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21 章
代表催促的喇叭声响了好几下, 江如练才如梦初醒般穿过十字路口。
她的神情是恍惚的,她的思绪是混乱的。
这不像是师姐问出来的问题。
一定是她听错了!
不到半分钟,卿浅低着头, 指尖点在塑料盒子上, 一下又一下。
幽幽道:“不能脱吗?”
江如练一脚下去,差点没把油门踩死。
这话放普通朋友之间, 是妥妥的性/骚扰!
可现在问出这个问题的是她师姐,江如练想起她曾几次探究过这件衣服, 猜测卿浅只是对人与妖的差异感到好奇。
毕竟光溜溜的两脚兽没有羽毛和翅膀,保暖全靠外物。
师姐就是典型的例子,从前过冬都要披狐裘、点暖炉。
她稳了稳心神, 目视前方,尽量让自己显得淡定。
“可以脱,还可以直接变没, 很方便。”
“哦。”
之后卿浅继续盯着她的食材,看上去只是随口一问。
江如练暗道果然只是好奇, 怪自己心思不纯洁,啥都能想歪。
过了会儿, 卿浅似乎看腻了无毛鸽子,偏头又问:“脱下来以后还能再变凤凰吗?”
“可以啊。”
江如练耐心地为师姐答疑解惑:“凤凰的羽衣防风避雨、水火不侵,脱下来给别人穿都行。”
卿浅垂眸, 慢悠悠地回忆道:“书上并无羽衣的详细记载……倒有一则游记提到过凤凰。”
“修士上山踏青, 误闯封印,发现桃源仙谷, 木屋两三间, 似有人居住。修士深入, 见屋内堆金积玉, 极尽奢靡。”
听起来像寻仙问道的普通游记,但江如练太阳穴一跳,突然有了不妙的预感。
她连车都开快了不少,卡着最高限速在车流中穿梭。
卿浅就同儿时一样,用不急不缓、清清冷冷的声音给她讲故事。
“床上有名男子,身披艳红羽衣,见来人大呼救命。问他缘由,才知他是凤凰的伴侣,想解除道侣契不成反被囚禁在此。”
她顿了顿,余光乜向江如练。
“据说他脚腕上的锁链,有两指粗,用尽办法都挣脱不开。修士帮他不成,还差点被赶回来的凤凰烧死。”
江如练心中大惊,人族真的什么都爱往书上写,还要代代传承。
像这种顶级黑料,简直影响凤凰的声誉!
忠贞不渝,是加分项。
但占有欲太强,伴侣要求离婚就锁链伺候,妥妥的扣大分。
上了盘山公路,江如练的车开得越发离谱,转弯不带减速,嘴里还振振有词。
“每只凤凰的性格都不一样,这只是个例,师姐就当看个故事,不要放在心上。”
卿浅靠着椅背,懒洋洋地看向窗外:“哦,是吗。”
听起来半信半疑。
江如练面色沉重,只觉得自己和书有仇,挨上了准会倒霉。
当初发明文字和纸张的人类,怎么没有被妖怪抓起来?
片刻后,江如练打开车门,示意卿浅到了。
但后者没有动,抬眸问:“来这里做什么?”
远处的香樟树高大挺拔,遮挡了大部分太阳,在青石台阶上筛下斑驳光点,风一吹,就碎了满地。
这里不是江如练家,而是停云山的山门前。
江如练还以为卿浅是怕自己又胡来,比如丢下她自己去D市,打完带着一身伤回来。
这种事情她以前没少干。
于是连忙解释道:“我家里没有师姐的衣服,毛巾牙刷也全是一次性的。要出差怎么好带这些。”
说完还安抚性地笑了笑:“放心,我回去种竹子,不会闯祸。师姐收拾好东西,我明天来接你。”
卿浅望着她,眼底眸光晃了晃。就像在判断她话里的真实程度。
几秒钟后才抱着塑料盒,慢悠悠地下车,头也不回地踏上青石板路,消失在长阶尽头。
江如练说到做到,送走了卿浅,赶回家第一件事就是种竹子。
生怕这几颗娇贵的植物死掉,辜负了师姐的好意。
她不会驭土,只好用灵气凿坑,再把竹子放进去填上坑、浇水。
最后一颗竹子栽进去,太阳已经西沉。
江如练若有所感,抬头,一只鹰隼盘旋而来,将爪子上的东西放到地上。
她将东西拎回房间拆开来看,是一个密封严密的食盒。
打开食盒的上层,半只鸽子躺在汤里,肉可脱骨,已经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江如练脊背发凉,焯。
往好了说这是师姐亲手下厨熬的汤,全是心意,往坏了说,这是死亡警告。
警告她要是乱来,下场就有如此鸽。
她谨慎地端起汤放到旁边,满满一盒蒸好的竹米饭就出现在眼前。
货真价实的玉竹米,灵气浓郁,芬芳扑鼻。也不知卿浅是如何催熟的。
还没吃进嘴里,舌尖就仿佛尝到了那股清甜的滋味。
自从中了蛊,这日子越来越有盼头了。
短短两天抱了师姐三次,也太幸福了吧!
*
停云山以云海烟霞出名。
游客们扛着单反相机、乘坐缆车上山,只为浩荡汹涌的云海,和喷薄初升的朝阳。
而游客到不了的更深处,修真者们登上九百九十级长阶,却是为了一睹这古今第一宗门的风采。
裴晏晏坐在梨树下,懒懒打了个哈欠。
没过多久就有一个姑娘推开院门,左顾右盼,如履薄冰般踏进来。
“咦?怎么是个生面孔。”
突兀的招呼声,把顾晓妆吓了一跳。
等望见了裴晏晏道袍上的繁复云纹、确认了身份,又匆匆上前作揖。
“裴掌门好,晚辈顾晓妆,替妖管局送来档案。”
哪怕裴晏晏看起来比自己小,论辈分和身份也得向她行礼。
裴晏晏扫过她鬓角的薄汗,心下了然:“新来的?怪不得。你从后门上来只用爬九十九级台阶。”
“……受教了。”
顾晓妆无语凝噎,哪知道这第一宗门前后两幅面孔。
她将厚厚的档案袋递给裴晏晏:“是近十年来江队的工作记录。”
哪知裴晏晏轻“嘶”了声,小脸皱成一团,大事不妙的样子。
她身后窗户忽地打开来,从中探出只纤细的手和一截雪白的皓腕,摊开手心,像是在讨东西。
紧接而来的,是一道清冽如寒泉的声音。
“江如练的档案?给我看看。”
这下子顾晓妆的脸也垮下来,她哪知道卿前辈也在这里。
她余光瞥见裴晏晏朝她点头,意思是可以。
妖管局每十年归档一次,纸质档案分两地存放,其中一个是妖管局本部,另一个自己定。
顾晓妆拿着档案,轻轻放到卿浅手上。转身不敢再回头,快步回到梨树下。
裴晏晏抬了抬下巴:“坐。”
还平易近人地给她倒了杯热茶,看样子是想唠唠嗑。
完全不懂这位小掌门意欲何为,但她都这样说了,顾晓妆也只能从命。
她刚坐下,裴晏晏就抛出个问题:“你猜江前辈为何能留在妖管局。”
顾晓妆一脸懵逼:“因为她太强?”
裴晏晏摇头:“这只是其中之一。”
“根据妖盟和人族互助友好协议,每片区域只能有一只大妖。妖盟S区里其实已经有一只了。”
“然而前辈表现良好,主动为人、妖两族和谐相处牵线搭桥。打趴了S区那只熊猫,还逼迫他签订了不平等条约。”
裴晏晏满脸意味深长:“妖管局需要一只大妖,好与妖盟沟通,于是就将江前辈留了下来。”
她话没说完,最好是一只能听话、能控制住的大妖。
这抑扬顿挫的语调、情感丰沛的声音,把顾晓妆唬得一愣一愣的
“啊?这是我能听的事吗?S区的大妖是只熊猫?国宝可以打吗?”
裴晏晏不动声色地瞥了眼窗户那边。
电光火石间,顾晓妆的情商上线,明白了。
这番话不是给她听的,而是为了里面那位气质清冷的美人。
说白了,也就是借由聊天的名义为江如练说点好话。
难怪她年纪轻轻就能当上掌门人,原来是掌握了说话的艺术。
不要直接的,要先绕他个一百八十道弯,尽显高深莫测。
她演技浮夸地鼓掌:“原来如此,佩服佩服。”
裴晏晏嘴角抽了抽,有些怀疑这姑娘是怎么进到队里的。
没过多久,耳边传来“咚”的声脆响,像是指节敲在窗户上。
卿浅看完了。
档案又被取了回来,还没封口。
裴晏晏抖出来几页,放在桌子上,两个人都能看见。
密密麻麻全是各类警告。
上班迟到早退、莫名偏离任务地点、顶撞上级……
看得顾晓妆眼花缭乱。
莫名的,裴晏晏语气沉了下去,捧着茶杯也不喝,目光不知落到了哪处记忆里。
“江前辈几百年来从未杀过一人,甚至最严重的也不过折了某人一臂,还是能装回去是那种。”
比起其他动辄填埋一座城、冰封一个镇的大妖,简直是人畜无害小可爱。
“她也就是嚣张了点、嘴毒了些,处事不会太过分,停云山对此心知肚明,甚至妖管局那几个老头子也知道。”
顾晓妆赞同地颔首:“江队是挺好的,只要不加班,那就是理想中的上级。”
主要表现为只要不凑到她面前,她就会当你不存在。
她叹了口气:“老一辈人太固执己见,对妖族算不上友好。谁都知道江队和那几个人族不和。”
大概是聊到了兴头上,裴晏晏拧着眉踢了踢桌子脚,满脸嫌弃遮都遮不住。
“确实,现在师叔祖出关,他们更是有恃无恐,敢把张天师和她安排在一起。贱不贱呐。”
她甚至不绕弯了,直接大大咧咧地吐槽。
顾晓妆有点没听懂:“有恃无恐?”
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就在顾晓妆探究的眼神里,裴晏晏缓缓捂住脸,从指缝间挤出细小的声音。
“糟糕,光顾着聊天,说错话了。”
“他们又听不见,你随便骂。”
裴晏晏不捂脸改捂耳朵,趴石桌上,眼皮也耷拉着,相当丧气:“不是这个……唉,说不清楚。”
昨晚,她去给卿浅送食盒。
随口闲聊道:“师叔祖也要去涂山?”
“嗯。”
后者眉眼疏冷,动作却很仔细。
装好竹米饭后去舀汤,突然就问了她一个问题:“江如练这几年出过S市吗?”
裴晏晏想也没想:“没有。”
“为什么?”
“谁知道呢,明明以前辈的能力,就算偷跑出去妖管局也抓不到她。可能这里有什么她很在意的东西吧。”
她刚说完,卿浅准备盛进食盒里的汤忽然洒出来几滴,溅到了桌子上。
裴晏晏随手抓过软帕擦干,放东西的时候蓦然瞅见卿浅垂眸。孤零零地站在灶台前,明明是烟火气十足的地方,她竟有一种难以言说的落寞。
她那时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没想到第二天又没管住嘴。
裴晏晏一声不吭,咕咚咕咚地饮茶,不肯再谈。
这就如同没有结局的故事。
听得顾晓妆如鲠在喉,只想给自己找点事做,好忘掉它。
事情很快来了。
卿浅没由来的咳嗽起来。
不是一声两声,而是一连串。压抑的、被捂在喉咙里的咳嗽。
裴晏晏面色一变,揣着档案就往外走:“你守在这里,我去给师叔祖端药。”
她走了多久,顾晓妆就听卿浅咳了多久,断断续续的,带着急促的轻喘。
听得人心都揪起来了。
好在裴晏晏手脚麻利,端着汤药还能健步如飞。
满满当当一碗药送进去,没过多久咳嗽声就渐渐止息。
守了片刻,两人极其同步地坐下,深呼吸,一口气还没呼出去,江如练就跟一阵风似的掠进来。
顾晓妆拍拍胸口,差点没被吓噎着。
这只凤凰的衣服上不知挂了什么装饰,相互碰撞,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发尾的红色更是像要烧起来一般,灼灼夺目。
她都没看坐着的两个人,开口先朝屋子里喊:“师姐,东西收拾好了吗?”
房间门开了,卿浅将白发扎成马尾,平常的春装外多加了件毛呢大衣。
她拖着行李箱,面无表情,眼眸里映不出人影,到是凝了层冰霜。
这是在生谁的闷气?
江如练熟悉这个表情,往常师姐这样,不是正在拒绝她,就是准备拒绝她。
她有些提心吊胆,生怕下一秒卿浅就告诉她,不想去了,让她自己走。
可今天不一样,卿浅垂下纤长的睫羽,走到江如练跟前。
手指往前探,准确地勾住了她的衣袖。
然后轻轻开口:“江如练,我想吃糖。”
刚刚咳过的嗓子还有点哑,动作也小心翼翼,只揪住了一丁点。
也是在提要求,却不像之前那样理直气壮了。
江如练一怔,半点不敢动,就这么任她扯着,也不嫌麻烦。
还很懂事地去拎卿浅的行李箱,交接的时候不经意碰到了卿浅的手背。
冰的,像是刚从冰水里捞出来一样。
她不假思索地捧起那只手,呵了口热气上去。
眼底泛起细碎的笑意,如同春日的太阳落在了薄雪上。
连语气都是十足的温柔,哄着人道:“等到了涂山,我带师姐去吃望舒节的冰果子,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我是咕咕,我写不完万字更新了,把我炖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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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2 章
江如练心软得一塌糊涂。今天的师姐很像妖族的小吃, 冰果子。
外边是一层冻舌头的冰壳,但只要敲碎了就能露出里面的内陷,绵软甜蜜, 很容易化掉。
师姐揪着衣袖朝她讨东西, 别说糖了,就算要凤凰羽她都会拔下来给, 还会挑最漂亮的那支。
可江如练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了。
她将卿浅的手放下,凑近了点, 果不其然地嗅到了苦涩的药味。
又生病了,难怪这么软。
“怎么回来一晚就生病了?”
