速跳入院中,警惕得看了看四周,然后缓缓从袖中掏出一片小纸条。

    小纸条被纪预肉乎乎的小手揉得皱巴巴的,上面用黑色墨汁写得字已经被他手心的汗侵湿了。

    纪预看了眼上面写的字,清了清嗓子小声读了起来:

    “祝贺楼主大人,扇风生福禄,云间日常秀。雪中生白云,财泽日已临。福禄快行走,好运乐长荫。”

    纪预又默念了一遍这贺词,却还是没有将他记在心中。

    “云间日常秀……雪中雪中……”

    纪预背到一般叹了口气,急躁得跺了跺脚。

    “谁在里面?”

    兀得一声,纪预被吓了一跳,他连忙将小纸条收了回去,抬头看向周遭。

    周遭依旧没有人影,但纪预也聪明,迅速鞠了一躬,声音有些奶奶的:

    “抱歉打扰了,在下路过,这就离开。”

    说罢,记忆迅速跑向门口。

    可谁知,右侧的墙上突然飞身下来了一个人:

    “站住。”

    纪预停下脚步,好期待得看向那人。

    那人很高,不知是不是宫里的哪位大人。

    纪预有些害怕,他退后一步,盯着眼前那人一双漂亮的金瞳道:

    “大人有礼了,在下不是有意逗留,这就……”

    梁策抱着胳膊,低头打量着眼前这个年纪小得不能再小的男孩儿,他走近一步,弯腰盯着纪预:

    “你是谁家的小公子?”

    纪预又退后一步,歪着头眨巴了两下眼睛:

    “纪家纪预。”

    梁策眯了眯眼,想了想道:“原来是纪大人家的小公子啊。”

    纪预鞠了一躬,声音有些软软的:“在下告辞了。”

    见纪预要走,了些连忙站起挡住了眼前这个小男孩儿的去路。

    他勾着唇浅笑:“小公子方才在读什么?”

    纪预抓了抓自己的袖子,依旧谦逊有礼:

    “是……是给楼主大人的生辰贺词。”

    梁策挑了挑眉,他缓缓走近纪预,盯着纪预肉乎乎的脸颊:

    “那你可见过楼主?“

    纪预皱褶可爱的眉毛,有些焦急得想离开这个地方,语速加快:

    “在下与家父前来,未曾见过楼主。”

    梁策撩了下肩头的白发,让开了纪预的去路:

    “快些回去吧,生辰宴要开始了。”

    远处的歌乐声似乎你方才大了许多,纪预有些着急,也顾不上什么礼貌了,二话不说从梁策身边飞快跑走了。

    纪预气喘吁吁挤入人群,心跳跳得极快。

    他一眼看见了坐在大殿右侧第一个的父亲。

    纪预迅速跑上去,向纪老鞠了一躬:“父亲赎罪,孩儿来晚了。”

    纪老冷眼看了纪预一眼,示意纪预坐下。

    纪预小心翼翼得呼吸着,坐在了纪老身边。

    “楼主大人到——”

    宫中的掌事太监高声通报。

    殿内的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大家齐齐站起,向门口走近的男人行着礼。

    纪预逆着光线看向来人。

    来人一身赤红色的衣袍,有条不紊得走向主位。

    纪预皱了皱眉,又多看了两眼,随即瞪大了眼睛。

    眼前这位楼主除了戴上了一面金黄色的面具外,分明就是方才遇到的那人。

    纪预脑中飞速回忆着方才与楼主大人的一举一动是否都符合礼数。

    当他再次抬眼时梁策已经坐在了离自己不远处的高位上。

    纪预咽了口口水,他似乎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身边的纪老给了纪预一个眼神,纪预霎时间汗毛扎起,迅速站前跪在了大殿中央。

    梁策随手拿起一块点心,看了眼跪在面前的这个毛茸茸的小团子,缓缓开口:

    “本官没有记错的话,你是叫纪预吧。”

    纪预点了点头,努力把自己的声音放到最大:

    “多谢楼主大人记念。”

    一边的纪老此时也殷勤得向梁策行了个礼:

    “小儿才疏学浅,为楼主大人写了几句贺词,请莫要嫌弃啊。”

    梁策摇摇头,冲几眼摆了摆手:“但说无妨。”

    纪预从地上站起,他攥紧拳头,额头的汗水一滴滴落下。

    大殿内寂静一片,都在等待着纪预的贺词。

    纪预抿着嘴唇,方才就没有背过,何况现在在大庭广众之下。

    纪预有些犹豫的开口:“扇风生福禄,云间日常……日常……”

    他支支吾吾说了许久,可终究想不起来后面的词句。

    只听“扑通”一声,刚站起来的纪预又跪了下去,声音依旧还是那么奶:

    “楼主恕罪,预不胜学识……”

    纪预低着头,小小年纪的他不敢去抬头看一旁阴沉着脸的父亲。

    也不敢去仔细听周遭其他人的议论,更不敢去看梁策。

    梁策皱了皱眉,起身缓缓走向纪预,一把将纪预扶起,微笑着看着他:

    “扇风生福禄,云间日常秀。雪中生白云,财泽日已临。福禄快行走,好运乐长荫。”

    纪预颤颤巍巍得抬头看向梁策依旧不敢去发一言。

    “纪小公子的词写得很好,我非常喜欢。”

    ……

    晚宴后,纪府

    “来人!给我上家法!”

    纪预的双手被麻绳死死勒住,他瞪大眼睛看着站在前方的父亲,拼命得摇着头:

    “父亲,孩儿知错了,孩儿知错了!”

    “啪!”

    一阵破风声穿入纪预耳朵,纪预害怕的闭上眼睛。

    意料中的疼痛感接踵而至。

    纪预被这一下大得呲牙咧嘴,他睁开一只眼睛,用力抬头,嘴中继续喊着:

    “父亲!孩儿知错了!真的错了!”

    纪预躺在木椅上,双手双脚被绑的死死的,整个人动弹不得。

    他周围占了四个小厮,他们各个手中拿着木板,纪预看着便心惊胆战。

    纪老冷眼看着在椅子上疼得发抖的纪预,皱眉一脚踹开一个小厮。

    他将小厮手中的板子抢到手中,缓缓走向纪预。

    纪预汗水侵湿衣物,他抖得愈发厉害,嘴里支支吾吾,听不清求饶的声音。

    纪老用力挥动手中木板,狠狠向纪预屁股打了下去!

    “小畜生,今日楼主大人生辰宴上,你敢让老子在众多权贵面前丢脸,看老子今天不打死你!”

    “啪啪啪!”

    纪预咬着嘴唇,血腥味儿让纪预整个人晕乎乎的,他眼前逐渐变得模糊,接着失去了意识……

    夜晚惨淡得厉害,扁舟儿漂浮在起伏的水面上,月光的冷色游离在天地之间,灌入阵阵凉风。

    梁策打了个喷嚏,抬头看向窗外的天色。

    野渡坊内灯火通明,门口的风铃在风中阵阵作响。

    梁策身边的徐晨很有眼色,立刻上前将窗户关上,而后又走到他身边。

    梁策看向门口,右手飞速打着的算盘“噼里啪啦”得响着:

    “还没有来?”

    徐晨微微皱眉思索:“应当就快到了。”

    徐晨话音刚落,门便被来人一脚踹开。

    梁策和徐晨同时看向门外。

    来人一身夜行衣,腰间佩戴的腰牌一目了然便可以认出来,是当下月黑阁的阁主:

    燕十一。

    燕十一手中拿着长剑,高马尾扎在脑后,冷脸走向梁策。

    梁策微笑着站起向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燕十一没有理会梁策,自顾自坐在了木椅上。

    徐晨年轻气盛,最是看不惯燕十一这个字轻狂样儿:

    “大胆!”

    燕十一挑了挑眉,侧头没有理会徐晨而是看向了梁策:

    “楼主大人今在宫里办的生辰宴当真是威风啊。”

    梁策轻笑一声,翘起二郎腿,手里不知道什么时侯出现了一把匕首。

    他指尖在匕首上来回滑动,看着匕首上自己的倒映:

    “我说过,宫里的事野渡坊不会插手。”

    “那你为何还要专程进宫担任职务!”

    燕十一猛地一拍桌子,死死盯着梁策的眼睛。

    梁策不以为然,随手转着手中的匕首,打了个瞌睡:

    “楼主之职清闲,又可以拿高额俸禄,在下当然要试一试了。”

    燕十一盯着梁策那张多人心魄又深不可测的眼睛,声音似乎小了些:

    “我只是来警告你,别坏了两边的规矩。”

    梁策摆了摆手,笑到:

    “阁主瞧我这野渡坊,声音惨淡,下个月都快解不开锅了,放心,等我赚够了钱,自然会辞去楼主一职。”

    燕十一瞪了眼梁策抓着手中长剑站起身,低头看着他: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

    梁策倒了一杯酒,仰头喝了一口,起身走到柜前,又自顾自打起了算盘。

    燕十一见梁策没有再要谈的意思了,从袖中掏出一把银票拍在梁策眼前:

    “管好你自己的事。”

    梁策低头赶忙将几张银票拿起,爱惜得攥在手中,看着门口空荡荡的黑夜:

    “不会有人来了,关门打烊吧。”

    徐晨遵命,一边上前关门,一边低声道:

    “掌柜的,我们擅自插手宫中的事真的没事吗?”

    梁策伸了个懒腰:“连月黑阁阁主都要亲自来给我送钱,他们自然奈何不了我们。”

    徐晨走到桌前到了一杯酒递给梁策:

    “那宫里那边……”

    梁策接过酒杯,死死攥在手里,沉思了片刻缓缓开口:

    “继续盯着许安,确保解决掉他身边一切不利因素。”

    徐晨点头,却又犹豫着开口再次询问:

    “您与这位小皇子没有交集为何会……”

    徐晨的话还没有说完,大街不远处却传来了悉悉索索得脚步声。

    梁策转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看向徐晨。

    徐晨抬眼望向窗外,很快脸颊被火光照上,他低声道:

    “掌柜的,需不需要属下出去打探一番。”

    梁策随手拿起手边的蜡烛,转身准备走向楼梯:

    “不要多管闲事,我们打烊了。”

    门外的嘈杂声越来越近,徐晨也没有再多看,转身跟上梁策。

    “哐当!”一声,野渡坊的木门再次被用力打开。

    门口的风铃在剧烈撞击下响得格外厉害。

    梁策叹了口气,转身看向门口:

    “打烊了,明日再来吧。”

    第五十四章打烊了

    纪预背抵着门,额头的冷汗一滴一滴掉下来,他喘着粗气。

    用力隔着暗淡的光去看方才说话的那个人。

    红衣……白发……声音很好听……

    身后的脚步声逼近,纪预心一横,大声道:

    “楼主大人!”

