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种原因，顾淮一直没见过裴知希。
在裴呈璟的嘴里，这位妹妹从小心思就大，能调动全家都围着转，是个资源调控的好手。
但脾气，好的时候十分好，和谁都能称兄道弟；真惹到了，能闹得所有人不安生。
以前顾淮对这些没什么概念，现在看到裴呈璟的样子，心想着不愧是亲兄妹。
因为父母相识，也因为现在是邻居，裴知希和李恩恩就走动得亲近些。
她带着小蛋糕上门，看起来很友好。
“李恩恩啊，”裴知希的音调悠扬，尾音上翘得很灵动，“这是你的朋友吗？没听你说过。”
李恩恩在阳台摆弄花盆，跑过来：“是爷爷以前的邻居，淮哥。”
顾淮看着裴知希，在她的眼尾看到点裴董和裴呈璟的虚影，但眼眶偏圆，少了很多凌厉，一颦一笑的气质，又有自己妈妈精致的美感。
裴知希点点头，眼神里多了思考：“原来是李爷爷的邻居，一直都是邻居吗？”
“不是，”李恩恩吃了块桌上的杯子蛋糕，“淮哥当时只住了小半年吧，我高考结束就搬走了。”
裴知希的眼神挺探究的，勾嘴角：“噢……”
“你好啊，”她背着手到顾淮面前站住，微微倾身，“我叫裴知希，顾特助你好。”
顾淮：“……”
李恩恩瞪大了眼睛，满脸被戏弄的不满：“你们认识啊？害我介绍半天！”
裴知希笑出洁白的牙：“原本不认识的，我来之前，管家说你是我哥哥现在的特别助理。”
顾淮张张嘴，不等他说话，裴知希在他身边坐下：“管家也给我说了，你上周和我哥勇敢周旋。”
居然还用上了周旋这个词。
她挺开心的：“我哥当时估计要气炸了吧？这几年还没人敢忤逆他，你周一上班躲远点，饭前看到你和李恩恩在院子里说话，”裴知希抬手掩嘴，压低声音，“还在气。”
顾淮噤声，挑着眼尾听她数落人：“你说他气就气吧，摧残我的花！我养了好几年，差点没被浇死，烦死他了！”
李恩恩闻言有点心急，脑袋扬起来：“现在花有事吗？”
“没事，”裴知希叹气，“叫管家来换了土，要死了我得叫裴呈璟赔，顾特助你上班要小心点，他现在脾气太臭了。”
*
顾淮没带药，奶奶歇了会就说回去了，再晚日头热起来，怕他疹子复发。
裴知希那句“他现在脾气太臭了”，顾淮惦记到周一上班。
受裴董那份数据的影响，他一进公司，就忍不住看在工位上忙活的同事，有几道目光投射过来，没有一个不是惊讶的。
看他跟见鬼似的。
顾淮：“……”
他先去泡杯咖啡，在茶水间被项目经理秘书陶一一给拦住了。
“顾特助！”她很激动，几乎小跑，工牌摇晃得发响，不敢高声语，“天呐，你没离职！”
顾淮启动咖啡机：“啊……”
陶一一更激动：“大家都以为周一见不着你了。”
差点就见不到了，顾淮不是很想说离职的事，含糊其辞：“班还是要上的，你今天不忙？”
他记得第一天，就听见这位秘书说自己要猝死在工位。
陶一一摆手：“不重要！”
说着又一脸神秘：“顾特助，你知道，和裴总顶过嘴的助理，就没有再来上班的，全部是辞退。”
顾淮挑眉。
“被吓到的主动离职，裴总没管过，”陶一一很夸张地“但”了一声，“对裴总决策提出异议的，都是被他……”
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你还能来上班，真的太神奇了。”
顾淮：“……”
“大家都在猜，但是你能继续上班，我们简直太高兴了，”陶一一发出邀请，“这周五，要不要来聚餐？不出意外，你也转正了，我们给你庆祝！”