卿浅依旧垂着眸,轻声答:“咳嗽, 旧疾而已。”
确实是老毛病,可江如练心里依旧不是滋味。这些沉疴旧疾如同钝刀,不致命却很磨人, 生生给卿浅凿出一副病骨。
卿浅越是病重,江如练就越是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她忍着不舍劝:“实在难受就不要去了, 我回来给你带特产。”
她们还有很多时间,总能再寻到机会一起旅游、出差。相比起来, 她更希望师姐能活得安稳舒适一点。
卿浅摇头。
江如练叹了口气:“我不会胡来,师姐放心。”
卿浅还是摇头,态度很坚决:“我要跟着你。”
见劝不动, 江如练也不再提, 拉过行李箱准备走。
顺便问:“另一只手冷不冷?”
卿浅默不作声地走到江如练身边,将没暖过的手塞进她的衣兜里, 就隔着两层布料, 贴上了温暖的身体。
自己揣好后, 还用眼神示意她可以走了。
焯, 江如练有些不敢相信,师姐好乖,怎么能乖成这样。
她现在好想拔一根自己的毛,看看这是不是真的。
两个人一来二去,彻底把旁人忽略了。
顾晓妆在一旁目睹全程,压低声音吐槽:“她俩说话的时候,完全插不进嘴。我感觉自己就像一瓣蒜,始终都是橘外人。”
“这叫姐妹情深,我已经习惯了。”
裴晏晏就比较淡定,自有一种看透一切的老成。
她早就知道这两人关系不一般。
江如练满脸美滋滋,师姐的手在她兜里,四舍五入就是和她牵手了!
正准备出发,她余光一滑,终于瞥见了顾晓妆。
江如练思索了几秒,问:“小顾你最近有事没?”
突然被点名,顾晓妆脱口而出:“没有……”
“那你也跟着去,我把你送到家收拾东西,去趟妖管局再回来接你。”
“啊?哦。”
猜测可能是为了历练她,顾晓妆没有拒绝。
短短几十秒,江如练的出差队伍就又添了一个新人。
裴晏晏眼睁睁看着卿浅抿直了唇线,空着的那只手缓缓攥紧。
偏偏那只凤凰还笑着向卿浅解释:“她的通灵天赋很好,能轻松读取小动物的记忆,还能看见阴气。是个好苗子。”
卿浅“嗯”了声,从兜里抽回手,先江如练几步离开。
怎么突然走这么快?
江如练没明白,拎着行李箱巴巴地跟在后头,像条傻乎乎的小尾巴。
裴晏晏捂住脸不忍再看,顾晓妆更是一头雾水。
眼瞅着人走远,她连忙追上去,追到一半鬼使神差般回头。
梨树下,裴晏晏拢着袖子,安静地站着。
风吹过簌簌梨花,她眼里居然全是深切的怜悯,好像自己就要倒大霉。
顾晓妆没来得及思考其中深意,远处就传来江如练的催促。
“搞快点,别磨蹭。”
三两步下楼梯追过去,直到上了车,裴晏晏的眼神仍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她不安地左右打量,车内很干净。
前面还挂着一串五颜六色的手工饰品,每一颗宝石都剔透漂亮,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而车门储物格内放着一张叠好的白色绒毯。
这不可能是为她准备的。
事实上,绒毯的主人坐在副驾驶,只留给她一个冷冰冰的后脑勺。
刹那间顾晓妆顿悟了。
江队害她!!
*
顾晓妆现在非常后悔,欲哭无泪。
她觉得江队脑子里缺根筋,这是可以说的吗?
特别是卿浅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而江如练毫不介意,还笑着向她介绍妖族的望舒节。浑身上下都洋溢着,能和师姐一起出门真好的快乐气息。
她可能是太快乐了,忽略了某些细节。
比如接南枝上车后,江如练问卿浅冷不冷。
后者答:“人多热闹,不冷。”
她和南枝连忙把自己往角落里塞,企图降低存在感。
又比如下了高速,江如练问卿浅想吃什么。
“烤鸭,多买几只来喂狐狸。”卿浅冷冷补充道:“人也可以喂。”
南枝和顾晓妆动作相当一致地缩头,疯狂摆手。
“不、不必顾虑我。”
“没事没事,哪能麻烦江队,我自己会觅食。”
好不容易熬到下高速,一行人来到D市的妖管局分局。
只是确认嫌疑人的身份,和调取有关的监控而已,江如练坚持不让卿浅跟着。
趁此机会,顾晓妆追出去,小心翼翼地暗示。
“副队的心情是不是不太好?”
江如练懒懒散散地回道:“师姐只是看起来冷漠了点,实际上很好相处。”
为了今后几天的生活质量,顾晓妆咬咬牙继续:“我的意思是,她会不会在生气。”
江如练皱眉,脸上是明晃晃的疑惑。
“嗯?为什么要生气?”
自己既没有无缘无故地抱她,又没有闯祸惹事,师姐没理由生气呀。
只是她总感觉莫名的心虚,所以一路上总对卿浅嘘寒问暖,可惜并无好转。
几句话之间来到了分局的调查科,几位工作人员调出了那天的监控画面。
团扇轻掩露出半张娇媚的脸,确实是那只玩蛊的蛇妖。
江如练挑眉:“只有这一点?”
那人抱歉地欠了欠身。
“是的,我们密切监控青蛇的动向,然而在这之后她就消失了,请了好几位前辈都一无所获。总局说你有办法。”
江如练还没说什么,顾晓妆就先激动起来,一拍桌子,眼睛里就落进了星星。
“是那个大凤凰探测术!”
江如练分外无语:“什么乱七八糟的名字。”
然而现在确实只有这个办法,只要青蛇身上带着蛊,总能再找到她。
身形容貌可以改变、隐藏,但天地之间的各种气息不能。
江如练来到窗边,借着太阳的余晖,手一抬,巨大的凤凰虚影再度出现。
其他人看不见,可顾晓妆能清楚地看到它掠过城市上空,翅膀一振便抖落金色的辉光。
丝丝缕缕的黑色细线慢慢上升,可不是太浅就是太细。
唯一能称得上规模的阴气在楚江边上,也已经淡到快要散去了。
凤凰再度振翅,还没撞上江对岸的山脉,就自行化作云烟,融入了晚霞中。
顾晓妆轻叹了一口气,似乎还对方才的景象恋恋不忘。
“为什么不继续?”
“那是涂山,里面住着只九尾狐。”江如练的指尖点了点玻璃,就压在涂山的最高峰上:“同为大妖,我贸然闯进去会被视为挑衅,要查先得递名贴。”
她是青蛇也会躲涂山里,毕竟妖怪对自己的地盘很看重,不会允许乱七八糟的东西进入,更别说一只大妖和两个人类修士了。
江如练咬着唇深思片刻,敲定了计划。
“告知桃夭书院,今晚我们在书院里住,得到了回复再横渡楚江去涂山。”
桃夭书院也是顶尖的修真者门派,门下弟子以笔为刃,善书善画。
古时的D城深受狐妖所扰,百姓苦不堪言。
所养牲畜被杀、青壮年被吸尽精气而死的事时常发生。
直至桃夭书院建院于楚江边,与涂山隔江对峙,才抑制住了狐患。
江如练并非空着手回来的,她还提前订了烤鸭外卖,每人一盒。
她将热腾腾的保温盒塞给卿浅,自己专心开车。
卿浅没问,支着头望向城市林立的高楼,一声不吭,仿佛知道接下来要去哪。
这副模样落在顾晓妆眼里,别有一番阴郁感,让她更加坚定了自己的行动方针——没有事就不要出现在江队面前。
没多时,江如练表明身份后领着两人一妖进入书院。
外面不显,只是普通的青瓦白墙,进去了才知道里面有多精致,曲院回廊、十步一景,处处植有桃树。
房屋的檐下都雕刻有复杂精致的图案,是与停云山完全不同的风格。
负责接待的弟子从桃林深处匆匆而来,套着卫衣牛仔裤,却抬手作了个揖。
“实在抱歉,望舒节在即,书院招待了太多同袍,空房告急,目前仅能腾出两间房。”
“你们——”
顾晓妆反应极快:“我和南枝睡一间!”
说完挽起南枝的手,生怕被人抢了似的。南枝也紧紧地回握住。
同为上了江如练贼船的大冤种,两人之间的感情在短短几小时内迅速升温。
江如练可不管顾晓妆和南枝是什么想法。
她在偷偷瞄卿浅,见她好像没有对此表现出不满,就开始在心里放烟花庆祝。
又可以和师姐一间屋了!
*
桃夭书院提供的是很常见的弟子居。
两张床,中间挂了道布帘,平时可以将帘子放下,隔出独立的空间。
江如练将名贴绑在鹰隼的脚上,再随手丢出窗外,只等那只九尾狐的答复。
“我也能混进涂山?”
卿浅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江如练转身,正见她洗好了澡,坐在床沿边用灵气蒸干头发。
太过白皙的手指在发丝间穿插,一时竟不知道哪一个更白些。
江如练走到卿浅身边,撩起一缕白发,替她师姐吹头发。
她的动作很是小心,注意力全在上面,生怕扯疼了人。就没有发现,卿浅已经像被顺毛的大猫一样眯起了眼。
“师姐如果不介意,可以披我的羽衣混进去。”
某些情况下,妖族比人族还要排外。像卿浅这种级别的修士,就连妖都有所耳闻,到时候恐怕不好进。
而自己的羽衣能遮住卿浅的人味,就会方便许多。
但这毕竟是很私人的东西,不答应也很正常。
江如练操纵这灵气烘干最后几缕湿漉漉的发丝,已经开始想别的计划了。
“你的羽衣真能脱?”卿浅狐疑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路。
“能脱。”
江如练斩钉截铁,低头却望见了卿浅蹙起的眉头,和微微颤动的睫羽。
她看起来似乎不相信?
这怎么行!
急于在心上人面前证明,江如练抬手,一件华丽的半袖上衣凭空出现。
颜色是比晚霞还要艳丽的红,个别地方以金线勾勒出羽毛纹路,往灯光下一放,就有五色流光荡漾开来。
实属花哨到了极点。
卿浅的目光一下子黏了上去,比白天不知道生动了多少。
江如练见此大大方方地将羽衣递给她:“喏,它可暖和。”
卿浅没有推辞,接过来揉搓了好几下。
摸上去才知道,手感比丝绸细腻光滑,且暖呼呼的,像还带着谁的体温。
她眸光沉了沉,指尖一寸寸抚过羽衣,哑声道:“我似乎很久没见过你的原形了。”
这要求比脱羽衣还简单,仔细想也是,卿浅出关这么久,自己都没在她面前变过凤凰。
江如练没怎么想,一道光闪过,一只红色的小鸟扑腾到了挂布帘的绳子上。
卿浅手中那件羽衣也随之消失。
她一怔,抬头望见了那只凤凰。
身长只有四五十厘米。尾羽却比身子还长,颜色由浅到深,越来越艳,末端还有明显的花纹。
本能让江如练背过身、摊开尾巴,向心上人展示自己华丽的羽毛。
那尾羽华光流转,晃得人睁不开眼。
她流畅地转圈,从尾巴到整齐的飞羽,都秀了一遍。
只是回过头来的一刹那,江如练竟从卿浅的脸上看见了一丝索然无味。
如同期待了好久的豪车大礼包,结果从打开来竟然只有独轮小车,顿时让人意兴阑珊。
她还以为是自己眼花,没想到卿浅躺上床,扯过被子盖好,居然准备睡觉了。
凤凰狭长的眼睛睁得圆溜,头上的翎羽垂下,还无所适从地抖了抖翅膀。
是她的羽毛不够漂亮吗?为什么师姐不看自己了,还露出那样的表情?
蓦然间,江如练回想起卿浅的问题。
“衣服的材质很奇怪。”
“能脱吗?”
“你的羽衣真能脱?”
真相在她脑内疯狂叫嚣,师姐根本不关心我的羽毛!她就是想让我脱掉羽衣,再变回凤凰给她看!
被欺骗的凤凰浑身炸毛,口吐人言:“师姐三番四次问我这个,就是想看没毛的凤凰长什么样?”
“困。”
卿浅闭着眼睛翻身,还将半张脸埋进枕头里,答非所问,面对江如练的质疑表现得很不配合。
她不正面回答,江如练就当她默认了,顿时又气又觉得好笑。
她每天勤勤恳恳梳毛两小时,偶尔还会吃维生素片补充营养,只为养出一身华丽鲜艳的羽毛。
然而现在都不重要了,她的师姐竟然只想看无毛凤凰!
作者有话说:
附上一张珍贵的车内照片
(^ v ^)|(0-0)
(QAQ)|(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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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完忘记发出来了,我的问题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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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3 章
江如练拿卿浅没办法, 正在无能狂怒,羽毛炸起,房间的温度不断攀升, 逼近四十度。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裹在被子里, 白发蜿蜒于枕上,睡颜恬静。
许是温度太高, 她十分不耐地将被子推到胸口,仰头舒展身体, 皱眉道:“热。”
这一声效果相当显著,蓬松的凤凰逐渐缩水,缓缓恢复到原状。
只是暗金色的眼瞳还是瞪得很圆, 能从鸟脸上瞧出不可置信来。
她的羽毛居然对师姐毫无吸引力,甚至不如光溜溜的无毛鸡。
这真的会让凤凰抑郁。
江如练变回人形,替卿浅掖紧被子, 才去洗澡冷静。
直到熄了灯躺到床上,她脑子里都会闪过卿浅的表情, 无动于衷且还觉得索然无味。
呜——鸟生实在是太失败了。
江如练痛苦地把头埋进了被子里。
半响后,卿浅慢悠悠地坐起身, 悄无声息地赤脚踩下床。
她将几步之外、江如练的拖鞋提溜起来,放到自己的拖鞋旁。
然后摸出一支灵石制成的笔,半跪着在床上画阵。
空气中的灵气波动让江如练不安地皱眉, 眼睫颤动似是要睁眼。
她隐隐约约瞥见了白色的身影, 迷糊地喊:“师姐?”