    刚踏出一步的梁策脚停在了原地,身边的徐晨也警惕得看向这个浑身血渍的小男孩儿:

    “你到底是谁!”

    梁策转身,看向门口。

    果然,门口正是那位今天白天在公里遇到的那位纪家公子。

    纪预双手死死攥着,他的胸口剧烈起伏,抬眼满眼祈求得看向梁策。

    梁策抬眼,剧烈的火光笼罩了整个野渡坊。

    下一秒。

    门外的小厮破门而入,十几个手中打着灯笼的小厮纷纷将梁策和纪预围了起来。

    为首得走上前,看了看四周堆满的书和两个人开口道:

    “府上跑出来了个小畜生,两位可见得?”

    纪预蹲在梁策脚下的柜前,身后得伤扯得他呲牙咧嘴。

    他一把抓住梁策垂下来的红色衣摆,抬头悄悄看着梁策。

    徐晨率先开口:“没有。”

    “你说没有就没有?方才分明是跑向这个方向的!”

    梁策抬手将手中的蜡烛在这些人眼前晃了晃,眯着眼睛道:

    “位客人真是不讲规矩,若不来本店买书,劝你还是离开吧。”

    领头的额头青筋暴起,向手下做了个手势:

    “给我搜!”

    纪预吓得差点跌坐在地,用力拽了拽梁策的衣袍,着急得看着他,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梁策觉得自己衣服都快要被这小公子拽扯了,无奈,只好猛得掏出匕首。

    用力插在了木柜上。

    灯火下梁策手中的匕首闪着瘆人的亮光,所有人都退了几步。

    梁策歪了歪头,声音格外低沉:

    “真是不巧,我这儿可是家黑店,想在这儿闹事?那边把命留下吧。”

    说着,徐晨也拔出了手中的长剑。

    小厮们见状面面相觑,愣在原地。

    显然,谁都不想因为找一个小孩把命搭上。

    很快,方才那些小厮又跌跌撞撞得跑了出去。

    纪预仍然蹲在地上不停得发抖,右手依旧抓着梁策的衣服。

    徐晨的剑没有收,而是转向地上的纪预:

    “说!你到底是谁!为什么知道这里!”

    梁策摆了摆手,示意徐晨收剑。

    他蹲下,借着微弱的烛火打量着纪预。

    他眼睛停留在了纪预被血污染满的后背,轻轻开口:

    “小孩儿,多大了。”

    纪预缓缓抬头,一双可怜巴巴的眼睛与梁策的金眸对视。

    这一刻,梁策的心似乎有些麻麻的。

    他右手藏在袖中,手指熟练得掐算着,掐算完后整个人愣了愣。

    纪预声音很小,小心翼翼得开口:

    “十……十岁。”

    梁策飞快撇过脸,起身拿起蜡烛,走向楼梯,吩咐徐晨道:

    “给他上点药,换件儿干净的衣服送上来。”

    徐晨弯腰领命,目送梁策上去:

    “属下遵命。”

    罢了。

    徐晨放下手中的剑,快步走向纪预。

    他冷着脸,一把将地上的纪预抱在怀里。

    再一次被牵扯住的伤口渗出血来。

    纪预不敢出声,皱着眉头哼唧着。

    徐晨抬手看了眼自己手掌中的血,问道:

    “除了后面,哪里还有伤。”

    纪预摇了摇头:“楼主大……”

    徐晨果断抱着他走向另外一边:“不许喊了。”

    野渡坊的阁楼内。

    梁策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

    细微的凉风吹了进来,梁策抬手捋了捋白发。

    他右手再次掐算起来,大约几秒后,梁策的手指顿了顿,依旧是刚才算出来的那个结果。

    他缓缓抬起右手,眯着眼睛看着自己的手,轻笑出声:

    “呵,怎么会?我怎么会对这个小孩儿动心。”

    很快。

    纪预穿上了新的衣服。

    衣服的布料摸起来就是不凡,比他在纪府穿得绫罗绸缎还要舒服。

    纪预吸了吸鼻子,自己身上浓重的药水味儿有些刺鼻。

    徐晨再次抱起了小小的纪预,走到了阁楼门口。

    “掌柜的,妥当了。”

    梁策放下右手,看向门外:“进来。”

    徐晨应声进来,将怀里的纪预放了下来。

    梁策坐起身来,盘腿坐在床上,冲纪预勾了勾手指:

    “过来。”

    纪预警惕得看了眼梁策,脚下动了动,却依旧没有走过去。

    梁策歪了歪头,正要说什么却又转头看向徐晨:

    “还有事?”

    徐晨微微蹙眉,瞥了眼脚边的纪预:

    “掌柜的,他来路不明,又知道您楼主身份,偏偏又跑到野渡坊来,恐怕和那个燕十一脱不了干系。”

    梁策看了看可怜巴巴得纪预,又看了眼凶神恶煞的徐晨。

    他真是佩服徐晨的联想能力。

    “我自有分寸。”

    徐晨抿了抿唇,还是又说了句:

    “掌柜的还有什么吩咐吗?”

    梁策垂眸想了想,又盯着纪预白净的脸蛋开口道:

    “明天去纪府探探口风,看看有没有关于他们家小公子的消息。”

    徐晨领命出去,房内归于平静。

    纪预盯着梁策的白发,他缓缓靠近梁策向他鞠了一躬:

    “多谢楼主大人相救。”

    梁策身体微微前倾,托腮看着纪预:

    “小公子怎得今夜如此狼狈?”

    纪预没有说话,双手攥在自己的衣袍。

    梁策掏出匕首,随手转了转,吓唬纪预道:

    “真是不巧,我这地方一般没几个知道,而今你认得我是楼主,又跑到这个地方,若是不给出个合理的解释,那我便把你当细作杀了。”

    说着,梁策还冲他晃了晃手中的匕首。

    纪预咬着嘴唇声音小了些:“今日在楼主大人生辰宴上为家父丢了脸,所以……”

    梁策盯着纪预包扎的伤口,伸了个懒腰,快速将匕首收起:

    “所以就领了家法?”

    纪预低着头,不再说话了。

    梁策再次躺会床上,胳膊垫在头底下,打趣道:

    “所以……你现在是一位被动了家法逃出家的落魄小公子了?”

    纪预皱了皱眉,再次向梁策鞠了一躬:

    “楼主大人救命之恩预改日必将报答。”

    梁策斜眼看着纪预,勾了勾唇角:

    “说吧,是在我这儿睡一宿,还是在我这儿躲几天?”

    梁策说后,纪预赶忙激动得抬头看向梁策:

    “多谢大人!无需太多天,恐怕这几日要叨扰大人了。”

    梁策得到纪预意料之中得答复,点了点头:“得。”

    说着,梁策拉起被子盖上,闭眼不再理会纪预了。

    纪预盯着床上闭眼的梁策,又转身看可以禁闭的木门。

    他有些害怕,不知道现在是走还是留。

    梁策似乎可以读懂纪预的心思,缓缓开口: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上床来。”

    纪预不知为何面露喜色,飞快上床钻进了被窝。

    纪预不敢去看身边的梁策,他尽量将自己的身子与梁策拉开距离,不敢大声呼吸。

    本以为归于平静的纪预却又被梁策突然说的话下了一跳:

    “不脱衣服怎么睡?捂出病来我可舍不得花银子给你看病。”

    纪预扭头大胆去看了眼梁策,梁策依旧闭着眼睛。

    纪预飞快脱下衣服,小心翼翼盖好被子,逼着自己飞快入睡。

    梁策听身边人没有了动静,转身去熄灭蜡烛。

    房间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立刻被黑暗笼罩起来的纪预明显抖了一下。

    梁策看着突然抓住自己衣服缩在身边的纪预问道:

    “怕黑?”

    梁策打了个响指,蜡烛再次被点燃。

    他可以感受到,当蜡烛被点燃时纪预显然松了一口气。

    梁策睡不着。

    活了这么多年,他第一次与别人这么近距离得睡过一张床。

    他盯着纪预毛绒绒的脑袋,想抬头去摸一把,可还是忍住了:

    “你是因为我才受罚的,一定很恨我吧?”

    理论上来讲,的确是这样的。

    若不是梁策在纪预背贺词的时候出面,纪预就不会背不过而被打 。

    又或者说,若不是梁策非要在皇宫举办生辰宴,纪预也不会受父命来宫中道贺以提升纪家声望。

    可两者不管哪个,罪魁祸首都是梁策。

    纪预又不说话了。

    梁策很明显感受到纪预攥着自己衣服的手用了些力气。

    “怎么又不说话了?我又不会吃了你。”

    纪预将头埋在梁策肩上,声音闷闷得:“是在下学艺不精,不敢怪到楼主大人身上。”

    十岁,的确是个很小的年纪。

    可十岁对于纪预来说足够可以明事理了。

    “我问你恨不恨,没问你敢不敢。”

    纪预身子又抖了抖,没有回答梁策。

    梁策意识到自己方才说的话有些重了,又放缓了语气:

    “那你……委屈吗?委屈的话就哭出来。”

    纪预摇了摇头。

    梁策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可谁知,下一秒,纪预像一个垮了的大堤。

    毫无保留得埋头大声哭了起来。

    梁策睁开眼睛,被他他压着的半边身子一动也不敢动。

    他盯着怀里这个可怜巴巴的泪人,不知道是方才那一卦的心理暗示。

    还是现在纪预实在是太惹人怜惜了。

    总之,此刻梁策方寸大乱。

    “喂,我袖子都被你哭湿了,再哭就给你扔出去。”

    纪预可怜得眨巴了几下水汪汪的泪眼,抬头看着梁策的侧脸。

    梁策撇过脸迅速闭上眼睛:“快睡觉。”

    清晨。

    梁策依旧坐在野渡坊的椅子上看着话本子。

    不过今天不同,他怀里还坐着纪预。

    店门外的大街上人声鼎沸,而野渡坊中仍旧是祥和一片。

    或者说是……生意惨淡。

    梁策看着话本子,轻声开口:“徐晨。”

    “属下在。”

    梁策没有抬头:“你多大了?”

