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雨眠冷峻的脸通红,手指无措地抓着衣角。

    但阮羡说完他“可爱”又马上将身体移开,丝毫不带留恋地往休息区的一处沙发走去。

    季雨眠忙不迭追了上去,生怕跟丢了似的。

    只见休息区的沙发上坐着四五个中年男人,身上都充斥着在商场几经沉浮的老练气质,他们聚在一起说话,皆都眉头紧蹙,周遭气压极低。

    而沙发另一侧,坐着一个气质冷清恬静的青年。

    青年的瞳孔是很人畜无害的棕色,身着昂贵而又规整的西服套装,乖乖坐在那,一看就是富贵人家修养良好的小少爷。

    听见远处有人靠近,小少爷转眸,看见季雨眠后,他棕色的透亮瞳孔立马亮了起来,正要起身打招呼。

    可季雨眠侧过身子,并没有看他,似乎想装作跟他不认识。

    阮明遇笑容凝固住,眉头不悦的蹙起。

    阮羡抢先一步走到他面前,对他露出一个微笑,举着高脚杯道:“嗨,弟弟,好久不见。”

    ……

    “呵,今天的拍卖会你可真是出尽了风头,我们阮家的家产迟早有一天会被你个败家子败光!”

    休息区沙发上,阮长青满脸怒容,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坐在他对面交叠着双腿的儿子。

    他儿子怡然自得,似乎根本没感知到他的愤怒,十分优雅地将高脚杯送到唇边啜饮了一口。

    阮长青继续骂道:“你还来这里做什么?是专门来惹我生气的吗?”

    “做慈善嘛,父亲,总会有失有得的。”阮羡放下交叠的双腿,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倚在沙发上。

    他晃了晃高脚杯,拉长语调道:“更何况,父亲,我们早就分家了,我败家也才败不到你们阮家去。”

    “你!你这个混账玩意!”阮长青气得脸涨得通红,胸口不停起伏着。

    幸好他在看见阮羡后,把那些合作伙伴都送走了,否则他的脸可该往哪搁。

    阮明遇连忙上前,手轻轻地顺着他的背,秀气的脸担忧得皱成一团。

    “爸!别动气!医生说了你现在的病才刚刚好,再生气可不利于康复。”

    阮明遇帮阮长青用手顺着胸口,几个呼吸后,阮长青终于气息稳了下来。

    阮长青叹气地握住阮明遇的手道:“明遇,还是你让爸省心啊。”

    阮明遇却垂着眉眼道:“爸,哥其实也没什么坏心思的。做慈善嘛,总归是件好事的,积德行善。”

    “积德行善?呵!他不害人我都该感恩戴德了!”

    “爸,话不能这么说,哥听了会不开心的。”

    “他不开心?他巴不得所有人都活成像他一样的烂泥,他才开心!”

    “爸……”

    “啷当”一声,阮羡将高脚杯不在意地放在茶几上,仿佛那些话根本不是在骂他。

    随后语气平淡,像是问人吃饭了吗,语调懒洋洋问道:“骂完了吗?”

    阮长青冷哼一声,这才重新看向阮羡道:“说吧,来找我什么事?”

    “没什么事,就是过来和你打个招呼。”阮羡勾唇笑了笑,倾身靠近阮长青,刻意柔声道:“我们好久不见了,父亲,培养下感情没有错吧。”

    可他这举动反而让阮长青更加警惕,“别跟我耍些花样!说吧!什么事?”

    可阮羡还来不及回答,他身边的季雨眠似乎有些迫不及待,往前坐了点,挡住了他的身前。

    维护道:“阮董,我们阮总就只是过来跟你打个招呼,请你不要用那些难听的词汇为难他。”

    阮羡坐在他身后,饶有兴致的看着他黑着一张脸的弟弟,摩挲了下指尖,宝蓝色瞳孔里盛着似笑而非的笑意。

    阮长青的脸一阵青一阵白,正要出声痛骂哪个不长眼的敢呛他的话,这时候才注意到阮羡身边竟然一直都跟着这个秘书。

    这秘书看起来很年轻,似乎刚刚大学毕业,长相英俊,一身长黑风衣,下颌线如一把锋利的刃,墨色瞳孔却是望不到底的黑。

    可这样的气质和长相放在那都不应该被忽略,更何况是警惕心一直很强的阮长青。

    可他刚刚确实下意识忽略了这个年轻人。

    这让他不得不多看了年轻人一眼,这一眼,却让他浑浊的双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他在商场沉浮多年,见过许多人,却从没见过有哪个年轻人能拥有如此心性。

    这年轻人暗藏的特质坚韧又隐忍,仿佛能与黑暗融为一体,让人放松警惕去忽略他。

    这实在是一种危险的特质。

    莫名让阮长青想到了生长在沼泽地里带毒的藤蔓。

    藤蔓生长力顽强,似乎不需要太阳的滋养,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壮大,根本无法将其摧毁。

    他倒吸一口凉气,若是这年轻人在京城有个好的家世背景,那必会前途无量,说不定还能让京城现有的商圈势力重新洗牌。

    他通常是很欣赏这样野心勃勃的年轻人的,可当这年轻人成了阮羡的秘书,他不免有些遗憾。

    开口也忍不住冷嘲热讽道:“什么时候换了个秘书?之前那个小苗呢?是终于受不了你离职了?”