卿浅头也不抬,灵气涓涓如流水, 笔下的线粗细均匀, 不差分毫。
她若无其事地答:“喝水, 你睡。”
听起来很正常, 江如练信了:“嗯,记得盖好被子,有事叫我。”
几秒后气息就规律起来。
不过片刻,阵成,细微的白色光芒沿着纹路游走,在汇入阵眼后灵光大盛——
两张床倏尔调换了位置,连带着睡在床上的凤凰一起。
因为熟悉的气息就在身边,江如练毫无所觉,睡得很香。
卿浅抹去阵法的痕迹,来到床前,借由皎洁的月光看她。
江如练最在乎的发型睡乱了,有几根格外桀骜,非要直愣愣的支棱着。
被子也不好好盖,只堪堪遮住长腿和细腰。睡衣看起来毛绒绒的,还隐隐绣有羽毛纹样。
卿浅知道那件衣服手感有多好,像小鸟腹部的绒毛,永远都是暖和的。
她凝眸盯了会儿,竟直接上床,不见外地把江如练搂着的被子扯掉,自己躺了进去。
察觉到有冰凉的东西靠过来,还带着好闻的木香,江如练一下子就抱紧了。
手就揽在卿浅的腰上,亲密的贴在一起,不分彼此。
江如练的热度递过来,熨帖了失温的身躯。
卿浅长舒一口气,终于闭上了眼睛,沉沉睡去。
*
第二天,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大片大片的洒在江如练脸上。
她眼睛紧闭着,还是挡不住这刺眼的光。
于是想捞被子上来遮一遮,却发现自己怀里被塞得很满的,捞不起来。
什么东西?
江如练拿下巴蹭了蹭,凉凉的,质感像散着的丝线。
好奇怪,她没有这样的被子。
于是江如练不死心地伸手摸,非要弄懂自己怀里抱的是什么。
满手细腻光滑,如上好的羊脂白玉,还带着点温热。
这不是被子,也绝不可能是枕头。
又蹭又抱,一通操作,怀里的东西居然低吟出声:“唔。”
江如练硬生生吓醒了。
惊恐地睁眼,撞入满目丝丝缕缕的雪白之中。
而手里揽着的是窄细腰肢,手指屈起,摸到了一条轮廓清晰的美人沟。
她如同断了网,身体卡壳,只能一帧一帧地往后蹭。
蹭到足够的距离,望见了卿浅蒙着层薄薄水雾的眼睛。
刚睡醒,她还没意识到所处的环境,只觉得自己被锢住了,于是轻微地挣扎了一下。
这一挣,手就压在了江如练的胸前。
江如练瞳孔骤缩,弹簧一样弹了出去,半边身子都悬在床外。
短短几秒,她已经脑补出了事件的经过。
焯!
她真的爱惨了师姐,以至于半夜梦游到了师姐的床上。
光是抱也就罢了,还用脸去蹭师姐的头发,胆大地把手探进衣服里摸了好几把。
仍在生病的师姐没有力气,想推都推不开,只能忍辱负重地接受,任她搂搂抱抱。
此时卿浅撑起身,方才被撩起的上衣滑落下来,遮住了那片白腻的风光。
江如练看得心脏狂跳,光着脚踩下床,慌慌张张地道歉:“对对对不起!”
隔了这么远都能控制不住地去抱师姐,以后怕不得直接亲上去。
卿浅斜了她一眼,淡声道:“没事。”
说是没事,可她那被蹭乱了的头发,满是褶皱的衣服,眼角一抹绯红,怎么看都不像“没事”。
江如练话都说不利落:“可是、可是……”
“饿了,不想出门。”卿浅直接打断了江如练的话,似乎真没把方才的事放心上。
江如练愣了一下,在手足无措的解释,和替师姐端早餐之间选择了后者。
换好衣服洗漱完,就匆匆推门离开,很心虚的样子。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房间里只剩下卿浅一人。
她望着离去的背影,嘴角忽地勾起一点,眉眼弯弯。
就像落进春水里的月亮,窗边半开的梨花,触手可及、满是温柔。
她轻笑着评价:“好骗。”
只是这笑没维持多久,卿浅突然捂住半张脸,躬声咳嗽起来。
一声叠一声,都被关在房间里,江如练听不见。
*
桃夭书院的早饭比停云山精致。
各种形状可爱的小点心摆在盘子里,散发出清甜的味道。
江如练心不在焉地盛了块梅花糕,脑子里飘过一个念头,好想再摸摸师姐的腰。
随后晃了晃脑袋,试图把这个念头晃出去。
她生怕自己今晚也梦游,再去“欺负”人。
然而糕点夹将糯米糍压出一道浅痕,江如练的思维就开始发散,师姐比糯米糍软。
温热的牛奶落入杯子里,江如练就不自觉地开始比较,师姐的肤色和牛奶一样白。
她端着餐盘走出门,蓦然间意识到,她馋师姐身子这件事跳进楚江都洗不清了!
随着日头高挂,来吃早饭的人越来越多。大部分都穿着便装,只有少部分是统一的制服。
江如练在曲折的庭院里绕弯,还看见了挂横幅的书院弟子。
“第十九届修仙者交流大会——技术修仙、科学飞升。”
江如练:……
槽多无口,这群修士的标题真是越来越离谱了。
妖族每年都会筹备盛大的望舒节,每一次选的地方都不相同,万妖齐聚为月亮庆生。
这群修士也年年开会,跟着妖族转,恨不得时时监控妖怪的动向。
两族互相制衡了千年,谁也讨不到好。
可惜灵气衰竭了,无论是妖还是修士都在消失,只能低调一点,躲避天道的制裁。
也不知最终是哪族笑到最后。
江如练不关心这些,埋头继续走,赶着回去投喂师姐。
投喂完再看看九尾狐回信没有。
她端着可口的小点心回到小院,不知道这顿饭能不能让师姐心情好一点。
回忆起早晨的事,她却猛地在门前停步。
师姐好像真的没有生气,没疾言厉色地赶自己出去,也没有说要换房间。
反而很自然地使唤自己做事,平静得如同每一个寻常清晨。
这是不是意味着,师姐已经不讨厌自己抱她了?
那是否能更进一步,让师姐接受自己的喜欢?哪怕不结契,先谈个恋爱也好。
虽然师姐不喜欢自己的羽毛,但没关系,自己的人形也很漂亮。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江如练就忍不住扬起一个灿烂的笑。
同在一个院子里,南枝对江如练站在门口不进去,还突然开始傻笑的行为很是不解。
“前辈这是怎么了?”
顾晓妆挽着她胳膊,摇头:“不要问、不要看、不要听。”
江队在她心里的形象已经犹如泥石流滑坡,从气势惊人、傲然天地的大妖凤凰,变成了傻乐的呆毛腮红鸡。
比较起来,还是卿前辈沉稳又靠谱,从不开玩笑,很值得信任!
作者有话说:
江如练:我居然半夜梦游到师姐的床上,呜呜。
卿浅:好骗。
江如练:我真的爱惨了师姐,我要想办法上她的床,不要梦游,要光明正大的上。
卿浅:?
————
为什么这么少,因为偏头痛袭击了我呜呜,下一次一定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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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4 章
隔着三四米远, 江如练突然偏头:“你可以出去,南枝得留下。没事别让她出门。”
她还挂着笑,凤眸微眯, 比桃花昳艳, 说出的话却不容人质疑。
顾晓妆大声抗议:“为什么?”
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的语气算不上好。
可能是这一路上,江队的形象滑坡得太快, 让她忘了卿浅不在时的江如练是什么样子。
她有些窘迫地抓紧南枝的胳膊,有些后悔。
好在江如练并不在意, 只耐心地解释。
“千百年来,书院不知有多少弟子折损于狐妖之手。他们是看在我面子上,才允许南枝住进来。”
瞬间, 顾晓妆心里的那点害怕和后悔被这句话冲到了下水道,捞都捞不回来。
她拧起眉,愤愤不平地拉着南枝往前, 像是要找那些人理论。
“犯错的是其他狐狸,关南枝什么事?为什么要一棒子打死?”
江如练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身在人族, 怎么总替妖怪说话?”
顾晓妆超大声:“怎么就不能了,南枝又没害过人。”
她想带南枝出门, 可脚步却越来越沉,速度大大降低。
再回头,南枝正不断地往后缩, 柳眉向下撇着, 模样怯怯:“晓妆……”
大概是狐族天生的优势,这一声那叫一个柔肠百转, 转得顾晓妆骨头都酥了。
她这下真走不动路了, 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 只能妥协。
事情的发展江如练毫不意外, 还催促道:“吃快点,吃完回来干活。”
这是对顾晓妆说的。
那姑娘闷闷不乐地出门,南枝朝江如练略一欠身,也回了房间。
江如练这才推开门,端着早晨走进去。
可屋子里安静得针落可闻,太阳光被窗户缝压缩成一道细线,正巧落在卿浅身上
她在床上睡成一团,连枕头带一截被子都抱进怀里,脸还直接贴了上去。
凑近了,能听到细微的呼吸声,规律而绵长。
“师姐?”
“嗯。”
卿浅的声音被埋进了棉花里,闷闷的,而且眼睛还闭着,不像是要醒。
江如练放下餐盘,颇有些无可奈何,说是要吃早餐,怎么还睡起回笼觉来了?
她耳朵尖尖有点红。
卿浅抱的是自己睡过的枕头和被子,贴得很紧,甚至压上去一只腿。
睡姿不算端正,衣衫更是凌乱,露出晃眼的雪白皮肤。
作为对气味敏感的妖,这一幕的刺激性仅次于师姐搂着自己的衣服吸。
可是人类又不清楚妖族的习惯,对于卿浅来说,这本来就是她自己的床,想怎么睡都行。
江如练暗搓搓地想,既然现在不清楚就不要解释了,反正人也闻不见那些气味。
“师姐,我把早餐放桌子上了,你起床记得吃。”
“嗯。”还是只有很轻的一个字,甚至不能判断她是不是在说梦话。
为了防止意外,江如练伸手去探卿浅的额头。
只是有点凉,幸好没发烧。
接着抱来另一床被子,替卿浅盖好,连边角都掖得严严实实。
她回到庭院里,没过多久就等来了端着满满一大盘的顾晓妆。
便继续催:“快去,投喂完帮我个忙。”
顾晓妆没注意江如练的用词,快步进去,放下东西就匆匆跑了出来。
江如练摊开手,掬了捧灿烂的晨光,向顾晓妆解释术法。
“此观气之术以日光为引,清晨效果最好,徬晚最差。来,你对着地图,把那些有阴气的地方标注出来。”
九尾狐的回复还没来,进不去涂山,她只能再仔细探查一遍,顺便让D市分局加强戒备,免得出纰漏。
“好嘞。”顾晓妆掏出手机,打开电子地图做标记。
这姑娘的脾气来得快去得快,一顿早饭的时间就把之前的争吵抛在脑后,专心做起手头的事。
阴气再度腾起,比昨天清晰得多,但都算寻常。
唯一成气候的居然就笼罩在她们头顶,浅灰色的烟从不远处逸散到空中,汇成诡谲变换的云。
顾晓妆惊疑不定:“怎么回事?”
这可是修真者齐聚的桃夭书院,怎会出现这种事?
江如练嗤笑一声:“这一团昨天就有,淡得都快散了,或许有脏东西溜进来过。追上去查一查。”
她俩根据阴气定位,在十步一楼台的书院里绕弯,终于来到一间小楼前。
小楼四周没人看守,门紧锁着,花草树木却有修剪的痕迹,照顾得很好。
顾晓妆拨了拨铜锁:“要不和书院的人说一下。”
下一秒,咔擦一声响,铜锁被灵气震断了。
江如练无视顾晓妆震惊的表情,十分淡定地推门进去。
楼里没有太多灰尘,应该是有人时常来打扫。
然而昏暗光线下处处狼藉,本该收起的卷轴滚落一地,柜门打开、书丢在地上,都被翻得乱七八糟。
“这是进贼了?”
顾晓妆拾起一卷轴,抖开来看,是一幅浣纱女暮归图。
画中女子身着古时衣裙,表情动作灵动无比,顾盼生辉。
她还没来得及惊叹作画者的精妙画技,身后就传来一阵惊呼。
“这、这!你们都做了什么?”
巡视过来的书院弟子惊疑不定,手抖成筛子,像是马上要厥过去了。
顾晓妆也很急,急着向他解释:“不是——”
没说完就被江如练打断:“最近有没有可疑人员进入?”
她气势太强,那弟子被这反问弄得一懵,下意识地答:“负责守卫的人并没有上报异常。”
江如练抬了抬下巴,睨着他质问道:“可现在确实进贼了。这种岔子都能出,你们山长呢?”
男子早忘了先前的怀疑,反而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呃,山长为了赶设计图三天没睡,今早昏过去了还没醒。”
顾晓妆嘴角抽了抽,只觉得修真者没落是有原因的,其中一个就是这群掌门人太不靠谱。
江如练继续问:“这里是做什么的?”
“是前前前任山长的房间,存放了她的画。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但好歹能留个念想。”
“奇怪,那贼来这里做什么……你去找个主事的人来,查一下丢了什么。”
江如练吩咐完又拿胳膊肘碰顾晓妆:“小顾,你用灵知探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其他线索。”
“欸?这也能行?”