顾淮默了一下，嘴角上扬，点头：“好啊。”
“yes！”陶一一简直不要太高兴，“那说好了，周五见！”
顾淮倒好咖啡到工位坐下，刚打开电脑去检查行程，就看见自己被拉进了个私下聚会的小群，每个人都在说“欢迎”，欢欢喜喜像是要过年。
“其他员工的压力也少了很多”，顾淮的耳边响起裴修渊的话。
这哪是压力少了很多，看起来简直没压力。
顾淮对他们的热情也不意外，现在压力大头都是他在抗，就算裴呈璟要改变谈判方式，要问责，都是这位特别助理在前面冲锋陷阵。
等他被数落完，裴总已经没心思盘算下边的人了，而且大家见了裴呈璟对顾淮闹，到自己，所有的质问，都觉得没有对着顾助理时言重。
陶一一在群里很活跃：上周五我都打算离职走了的！
勤勤恳恳祝棠：我也，我的压力太大了！
再加班就会枯萎的技工盖斌：我还是稳住了，想的是顾特助被开了再走。
曾经的怨种项目经理周鸣星：我也到了心态崩溃的边缘……
顾淮：“……”
陶一一最先@顾淮：顾特助！有你真好！
群里七八个人，纷纷开始变成复读机。
顾淮觉得，自己不回点啥走不开：没这么夸张吧？
再加班就会枯萎的技工盖斌：你不知道我们曾经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陶一一要努力：你不知道我们曾经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又惹来一片复读。
顾淮关掉对话框，手机铃声响起，前半个月定制的西服好了，叫他凭票据过去拿。
裴呈璟不喜欢去店里换衣服，顾淮只得挂了外出的条子，开车过去。
晚上有个合作方的酒会，前几天就在商号上预热了，还有不少明星过来，都在自己的营业号上发了宣传。
各路记者也铆足了劲要抓点什么，行业精英也好，明星绯闻也罢，都把关注点投入到酒会上。
等红灯的间隙，顾淮都把视频切到品牌方的现场直播，提前了解一下场面，也预判可能会出现的状况。
四面八方的人盯着，裴呈璟总得顾及景兴形象，不能拿出架势来有所刁难吧……
等他拿到衣服，店员说“有问题再过来调整”时，顾淮边点头边内心腹诽，这个刁难应该会提前。
他拿着衣服到总经办门口，紧闭的窗叶完全遮住了里面的一切。
顾淮敲门，裴呈璟在里面漠然的叫“进”。
看见他进来，这人对着电脑屏幕的眼眸沉了沉，很不乐见的样子。
“你换一下衣服，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我记下来再过去调整。”顾淮把衣服举着。
裴呈璟没动身，手按着鼠标：“等我看完合同。”
这是要晾人了，顾淮来回看了看，里面有休息单间，他也不束手束脚，去把衣服挂门口的衣帽架上。
他还抚了抚袋子上的褶皱：“那你试好了，有问题叫我……”
裴呈璟才撑着桌面看向他，眼里装满薄冷：“不是要辞职吗？”
顾淮哑然。
少爷终于站起来，走到他面前，眼神紧逼：“要辞职，不应该发离职邮件，现在就收拾东西滚蛋吗？你这会是在干什么？”
“我……”顾淮也有点疑惑，“我把辞职邮件发你邮箱了。”
“发了吗？”裴呈璟低头看手机，眼神更加不友好，“你在梦里发的吗？”
顾淮一脑袋问号，打开手机进入自己的账号邮箱：“我周六晚上发的……”
他瞳孔一抖，发信箱里的邮件，收件人直接变成了董事长。
灵异事件。
他的眉头紧起来：“我明明是发给你的。”
裴呈璟冷笑：“发给我的？”