    第五十五章 你喜欢我吗

    徐晨皱了皱眉,似乎对刚才梁策的问话有些疑惑。

    梁策又重复了一遍,徐晨这才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十八岁。”

    梁策嗯了一声,一个十八岁,一个十岁:

    “你们俩年纪差不多,你应该知道这个年纪喜欢吃什么东西,去外面买些来。”

    徐晨看了眼纪预,皱了皱眉:“掌柜的您还没用早膳。”

    “我不吃。”

    徐晨站在原地,眉头依旧拧在一起:

    “早膳掌柜的多多少少也要吃一点。”

    徐晨话刚说完,却已经后悔了。

    梁策总是挂着笑的脸此刻却冷了下来,他没有再说话,眼睛依旧盯着手中的话本子。

    徐晨跟随梁策也有些时日了,他现在总算明白了。

    梁策不喜欢听多余的话,不喜欢被别人管着。

    换句话说,梁策不喜欢被别人控制!

    想到这里,徐晨不由自主流起了冷汗:

    “是属下多嘴了。”

    梁策随意摆了摆手:“以后不该说的话不要说。”

    梁策低头看了眼坐在自己腿上的纪预。

    明明昨天晚上还害怕得要死,怎么今天早上一起来就这么粘人了?

    他毫不留情得将纪预从自己身上提溜起来,放在地上。

    纪预大口咬下包子,傻乎乎抬头看向梁策,可怜巴巴得眨巴着眼睛。

    梁策撇过脸,没看见没看见,少给我装出一副可怜样儿。

    他抬手敲了敲手边的空茶杯,徐晨立刻上前倒上一杯茶。

    “纪府那边可打听到什么消息没有?”

    徐晨轻轻放下茶杯抱拳回复道:

    “回掌柜的,打听到了,他们对外可以隐瞒消息,但私底下还是风风火火来找纪小公子。”

    梁策轻抿了一口茶,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记住,纪预和野渡坊没有关系。”

    “放心吧掌柜的,属下已经掩人耳目了。”

    梁策没有再问,他依旧翻看着越看越令人心烦的账本子,半晌,他才缓缓开口道:

    “小公子啊,你说我要是把你送出去,纪家会给我多少答谢啊?”

    送出去?答谢?

    不行!

    纪预拿着包子的手一顿,一把抓住梁策的一角。

    再次用他那可怜巴巴得眼睛看向梁策:

    “楼主大人……不要把我送出去!”

    梁策见纪预满脸慌张,自己却不为所动,继续调侃道:

    “纪小公子也看到了,我这儿坊里赚不得钱的,可没钱养你。”

    纪预更加着急了,他不想这么快就回到那个可怕的纪府,他不想!

    “不用楼主大人养活的!我可以给你们干活!端茶倒水,什么都可以啊!”

    梁策放下账本,还是忧心忡忡得叹了口气:

    “不用你给我卖艺。”

    纪预以为梁策已经下定决心要把自己送回去了,继续力挽狂澜:

    “那……”

    “那什么那?小公子你还打算给我卖身?”

    梁策弯腰盯着纪预泛红的小脸,冲他眨了眨右眼。

    纪预撇过头,不再说话了。

    梁策咂了咂嘴,真没意思,不经逗。

    他站起身,不再看纪预走向野渡坊门口。

    完了,楼主大人这是要去纪府!

    想到这里,纪预连忙跑上前,抱住梁策的腰:

    “楼主大人要去哪!”

    梁策嘴角勾了勾,这小公子不会真把自己的话当真了吧:

    “当然是去喝酒听曲儿撩美人儿了。”

    一旁得徐晨叹了口气,看向梁策:

    “掌柜的,野渡坊没钱给您消遣了。”

    别人不知道,徐晨可知道自家掌柜的花钱那个如流水,那个惊人的速度啊!

    显然,梁策却不这么认为。

    他没有理会徐晨,再次抓着纪预的后衣领将他滴溜到徐晨怀里:

    “照顾好他,可别被人发现了。”

    春满楼。

    梁策翘着二郎腿,随手从旁边的桌上抓了一把瓜子,津津有味儿得听着上面说书先生的故事。

    只见说书先生猛得一甩扇子,又用力在大腿上一敲,绘声绘色道:

    “众所周知,那位刚刚上任的楼主大人,可不是什么普通人啊!”

    才听了一耳朵,梁策就歪了歪头,今天这故事怎么还讲到他自己头上了啊。

    “怎么说啊?”

    台上说书先生刚落下一句话,台下边纷纷有人开始复合了起来。

    说书先生有条不紊得捋了捋胡须,翘着很是会吊人胃口:

    “且不说他昨天竟在宫中专门为自己设生辰宴,那场面,堪比皇城的王族贵胄!单说这位楼主大人的过去,就是响当当的了不起!”

    梁策随口吐出两片瓜子壳,饶有兴趣得竖起耳朵仔细听了起来。

    “我们的楼主大人啊,年少得名!据说他小时候一个人站在皇城最高的楼上面,挥洒金银!”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惊讶得停住了自己手中的动作:

    “啊?竟有此事!”

    “当然!那时的少年楼主可谓是挥袖间几千金银啊!毫不吝啬财物,足足撒了一天!”

    梁策低头,盯着杯中酒水映出的自己的半张脸,喃喃自语:

    “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我都快记不得了,怎么坊间还在流传啊!”

    说书先生有开口了,他扬了扬眉毛,神秘兮兮得看向台下众人:

    “而且,楼主大人据说还受过高人指点,有不少人原来都看见过他一身赤衣,脚下踏着飞剑,在整个城中任意穿梭!”

    “哇——当真如此厉害!”

    说书先生摇了摇扇子,侧身道:

    “那可不,再加上楼主昨日生辰宴上脸上带着一块金色面具,便成就了这皇城的三大佳话!”

    三大佳话?

    现在坊间这些古诗都已经流传得这么厉害了吗?都有佳话了。

    梁策真想听听到底自己身上有什么佳话。

    说书先生清了清嗓子,声音大得震天响:

    “高楼撒千金,赤衣踏利剑,半面遮朱颜!”

    梁策忍不住笑了出来,听着还真是有模有样的呢。

    他正准备再在邻桌抓一把瓜子,继续听这说书先生吹,然而一转身视线却被人挡住。

    烛锐抱着胳膊冷眼看着梁策:“梁掌柜真是来我这儿吃白食来的!”

    梁策笑着起身,拍了拍手,一把搭上烛锐的肩膀:

    “就抓两把瓜子吃而已,年纪轻轻别动那么大的气呀。”

    烛锐瞥了眼讲得正带劲儿的说书先生,撇了撇嘴:

    “高楼撒千金,赤衣踏利剑,半面遮朱艳。可真是会给你脸上贴金。”

    梁策摆了摆手,两人快步走向三楼:

    “不知今日风儿姑娘可来了?”

    烛锐拍了拍手,门被下人们推开:

    “来了来了,酒菜美人儿都已备好,梁掌柜入席吧。”

    梁策“诶呦”了一声,笑着看向烛锐:

    “今儿我瞧着烛掌事挺有眼色的啊。”

    烛锐转头摇了摇手中的扇子,阴柔着声音道:

    “若不是我春满楼欠你野渡坊的钱,你以为我这儿欢迎你来?”

    梁策伸了个懒腰,一把楼主风儿姑娘的腰,冲烛锐勾了勾唇:

    “放心吧,这账一时半会你是还不清的……我算的。”

    酒足饭饱,曲子也听腻了,转眼也到晚上了。

    梁策可一点都不想在晚上春满楼多留。

    他走出春满楼大门,呼吸了口新鲜空气,正欲离去,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身看向烛锐:

    “对了,你春满楼生意不错,可风水不佳,千万别自己主动去惹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烛锐咽了咽口水,梁策的实力他是知道的。

    既然梁策都这么开口说了,那便是了。

    梁策接着道:

    “不过也不必太过于放在心上,我梁策在一天,你春满楼的生意就兴隆一日。”

    野渡坊。

    纪预坐在野渡坊内的竹桌子上,托着腮看着窗外:

    “徐哥哥,为何楼主这么晚了还没有回来?”

    不知为何,徐晨见到纪预的第一眼他就不喜欢,没有理由。

    见他抓着梁策的袖中他不喜欢。

    见他抱着梁策哭他更不喜欢。

    见他坐在桌在上等梁策也不喜欢。

    见他叫自己哥哥他依旧不喜欢!

    “掌柜的事情不需要你管,还有从桌子上下来,然后别再叫我哥哥!”

    可下一秒,纪预就无视徐晨,兴奋得跑到门口,一把抓住了梁策的一角。

    一股浓郁的酒香和香粉味儿冲进屋内。

    徐晨弯腰鞠躬:“掌柜的回来了。”

    梁策点点头:“打烊吧。”

    说着,梁策再次拿起烛台,带着纪预上了楼梯去了阁楼。

    今夜梁策没有熄灯,他支撑着头看着纪预的脸。

    小孩子不愧是小孩子,脸蛋长得果然白白净净秀色可餐。

    纪预打了个哈欠礼貌道:“楼主大人若是觉得我烦,我可以睡到下面的。”

    梁策脱下衣袍,抖了抖上面沾染的酒香,摇了摇头:

    “睡你的觉,别瞎想。”

    纪预钻进被窝,单单露出个小脑袋看着梁策。

    同时,梁策也在看他。

    梁策万万想不到自己的情缘会和眼前这个小屁孩儿绑在一起。

    他左看看右看看,眼前这位小公子虽说还没张开,但是确实天生俊俏。

    可这天下俊俏的梁策都见得多了,他真是不理解自己将来怎么会对一个比自己小了不知道几百岁的小孩动心。

    梁策瞧了半晌,这才鬼使神差得开口:

    “你喜欢我吗?”

    喜欢?喜欢是什么感觉?

    这个父亲让我读的书中似乎没有写。

    纪预垂眸思索了片刻,而后还是摇了摇头:

    “不喜欢。”

    第五十六章一个人睡

    梁策叹了口气,躺回纪预的旁边。

    果然是童言无忌啊。

    他也真是傻,好端端得问这么一句,真不知道是今晚喝醉了酒还是发了疯。

    “是不知道还是不喜欢?”

    纪预愣了愣,这两者有什么区别吗?