顾晓妆有些不敢相信,她从前只感知过小动物的记忆,还没试过物品。
她闭上眼睛,试探着伸手,摸上一幅画卷。
片刻后眉头仍旧紧锁,摇摇头:“看不见。”
江如练手指轻扣书桌,努力从自己的知识储备里找出原因。
不该啊,她以前见过停云山的弟子以灵知视物,可以重见旧景。
可惜她那学渣脑子里实在翻不出浪花,冥思苦想好久还是一无所获。
有困难找师姐,师姐肯定知道。
江如练让顾晓妆原地等,自己回院子里找人。
没想到卿浅不在,连放在桌子上的餐盘都不见了踪影。她索性跃上房梁,踩着屋脊满书院跑。
结果这一寻,就来到了“修仙技术交流大会”的会场。
一抹白影被人群围在中间,手边一杯清茶快饮尽了,糕点则还满满当当。
薄唇翕动,忙得片刻不停,看样子是在解疑答惑。
江如练轻笑,师姐怎么又被逮住了。
她没上前打扰,乖乖站在廊下等待起来。
*
卿浅确实很忙,问她问题的人排成一队,能绕这个院子两圈。
现在则挤成一团,将卿浅前后左右都堵了个严实。
她本来是想出来寻江如练,路上遇见一个相识的小辈,随口答了几个问题。
结果就有人闻讯而来,还越来越多,等她反应过来后已经难走寸步。
毕竟这是传说中的“停云霜月”。
年轻一辈或许对她不甚了解,但再往上两代大都听过她的事迹。
秉着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的想法,这些人什么都敢问。
大到天地法则小到修行妙招,甚至人生建议,五花八门。
“前辈,道心为何物?如何才能确定自己的道心?”
卿浅不急不缓地答:“心之所向,即为道心。”
提问的弟子满脸兴奋:“我想求长生!”
“修者,上可至碧落下可穷黄泉,以天地灵气移山填海,斩妖除魔。”
她勾勒出一幅引人遐想的画卷,却话音一转,冷冷道:“唯独不能长生。”
“嘶——”
似是被她太过独断的语气吓到,半响,那名弟子小心翼翼地问:“那前辈的道心是什么?”
短暂思索后,卿浅平静地陈述::“我儿时修行是为报师门恩情,少时拔剑是为护佑一方,而今……”
一只游隼盘旋落下,她似有所感,目光跟着它越过挨肩叠背的人群。
曲折回廊下,三两枝春桃边,江如练正倚着檐柱,取下一封游隼送来的信。
接着就突然笑起来,明眸里压着光,灿如朝阳。
风起桃花落下,其中最艳的一朵红桃,就这样悠悠飘进了卿浅心里,荡起连绵不绝的涟漪。
江如练朝她晃了晃手里的红色请柬,上面烫有金色九尾狐纹样。
这是涂山的入场券,也是望舒节的邀请函。
卿浅曾听江如练讲过望舒节的习俗,轻快的声音仿佛还萦绕在耳边。
“妖怪们会祭拜月亮、夜游星街。恩爱的情侣将代表自己的泥偶放进天灯里,再许下愿望,月亮会祝她们白头偕老。”
白头偕老。
与天地同寿的大妖也会有白头的那一天吗?
众人都期盼着卿浅的答案,卿浅却望着远处的江如练,眼底沉沉如墨。
她轻启唇:“而今是为自己的私心。”
私心这个词和光明伟正扯不上半点关系,更与卿浅的身份格格不入,可她就这样大大方方的说了出来。
当即有不少人低头陷入深思。
而江如练发现自己成功地吸引了师姐的注意力,举起手——
唰,请柬从一张变成了四张,排成扇形,随着她招手的动作呼呼扇出小风来。
她表情炫耀中带着点得意,就像在说:我一下子就搞到了这么多,真厉害!快夸夸!
卿浅:“……”
请教的弟子又抛出个问题:“前辈的剑招势若雷霆,厉如疾风,请问有什么诀窍吗?”
“诀窍?”
她纤长的睫毛垂落,投下一小片阴影,使得整个人都阴郁了几分。
“不要把时间花在外物上。比如用两小时梳毛、挑衣服、把玩珠宝,耽于玩乐会让人变得迟钝。”
众人:道理我都懂,可这例子是怎么回事?谁会花两小时梳毛??
作者有话说:
卿浅:一晚上八小时,某只鸟要梳理羽毛,挑选明天的衣服,欣赏她收藏的珠宝,最后时间还剩下多少?
江如练:可求偶期的凤凰就是很在意羽毛啊QAQ
卿浅:要不然偷偷给她拔掉算了。(烦躁.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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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5 章
卿浅捞起茶杯想要润喉咙, 掂量一下感觉太轻,才发现茶水早就被她喝完了。
于是茶杯绕了一圈又回到原处,她则继续压着嗓音答疑解惑。
远处, 江如练也不招手了, 改成目不转睛地盯着卿浅看。
从她端正优雅的坐姿,到答疑时游刃有余的从容神色。
还在停云山时师姐也这样, 在问道阁指点迷津、讲解经书,一呆就是一下午。
而今换了新人新景, 唯有明月依旧如初。
嗯,还是有变化的,今天的师姐脸色有点差。
是太累了吗?
江如练把请柬胡乱塞进衣兜, 翻过栏杆就要去“凤凰救美”。
她来到人群外围,拍拍前面人的肩:“让让。”
那弟子迷茫地回头,在看见江如练时表情瞬间变为震惊, 忙不迭的往旁边撤。
她的脸太过出名,不少弟子哪怕没见过她本人, 也或多或少见过照片。
偶尔有不认识她、想嚷嚷的也被旁边人劝下。
于是她轻易拨开人群,带着笑站到卿浅面前:“该我问了, 怎样才能重现往日旧景?”
卿浅抬眸:“带我去。”
她起身的同时,还无比顺手地把桌上那盘点心递给江如练。
江如练下意识地接过,这是之前她端过来的早饭, 卿浅半点没动。
“不爱吃?”
正说着卿浅就拈了块糯米糍, 慢悠悠地咬了一口,红豆沙的甜香在空气中弥漫。
明明该是江如练带路, 眼下她却乖乖端着餐盘走在卿浅身侧, 简直是二十四孝好师妹。
卿浅细嚼慢咽一番, 这一口吃完了才问:“你去涂山一定要带这么多人?”
江如练没急着答, 试图揣摩卿浅的想法,生怕说错了话惹她生气。
师姐语气听起来可不太妙,哪怕手里拿着甜甜的糯米糍,都无法遮掩其中的凉意。
好像是在怪罪她出门排场太大,或者嫌她能力不足。
她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说实话最好。
“带小顾和南枝去是为了让她们长长见识,特别是小顾,这姑娘太过赤诚,迟早会被妖怪骗。”
非常正当的理由,可江如练偷偷瞄着卿浅,总感觉她还是心情不好,连糯米糍都没再吃了。
卿浅的视线不偏不倚,没有一点波动。
沉默许久,江如练忍不住想要说点什么的时候,她突然又开口:“哦,我还以为你要和她们一起过望舒节。”
江如练不假思索地反驳:“怎么可能,我只会和师姐一起。”
到时候她找个安全的地方把那两个丢掉,就可以美滋滋地带着师姐逛星街了。
看来是终于说到了点子上,卿浅又开始咬糯米糍。这次咬了大半,半边脸颊鼓起来一点,很好戳的样子。
就连气氛都融洽无比,一个人吃,另一只妖就看着她吃。
江如练把之前两人的对话逐字品鉴。
师姐以为自己要和别人一起过节,所以才不开心?似乎之前也觉得,自己喜欢和狐狸相处。
点心的甜香依旧浓郁,她却好像昏了头,竟从卿浅的话里咂摸出些许酸味来。
她的师姐明明成天崩着张冷脸,却爱吃甜喝酸,吃的是甜食,喝的是醋。
师姐妹之间也会吃醋?
“师姐。”江如练轻唤了一声。
卿浅刚吃了口红豆糕,偏头:“嗯?”
江如练指尖点了点自己的嘴角,轻笑道:“这里沾了碎屑。”
糯米糍的糖粉落在卿浅唇边,惹眼得很,她一路上总不自觉地去看。
她深知卿浅的唇是柔软偏凉的,加上糖估计会变得更甜。
卿浅停下脚步,两三口吃完红豆糕,理直气壮地说:“没带纸巾。”
或许是桃夭书院的桃花太醉人,江如练凑近了,手贴着卿浅的脸,轻轻用拇指替她抹去嘴角的糖粉。
等她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手还没放下。
指尖的残留的触感仿佛正在发烫,江如练整只妖都凝滞住了,只有心脏在狂跳。
师姐这也没躲。她为什么不躲?
江如练不知如何是好,脑子里乱成麻花,乱七八糟拧不清。
可卿浅只是淡定地问:“不走吗?”
她早上在自己怀里醒来时也是这样淡定。
不仅如此,自中蛊以来,师姐主动跟到家里,为自己讨回竹林,对亲密接触毫无芥蒂,甚至很自然。
这无一不在告诉江如练,卿浅对自己的态度变了。
想尽办法讨心上人欢心,表达自己的爱慕,凤凰管这叫求偶。
她以前生怕卿浅察觉出什么苗头,疏远她,只敢做师姐妹之间能做的事。
现在就能试试,去捞一轮可望不可及的月亮。
江如练眉眼弯弯,笑答:“当然要走!”
*
自成年以来,某只母胎单身的凤凰终于步入求偶期。
表现之一就是极其话唠。
卿浅在前面走,江如练就追着问:“师姐还吃点心吗?要喝茶吗?要纸巾吗?”
这画面就像美艳女仆和她的冰山小姐,一个肉眼可见的献殷勤,一个心安理得的接受,把顾晓妆看愣了。
江如练可不管别人怎么想,轻声提醒:“门槛有点高,师姐小心。”
卿浅踏进楼内,随手拾起一卷掉落在地的书,放好在桌子上。
接着将屋内扫视一圈,看向打哈欠的陌生女子,猜测她的身份:“你是书院的山长?”
女子穿着青色纱裙,长发随意披起,五官自带一股温和的书卷气。只是眼底的青灰掩都掩不住,看着就体虚。
她行了个礼,连声音都有气无力:“是,我叫解行舟。早就听闻二位大名,今天终于见到了。”
江如练摆手:“客套就免了,少了什么东西查清了吗。”
“画。”谢行舟按了按眉心:“此处我们设有封印,现在全被破坏了。丢了师祖的十几幅画,我难辞其咎。”
她说着就捂住脸,呜呜咽咽地哭诉:“找不回画,我没脸下去见师祖,一想到这我就茶饭不思,连设计稿都画不出来,只能鸽掉了嘿嘿。”
嘿嘿?
顾晓妆怀疑自己听错了,直到不小心瞥见谢行舟上扬的嘴角。
“……”她无言以对,修真界毁灭算了!
解行舟擦擦不存在的眼泪,继续道:“电子设备捕捉不到小贼的身形,两位前辈有没有办法?”
不必多说,卿浅就明白了江如练喊她来干什么。
她摸出自己随身携带的灵笔,在指尖转了一圈:“单一的死物并不能进行感知。而应感知的是空间中的一切,灵气、尘埃、枯死的老树,尘封已久的旧书。”
顾晓妆听得很认真,可听是一回事,理解又是另一码事。
她眉头紧锁,总觉得眼前有迷雾拨不开:“这也太玄乎了。”
卿浅不答,只用笔在虚空中画阵。
江如练狂拍顾晓妆的肩:“愣着干什么,快记下来。”
顾晓妆连眼睛都不敢眨了,隐约见到附在物品上的无形灵气被卿浅牵动,链接。
卿浅最后一笔落在阵中心,长风骤起,房间的灵气聚集,竟勾勒出褪色的旧时光景。
干净的书桌、各种各样的毛笔,一罐罐仔细存放的颜料。还有数不清的画。
“牛!”解行舟猛猛拍手,非常捧场。
江如练也小鸡啄米一样点头:“那是,我师姐什么都会!”
小表情骄傲得不行。
只是她没乐上多久,笑容就凝固了。
屋内散乱的物品此时恢复原位,正中间挂着的是一副画。
画中人斜倚着树,手中折扇一把,桃花眼多情又含笑,给人一种春风入怀般的温柔。
江如练暗自磨牙,她真的很讨厌这种笑吟吟的人,表面上温柔得很,其实内里满腹坏水。
典型的卑鄙狡猾人类。
顾晓妆被这栩栩如生的画工惊艳到:“这是?”
“是我师尊。”
卿浅抬手,指尖却直接穿过了画纸。
终究只是往日旧景,无论是画还是画中人都已消失不见。
江如练注视着卿浅的一举一动,早在她上前的时候就恨不得把人拉回来。
顾晓妆仍在感叹:“原来这就是白云歇前辈,看起来就——”
江如练秒接:“不像个好人。”
顾晓妆:“……”
卿浅斜过去一眼,江如练就乖乖闭上了嘴,转过头去瞧别的。
其实心中已经恨极,每次遇见白云歇准没好事,就算是画像她都不想多看。
“还有这个!”
听到顾晓妆的惊呼,江如练才循声望过去。
依旧是一副画,不过画的是一只栖在树上的凤凰,背对着众人,只能瞧见它极长的尾羽如流焰般倾落。
作画者毫不吝啬朱墨,甚至以金粉为它添色。
在褪色且被时光蒙上尘土的幻象里,它是最艳丽的一抹红。
顾晓妆看得眼花缭乱,还不肯挪眼:“欸?这只凤凰是什么时候画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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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6 章
解行舟眯起眼睛凑上来, 摸索着下巴思考:“嗯……大概和白前辈的画像差不了多少天。”
她轻轻挥手,面前的幻象如雾般散去,露出一片狼藉的书桌。
埋头在书架间翻找少顷后, 捧出本厚厚的书。而后也摸出一支笔, 不过看那流畅的金属线条、圆润的笔头,分明是支电容笔。
非常与时俱进。
解行舟又打了个哈欠, 眼皮都懒得掀,笔尖直接点上书封。
霎时间有墨水从书页间逸散, 缓缓浮入空中,排列成一行行文字。
顾晓妆的注意力完全被吸引过去了,而卿浅的目光还在两幅画间来回梭寻。
将白云歇从上到下细细瞧了一遍, 才滑向另一边的凤凰。
卿浅少时杀过的妖,有一半是奉了师门之命。白云歇让她杀谁,她的剑尖就会指向哪。
江如练看在眼里气在心里, 握着拳头,指节发出“咯嘣”的脆响。
好报应, 才暗搓搓地给师姐打完爱吃醋的标签,转头自己就闷灌一大壶, 酸得她骂了白云歇一百遍。
卿浅看完画,问解行舟:“这只凤凰是不是与你师祖相识?”