顾淮自己也完全懵掉，抬手：“我保证，我发送的时候来回检查过……”
“你是我爸招来的助理，”裴少爷的声音也沉了下去，“你明明知道，离职邮件会直接跳过我进到董事办邮箱。”
顾淮辩解：“我不知道。”哪有公司是这么安排的？
裴呈璟：“这些都在员工手册上有。”
顾淮：“……”
“员工手册说的是，被直系上司初批。”顾淮恼火。
裴呈璟：“招你进来的是我爸，你是董事办下派过来的特别助理。”
顾淮：“我……”
他被弯弯绕绕的关系卡了好大一下，再要出声，礼服在他眼前晃过，休息室的门已经被冷冰冰地关上了。
裴少爷很罕见的没有挑剔衣服，但顾淮完全无法安心忙活手里的事，把后台打开，看到自己的职位表和关系网图，又把后台关好。
上面明明没有自己属于裴董直系下属的意思。
他捏着下巴皱眉，觉得自己是被裴呈璟唬了，但自己亲手发出去的邮件，为什么会直接到裴董邮箱？他的眉头皱得更深。
下午三点，董事办的人突然过来，要开临时会议，却没有顾淮参与的份，后台给的理由是，他还在实习期，这次会议的权限有点高。
裴呈璟去开会的时候，脸色很不好，化身行走的低气压。
等他乘电梯去楼上的会议厅，陶一一才踩着高跟鞋跑过来，说话前还抬头确认裴总不会杀个回马枪。
“你不能参加？”她八卦，“有什么风声吗？董事办一百年不过来开会的，我看裴董都来了！”
盖斌佯装倒水，也过来撑着隔板，看着她推眼镜：“你不也不能参加？”
陶一一撇嘴：“项目经理都参加不了呢，说明这不是项目会议，我可太好奇了！”
就休息了两天，这群人仿佛热络了很多，顾淮能习惯是假的，他看着电脑上的酒会流程介绍，没什么表情：“我不知道，还在实习没权限。”
他没笑模样的样子挺冷淡的，陶一一看着他被屏幕映白的脸，问：“你是不是接受过礼仪部的培训？”
顾淮：“啊？”
“笑脸收放自如，”陶一一仔细看他，“还是公事公办的收放自如，挺渣男样的。”
顾淮：“……”
“开个玩笑，”陶一一笑起来，拍着他的肩膀，“不过真的，以前我看见那些小助理，个个绷都绷不出笑脸，你在裴总面前居然还能官方笑，能人。”
盖斌点头：“心理素质强大。”
陶一一捂着嘴，声音很低很低的问：“你怕裴总吗？”
盖斌安慰他：“不用不好意思，裴总确实挺可怕的，你要是有压力，都能给我们说，我们有调解的方法。”
“对，”陶一一很认真，“别上着上着班，上出心理阴影。”
顾淮扯嘴角笑得有点淡漠：“我没事，谢谢关心。”
临时会议开了近两个小时，顾淮心里都开始打鼓的时候，后台弹出一条处分通知。
2024年1月15日，景兴滨江分部总经理裴呈璟，越级操作，根据公司《奖惩制度》，予以扣除本月60%薪资处罚，警告一次，本季度奖金全部扣除。
董事会
顾淮看着信息眨了眨眼，看了好几遍才确认没有写错字。
确认信息确切，他又满身疑惑，裴呈璟的权限是分部最大的，哪里还有“越级操作”的说法？
古怪事情天天有，最近特别多。
而处罚对象恰好黑着脸从外面进来，所有人在工位上紧紧盯住电脑，装作忙于工作无暇搭理谁来谁往的样子，但耳朵全都竖了起来。
顾淮觉得身上被视线燎烤，捏着拳按按鼻翼下，难以抵挡扑面而来的风暴。
裴呈璟脚步沉沉，在他身边停下，冷眼，从上往下瞥了他一圈，虽然没说一句话，但顾特助觉得，裴少爷现在十分生气，想骂自己的心异常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