    他犹豫得开口:“不……”

    梁策期待着他的答案,却又害怕他再一次的童言无忌:

    “好了不用回答了,快睡觉吧。”

    纪预乖巧得点头,轻声道:“楼主大人晚安。”

    梁策啊梁策,没想到你竟然会载到一个十岁的小孩身上……

    他眯着眼睛,口中喃喃细语:“这回还真成了烛锐口中的老流氓了……”

    一夜无梦。

    梁策今日依旧是坐在椅子上打着算盘。

    纪预同样站在一遍小心翼翼得啃着包子。

    算上今日,纪预已经来野渡坊整整五天了。

    梁策拍了拍大腿:

    “都五天了,怎么纪府还没有什么大的动静。”

    徐晨弯腰在梁策耳边轻声道:“纪家老爷那边似乎一直派人在找,但也一直是第一批派出去的那些人。”

    纪预将手里的包子一口吞了进去,他伸出手指看了看。

    这么快已经五天了吗?

    赌气归赌气,也……改回去了。

    纪预打定主意后,立即转身向梁策行了一礼:

    “这几日……多谢楼主大人照顾了……我……“”

    梁策低着头,只是手在算盘上顿了顿:

    “想好了要回去?”

    纪预默不作声,点了点头。

    梁策摆了摆手,轻声道:“既然已经想好了,那便走吧,我野渡坊不养闲人。”

    纪预抬头最后看了眼梁策,甩袖离去。

    梁策正襟危坐于野渡坊内,甚至没有去看离去的纪预:

    “徐晨,后面跟着他,看到他安全进府后再回来。”

    梁策的手指有节奏得在桌子上敲击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徐晨回来复命了。

    他快步走近野渡坊看向梁策。

    梁策摆了摆手:“行了,去做你的事情吧。”

    然而徐晨却没有没有离开,他皱了下眉头,又靠近了些:

    “掌柜的,方才属下来的时候,察觉周围有人暗中观察野渡坊。”

    话音刚落,梁策立即挥手,霎时间,野渡坊的门窗尽数被关闭。

    他语气终于不再那么吊儿郎当了:

    “多少人?身手如何?”

    “十个左右,身手算得上上品。”

    梁策垂眸思索片刻,而后又随手翻开了话本子,语气轻松了一些:

    “无妨,大抵是前几日进宫招惹的累赘,哪天去把他们解决掉就是了。”

    什么?

    掌柜的进宫了!

    徐晨立即抱拳:

    “掌柜的何时进得宫,为何不命属下护送您前去!”

    梁策没有将徐晨的话听到心里:

    “只是进宫去看看许安罢了。”

    徐晨拧在一起的眉毛没有舒展开来,而是拧得更加紧了:

    “这个许安对您如此重要吗?”

    梁策抬手将扎在脑后的发簪取下,白发立刻坠了下来:

    “受人之托罢了,那孩子一身纯真灵秀之气,待时机成熟,我会借着机缘引他入观。”

    半下午的时候下起了小雨,不过没多大会儿就停了。

    天边生出情意,霞光四溢,满城铺锦。

    晚间梁策右手支撑着头,手中的话本子越看越困。

    心想着让徐晨给他换一个有意思的过来,可想着想着却已经睡着了 。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再次睁开眼时,自己身上多了件黑色的外衫。

    梁策揉了揉眼睛,困倦的双眼看向窗外

    已经是晚上了吗。

    他伸了个懒腰,将披在身上的外衫递给徐晨,忍不住又打了个瞌睡:

    “再晚些打烊……算了,晚上留个门吧。”

    徐晨接过衣服,他不知道为何展柜的让留门,但也没有异议。

    比较一贫如洗的野渡坊没什么值得别人垂涎的。

    况且梁策和徐晨的小命一时半会儿还没有人有能力来取,没什么可担忧的。

    真被梁策给算中了,这门算是留队了。

    今天上去才回到家的纪预晚上又没出息得跑了过来。

    梁策大半夜被徐晨的敲门声吵醒。

    他随便抓了件衣服披在身上,点起了手边的蜡烛。

    梁策抖了抖稀松的睡眼,冲纪预笑了笑:

    “纪小公子这回来又打算住多久啊?”

    纪预身上又换了件新衣服,身后的新伤再次被徐晨上了药。

    梁策实在太困,他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身边,便闭上了眼睛。

    这次梁策没有再问纪预来的原因,也不打听和自己有没有关系了。

    纪预一上床梁策就闻到了扑鼻的药味儿。

    他皱了皱眉,转身背对着纪预:

    “徐晨给你用的什么药?”

    纪预声音依旧很柔软,但柔软中又带着一些坚韧:

    “和上次那个一样。”

    梁策吸了吸鼻子,这药味儿真难闻。

    纪预缓缓坐起身子,盯着梁策的背影,半晌才缓缓开口:

    “若是楼主大人觉得难闻,我……”

    梁策猛地坐起身,一抖外袍将他穿上,他左手拿着腰带,右手从药瓶中取出一粒药丸扔给纪预:

    “吃了它。”

    明明上次用的也是这个药,可为什么药量加大了,答案只有一个。

    那就是受的伤比上次更重了。

    纪预愣愣抓起那粒黑色的药丸,凑近鼻子闻了闻:

    “楼主大人,这个苦吗?”

    梁策系上腰带,又带上了那面面具:

    “不苦……甜的。”

    梁策扔下一句话就离开了阁楼。

    野渡坊一楼灯火通明,徐晨手握长剑向梁策鞠了一躬。

    梁策随手将桌前的半杯酒拿起喝下,抬眼看了下徐晨。

    徐晨拍了拍手,门外进来两名身着黑衣的男子,他们身后拖着一个满身是血奄奄一息的人。

    “掌柜的,查到了,就是他透了风声,给月黑阁当了耳报神。”

    梁策放下酒杯,低头盯着那个趴在地上血肉模胡的男人。

    男人浑身是伤,身体剧烈得颤抖着。

    梁策撩起红袍,蹲下拔出匕首,轻轻拍了拍那人的脸。

    冰冷的匕首让那人一个冷战,抖得更加厉害了。

    梁策叹了口气,轻声道:“怎么?在我身边待久了学会背叛了?”

    那人用力抬头看着梁策:

    “掌柜的,掌柜的饶命啊!”

    梁策起身,踹了地上的人一脚:

    “他交代了吗?”

    徐晨摇头:“他嘴硬得很。”

    梁策转身,右手飞快得转动着手中的匕首,嘴里慢条斯理得说着:

    “听闻月黑阁在宫外也有一处情报点,可我野渡坊苦寻多年就是不得……”

    说着,梁策转过身,用匕首指着地上的男人:

    “你若是说了,我便放了你。”

    徐晨冷脸,用力抬脚踩在他背上:

    “说!”

    那男人撇过脸,没有说一句话。

    梁策早已失去了耐心,冲徐晨摆了摆手:

    “我倒要看看是他嘴硬还是命硬。”

    徐晨一把抓起地上男人的脖子,往外面拖去。

    那男人瞪大了眼睛,双手扣着地板,撕心裂肺道:

    “我说我说!就在东街角巷的一处民房内!”

    野渡坊安静了下来。

    梁策手中的匕首继续无声得转着。

    男人大口喘着粗气,生怕下一秒就死在徐晨剑下。

    梁策勾着唇角,他金色的眸子中总是带着一些玩味和不明。

    他缓步走向一处书架前,拿出一本话本子随手翻了两下,而后冷淡干脆下达了命令:

    “杀了。”

    这没有任何感情的一声如同一道生死令。

    不管你说不说都是一死,梁策的野渡坊里没有规矩。

    或许说,从你背叛的那天起,就注定是这个结果了。

    纪预在房中等了许久,却一直不见梁策回来。

    他闭上眼睛睡觉,却迟迟不能入睡。

    与此同时楼下却越来越吵闹,他终于耐不过好奇轻声走下了楼梯。

    好浓重的血腥味儿啊!

    纪预捂着鼻子,黑夜中他睁着大眼睛一点一点走向一楼。

    两三个人将地上这个没有生命迹象的人脱了出去。

    黑红色的粘稠血液似乎将一楼铺满了。

    纪预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眼前也是一片眼花缭乱。

    他忍不住捂着嘴巴干呕了一声,扶着旁边的墙壁支撑起身子。

    刹那间,野渡坊内十几名杀手都将目光投向了纪预。

    纪预只觉得周围温度降下了好几度,他的手有些抖。

    可能这就是杀气吧。

    梁策皱了皱眉,用力挥了挥袖子:“退下!”

    同样也是一瞬间的事情,周遭除了那恶心的血腥味儿还在之外,方才的寒意消失了。

    梁策第一眼注意到的事纪预踩在木椅上的光脚。

    他将匕首收起,快步上前一把将纪预抱了起来。

    纪预仍然有些害怕,他不敢去看那些血污。

    他将头埋在梁策胸前,双手攥着梁策的衣服。

    梁策会抱姑娘,却不怎么会抱小孩子。

    他将怀里的纪预往上颠了颠,声音有些不悦:

    “鞋呢?”

    “在楼上。”

    梁策没有再说话,便快步走了上去。

    梁策把纪预放在床上,没有说话又准备转身离去。

    纪预握了握拳头,见梁策冷着脸,立刻大声叫住梁策:

    “楼主大人!”

    梁策微微扭头,灯火映照着他的侧脸,金瞳却被阴影遮住,有些看不太清。

    “怎么了?”

    纪预连忙弯腰鞠躬道歉:“抱歉楼主大人,我实在不是有意要去窥探什么。”

    梁策根本没有把这事儿放在心里。

    他站在原地愣了愣,又突然转身快步走向纪预。

    纪预吓了一跳,连忙退后几步。

    可梁策却眼疾手快,弯腰一把抓住纪预的双脚。

    冰凉的触感立刻攀上梁策的双手。

    纪预低着头,呆呆任凭梁策用手暖着自己冰凉的脚。

    直到梁策觉得纪预的脚彻底暖和了,这才轻轻松开手:

    “今晚一个人睡,我下去睡。”

    纪预抬头:“为什么?”