解行舟笑笑,翻了一页书, 空中的文字也跟着变幻:“不知道这算不算相识。”
以白墙做背景, 一行行墨色字迹很清晰,标注了详细的时间, 应该是谁的日记。
“三月初二, 今日绘白云歇画像一幅。
三月十一, 不小心折断了梧桐枝, 被凤凰叨了手。
三月十五,围观白云歇与凤凰打架,被凤凰叨了手。
……
三月廿六,手痛,今日歇息。”
短短一个月,三句话不离被凤凰叨手,顾晓妆不禁吐槽:“这凤凰看着漂亮,脾气还挺暴躁。后来呢?怎么只剩江队一只了?”
解行舟耸肩摊手:“我也不知道,这都是许久以前的事了,我猜那时候卿前辈还没出生。”
卿浅沉默不语,垂着眸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将旧景与现在的房间对比,很容易发现少了些什么,比如这些挂着的画。
“怎么还有这麻烦老头。”
江如练要是原形,眼下早就炸成了毛球。
短短一天见了两个讨厌的人,她心里压着躁,嘴上也毫无遮拦,引得顾晓妆都转头看过来。
结果老头子没有,反倒只有一幅青年男子的挂画,男子端的是剑眉星目,笑起来也自带一股浩然之气。
顾晓妆不清楚,江如练却对他很熟悉,妖管局的现任局长,年轻时就长这样。
他和白云歇是好友,算卿浅的长辈,否则也喊不动卿浅。
现在看来,这几个人不仅互相认识,还玩得挺好,在当年是妥妥的小团体。
“现在你们也见过了,被偷的画全是师祖的得意之作,她当年的好友。”
解行舟一连指了好几幅画,有男有女,都被画笔留在了最风流快意的年纪。
她挥手撤掉空中的墨迹,细眉往下一撇,有几分怅然。
“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但这可是前辈们的肖像,还是得找回来。”
接着双手合十朝江如练鞠了一躬:“那追回失物的事情就拜托江队了!”
江如练轻嗤道:“我没说要帮忙。”
“哎呀,就当顺个手。”解行舟耐心地劝:“来都来了。”
“丢就丢了。”
江如练满不在乎,白云歇的画关她什么事?
可余光一扫,卿浅正在涂抹修改阵法,明显是准备帮忙抓贼。
这下她实在忍不了,带着怒气喊停:“不行!”
被她这么一斥,顾晓妆怂成一只鹌鹑,缩到旁边。卿浅却依旧面不改色,还捏着自己的手腕活动了一下,似是手酸。
她那截皓腕那么细,好像就只有一层皮肉包着骨头。脆弱得很,稍稍用力就能将其制住,压出红痕。
江如练拿卿浅无可奈何。
“师姐,让我来吧。”她再度开口,变脸比翻书还快,语气柔和了不知多少倍。
卿浅也没推辞,让出旁边的位置给江如练:“阵已经改完了,要引灵气入阵眼。”
要让画面动起来,仅凭房间里的灵气完全不够,需要用外物辅助。
江如练割破手指,将一滴精血滴了上去。
霎时间灵气如流云般舒卷,幻形,青蛇摇着团扇凭空出现时还把顾晓妆吓了一跳
几秒后才反应过来,这只是幻象。
画面从静止状态变成了定格动画。
设置的封印被青蛇轻松破解,众人眼见她翻箱倒柜,拿了几本书不说,还将挂画通通收入囊中。
她就这样轻松闯进来,又大摇大摆地溜走。
顾晓妆拍手,恍然大悟道:“她还真来过这里,怪不得会留下阴气。”
“你们认识?”解行舟好奇询问。
“她是我们正在追缉的妖。我不懂,她又是下蛊又是偷画,图什么?”
这两件事在顾晓妆看来毫无关联,追查这么些天,至今还不知道青蛇的动机。
下蛊还能用妖族恶劣的本性来解释,那后者呢?
江如练不耐烦想这些:“谁知道,搞不好这青蛇暗恋白云歇,求而不得,只能偷画像缅怀。”
当初要是有师姐的画,她也挂房间里天天看。
确定了偷画贼,解行舟又开始游说江如练:“只要能找回来,我愿意拿出桃夭书院珍贵的秘籍拓本,赠予二位前辈。”
江如练不屑:“我从不看书。”
“相信我,你们会需要的。”她笑得那么真挚,真挚得有些瘆人。
江如练甚至怀疑那不是什么正经秘籍,搞不好是些又臭又长的祖师爷语录。
她眯了眯眼睛,最终还是妥协道:“行了行了,就当顺手。”
江如练急着去涂山,今天就要走。
她催着顾晓妆回去收拾东西,再看卿浅还垂眸立在原地。
从刚才起她就一直在想事情。
江如练喊了几声她才回过神,却依旧有些心不在焉:“你先出去,我把阵法撤了。”
江如练乖乖出门,在院子外面等。
繁复的阵法在卿浅指尖崩解。幻象完全坍塌前,她最后一次回头。
画卷上的凤凰正如流沙般湮灭,碎片散入苍白的阳光中,消失不见。
这只凤凰最后留下的,也仅有一幅画和别人日记里的寥寥几笔。
不知是爱屋及乌,还是维持阵法消耗了太多灵气,卿浅突然感到没由来的心悸。
喉咙猛地涌上一股腥甜,脚仿佛踩上了棉花、站不稳。
她扶住门框维持身体平衡,强行将血咽了下去。
少顷,江如练没等到卿浅出来,索性自己倒回去寻。正巧发现她靠着门,脸色苍白得吓人。
“师姐,怎么了?”
卿浅不说话,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这脸色能叫没事?
江如练又是拿手背贴她额头,又是探脉,然而查来查去只有体寒之症。
饶是如此,她也不肯带人去涂山了:“不行,你病还没好。不如留在桃夭书院,让解行舟找人看看。”
说完,衣袖就被卿浅牢牢地攥住。
卿浅闭眼缓了会儿,轻声却坚定地拒绝:“要去。”
她的时间太少,一秒钟都经不起耽搁。
*
唯一能载人穿过楚江结界的交通工具是船,印有九尾狐徽记的请柬就是船票。
妖怪们却不用这么麻烦,顾晓妆偶尔看向窗外,能看见流光从城市中来,掠过水面向着涂山去。
或者浪花中突然冒出一只踩水狐狸,游泳的白鹿。
当然,普通人类是看不见这些的,不然铁定上热搜头条。
顾晓妆很兴奋,一路上都在叽叽喳喳:“原来凤凰这么好看,尾羽真的绝美。江队也有这么长的尾羽吗?”
江如练:“……”
她没有。
当时只瞥了一眼,她就知道自己尾羽顶多只有画里的一半,身形也比不过它。
今天师姐足足盯了那只凤凰一分二十八秒,而昨晚自己变成原形后,半分钟不到,师姐就索然无味地躺下了。
江如练的心拔凉拔凉的,她的尾羽没有其他凤凰长,求偶成功率大大减半,这样怎么能把师姐抱回自己的窝?
眼见江如练不说话,脸色还越来越黑,顾晓妆哪敢再多聊。
搞不好江队的尾羽短得很,自己正戳中她的痛点。
她只好默默闭嘴,埋头画阵法。
这是之前的聚灵阵,卿浅特意画在纸上给她,还让她临摹一百遍,熟能生巧。
南枝跪坐在她身边,悄声问:“休息一下吧?”
顾晓妆咬牙,笔尖片刻不停:“不行,我一定要把这张画完。”
问就是学生的觉悟,玩的时候坚决不写作业。
她聚精会神地练习控笔,没注意到南枝悄悄靠近,在她耳边呵了口气。
那一瞬间,仿佛薄荷味的风拂面而过 ,整个人都精神一震,清醒了不少。
顾晓妆错愕地看向南枝,后者将碎发顺至耳后,眼神温柔地解释:“我把我的精气分你一半,这样子就不会太累。”
这是什么绝世好狐狸,顾晓妆感动地猛扑上去,抱住:“呜,南枝你真好。”
江如练看不下去:“啧,出去,别在我眼前腻歪。”
凭什么师姐在离她这么远的地方闭眼小憩,而这两个就能亲密地搂搂抱抱!
嫉妒使凤凰扭曲,大魔王一样的将顾晓妆和南枝赶出船舱,去外面凉快。
“你何必和小辈置气。”
卿浅的声音轻得没有多少重量,像羽毛,听得江如练耳朵痒。
江如练委屈地抿嘴,因为尾羽不够长,她只能靠人形来吸引师姐。
一想到这里,她就觉得妖生失败极了。
“还有多久?”卿浅又问,眼帘半阖,视线落在江如练的耳垂上。
那里有一枚红宝石耳钉,是江如练常戴的款式。
过了楚江还要驶入涂山港,江如练算了算时间:“半小时。”
看师姐盯了那么久,江如练直接取下耳钉:“给你。”
为了讨心上人欢心,她依照本能送出自己喜欢的宝石。手伸到一半,又猛地想起卿浅不是凤凰,也不带这种饰品。
亮晶晶的红宝石耳钉躺在她手里,收也不是,继续送也不是。
江如练尴尬得想把头埋翅膀里。
哪曾想卿浅居然悠悠探出手,将那枚耳钉取走了。冰凉的指尖不经意地划过手心,泛起酥酥麻麻的痒。
她竟然接受了。
江如练压下心里的激动,语调戏谑,像是开玩笑一样:“师姐拿了我的耳钉,我就是师姐的凤凰了。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漂亮的红宝石被夹在手指间把玩,卿浅支着头,漫不经心地问:“什么都可以?”
江如练夸下海口:“嗯。”
卿浅抬眸,当真发号施令起来:“起风了。”
江如练关上窗。
“冷。”
江如练巴巴地捏了小火球。
“烫手。”
江如练不知所措,以前师姐也没说过这球烫手。
难道是自己控火能力变差了?
她索性直接提高船舱里的温度,没想到卿浅微微蹙眉:“浪费灵气。”
眼看这笨蛋凤凰试图翻行李,去给自己找一件衣服穿,卿浅幽幽叹了口气。
成年的凤凰要是有雏鸟时期的一半胆量,现在也不至于抱都不敢抱。
于是卿浅拿脚尖轻踹了一下江如练的腰,在她茫然地转身后,向前倾身。
“抱我。”
作者有话说:
全世界都看得出来凤凰喜欢师姐,只有凤凰认为自己是在暗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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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7 章
“什么?”
江如练手里还捏着翻出来的外套, 一脸懵。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可卿浅确实看着她,用惯常的冷淡表情重复道:“抱我。”
声音不大, 但足矣让江如练听清楚。
音色泠泠如泉, 理直气壮的命令之下藏着一点点娇。
这种娇不是风吹不得、雨打不得的娇弱,更像寒梅舒展, 香味勾着人去瞧。
瞧她凌霜的傲骨,和埋于雪粒中的软蕊红绡。
这让人如何能拒绝。
头一次, 江如练从卿浅眼中看见了自己。
她握着外套,手指将布料攥得乱七八糟。杵在那里,头上插根呆毛就是一只木愣愣的小傻叽。
半响, 卿浅安静地垂下眼帘,没再重复第三遍。
懂分寸的人不会勉强他人,恰好卿浅从小就懂分寸。
江如练习惯了师姐的寡言少语, 可眼下的沉默让她心脏酸涩,开始责备自己为什么不早作为。
她丢掉外套, 放轻脚步来到卿浅面前,欺身将人圈进怀里。
最开始只是虚虚地抱着, 像抱了一团空气,手悬在后背上不敢放下,僵硬。
可过了少顷, 怀里的人依旧安静, 也没说放手,江如练的忍耐力顿时垮下去一大截。
她试探着收紧手臂, 卿浅却直接搂上来, 惊得凤凰炸了毛。
但卿浅只是把头埋在江如练颈侧, 悠悠呵出一口气, 很是放松。
江如练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妖族敏锐的五感全被她拿来跟踪卿浅的一举一动。
白发与青丝交缠,许是贪恋温暖的体温,卿浅攀着江如练的肩,时不时地往前凑一凑,直到两人之间再无空隙。
她规律地呼吸着,再过一会儿,就彻底没了那些蹭蹭贴贴的小动作。
似乎是陷入了浅眠。
这一次的师姐意识清醒,也并非情绪失控,简直让江如练精神恍惚。
没了之前趁人睡着,偷偷去抱她的紧张无错,她怀里和心里都被塞得满满当当,软得一塌糊涂。
她忍不住胡思乱想,这是嫌船上颠簸,睡不好,所以拿她当抱枕?
而后又想,别说当抱枕了,只要师姐肯跟她回窝,就算用凤凰羽给师姐当枕芯,她都愿意。
清新的木香萦绕在呼吸间,浪花晃动小船。
江如练晕乎乎的,满脑子都是如何才能讨得怀中人的真心。
将近徬晚,顾晓妆站在船头远眺,涂山港的商户已经亮起了灯。
不是她想象中古色古香的宫灯,而是五颜六色的LED彩灯。
整个涂山港犹如人类社会中的流水线旅游古镇,风马牛,不相及。
木屋飞檐里开着酒吧,古朴牌匾上写着**飞饼。
走在街上的妖怪穿着休闲的卫衣、T恤。身着古朴长袍的则都有毛耳朵,像是在搞什么角色扮演。
要不是港口立着只威严蹲坐的九尾狐雕像,顾晓妆还以为她们走错了路。
而后涂山上的超级广告屏也亮了,是极简风格的红底黄字,上书——
天上人间极乐会所。
顾晓妆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有被这种风格吓到,她没打招呼就掀开船舱的帘子,想问清楚。
结果正撞见卿浅勾着江如练的脖颈,半睁的眼里满是慵懒。
地上还散落着一团衣服,也不知是谁的。
仿佛被空气烫了一下,她甩甩手,又唰地窜回了船头。
南枝柔声细语地问:“怎么了?”
顾晓妆捂脸:“嘶——不要看,小狐狸看了会长针眼。”
“我明明比你大好多岁。”南枝有些失笑,“快到了,不用去提醒她们吗?”
想起刚才旖旎暧昧的画面,顾晓妆猛猛摇头:“再等等吧。”
她就说江如练怎么突然赶她们出去,原来是对卿前辈“意图不轨”,啧啧。
没等几分钟,船只靠岸了。
街市的喧嚣闯进船舱里,让卿浅微微蹙眉。
她松开手,江如练却还抱着,大有一种要抱到地老天荒的架势。
卿浅很轻地推了推江如练的肩,后者终于依依不舍地松开怀抱,转而朝着她傻笑。
出去时江如练走在前头,替卿浅撩门帘,询问要不要外套,提醒她小心脚下。
那殷勤模样,瞧得顾晓妆直咋舌。
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本应如此。
四个人刚上岸,带着半张狐狸面具的男子就笑眯眯地走来,朝她们伸出手。
江如练将四张请柬递了上去。
他检查完请柬上的姓名、狐狸徽记,吊着嗓子唱:“贵宾四位,狐狸洞有请——”
太阳半悬于江面上,余晖的尾巴扫过港口,眼见着就要溜走了。
江如练没空和九尾狐浪费时间,捞过一把斜阳开始施术。
赤色的凤凰虚影腾空而起,翅羽穿过云层,在它身后留下一片揉碎的晚霞。
黑色的阴气缓缓上升,涂山鱼龙混杂,阴气也明显要比城里多得多。
但有一条过于显眼,直接将那片区域吞进了黑暗里。
就在此时,云层突然幻化成一只大狐狸,拖着九条尾巴一跃而起,直直地将那只凤凰撞散了身形,自己也化作烟云。
身旁的九尾狐雕像突然张开尖嘴,娇滴滴地说话:“凤凰,来这儿怎么不和我打声招呼?”
江如练磨了磨牙,不想起冲突就必须得去一趟,心里也不由得焦躁了几分。
卿浅冰凉的手揪上江如练的衣袖,她淡声道:“先去会会那只九尾狐,到时候再见机行事。”
也不知怎么的,江如练的毛一下子就被顺平了。
她反手捏住卿浅细细的手腕,大步流星地往前走:“我不会让师姐在这里受委屈。”
卿浅的睫毛蝶翅似的颤了颤,好半响闷闷地“嗯”了声。
*
狐狸洞,销金窟。
在来到这里之前,顾晓妆从未见过如此奢靡的景象。
到处都是鎏金的装饰,珍贵瓷器。红绸从屋顶上垂落,掉进盛满酒液的水池,大厅里不知燃了什么熏香,醉人得很。
两边的男妖仅用单薄的布料缠腰。捧着一盘盘水果佳肴,或者抱琴奏歌。
而首座的女子翘着腿,一只脚尖勾着要落不落的高跟鞋,另一只似乎踩着团破布。
直到走近了,顾晓妆这才看清她脚底踩的是个什么。
一个裸着上半身,形销骨立、脸色灰败的男人。
胸膛瘦到可见肋骨,若不是还有些许起伏,她都快以为这人死了。
九尾将男人踢到旁边,勾着红唇站起,一笑千娇百媚,艳杀桃花。
露背丝裙勾勒出她曼妙身材,低胸设计极其大胆,露出一片奶油似的浓白。
她是天生的尤物,可周围的男妖都伏地而跪,不敢瞧上一眼。
九尾赤着脚款款而来,蹙眉很是不解:“哎呀~最近信号不好,我只是想让小哥哥来修一下狐狸洞的网线。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她说完就轻掩唇嬉笑起来,根本没将人命放在眼里。
顾晓妆气得攥紧了拳,被南枝拉着晃了好几下。
一句话的时间,九尾已经行至跟前。
先绕着顾晓妆转了一圈,伸手要去抬她的下巴,被顾晓妆嫌弃地躲了过去。
九尾笑得前仰后合,笑够了撅嘴装无辜:“男人嘛,玩物而已。小朋友居然还生气了,真可爱~”
江如练不动声色地往前面一挡,将九尾和顾晓妆隔开,皱着眉冷冷道:“有屁快放,别发疯。”
她看这狐狸不顺眼,恨不得和她打一架。
奈何大妖之间的争斗波及甚广,她还有任务在身,实在是折腾不起。
“死鬼,凶死啦~”
九尾娇嗔一句,江如练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她那一双媚眼如丝,尽数缠在卿浅身上:“我只是想见见,你身边这位……”
白衣白发,冰雪雕成的绝色,曾令无数小妖闻风丧胆。
九尾咧开嘴,血色红唇下是两枚尖尖的犬齿,明显的不怀好意。
“大名鼎鼎的停云霜月,就是你杀了我的三妹妹?”
卿浅早些年杀的妖多了去了,其中不乏有名有姓之辈。
想来这个什么三妹妹也是其中一个。
停云山弟子从不会向妖魔服软,她抬眸与九尾对视,周身气质凛冽,不仅不怯还带着隐隐战意。
“是我又如何?”
九尾挑眉。
妖气袭过来的瞬间,江如练直接炸了毛:“别动她,小心我烧了你的狐狸尾巴。”
两只大妖的威压轰然撞到一块儿,余波横扫整座山庄,“扑通”一声,几个男妖脸色煞白,头磕在了地上。
南枝腿软得差点下跪,被顾晓妆捞了一把才勉强站稳。
空气中的灵气躁动不已,气氛更是绷到了极致。
眼看就要打起来,九尾却突然收了势,拊掌低笑:“好!好得很!”
她那双狐狸眼来回扫视,拍拍手就有几名狐女上前。
“把她们带去房间好生伺候,可不要怠慢了哦。”
江如练没有多说什么,安抚性地捏捏卿浅的手腕。
没想到余光一扫,师姐比她更淡定。
可能是船上没睡够,甚至淡定地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江如练:……行叭。
在庄园里七绕八绕,最后狐女将她们带到两间房外,做了个请的手势。
顾晓妆连忙看向江如练,后者轻轻颔首,意思是让她心安。
她这才敢和南枝进去。
等门口的狐女走远,江如练拉着卿浅躲进房间里。
确认没有监控监听,她变出艳红色的羽衣,二话不说披在了卿浅身上。
语速极快:“我去抓青蛇,那两个小辈还需要师姐看顾,所以师姐在这里等我一下,很快就好了。”
半袖羽衣在灯光下烨烨生辉,衬得卿浅多了些血色。
江如练看着看着,耳朵尖尖倏尔漫上嫣红。
她这才发现师姐穿红色也很合适,眼角的小痣更添一抹勾人的娇。
而且、凤凰的羽衣其实只能给伴侣穿。
她低下头不敢看人,磕磕绊绊地解释:“我怕九尾玩下三滥的,你穿着我的羽衣,就能、就能威慑她一下。”
燥得某只凤凰耳朵比衣服红。
卿浅觉得好笑,面上却不显,盯了几秒就道:“你去,注意安全。”
江如练敛了气息,急匆匆地出门。
房间少了只妖,却好像空了一大半。
卿浅静默了一会儿,纤细的手指勾起衣襟,缓缓将脸贴了上去。
是熟悉的触感,绒毛好像被太阳晒过,柔软温暖。
光是这样还觉不够,她又像猫儿一般蹭了好几下。
大概是手感太好,卿浅沉迷于吸凤凰的毛,等听见脚步声已然来不及收手。
某妖去而复返,啪地推开门:“对了师姐……”
后半句被江如练吞进了肚子里,她瞳孔地震,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师姐在用脸蹭她的羽衣?!
她站在门边,呆若木鸡。
片刻后,卿浅若无其事地放下羽衣,用手将它压在双腿上,坐姿端正,表情正经。
随后更是淡定开口:“有事吗?”
江如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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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8 章
江如练说不出话来。
信息量太大, 大脑还在处理。
师姐在蹭羽衣,四舍五入就是在蹭自己的羽毛,思维再发散点, 那就是在蹭自己。
蹭就罢了, 怎么、怎么还那样一副贪恋的表情。
要知道就算上次喝了自己的血,师姐的脸上也没出现过这种情绪。
那一瞬间, 江如练不想去抓蛇了。
有了之前的画面,哪怕现在师姐面无表情地坐着, 明月一样清高不可攀,她的内心也在蠢蠢欲动。
想把师姐连人带羽衣抱进怀里,想戳破师姐冰冷的外壳, 再看一遍刚才的表情,或者更生动的……
焯,江如练心脏猛地跳漏了一拍, 强压下纷乱的思绪,暗骂自己果然是一只色禽。
她眼睛四处乱瞟, 看天看地看自己的脚尖,就是不敢看卿浅。
“我、我想说, 别碰那狐狸给的东西。如果没人拦着,师姐可以出去逛逛。”
“嗯。”
卿浅慢悠悠地答,当着江如练的面拢紧羽衣, 指尖抚过前襟, 染上了脆弱的薄红,钩住了江如练的心。
某只凤凰超想罢工, 恨不得图省事直接把青蛇烧死算了。
一想到不能和师姐贴贴, 她就觉得委屈:“走了。”
说走就走, 合上门头也不回, 生怕自己后悔。
赤色的小凤凰隐了气息,振翅飞出庄园。
太阳已经完全没入地平线,天边仅余几片橙红色的云。
观气的术法不能再用,她索性凭着记忆搜寻徬晚所见到的阴气。
没过多久,涂山镇就被甩在了身后,再飞了一会儿,不远处出现大片倾倒的树木。
森林被清出来一片空地,地上歪歪扭扭的暗红色线条杂乱无章,光是看一眼都觉得脑壳疼。
江如练停在树枝上,变回了人形。
空气中有难闻的血腥味,不用多想就知道,那些线条是用什么东西的血画的。
她猜得没错,这青蛇逃到涂山就不动了,是因为做了局,要请君入瓮。
谁会被关进瓮里还不一定。
江如练轻巧地落地,嫌恶地避开地上的血痕,迈入阵中。
“怎么现在才来,我可是等你好久了。”
慵懒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江如练回头,青蛇仍旧穿着那身翠色旗袍,柔若无骨地倚着树。
她这语调像极了那只狐狸,听得江如练心烦。
青蛇以团扇遮面,目光哀怨道:“可惜,九尾不准在涂山镇打,只能换到这破地方了。”
很好,江如练暗自思忖,看来九尾狐知道这事,她决定离开前和那狐狸打一架。
“你怎么不好奇,我为什么知道你没死?”青蛇微微蹙眉,似乎对江如练的沉默很不满意。
风吹来厚重的腥味,血阵仿佛被吹活了,线条开始变幻扭曲,排列成江如练熟悉的图案。
青蛇噙起抹妖冶的笑:“你中的蛊——”
话没说完,下一秒阵中的江如练消失不见,等她反应过来时凤凰火已经逼近眼前。
傻叉打架才说台词,江如练一掌直取青蛇面门,被后者拿团扇挡了一下。
扇面应声折断,她也拍了个空。
新仇旧恨一起算,江如练毫不留手,炽热的凤凰火以她为中心往四处蔓延。
草木枯萎,空气被高温扭曲,连同地上的血阵都在一起燃烧。
她知道这妖身上带着蛊,那就先整只烧上一遍,留一口气能说话就行。
“噗嗤。”青蛇站在火中,挽起的头发被烧卷了边,她没有半点惊慌,甚至还好整以暇地笑了。
“你师姐怎么不管管你呀?”
江如练也笑了,眼中倒映着灼灼火光:“我师姐怎样关你什么事?管好你自己。”
大妖的威压在区域内荡开,又猛地浓缩,压得青蛇喘不过气。
而凤凰火以灵气为燃料,舞得格外嚣张。
丝毫不顾周围的环境,连树木都被烧毁大半,硬生生又扩出一片空地。
见势不妙,青蛇想故技重施,用遁术逃跑,却无法从空气中抽出一丝一毫的灵气。
甚至有细小的火苗趁着她运转功法,钻进她的灵脉里跳舞。
“扑通”一声,青蛇额头渗出细汗,径直跪爬在地。
江如练一脚踩上她的手,居高临下地睨着,吐出两个字:“蠢货。”
这里可不是城市,而是妖盟,她的火想怎么烧就怎么烧,根本没有顾虑。
青蛇仰着脖子,似乎还要再说点什么,没想到江如练直接躬身卸掉了她的下巴。
再抬脚,毫不留情地碾断了她的脊椎,灵气侵入体内,连同灵脉也震碎大半。
要想没烦恼,补刀要做好。
她拎着青蛇的后衣领,脚步轻快,想把妖拖回去交差。
然后就能和师姐一起去逛星街了,想想就让凤凰高兴,到时候一定要把毛梳得整齐又漂亮。
可惜没高兴多久,忽地风起,脚下的血阵蓦然迸发出灵光,又活了过来。
在阵成的那一刻,江如练认出来了。
这是白云歇的拿手绝活,回禄缚妖阵,以火入阵,可缚杀妖邪。
阵中腾起的黑火仿佛有自己的意识,压缩成一道细细的黑线。
过处带动巨大的灵压,甚至连一团凤凰火都被它绞成两半。
对着越来越多的黑线向江如练逼近,凤凰火不得不开始回防。
江如练不怕火,她本身就拥有世间最烈的火。
可这阵中火仅仅只比她差上几分,不但不好收拾,还因阵法的加持源源不断、没完没了。
她自己能强行破阵,无非是受点伤,可若要保着青蛇不死,那就不止是受伤了。
江如练在心里大骂白云歇一百遍,有些人虽然死了,但她留下的东西还在给自己找麻烦。
黑线极其难缠,纠缠、引诱、分割,为了不让她走,无所不用其极。
她被黑线烦到没辙,已经准备把青蛇丢下,自己变成凤凰飞走。
就在这时,远处的阵眼倏尔被坍塌,一抹白影就这样闯进了她的视线。
江如练瞳孔骤缩,鎏金色浮上眼眸。
火焰瞬时腾起数丈高,周围的黑丝一下子被吞噬大半,连天空都烧得通红。
温度已经相当极端,然而卿浅丝毫不受影响,在黑丝横上来的刹那下腰,以相当极限的距离躲了过去。
饶是如此,也被削断了几根白发。
江如练急得炸毛:“师姐!”