    梁策打开木门:“衣服上沾染的血腥味儿不好散。”

    第五十七章 别哭

    窗外一片黑暗,黑色帷幕中坠着两三星子。

    野渡坊的灯早已灭了。

    一楼,只有梁策和徐晨两个人。

    梁策坐在床边,他右手依旧握着那把瘆人的匕首。

    月光照射在雪白的刃上,寒光如同梁策金黄的眼睛。

    徐晨轻轻将一件外衣披在了梁策身上:

    属下依旧派人去核实那处,想必明日就会有结果了。

    梁策将身边的窗户开得更大了些。

    冷得入骨的寒风穿透梁策的衣服,冲击着梁策的心。

    “野渡坊与月黑阁有约定,一方管宫内,一方管宫外,既然是他们月黑阁先越了界,就别怪我不留情面了。”

    徐晨盯着梁策被风吹起的长发,还是忍不住将窗户关小了些:

    “还有,许安小皇子那边属下已经把人手安排妥当,定会保护小皇子无忧。”

    梁策翘起二郎腿,轻轻闭上眼睛,右手又轻轻掐算起来:

    “月黑阁那边也要留意盯着点儿,若无事禀报就退下吧。”

    徐晨依旧站在原地,没有离开。

    梁策睁开眼睛,长舒一口气:“还有事?”

    徐晨沉默两秒,而后犹豫着开了口:

    “纪小公子怎么会早上离开晚上又回来?方才他又看到我们……这小公子一定不简单!”

    梁策轻声笑了笑:“从家跑这种事有一次就有无数次,没什么大惊……”

    “可纪预他看现在知道太多了!”

    徐晨话尾音还没有落全,边只听“哐!”得一声。

    徐晨已然被梁策一脚踹开了三四米。

    梁策又将窗户开得大了些,窗外的冷风无情得灌入,他冷着声音:

    “野渡坊何时有了新规矩?让你也敢插主子的话了?”

    夜风将梁策的白饭发吹得飞舞,将他的大半张脸遮住,他俯视着地上的纪预。

    徐晨捂着胸口从地上爬起来,咽了口鲜血,低着头:

    “多……多谢主子赏这一脚。”

    梁策斜眼看了眼徐晨:

    “纪府也派些人去,有消息向我禀报。”

    “是……”

    梁策不再看他,徐晨也毕恭毕敬得鞠了一躬走向了他处。

    纪预次日下楼时梁策已经坐在了平日那处。

    野渡坊一楼的地板没有了作业的鲜血污渍。

    也没有了那些气势汹汹杀气腾腾的黑衣人了。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普通,让纪预觉得昨晚那一幕似乎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一样。

    梁策昨夜似乎一夜未睡。

    徐晨盯着他眼睛下一圈淡淡的黑眼圈皱了皱眉。

    一盏银耳茶杯递到梁策手上:“掌柜的慢用。”

    纪预打了个哈欠,微笑着向梁策行礼:

    “楼主大人早。”

    梁策随意点了点头,心想这小公子怎么这么有礼貌啊。

    真不知道他的启蒙老师是谁,有空真得把他请到野渡坊来给他手下这些教教礼数。

    梁策实在忍不住打了个瞌睡,他冲纪预招了招手:

    “小公子不必这般拘礼,我们都在一起五天……今天都第六天了。”

    纪预浅浅一笑:“给楼主大人的礼少不得。”

    他拿起一个包子点脚递给梁策,梁策却摇了摇头。

    他看着眼前的纪预,愣愣得歪了歪头,他支撑着脑袋:

    “多少有些生疏了……”

    ……

    月黑风高杀人时。

    梁策终于脱下那一身显眼的红衣,身着一身夜行衣,用黑布蒙上了半张脸。

    他最后看了眼熟睡的纪预,轻声关上了木门。

    “掌柜的!”

    野渡坊门口齐刷刷站着十几名黑衣杀手。

    他们衣着简单利落且统一,尤其是他们腰间佩戴的那块暗红色的野渡坊令牌。

    也许对他们来说,白发就代表了最高命令和统一吧。

    他们见梁策缓步走出野渡坊,接单膝跪在了地上。

    今晚要杀的不是一个两个人,而是一群人。

    他们每个人心里都知道,此处是去解决月黑阁在宫外的全部势力。

    任务由梁策,野渡坊的主人亲自领导,所以艰难可想而知。

    是时候介绍一下这个扑朔迷离的杀手组织野渡坊了。

    江湖纷乱,世道惨淡。

    这世上权力最大的毋庸置疑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帝。

    然后再利益场的背后,在光明找不到的地方,还有许多事情是皇权所不能触及或者不能触及的。

    而这些黑暗面,虽看起来丑陋肮脏,弱肉强食,但依旧有着规矩,有着主导者。

    宫里宫外不同。

    宫里有皇家专属单出于机构之外的杀手组织月黑阁。

    月黑阁是皇帝为了拓展野心触碰黑暗线的爪牙。

    而梁策所掌握的野渡坊,也就是当世名声最喜响亮的组织,是掌控宫外一切利益纠葛人命官司的利刃。

    而梁策,这个名字或许已经不再适合在阴冷可怖的这个世界内使用了。

    但凡是有半只脚迈进这个世界的人都会识相得称呼梁策一声:

    “舟自横。”

    野渡坊有位舟自横坐镇,宫外不会掀起任何滔天风波,而宫内也别想觊觎宫外的一星半点!

    梁策就是舟自横,舟自横就是梁策!

    正所谓:“野渡无人舟自横”

    言归正传。

    梁策看了眼天色,此时不出更待何时。

    平静安谧的夜晚惹人怜爱,可对于一些人来说,才是真正的暗流涌动。

    半个时辰后。

    梁策右手握着的匕首上滑下一滴滴鲜血。

    他左手拽着一个人的衣领,毫不留情得向那人捅了一刀。

    他冰冷的眸子中映衬这血色。

    梁策于夜晚的月下下达今晚的最后一个命令:

    “半柱香内,我不希望这些人中还有会喘气儿的。”

    徐晨飞身一剑划破一名月黑阁杀手的喉咙,他阴冷得勾起嘴角:

    “遵命!”

    而后梁策身后的十几名杀手纷纷迫不及待冲了上去。

    梁策眼前的尽处都被血污侵染。

    他在刀剑声与惨叫声中转身,将匕首上的血渍用帕子擦干净收起来。

    而后伸了个懒腰,悠闲得飞身上屋檐,居高临下得看着底下发生的一切。

    而正在此时,梁策身后切传来了一阵杀意。

    梁策皱眉转身,一把长剑已经近在咫尺。

    强悍的剑风逼着梁策飞身后退,他也看清了这把剑的主人。

    燕十一飞速抬剑,向梁策刺去。

    梁策伸手了得,侧身躲过一击一眨眼飞到了燕十一身后。

    燕十一也不是吃素的。

    他立刻飞身回防。

    与此同时,梁策手中却嗖得一声滑下一把桃木剑。

    燕十一借着月色反复确认了这的确是一把桃木剑后,似乎轻笑了一声:

    “舟自横,拿一把木剑就想和我打,未免自大了些!”

    说罢,燕十一手中的剑飞快向梁策袭来。

    梁策毫不犹豫出剑抵挡,令燕十一吃惊的是木剑竟然也会与自己的剑擦出火花!

    看来得认真起来了!

    燕十一抖了抖被震酸的手,拳头一紧,再次冲了上去。

    梁策微微勾唇挥剑相迎,可就在即将碰到的那一刻他腰间挂着的铃铛响了起来。

    他低头看了眼那金色的铃铛,抿了下唇。

    这铃铛是连着纪预的。

    而今响了起来,就说明纪预醒来了。

    看来得速战速决了,不然纪预起来见野渡坊没有人估计又要害怕了。

    想着想着,梁策脑中就浮现出了纪预眨巴着眼睛可怜巴巴抱着自己腰的模样。

    他一时愣了愣神。

    也就是这一下,梁策没有接住燕十一的这一剑。

    这一剑燕十一用了十成的功力,下的是与梁策命搏的决心。

    而今梁策没有接住,这一下就狠狠落在了梁策的胸口上。

    对方也有些意外,梁策怎么会范如此低级的错误。

    下面的徐晨发现及时,在梁策中剑后第一个飞身至梁策身前:

    “保护主子!”

    燕十一皱眉看着逐渐围上来的野渡坊杀手,又低头看了眼下方的血泊。

    半柱香的时间已经过去了,燕十一花费几年的心血埋藏在宫外的密处就被梁策带着十几个人给付之一炬了。

    他不再恋战,趁对方还没有动手便率先飞身离去。

    梁策低头捂住那道极深的血口子,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冷静到让人觉得他可能压根儿感觉不到疼:

    “不用管我,追!”

    梁策低头捂住胸口,抬手看了眼满是鲜血的右手。

    他另一只手剑指掐诀,御剑飞了回去。

    野渡坊的门被梁策一脚踹开,梁策冲破漆黑的楼梯。

    三步并作两步冲进了阁楼。

    纪预盘腿坐在床上,埋头闭眼,嘴唇微微颤抖着。

    梁策站在门口,愣了愣神。

    纪预肩膀颤抖了两下微微抬头看向梁策。

    很白,纪预的脸很白。

    是吓白了。

    梁策勾了勾嘴角,缓缓张开手臂,冲纪预歪了歪头。

    纪预瞳孔皱缩,他无色的嘴唇依旧颤抖着。

    纪预猛地跳下床扑进了梁策的怀里,环着梁策的腰将脸埋在梁策衣中。

    梁策右手悬在空中,不想血污脏了纪预的衣服。

    他左手揉了揉纪预的脑袋,软乎乎的。

    纪预缩了缩鼻子,猛地抬头,点脚看向梁策的伤口:

    “楼主大人你怎么……”

    梁策低头,左手用力将纪预拢进怀里:

    “别怕,我在。”

    梁策胸前的夜行衣暗红一片,再黑的衣服怕是也遮不住这大片的血迹了。

    纪预抬起头,可怜巴巴得望着梁策。

    纪预眼角缓缓渗出了晶莹剔透的眼泪。

    梁策左手指尖轻轻抚去他的眼泪:

    “小纪预别哭,我最见不得你这样子了。”

    第五十八章现在还不喜欢我吗?

    纪预呆呆坐在床前。

    他安静得看着梁策面无表情得褪去上衣,面无表情得清理伤口,面无表情得自己上药。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轻车熟路。

    纪预在一旁看着都疼得伤口却在梁策脸上看不出一点表情的变化。

    梁策深吸一口气,将伤口包扎好,再次穿上衣服,挥手窗户被打开。

    寒风猛然间贯了进来,梁策轻声道:

    “散散血腥味儿,上床盖好被子。”

    纪预依旧盯着梁策包扎好的伤口。

    究竟是经历了多少次的生死攸关,多少次的伤痕累累,能让梁策如此熟练面不改色的处理伤口。

    纪预起身关上窗户,看了眼梁策,又默不作声得躺回了床上。

    梁策笑着上床,将烛台放远了些。

    “小公子这是心疼我了?”