卿浅没理会,剑尖点地,灵气注入其中,截断了一处线条。
这一片缚阵随之黯淡下来,失去了功效。
她轻盈如雪,乘着风在几处阵眼之间辗转腾挪。
一步不多、一步不少,动作游刃有余,哪怕黑丝从耳边穿过也面不改色。
卿浅走到哪,阵就毁到哪。
这一切过于顺利,顺利到江如练想穿过黑丝,和卿浅呆在一起。
快点,快点过去。她心里突然没由来的焦躁,当即就要丢下青蛇不管。
江如练走出好几步,卿浅也已经踏进最后一个阵眼,提起剑,动作却凝滞住了。
看清楚线条后,她眼眸暗了暗。
这根本不是阵眼,而是伪装过后的大型传送阵。
而且画此阵的人同样精通阵道,启动的瞬间,灵压几乎让卿浅动弹不得。
她只能勉强转过头,望着江如练的方向,薄唇翕动。
无声的三个字:别救我。
江如练看懂了,脑袋里嗡的一声,什么都没了。
身后的青蛇脸贴在地上,发出“嗬嗬”的声音,好像在嘲讽她的天真。
传送阵的线条渐次亮起,而黑丝全部涌向阵中人。
这个阵根本不是针对自己,而是要活捉卿浅。
意识到这一点后,江如练理智几乎崩裂,凤凰火疯狂地吞噬黑线,却依旧绝望到看不见卿浅的影子。
就在她试图强闯的时候,系在卿浅剑上的红色剑穗一闪,周遭温度诡异地攀升了好几度。
耀眼的光芒撕碎黑丝组成的屏障,趁着传送阵还没发动,卿浅跨了出去。
而后光芒逐渐消散,剑穗也仿佛完成了自己的任务,无火自燃。
飞灰被风卷进空中,丁点没留下。
卿浅下意识地抓了一把,低头,怔忡地看着手上的灰烬。
明明是绵线绑成的剑穗,毁掉后却是一片片灰色固体,指腹一碾,就碎成粉末。
光看这些现象,其材质更像是蚕丝。
她没来得及细究,江如练已经冲了上来,眼尾洇出红痕,勾勒出令人心惊的癫色。
“不要命了?”江如练的音调高了好几分,隐隐带着颤:“这你也敢闯?!”
她不管不顾地捉住卿浅的手腕,抓得很紧:“我知道师姐很强,比我靠谱比我有数,可能不能照顾好自己?”
卿浅沉默不语,眸中也无喜无悲,仿佛自己的举动不值一提。
就是这样的淡然,把江如练一颗心搅得稀碎。
她凄凄然地望着,从喉咙里挤出嘶哑的声音,低到近乎哀求。
“以前师姐下山除妖,每次我都很担心,每次都怕你带一身伤回来。只是师门命令,值得你如此吗?!师姐为什么不能多顾着点自己?”
面对江如练的不断质问,卿浅只是垂眸,平静地陈述:“这次不是为了除妖。”
一句话,就让气急败坏的疯叽成功卡壳,安静下来。
师姐明明是为了救自己才以身犯险,自己还冲她发脾气,很不像话。
但那时看着卿浅陷入缚阵,她真的急疯了,凤凰火差点暴动,直到现在都没法平息。
她很用力的攥着卿浅,像是怕弄丢了。
师姐的皮肤太薄,轻易就能留下痕迹。江如练恍惚中想起这事,猛地松开手。
奈何雪白的手腕已经缠上了淡红色的指印,触目惊心。
江如练眼里像是被刺了一下,生疼,有些慌张地道歉:“对不起,可是——”
衣摆被轻轻牵了牵,她的话也被骤然打断。
卿浅满头白发跑乱了,衣服上有火焰燎出的焦黄痕迹。
可因她一身冰肌玉骨,哪怕多了些狼狈,也不会教人小瞧。
她不曾向妖魔折过腰,眼下却拿一双秋水瞳望着江如练,好声好气地商量。
“有点冷,你的羽衣能不能借我多穿几天?”
作者有话说:
作者君:我这里有限时一个月与师姐恋爱体验券,包括牵手、抱抱、亲亲以及**。
江如练:一个月之后呢?(傻乎乎.jpg)
作者君:你猜。_(:з」∠)_
快忙完了,我要补多少更新来着(痴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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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9 章
江如练瞳孔放大, 妖异的金色眼眸逐渐变深。
明明是在讨论严肃的事情,师姐怎么能把话题拐到十万八千里外。
而且还是这种请求,穿羽衣, 然后染上自己的气味, 这一系列行为极大的满足了凤凰的占有欲。
江如练把之前单方面的争执抛在脑后,想矜持一点, 可惜语速暴露了她的真实想法。
她飞快地答,生怕卿浅后悔:“可以穿。”
也可以先结契。
不行, 上面那句划掉。
她完全被顺好了毛:“师姐想穿多久都可以。”
和几分钟前的疯叽判若两鸟。
说到这里,江如练才发现师姐身上没有羽衣,是今早出门时穿的宽松长裙。
雪一样的白, 以一根素色细绳收住,勒出细细的腰段。
只是垂感极佳的裙摆沾有黑灰、粘腻的血迹,还被火燎过, 以卿浅的性子是不会再要了。
江如练愣愣地问:“羽衣呢?”
卿浅边思忖边措辞,语调不急不缓。
“九尾来了一趟想和我比试, 我就如她所愿,脱了羽衣放好, 然后和她打了一架。”
她说起打架,就像吃饭喝水一样自然,眼中掀不起什么波澜。
“也是如此, 我怀疑九尾是在转移注意力, 好让你孤立无援,被青蛇困死在阵中。”
这一番说辞坐实了九尾和青蛇确有合作, 江如练恨得牙痒痒, 发誓要烧掉九尾的狐狸毛。
她深吸一口气, 平复情绪。
“那阵纯心想困我, 好引你来救。师姐下次不要这样莽撞了。”
卿浅一言不发地望着她。
后者就在这愈发沉闷的氛围里忐忑不安,后悔自己说出这种话。
嘶,她没资格指责卿浅,她要是处在卿浅的角度,只会更疯、更没有理智。
先前凤凰火毁掉了大片森林,就是现在火焰已经熄灭,也夺去了脚下土地的生机。
只留下几根黑炭似的树桩,杵在劫灰中,静默不语。
江如练的脾气就和她的火一样,烧起来完全不顾后果,先把自己想做的事做了再说。
所以总是倒回来收拾自己留下的烂摊子。
“羽衣不容易坏,师姐可以放心穿。”
凤凰愧疚地许诺,小心翼翼地抬手拂去卿浅肩上的尘灰。
卿浅轻声道:“可你很在乎你的尾羽。”
“……”
江如练的指尖一颤,那点灰尘抖落在了卿浅雪白的衣服上。
她就像被塞了一大口柠檬,起初酸涩得心肝都在骤缩,回味确是神清气爽的甜。
当初总想着师姐能看看自己,可当明月真的落下来了,她又希望能再把她捧到天上去,千万别受委屈。
江如练漂亮的凤眸黯淡下去,闷闷地答:“我更在乎师姐,我希望师姐能照顾好自己。”
她说完,卿浅当真攥着她衣服,提要求:“难闻,不想在这里聊。”
想起眼下的环境,江如练皱起眉,确实糟糕透顶。
她应该领师姐回去洗澡、再换身干净的衣服,舒舒服服地窝着休息。
可还有任务在身上。
江如练抛下一句“稍等”,转身回到阵中,从黑灰里拎出一条手臂长、脏兮兮的蛇来。
她灵脉被毁,痛得维持不住人形。
而后就这样抓着蛇的七寸,快步回到卿浅身。
此处离九尾的庄园有一段距离,卿浅下意识地想驭剑飞回去。
只是剑上少了个东西,让她很不习惯。
江如练注意到她迟滞的动作,也发现了不同。
联想到那道冲破黑线屏障的光芒,她将前因后果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从她有记忆起,卿浅的佩剑上就一直挂着那条红色剑穗。
卿浅偏爱素色,但那是白云歇送给她的,三番四次叮嘱她不要弄丢。
她的剑不知道换了多少把,只有剑穗没变过,一直系在剑上。
想来是白云歇在上面设了什么术法,关键时候可以救卿浅一命。
虽然还是很讨厌白云歇,但江如练也不得不承认,卿浅的各种习惯都深受白云歇影响。
比如深谋远虑,又比如细致入微。
她强忍着如潮涌至的醋劲,假装洒脱地劝:“没了就没了,我再给师姐编一条。用我的羽毛编,师姐想要什么颜色的?”
卿浅斜她一眼:“能选颜色?”
江如练无比自豪地向她介绍凤凰的多功能羽毛:“黄色是翅膀里和胸前的绒毛,红色就是尾羽的一部分。”
所以她有嫩黄色的毛茸茸睡衣,也有华光流转的艳红半袖。
她满目期待地盯着卿浅看,师姐想要哪处的羽毛,她就拔哪。
求偶期的凤凰就是如此慷慨。
半响,卿浅把剑抛向半空,剑锋上倒映出她冷漠无情的脸。
她漫不经心地开口:“你把半袖羽衣给了我,尾巴上还有毛吗。”
江如练:?
师姐什么意思?觉得她秃了?
她没来得及问,卿浅已经利落地踩上剑身,准备走。
江如练连忙跟上去,手上还拎着灰不溜秋地小蛇。
剑上能站的空间太狭小,她只能尽量缩着,不碍着前面的人。
哪知卿浅突然往外倾身,再往内一拧,轻巧地和江如练换了个前后。
江如练还觉得不明所以,连忙把蛇递远点,怕蹭脏了卿浅的衣服。
接着腰腹就被一只冰凉的手搂上,冷热刺激下,她整个人绷紧如弦,担心这只手乱摸。
“借你挡风。”卿浅冰凉凉的声音在江如练耳边响起,带着点不解:“紧张什么?”
她很淡定,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问题。
江如练就没那么冷静,甚至脑子里全是浆糊,无法思考。
搂腰也就罢了,为什么手指还要时不时地点一点,按一按?
手指像是在点火,江如练全身的感官都集中在腰腹,越强迫自己不去想,那处的痒意就越甚。
最后某人把整只手贴上去,隔着衣服,从左到右摸过去,抱紧了。
一阵电流蹿上脊椎,麻了半边身子。
江如练差点没站稳,崩溃地质问道:“师姐?你在做什么?”
“嗯?”
她背对着卿浅,看不见卿浅的表情,可光听这声音,装满了无辜。
像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身后人慢悠悠地回答:“你小时候常抱我的腰。我就是好奇,这里抱起来是什么滋味,想试试。”
末了低声感叹:“不过如此。”
焯!不过如此你倒是放手啊!
她算是看出来了,师姐就是故意的,暗戳戳的坏。
什么时候光风霁月的大师姐变成这样了?
江如练想也不想地捉住卿浅的手。
但被她冰凉的体温一激,霎时忘了自己原来的目的。
她本来是想把卿浅扒拉开,再好生和她说道说道,不要乱摸,会出问题。
现在却将手压在自己温暖的腹部,试图用体温给她暖暖。
卿浅停了那些小动作。
趁着江如练看不见,她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恰如春雪初消。
“破阵时我看过,阵法线条精密,布置巧妙,神似师尊的手笔。”
“此人一定与师尊有莫大渊源,只是我尚未知,他抓我做什么,或者想从我这里得到些什么?”
这么一提,江如练的思维被拉回到正轨。
她向来不耐想这些,可此事关乎师姐,又不得不静下心来思考。
“青蛇还去偷了白云歇的画像,或者说,她偷了一群人的画像,都和白云歇有关。”
卿浅当即否认:“偷这么多可能是为了混淆视听。”
哪怕所有的线索都摆在眼前,江如练还是觉得缺点什么关键的东西。
下蛊引诱自己调查,企图用噬神蛊杀死自己,又去涂山布阵,以自己为饵要活捉卿浅。
那些本该消失在历史中的蛊从何而来,为什么自己能死,卿浅却要抓活的?
偷画像是为了什么,还是画中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她想不明白,于是脱口而出——
“都怪白云歇!”
“嗷!”话音刚落就被卿浅弹了后脑勺。
江如练可怜兮兮地揉着头,小声嘀咕:“本来就是,哪哪都有白云歇,我烦她得很。”
白云歇的那些破事,与她何干?
她妖生目前只有一个宏大目标,和师姐结契!
九尾的庄园尽在眼前,卿浅却一踩剑柄,往渡口飞去。
“你把青蛇丢给桃夭书院,让妖管局的人押回去,然后再回来。”
江如练还在心里骂骂咧咧,听到卿浅的话,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
“回来?”
“嗯。”卿浅将剑稳稳当当地停在渡口,淡声道:“和妖管局交接别委屈自己。”
江如练下意识地反驳:“我什么时候委屈自己了?”
她明明在妖管局横着走!
可不经意间望进卿浅古井无波的眼眸里,她又有些心虚。
好像自己说了慌,逞了强。
江如练忽然感觉,师姐什么都明白。包括自己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她的心虚突然变成了惶恐,咽了口水抬眼,卿浅正站在灯下,白发服帖地垂在身后,轮廓柔和。
她原本平静的眼波忽地潋滟如春水,只是看着,就让人无端生出许多小心思。
“我等你回来一起过望舒节。”
江如练一颗心都被她看化了,不自觉地傻笑起来。
“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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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30 章
妖族横渡楚江不需要坐船, 江如练蜻蜓点水一般掠过江面,连鞋都没怎么打湿。
她掐着蛇,也不走书院正门口, 径直从墙边翻进去。
一袭红裙在风中猎猎飞舞, 手里拎着条“死蛇”。刚打完架出来,还带着热腾腾的煞气。
看上去就不是人。
巡视的弟子被她吓了一大跳, 小脸惨白惨白,呆滞如卡壳的发条木偶。
张着嘴, 就之会重复一个字:“妖、妖——”
江如练皱眉,对这弟子的表现很不满意:“桃夭书院太懈怠了。上次也是,轻易就能被妖溜进来, 解行舟在做什么?。”
嫌弃的意味很明显,弟子脸上恢复了一些血色,白里透着红, 不过是被羞红的。
“山长在新知苑,沿着这条路过去就是了。”
江如练脚步不停, 心里还在腹诽:这届弟子怎么感觉不太行?是只有桃夭书院这样,还是整个修真界都在走下坡路?
不过几分钟, 飞檐雕瓦的精致小院出现在眼前。江如练看了眼头上的牌匾,一脚跨进门内。
石桌边饮茶的几人齐齐转过头,和江如练四目相溏淉篜里对。
江如练挑眉, 这堆人里还有不少熟人, 也不知道聚在这里讨论什么。
“你来做什么?”
其中一个虎目长髯的老者先行开口,视线鹰隼似的锁定江如练, 面色更是不善。
江如练将手中的“死蛇”拎起来晃了晃, 对他的态度表现得很是无所谓。
“交任务。”
老者嫌恶地将青蛇打量了一遍, 眉间的“川”字就没松开过。
又重新看向江如练, 脸绷得很紧,半点不肯放松。
他沉下声:“你该亲自押送妖犯。”
解行舟呷了口茶,帮忙打圆场:“江队要帮我寻画,确实走不开。这点小事,以张天师的实力就当是举手之劳了。”
老者名为张风来,整个妖管局都知道,他和江如练有仇。
只因他号召除妖务尽,几年前遇到了一处隐蔽的妖居,二话不说就闯进去,将一家三口斩杀在当场。
江如练听完,直接找上门和他打了一架。
胜负未知,后来的事大家都知道,这两个见面必定全是火药味,一点就炸。
“哼。”张风来将茶杯重重地搁在桌子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江如练心想,他要是不帮就算了。大不了自己飞回去,也耽搁不了多少时间。
没想到这老头甩完脸色,居然喊来了他门下的弟子。
这么巧,还是熟人。
江如练与他错身而过,满脑子都在想,这人叫什么来着?
是不是那个,怀疑她偷了青萝峰的竹子,反被师姐教训了一通的自信男?
那就不重要,想不起来就算了。
张风来吩咐:“王珞,你把这蛇关进封印里,带回总局审问。”
结局出乎江如练意料,好看的眉毛也拧起来,甚至怀疑张老头是不是被什么妖怪附身了。
被称作王珞的弟子恭敬应“是”,随后对着江如练说:“跟我来。”
这态度变化,可称得上翻脸无情。
江如练笑了笑,朝解行舟挥手:“谢了。”
再回头,王珞已经走出了好几米,她三两步追上,出去的时候贴心地带上了门。
将声音隔绝在苑墙外。
所谓的封印就是张风来随身携带的木盒,上面刻有复杂的阵法,对妖来说,被关这里面绝对算不上好受。
江如练将青蛇放进盒子里,完事儿后抖毛一样甩甩手,企图把上面的泥甩掉。
她还不忘仔细叮嘱:“这蛇有同伙,押送的时候务必小心谨慎。”
王珞甚是不屑:“它灵脉都成这样了,翻不起浪。”
江如练活动了一下手腕,关节复位发出咔咔的声音,瞬也不瞬地盯着王珞。
“她同伙实力不低,不排除有半路劫道的可能性,一定要和张风来说。”
“不劳你费心。”
上次没谈拢,回去还被臭骂了一顿,他顺理成章地把这一切怪到了江如练头上。
这凤凰也就只敢耍耍小脾气,让卿浅给她撑腰罢了。
他拿过江如练手上的封印盒,刚放回柜子里,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道贯到墙上。
“咚——”
一声闷响,后脑勺撞上了墙,王珞眼前一片雪花白,晕得分不清东南西北。
他试着站起来,然而紧接的威压根本不允许他动一根手指。
无法调动体内的灵气,甚至连空气都被抽离。
只能听见江如练凉丝丝的嘲讽。
“你好好掂量一下自己,如果不是在妖管局,如果不是张风来,你配和我说话吗?”
灵气化作薄刃,抵住王珞的动脉。
他如同待宰的羔羊,只能感受到冰凉的刀刃在脖颈上反复摩挲,好像在寻找下手的位置。
完全无法反抗。
他与江如练之间的差距,在此刻是如此明晰。
濒死的恐惧感迫使他瞪大了眼睛,勉强瞧清了面前的大妖。
嘴角勾着笑,容颜是异于常人的昳丽,甚至教人不敢直视。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和看一只能被轻易碾死的蚂蚁一样,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
“像你这样的蠢货,放外面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王珞无法呼吸,一张脸憋到通红。
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哪怕从小在人堆里长大,替人族办事,再套上一层枷锁,也改变不了江如练是一只妖的事实。
性格恶劣,不服管教,乖顺的表象背后是沸腾不息的血。
威压刹那撤走,王珞一下子跪坐在地,豆大的冷汗划过鬓角,砸碎在他颤抖的手上。
他眼中布满惊惧,像一条鱼搁浅在陆地上,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呼吸。
狼狈到了极点。
良久后颤颤巍巍地抬头,江如练早不见了踪影。
*
江如练兴冲冲地回到庄园,反正住在这里花的都是九尾狐的钱,不白吃白喝实在说不过去。
她望见房间里亮着的朦胧灯光,脸上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师姐,久等了。”
卿浅已经洗漱完,在单薄的睡衣外披了羽衣,正倚在沙发上看书。
哪怕人类科技发展到如今这种地步,各类电子书层出不穷,她也还是偏爱纸质书籍。
手指挡住了一部分封皮,只能隐约看见“30天甜***,和羽****须做的事”。
什么奇葩书名,像极了那些糊弄人的地摊成功学,师姐怎么突然看起这个了?
“师姐在看什么?”江如练十分自然地坐到卿浅身边。
“羽族护理大全。”
卿浅不闪不避,还大方地指给江如练看——
羽族重视羽毛,会花大量的精力去护理。
因此,闲暇时间为羽族梳理羽毛,能帮助羽族放松心情,也能增进……
后面的内容被卿浅的手遮住了,江如练看不见。
但光看前半段内容,说得还挺对。
江如练又问:“师姐看这个……干什么?”
后面的问句听起来呆呆的,因为卿浅突然拿出把小梳子,模样有些奇怪,和一般的梳子还不太一样。
“这又是哪来的?”
“随书附赠。”
卿浅语调平静,眼底却压着亮晶晶的碎星,望着江如练时,星星都快溢出来了。
就差直说,想梳凤凰的毛。
江如练怕自己错看了她眼中的跃跃欲试,试探性地问:“师姐想试试?”
卿浅颔首:“嗯,想多学一点。”
听上去很好学、很正经,可细想又觉得不对,她学这个干什么?
虽然满脑子小问号,但江如练还是变回凤凰,翘着尾巴,将漂亮浓密的尾羽递给卿浅梳。
其中不乏炫耀之意,求偶期的凤凰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展示尾羽的机会。
她的尾羽一回来,卿浅身上的羽衣就消失了。
卿浅将梳子放上去比了比。
如果不算尾巴,小凤凰的原形也就三把梳子长,一梳就能到头。
卿浅垂眸,抬着的手始终不放下。
半响,她轻声提醒:“太小了。”
不够梳。
听出了她话里的失落,江如练出于本能,开始思考让卿浅高兴起来的办法。
也就是卿浅了,放平时敢对她的外表做出□□,她绝对一口叨上去。
片刻后,赤色的小凤凰扑棱着翅膀,飞进卧室里。
把门虚掩着,刚变回人形就开始脱上衣。
她翻出一件衬衫,反着穿,身后不扣扣子,就会露出大片白润的脊背。
两片肩胛骨如同翩飞的羽翼,随着她的动作变化。
只一瞬间,她真正自后背生长出了华美的羽翼,展开时接近两米。此时规规矩矩地收在身后,也特别显眼。
这下面积够大了。
那些红色羽毛仿佛自带光源,每一根羽毛都熠熠生辉。一出现,整间屋子都亮堂了不少。
最后,江如练将披在身后的头发束起:“师姐,可以进来了。”
卿浅甫一推开门,就被鲜亮的红色占了满眼。
床边坐着的妖面容姣好,身后的羽翼巨大且丰满,自凝如脂玉般的背上长出,却毫不违和。
瞧见她来,那对羽翼还羞涩地拢了拢。
卿浅上床、拿出梳子从背后开始梳,却发现有些无从下手。
真不愧是花两小时整理羽毛的大妖,翅膀上的羽毛整齐、干净,且散发出暖呼呼的热度。
只偶尔有几片支棱出来,大概是还没来得及换下来的废羽。
人形的羽翼不能飞,对凤凰来说只有一个作用,那就是逗伴侣开心。
对于母胎单身的江如练来说,这羽翼就是个大型装饰品,平时完全用不着。
现在倒是用上了。
她拘谨地揪了下床单,尝试着将羽衣舒展开,缓缓道:“我白天才理过,不是很乱,师姐随便梳一下就好。”
刚说完,卿浅就迅速地倒着薅了一把,翅膀上排列整齐的覆羽被翻得凌乱无比。
随后更是淡然开口:“现在乱了。”
江如练:?!
她怎么可以这样!
江如练肩膀往内缩,翅膀半张着,难受到浑身都不得劲儿。
她憋着一口气,拼命压制住变回原形理毛的冲动。
不断告诉自己,为了让师姐开心,什么都可以忍。
反应如此激烈,卿浅却像没看见似的,拿出那把专用小梳子,慢悠悠地顺着梳下去。
偶尔瞧见支楞着的旧羽,果断伸手拔掉。
如果羽毛太小或者开裂,便直接塞给江如练。
好看一点的,就趁江如练看不见揣自己荷包里。
而后又去摸江如练的飞羽,每根都轻轻揪一下,像是在试探,这羽毛长得结不结实。
揪得江如练心惊胆战,怕卿浅控制不好力道,给她拽下一根来。
幸好卿浅很快结束了拔毛这一项活动,开始进行下一步体验。
她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示意江如练坐过来,正对着她。
还问:“有觉得放松吗?”
江如练猛猛点头,哪敢说一个不字。
好喜欢师姐给她梳毛,有一种魂飞魄散的刺激感。
眼下某个人作恶多端的魔爪,伸向她内侧的覆羽,江如练更是紧张到脊背绷直。
卿浅的手冷得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指尖微微陷入凤凰的羽间,如撩拨一汪春水。
太暖和了,暖和得她有些控制不住,索性丢掉梳子,将自己的手贴了上去。
以指为梳,寸寸摸索。
她以一贯严谨认真的做事态度,按照书中所说,在翅膀内侧反复抚弄。
那些绒羽手感也确实好。
前面一分钟,江如练还盘腿坐得好好的,乖乖地任由她动作。
卿浅的手指在她靠近翅膀根部的覆羽处来回摸、按压。
表情严肃冷淡,像是在探究,人类的身体如何能长出翅膀。
只余光偶尔瞟向江如练,悄悄观察她的反应。
太怪了,书上明明说只要摸这里,大部分羽族都会忍不住将伴侣扑倒。
可江如练除了耳垂更红了点,好像不准备做些什么。
其实江如练确实有些坐不住,那是她翅膀上最敏感的地方,就像被挠了把痒痒肉、还给你电上几下。
平时她自己梳动作都轻得很。
现在被卿浅这样对待,她连翅膀尖尖都在抖,几次想拢起来。
或者把卿浅按倒、将她为非作歹的那只手缚住,不准她乱动。
江如练红着耳朵警告:“我人形的翅膀不能随便乱摸,师姐再这样我就要收起来了。”
然而说出来却轻飘飘的,没什么威慑力。
听她这么说,卿浅颇为遗憾地收手,还相当不舍地拿脸蹭了一下。
江如练没来得及阻止,卿浅就把手压在翅膀上方,闷声闷气地答:“困,借我靠靠。”
她缩成小小一团,头也垫了上去,远看就像是抱着江如练不肯撒手。
察觉到身上的重量,江如练一动不敢动:“师姐,要休息就好好休息,这样趴着难受。”
“……”
没人回答。
“师姐?”
江如练简直不敢相信,她对自己上下其手一番,然后就这样心安理得地躺下了?
而且还一秒入睡?
可缩在翅膀里的人呼吸规律,确实睡着了。像是累了好多天,连梦中眉头都微微蹙着。
这副模样,江如练怎敢打扰她好眠,只能低叹一句:“卿卿。”
怀里人好像听见了,迷迷糊糊地仰起头。
眼睛还半睁着,先啾的一口,将自己薄软的唇贴到了江如练下巴上,然后随便蹭了蹭。
就像是半夜睡觉被自己养的小宠物吵醒,于是敷衍地安抚她一下,再翻个身继续睡。
“不是、你、你——”
温软的唇让江如练感官炸裂,口齿不清,甚至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她扣住卿浅肩,来回晃,想把人摇醒。
“不准睡了,你快起来和我说清楚!”
作者有话说:
昨晚太迷糊了,重修了一下,顺便一提,师姐看的书是《30天甜甜恋爱,和羽族伴侣必须做的事》
笑死,她真的是从涂山的小书店里扒拉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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