    纪预转过身,背对着梁策:“我睡着了。”

    梁策脸上了的笑更加厉害了,他准备开口说道,可笑容却僵到了脸上。

    梁策撇过脸,猛地抓紧身下的床单。

    伤口突然剧烈得灼烧起来,方才上药时就觉得这一刀深得厉害,而今看来估计剑上还带着毒。

    纪预打了个瞌睡,懒散得翻过身准备抱上梁策的胳膊继续睡觉,却抱了一空。

    纪预睁开眼睛,看着梁策的小半张侧脸:

    “楼主大人……楼主大人你怎么了!”

    梁策摆了摆手,他皱着眉头猛地捂住嘴跌坐下床。

    他迅速咽下一粒药丸,仰头靠在床边大口喘着粗气。

    不愧是燕十一刺的剑伤。

    看来明天得去明轩那里看看有没有什么奇花异草灵丹妙药之类的东西好好给他补补了。

    纪预一把掀开被子去扶梁策的胳膊。

    梁策喘了几口粗气,扭头冲纪预大吼:

    “躺回去盖好被子!”

    这次纪预不听话了,他“哇”得一声放声大哭起来:

    “大人就不能不干这刀尖上舔血的营生了嘛!”

    伤口似乎不那么难受了,梁策扶着床侧站起身,一把将纪预拉着抱在了怀里,钻紧了被窝:

    “你个小屁孩懂什么?”

    纪预用梁策的衣服抹了把眼泪,他委屈得抬头:

    “还疼吗?”

    梁策笑了笑,这伤在自己身上,怎么纪预感觉比他都疼啊:

    “不疼了不疼了。”

    纪预抬手一把拍上梁策的胸口。

    梁策“嘶”了一声,一把抓住纪预的右手:

    “小兔崽子,越发放肆了。”

    纪预的声音有些闷闷的,他任凭梁策抓住自己的手:

    “楼主大人今后别再扔下我一个人了,别再受伤了。”

    “……好”

    寐月夜似静,浮日子时宁。玄月将沉,天已泛白。

    徐晨从门外走进,身后跟着昨晚的那十几个黑衣人。

    梁策轻抬眼皮,等候徐晨的答复。

    徐晨掀起黑衣,率先单膝跪在了地上。

    而后身后十几个人也跟随者徐晨跪了下来。

    这架势把梁策身边的纪预吓了一跳,他手中的书吓得掉在了桌子上。

    梁策右手支撑着头,左手拿起书递到了纪预手里。

    他支撑着脸颊的手指轻轻拍了拍脸颊,冲徐晨挑了挑眉:

    “别动不动就跪,起来。”

    徐晨干净利落得站起身,附身弯腰禀报:

    “掌柜的恕罪,属下无能。”

    梁策看了眼惨淡的账本,回神道:

    “没有追上?”

    “我们追了一晚上,但他没有进宫,引着我们兜圈子,最后竟也让他脱身了。”

    没追到燕十一这才是意料之内。

    梁策嘴角挂着意味不明的微笑。

    “燕十一可不是什么好对付的,月黑阁那边派人继续盯着,而今我们正式与月黑阁决裂,需要更加留意那边的动静。”

    徐晨身后的杀手们面容整肃领了命令,转身离去。

    威压立刻少了一大半,纪预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梁策冲徐晨摆了摆手:

    “无事你也下去吧。”

    徐晨犹豫了片刻,这才转身。

    “等等。”

    听到梁策的传话,徐晨立刻停下脚步转身弯腰向梁策。

    梁策没有抬头看徐晨,淡淡到:

    “对了,你可有受伤。”

    徐晨似乎是听到了自己喜欢听的话。

    他冰冷的脸上终于勾起笑意:“多谢掌柜的挂念,属下没有受伤。”

    梁策“嗯。”了一声,示意他下去。

    徐晨转身出门,将野渡坊的门轻轻关上,而后右手轻轻摸了摸自己的左臂,一片鲜血涌了出来。

    待徐晨走后,梁策这才整个人彻底放松起来。

    他懒散得靠在竹椅上,偏头盯着纪预。

    纪预今早换了一件新衣服。

    梁策独喜欢穿红色衣服,所以连带着纪预那件也是红色的。

    白皙的脸蛋被红衣映衬的更加好看了。

    梁策沉吟几声开口:

    “小公子现在还不喜欢我吗?”

    六天了。

    六天很长,长到纪预没晚抱着梁策的胳膊都觉得时间停滞在那晚。

    六天也很短,毕竟对于梁策来说时间似乎没有概念,别说六天,六百天对于梁策来说不过就是眨眼间。

    梁策见纪预的手抖了抖,他连忙补充到:

    “要是还是不喜欢就不要说了,省得我听了心痛。”

    “……不知道”

    纪预依旧注视着手中的书,眼睛低垂着,声音还是那么柔软撩人。

    这个答案梁策似乎很满意了,他饶有兴趣得抓了抓自己的白发:

    “以后就知道了,不急。”

    纪预咧嘴笑笑,转身拿着书看向梁策,眼里尽是天真无邪:

    “楼主大人!这本书我好喜欢看。”

    梁策盯着纪预澄澈的眼睛,原来这就是小孩子的眼睛啊。

    他越看越不忍心将他留在自己身边带坏了。

    梁策啊梁策,你可真是幼稚。

    “喜欢看便看,反正一直在这里待着,随时都可以看。”

    “那若是我走了呢?”

    走了……吗?

    梁策愣了愣神,眼底的寂寥闪现出来:

    “若是走了,也可以来我这里来看啊,同样随时都可以。”

    “叮铃铃——”

    徐晨伴着门前的铃声走了进来,将一个请柬双手奉上:

    “掌柜的,宫里几位大人今晚在春满楼设下酒宴,请您赏脸。”

    酒宴?

    纪预抬头看了看徐晨手里的请柬,他撇了撇嘴:

    “楼主大人今晚又不睡觉了吗?”

    梁策眯眼冲纪预笑了笑,揉了揉他的脸蛋:

    “我保证,你第二天睁眼睛的时候我一定在你身边。”

    “那……好吧。”

    小孩子果然好骗。

    梁策勾了勾唇角,接过那张请柬:

    “知道了,今晚派几个人来野渡坊。”

    “是。”

    ……

    “诶呦,楼主大人来了,下官有失远迎,楼主大人恕罪。”

    日已西沉,春满楼楼前挂的红灯笼将门口的护城河河面照得通红一片。

    梁策梁策的侧脸也比白天红润了许多。

    梁策大眼看了看今夜酒宴到场的官员。

    一共来了五位朝臣,几乎都是在朝中举足轻重的人。

    其中一位梁策更是熟悉不过了:纪预的父亲。

    梁策慵懒随性得笑了笑,一把随便勾上其中一人色的肩膀走进春满楼:

    “恕罪就不必了,一会儿进去都得先饮一杯——”

    “是是是,下官遵命。”

    晚宴上一片歌舞升平。

    不大的房间立刻升温,各个都喝酒尽兴。

    “啪啪啪!”

    纪老拍了拍手掌,门外立刻走进四位舞女。

    紧接着丝竹管弦逐渐响起,梁策抬眼撇向纪老,不语。

    纪老缓缓起身,亲自为梁策倒了一杯酒。

    酒水“哗啦啦”倒入杯中,梁策微微眯了眯眼睛。

    他轻轻拿起酒杯,在空中做碰杯动作嘴角勾起:

    “纪大人这是唱的哪一一出?”

    纪老满脸堆笑,果断与梁策碰杯:

    “楼主大人您……”

    “今夜我们只是吃饭喝酒,不谈公事。”

    说罢,梁策将酒一饮而尽。

    纪老拿着酒杯的手顿了顿,他迅速给旁边的另一个人使了个眼色 。

    很快,那人也举杯碰上了梁策的酒杯,发出一声脆响。

    连忙赔笑道:“不谈公事不谈公事,楼主大人只管吃好喝好!”

    梁策点头,右手有一下没一下晃悠着酒杯,淡淡看着舞女所跳的歌舞。

    舞女身子曼妙,身上的铃铛随着鼓点响动着。

    梁策轻抿一口酒,眼前实现又被挡住了。

    这回又是一位官员,他举起酒杯:

    “这说到吃饭,下官不得不想起我家那不成器的小子前几天不慎丢了饭碗,真是越想越气啊。”

    说罢,他将就一饮而尽,还不忘给在场其余人递送眼色。

    纪老连忙点头,半开玩笑到:

    “而今要说这朝堂之上能管饭碗的,便只有掌握贤才权利的楼主大人您了。”

    梁策看着眼前这五个人一唱一和,显然是早都把一切算计好了。

    而今正在请君入瓮呢。

    梁策咂了咂嘴,冲纪老摆了摆手,示意他挡住了梁策看美人他的视线,让他让开:

    “看来的确不是公事儿,而是私事儿啊。”

    纪老站在一边不说话了,而另一个一直不说话的人却又开口:

    “楼主大人体恤体恤,我们在座的各个不都是望子成龙,希望可以在您的帮助下为犬子谋个一官半职的。”

    梁策没有理会那人,而是看向纪老:

    “如果本楼主没有记错,纪老家的小公子恐怕还没有到入仕途的年纪吧。”

    纪老听到梁策提到纪预,脸上深情一变又变。

    可梁策却饶有兴趣得一直打量着他。

    纪老毕恭毕敬:

    “楼主大人好记性,下官是趁着今晚,来特意向楼主大人赔个不是,小儿无知,那日扫了大人的兴致。”

    回想起纪预那天背生辰贺词的样子,梁策不由自主得笑了起来。

    纪老见这事儿能成,飞快向身边人示意。

    “楼主大人仁厚,我们也是为了朝廷,希望自家儿郎也可以为朝廷效力,一展宏图不是?”

    梁策放下酒杯,打了个响指。

    门外走入一名小厮。

    梁策开口吩咐道:“把云儿姑娘和小晨叫进来。”

    “得嘞!”

    第五十九章撒谎

    剩余几人见梁策不再理会,便也各个怀起自己的心思来。

    很快,进来一位多姿美人儿和一位俊俏公子。

    梁策冲两人勾了勾手指。

    云儿姑娘倒是轻车熟路,为梁策倒了壶酒抵到他嘴边。

    而那位俊俏小公子小晨也懂事儿的坐在梁策身边为梁策夹了些菜。

    梁策喝了口酒,这才开口道:

    “你们一个个说的比唱得都好听,私下结交朝廷命官,手伸的忒长了些吧。”

    纪老是这几个人里面领头的,见梁策脸色不对便立刻识趣得跪了下来:

    “楼主大人恕罪啊,我们都是为了大宁为了皇上啊!”

    梁策一把环住云儿姑娘的腰,将她抱上腿:

    “那你们便去找皇上啊,跑来求我干什么?”

    “树高鸟栖,德厚人趋,楼主大人您定然是心疼我们的。”

    梁策冲小晨指了指桌上晶莹剔透的葡萄。

    小晨立刻点头摘下一颗。

    他捏着葡萄,轻轻递送过去,可即将到梁策嘴边时,小晨却又将葡萄含了一半在嘴里。

    梁策挑了挑眉,没有犹豫便附身咬上露在外面的另外一半葡萄。

    纪老依旧不敢轻举妄动:“楼主大人好雅兴。”

    梁策将葡萄咽下,含笑看着纪老的眼睛:

    “我不挑,长得俊儿的都喜欢。”

    梁策盯着跪在地上的一干人等,又笑了笑举起杯子:

    “好端端的怎么跪下来,本官上任不久,需要各位大人帮忙的地方还多着呢。”

    所有人听到这话,心里的石头终于算是落地了。

    他们纷纷擦了把冷汗,连忙笑着上前敬酒:

    “楼主大人,五箱黄金已经送至楼主府邸。”

    梁策挑了挑眉,轻声道:“五箱?”

    “还……还有下官特意挑选的十几名西域美人儿,都一并奉上!”

    纪老也开口道:“还请楼主大人莫要嫌弃,笑纳即可。”

    梁策放下酒杯,起身伸了个懒腰:

    “什么时辰了?”

    “回楼主大人,子时三刻了。”

    估摸着这个点纪预也该睡着了。

    梁策拍了拍衣袖:“那本楼主便先离宴了,你们自便吧。”

    “楼主大人今日怎么走得那么早?不再喝几杯?”

    梁策摆了摆手:“不了,得回去哄小孩了。”

    纪老和其他官员各个面面相觑。

    只听说过楼主大人风流,可从未听过他有什么子女啊?

    梁策打了一个酒嗝,摇摇晃晃得走在大街上。

    夜宴落幕,朝臣退散,梁策载一身夜色,敬望舒也敬己影,携满袖星河甩袖走去。

    “梁掌柜!梁掌柜!”

    梁策揉了揉眼睛,踉跄得转身看向身后。

    烛锐一路小跑,可算是追上了梁策:

    “梁掌柜喝醉了,我送你回去?”

    梁策撇了撇嘴:“烛掌事无事献殷勤可不像你的作风啊。”

    烛锐撇过脸,与梁策并肩而行。

    “果然什么都逃不出你的眼睛,我知道你的事我管不着,可我还得说一句……”

    烛锐停下脚步,少有认真的看向梁策:

    “那些人要的都是重职要位,他们的儿子没几个成器的,恐怕真的成事后会祸乱朝堂啊。”

    梁策醉醺醺得看了几眼烛锐,而后甩下烛锐继续摇摇晃晃走了回去:

    “哈哈哈哈,我巴不得这朝堂越乱越好,这样对我就越有利。”

    烛锐盯着梁策的背影:“梁策你到底醉没醉啊!”

    “没有……呕——”

    梁策话刚说完就扶着墙壁吐了去来。

    一路上边走边吐,终于在子时的最后一刻梁策来到了野渡坊。

    他扶着墙红着眼睛抬头看了眼亮着灯的野渡坊,换了口气。

    梁策揉了揉眉心,抬脚“哐”得一声干脆利落踹开门走了进去。

    见状徐晨连忙起身去扶梁策。

    梁策咳嗽了几声打了个哈欠,身体站在原地来回晃悠。

    徐晨皱着眉头:“楼主大人一个人回来的?下次还是让属下跟着您去吧。”

    梁策不知道自己现在这个样子算不算清醒。

    但他依旧清楚得记得拿几位大人下作可憎的丑恶嘴脸。

    想到这儿,梁策一把推开徐晨转身吐了一地。

    而后梁策仰头喘了几口气,又转身冲一旁的徐晨招了招手。

    徐晨关切得一把抓住梁策纤细的胳膊:“掌柜的。”

    梁策低头看了眼徐晨抓着自己胳膊的手,没有说话。

    徐晨立刻意识到自己又逾越了,便立刻松开手。

    谁知道一松开手梁策就险些没有站稳一个踉跄。

    梁策顿了顿脚步,左手一把抓住徐晨的领口,用力将他拉到自己身前。

    他二话不说整个人爬在了徐晨的背上,红色的衣袖环住了徐晨的脖子:

    “背我上去。”

    徐晨不知为何心跳快了起来,立刻遵命行事将梁策背上走向楼梯。

    在徐晨背上的梁策睁着眼睛,身上却没多大力气。

    徐晨上楼很快,巨大的惯性让梁策这个大男人垂在两边的脚来回碰撞着楼梯把手。

    梁策也懒得手回脚,可徐晨却停下脚步。

    立刻放下梁策换了一个姿势,将梁策抱在了怀里

    梁策挑着眉毛,依旧不发一语,任凭徐晨将自己抱上了阁楼。

    纪预早就睡下了。

    徐晨轻轻将梁策放在床榻上,梁策这才缓过了神。

    徐晨俯身放下梁策,起身准备去为梁策倒水时却被梁策再次抓住了衣领。

    微弱的烛光下,徐晨近距离看着脸颊发红的梁策。

    原本不可一世的梁策此时变得温柔亲近了一些。

    梁策抬眼盯着徐晨的眼睛,冷冷开口:“滚出去。”

    徐晨早想到梁策会这么说了。

    方才自己抓梁策胳膊的时候梁策就应该说了,自己擅自把背改成抱的时候梁策也应该说了。

    而今只是迟来的一句罢了,不过今晚对徐晨来说真是值了,赚大发了。

    徐晨垂下眼皮,不敢再和梁策对视:“属下遵命。”

    待徐晨走后,梁策这才缓了缓酒劲儿,缓缓坐起身看着身边闭着眼睛的纪预。

    梁策翻身小心翼翼为纪预盖好被子,刚一躺回去却又猛地捂着嘴跑了出去。

    徐晨看着在墙角吐得昏天黑地的梁策:“属下去准备醒酒汤。”

    梁策没有理会徐晨,只是摇摇晃晃走上楼梯,嘴里骂骂咧咧:

    “妈的,一个个全给我灌酒,自己倒是一点没醉……这他妈什么酒,酒劲儿真大。”

    纪预睁眼看着半开的阁楼门,眼睛一眨一眨注视着门外的黑暗。

    直到外面的黑暗中突然出现一丝红色,纪预这次再次闭上了眼睛。

    梁策扶着墙无力得躺回床上闭上眼睛。

    半晌突然想起什么而后又转头看向纪预:

    “睡了吗?”

    纪预白嫩嫩的脸颊被梁策的衣服照得红扑扑的,他舔了舔唇:

    “睡了。”

    梁策无奈得轻笑一声:“睡了还会说话?”

    静静躺在那里的纪预稍微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梁策支撑着头饶有兴趣得盯着纪预看着。

    纪预沉默了片刻,这才犹豫得开口:

    “你是不是醉了?”

    梁策眯眼看着纪预一张一开的唇,他歪了歪头:

    “是,醉了。”

    纪预沉默了,他原本习惯性抓着梁策衣服的手却不自觉松开些。

    整个人也悄悄向后挪了挪身子。

    梁策看着自己被纪预抓皱的衣服:

    “……怎么了?”

    纪预小心翼翼开口询问道:“楼主大人醉了会不会打人?”

    “为什么这么问?”

    纪预回答道:“爹爹每次喝了酒就喜欢打人,我娘就是被他打死的。”

    说到这里,梁策皱了皱眉。

    想想刚才纪老和他喝酒时的丑恶嘴脸,梁策真是后悔没有直接把他灌死,让他再也没有打人的机会了。

    梁策叹了口气,而后冲纪预勾唇一笑,声音阴柔依旧。

    他凑近纪预:“你瞧着我像不像喝醉酒打人的人?”

    纪预挪了下身体,又靠近了些,当真东瞅瞅西看看起来,半晌才开口:

    “楼主大人怎么看都不像。”

    梁策抬手刮了下纪预的鼻子,压低声音道:

    “不再仔细看看?说不定我喝醉酒就喜欢欺负你这种小孩儿呢?”

    纪预非但没有被梁策这话吓到,反而咧嘴笑了起来:

    “怎么会,楼主大人可是位仪态不凡的翩翩公子,怎么会如您自己说的那般。”

    梁策也被纪预逗得笑出了声,继续吓唬他:

    “我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混蛋,你怕不怕?”

    纪预方才松开的手又再次攥紧了梁策的衣服:

    “不怕!”

    “咚咚咚——”

    梁策抬起头,看向阁楼门口:“进。”

    徐晨端着一碗醒酒汤走了进来。

    他先是冷眼看了下笑得缩在一团的纪预而后微微向梁策低了低头:

    “掌柜的,喝点醒酒汤吧。”

    “我没醉。”

    说着,梁策就转头不再看徐晨了。

    纪预眨巴了两下眼睛,看了看继续站在原地的徐晨,又看看身边的梁策。

    梁策斜了斜,有些不耐烦得看了眼徐晨:

    “还不走?”

    徐晨垂了垂眼睛,看了眼手中的醒酒汤,犹豫了片刻这才默默走出去了。

    待徐晨走出去后,梁策这才缓缓伸了个懒腰,转了个身。

    纪预突然捂着嘴巴小声笑了起来。

    梁策歪了歪头,捏了捏纪预的脸蛋:“傻呵呵得笑什么呢?”

    纪预眯着眼睛,挪动了一下身子,靠近了些梁策:

    “楼主大人分明说自己醉了,怎么方才又说不醉了,原来楼主大人也会撒谎。”

    第六十章有拨浪鼓吗

    撒谎?

    可能吧。

    梁策舔了舔嘴角,换了个姿势继续躺着,对方才纪预的话不发一言。

    纪预盯着梁策有些棱角的脸,声音放小了一些:

    “楼主大人是困了吗?在下打扰您休息了。”

    说罢,纪预便转过身,静悄悄得闭上了眼睛。

    梁策看着被猛一下扯远的被子,他连忙一把抓住“诶呦”了一声:

    “不困不困,只是……方才有些走神了。”

    走神了?

    纪预这又转了回来,眉眼弯弯,继续喋喋不休:

    “我觉着徐晨哥哥很害怕楼主大人。”

    听到徐晨的名字,梁策微眯的金色眼睛似乎睁开了一些:

    “为什么觉得他害怕我?”

    纪预低头沉吟片刻,而后又猛地抬起头,脸凑近了些梁策。

    梁策盯着纪预的眼睛愣了愣神。

    从来没有这么近得去看纪预的脸。

    原来他的眼睛并不是第一眼看上去单纯的灵动可爱。

    那灵动可爱背后隐藏着的,梁策觉得那是一种桀骜不驯的光。

    他想,纪预这双眼睛恐怕自己可以记一辈子吧。

    纪预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让梁策缓过了神:

    “看眼睛啊!”

    “什……么?”

    还沉浸在方才那种微妙的感觉中,梁策似乎没有听清楚纪预说的话。

    纪预继续道:

    “喏,我看楼主大人时是直视的,可是徐晨哥哥不一样。”

    梁策从来没有注意过别人看自己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换句话来说,可能他回了这么久,早已傲视一切,不在意那些繁琐细节了吧。

    “有何不一样?”

    梁策问道。

    “徐晨哥哥从来不敢抬眼与您对视,即使再近,也是垂着眼睛的,就算是直视您,也是悄悄在您不注意的时候看一眼。”

    梁策沉默了。

    可片刻后他却又冷淡轻笑一声。

    那笑中不知道是一种高傲还是得意,或者说是蔑视和嘲讽。

    梁策又不说话了。

    可纪预今晚话却异常的多。

    “可为什么他会害怕楼主大人您呢?”

    梁策睁开的眼睛再次闭上,他开口说话,却没有回答纪预的问题:

    “今晚怎么这么折腾人,你是不是有话要和我说。”

    梁策话音刚落,纪预脸上的笑容便缓缓收了起来。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难得见他扭捏。

    梁策也不急,他继续闭着眼睛等待着纪预的回答。

    不知纪预过了多久这才伸出手,用另一只手掰了掰手指头:

    “今天是十二,明天是十三,接着十四十五十六……十六那天,我就该回去了。”

    “又要回去?那野渡坊继续欢迎你下次光临?”

    纪预抿了抿唇:

    “赌气跑出家本来就是我的错,我该回去了。”

    “即使被打得皮开肉绽?”

    纪预似乎抖了抖。

    他现在都不会忘记板子打在自己身上的感觉。

    那血肉模糊的场景历历在目,可是,他该回去了。

    纪府再不好待,也得回去,因为那是他的家,是他的命,可野渡坊不是。

    “我……”

    见纪预犹豫,梁策率先开口:

    “行了,多大的小孩儿皱什么眉啊,丑。”

    纪预听后立刻舒展了眉头,可又唉声叹气起来。

    梁策半坐起身子,轻轻掖了掖纪预的被子,叹了口气:

    “唉,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你偏偏要在月圆团圆之际和我分开,真是把我的心伤惨了。”

    纪预当然知道这是玩笑话,可他不知为何笑不出来,终是在朦朦胧胧中入睡了。

    ……

    眼前的书页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翻过了,梁策侧头看了眼发愣的纪预,起身走近。

    “怎么了?发什么愣?”

    纪预身子似乎抖了一下,这才缓过神来。

    从今天早上开始,纪预便精神恍惚,兴许是要离开野渡坊的缘故吧。

    他所幸合上手中的书,有些不自然得回答道:

    “没……没什么,大抵是昨晚没睡好。”

    梁策扫了眼他手中的书:

    “喜欢看书?”

    “……嗯”

    梁策打了个瞌睡,手指轻轻敲了敲书本:

    “喜欢看以后便常来啊,反正野渡坊也没人,是个清净地儿。”

    梁策这句话大概是戳中了纪预的心尖了吧。

    只见纪预有些别扭得侧过身子,将脸埋到一边不让梁策看见。

    梁策抿唇,不知该说些什么,片刻后还是默默回到了木椅,今天注定是难熬的一天。

    梁策不再注视着纪预,纪预也缓缓坐直身子,继续埋头盯着合上的书。

    徐晨不知什么事候来到了梁策的身边。

    梁策每天抬眼看他,只是伸出手冲他勾了勾手指。

    徐晨立刻会意,向前走了几步,毕恭毕敬得附上梁策的耳朵。

    纪预忍不住去看梁策和徐晨,可惜两人神秘得紧,实在看不出在干什么。

    几秒后,徐晨站直身子又回到了梁策身旁几米处站着。

    纪预正欲低下头,可谁知梁策却又站了起来。

    梁策没有看纪预,只是轻轻抖了抖衣袍,神态自若得走向野渡坊门口。

    见梁策要走,纪预这下急了,慌忙站起盯着梁策的背影:“楼主大人要去哪?”

    梁策微笑着转过头,然而却没有回答纪预的这个问题:

    “喜欢什么小玩意儿吗?”

    纪预愣愣的,淡淡回答:“喜……喜欢的。”

    梁策微微点头,而后转头抛下一句:

    “等我回来。”

    入夜。

    皇城东南角。

    梁策接着月光弯腰将手中打着的纸灯笼点亮。

    红彤彤的灯光照亮梁策的周身,他抬头看了眼眼前这个不起眼的小店铺。

    店铺内灯火通明,依稀有人声。

    他向前走了几步,在小店铺门前轻轻站定。

    梁策就这样默默得打着灯笼,盯着眼前紧闭的铺子门。

    身后树叶沙沙作响,耳边飞虫振翅的声音有深有浅。

    渐渐的,铺子内的喧哗声消失了。

    梁策勾了勾唇角,这才隔着店铺门缓缓开口:

    “野渡坊舟自横,特来取你狗命。”

    话音未落定,铺门炸一下被人由内向外踹开。

    紧接着数不清的刀剑冲梁策面门而来。

    梁策右手依旧打着灯笼,微微侧身点地,站在了对面的屋檐上。

    衣摆轻轻浮动了几下便停止了,手中的灯笼依旧亮的出奇。

    他眯着眼睛看了眼下站得几时名杀手,这才慢悠悠拔出身边那把桃木剑。

    梁策挥剑指向领头的,声音阴冷可怖:

    “我懒得和你们耗,把管事儿的叫出来,我给他个痛快。”

    底下众人当然不会让梁策活着回去,一时间纷纷跃起:“猖狂!”

    眼见这即将至眼前的几十名乌压压的杀手,梁策无奈得抽了抽嘴角:

    “早知道就把徐晨带来了,这下好了,还得我亲自收拾。”

    梁策飞身落地,随手挡住几剑攻击,而后将手中的灯笼轻轻放在了角落。

    “唰唰唰!”

    浓厚的血腥味不由得让梁策吸了吸鼻子,他抬脚踹飞一个,而后手起剑落,电光火石间无人的大街上瞬时被鲜血覆盖。

    桃木剑在手中格外熟练利落,杀手们甚至看不见剑光便已经身首异处了。

    突然!

    一把匕首径直从梁策身后袭了过来!

    梁策反应极快,迅速跳起在空中转了个身,看向身后来人。

    那是一位满头白发的老头,腰间和那些人一样,佩戴着野渡坊的腰牌。

    梁策歪了歪脑袋,笑着看向那人:

    “您来得真及时,要不然这些人就都死了呢。”

    来人显然丝毫没有要和梁策闲聊的准备,声音冷淡,语速极快:

    “舟自横,你今晚的所作所为,可就代表要和月黑阁彻底决裂了!”

    梁策随手划破身边一人的喉咙,嫌弃得将尸体踢向一边:

    “这儿!是我野渡坊,是我舟自横的底盘,既然你们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只好死掉了。”

    梁策话语轻蔑,似乎一点也不在乎眼前这些月黑阁杀手。

    那老头儿死死皱着眉头,怒目盯着眼前满身鲜血的梁策:

    “月黑阁的人可不是你想杀就能杀的!”

    梁策接过那人猛的一招,嘴角的笑更加深了:

    “果然,还是年纪轻的人处事轻佻啊,没说几句又要开始动手了。”

    眼前这位满头白发的人方才瞪大的眼睛而今又更圆了。

    自己一个上了年纪的人却在梁策嘴里成了轻狂少年了。

    几招过后,梁策左手拽着那人的衣领,侧头瞥了眼其他人:

    “近我五步者,赏……”

    说着,一名不知死活的人便冲了上来。

    梁策眼疾手快,迅速解决,而后又将那人扔在了地上,他瞥了眼那人血肉模糊的身体:

    “赏个……死无全尸。”

    半柱香过后。

    方才那家还亮着灯的小店铺却变得异常死寂了。

    梁策收起桃木剑,悠哉悠哉得横着哥,从袖中掏出一张白纸。

    “咔嚓咔嚓……”

    折纸的声音在幽深无人的小巷子里回荡着。

    片刻后,梁策兴高采烈得欣赏着自己手中的这个漂亮的纸船。

    而后满意得点了点头,伸了个懒腰。

    他抬头看了眼头顶皎洁的月亮,随手将那只纸船随手扔进了脚下的血泊之中。

    梁策微笑着转过身,弯腰捡起刚刚放在角落里的灯笼,迈着步子缓缓走出小巷子。

    可刚走几步,却被一个人挡住了去路。

    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商贩颤抖着双腿站在巷子口,惊恐得看着脸白得吓人的梁策和他身后那一片令人作呕的尸体。

    梁策满脸无辜得歪了歪头,淡淡绕过那名小商贩,抬脚继续走了几步。

    小商贩愣在原地,胃里一阵波涛汹涌。

    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场面,恐惧感显然占据了他整个人。

    梁策富有节奏的脚步逐渐擦肩而过离开。

    正当小商贩以为梁策离开准备松一口气时,梁策却不知何时又站到了他的正前方。

    梁策微笑着,欣赏着小商贩惊恐的表情:

    “老板有拨浪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