    阮羡的眼睛却在这时候亮了起来,宝蓝色的瞳孔熠熠生辉,像说到了他很感兴趣的事。

    “爸,你不知道吗?”

    这是近年来,阮羡头一次称呼阮长青“爸”。

    可这却让阮长青后背有些发凉,他冷声道:“知道什么?知道小苗什么时候离职吗?”

    “当然不是啊。”阮羡很愉悦的反驳,那双宝蓝色的瞳孔笑得十分好看。

    “这是爷爷给我安排的秘书,是京大金融系的高材生呢,在校期间成绩优异,年年都拿奖学金。”

    “而且我这个秘书可是当年京城的高考状元,京大为了让他入学,还给他减免了四年学杂费呢。”

    阮长青的脸越来越黑,“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是在跟我炫耀你得了个好秘书吗?”

    “可再好的秘书,在你那个不正经的公司能干出什么成就?”

    “哎,爸说得对,季秘书在我公司确实是屈才了。”阮羡佯装遗憾道:“但我来跟爸说这些,却并不是这个意思。”

    “我只是觉得奇怪,爷爷给我找了个这么好的秘书,竟然没跟爸说。”

    “而且我听说爸公司最近遇到了很棘手危机,现在正是用人之际,可却连个出决策的人都没有。”

    “哎,真是可惜啊,我只是很心疼爸罢了。”

    “阮羡!”阮长青脸彻底黑了,“你是看人过得好心里就不是滋味对不对?你少在这挑拨离间我和你爷爷的关系!”

    “你可别忘了!谁才是你爷爷的亲儿子!”

    “当然是爸你啊。”阮羡道:“爸这可就误会我了,我真是没那个意思啊,只是觉得奇怪而已。”

    “奇怪什么?”

    “你怎么会不认识我这个秘书呢?”

    “我为什么要认识你这个秘书?!”

    “就算爷爷没跟爸说,但我这秘书是弟弟的大学同学啊,据说两人在校期间关系很好,经常来往呢。”

    阮羡这话刚说出口,黑暗中的季雨眠怔了一下。

    阮羡笑意盈盈继续道:“爸,你不知道吗?”

    阮长青的脸越来越黑,看向阮明遇道:“明遇,他是不是就是你经常挂在嘴边的那个同学?”

    阮明遇白皙的脸染上一层层薄薄的红,看了眼季雨眠后,低头道:“是的。”

    阮长青拳头攥得极紧,一丝不甘从心底悄然升起。

    他现下虽然很缺人才,但也不至于慌不择路到想聘用他儿子身边的秘书。

    可当阮羡的秘书是阮明遇的同学后,这事情就完全不一样了。

    他公司也有许多京大毕业的高材生,可大都只空有一番理论,并没有什么实践经验,需要花时间去培养,短时间内不能担大任。

    可阮明遇提到的这个同学却完全不同,据说他在大学期间就开始接触股市,并且操盘了好几个项目,取得了还算可观的收入。

    甚至毕业后,华尔街好几家知名金融公司给他递上橄榄枝,开的待遇都远远超过同期实习生。

    可不知为何他都拒绝了。

    阮明遇每每提起这个同学时,眼里的仰慕从来做不得假。

    他说他从没见过会有比他同学更优秀更刻苦更聪明的人。

    当然,最重要的是,阮明遇的这个同学是季老爷子的外孙。

    这事圈内很少有人知道,他也是因为阮明遇才知晓这桩豪门秘事的。

    据说,季老爷子这次完全豁出去,要把所有的本都压在这个流落在外的外孙身上。

    虽然现在还不知道季家最后夺权谁是赢家。

    但就目前来说,如果能得到季老爷子的外孙,不仅能解决公司目前的困境,说不定也会得到一部分季家的资源。

    但怪得是,季老爷子的外孙为什么会答应他爸,甘愿留在阮羡身边做秘书。

    难不成是有什么把柄在他爸手上?

    否则,他真的不相信这世上有任何一个正常优秀的年轻人会愿意呆在不学无术的阮羡身边。

    阮长青想到这,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如何去向他爸把阮羡这个秘书讨到身边倒成了个难题。

    他爸因为愧疚,一向对阮羡毫无止境的纵容和溺爱,才把阮羡宠成了如今这幅模样。

    可就在他犯难的时候,阮羡突然举起桌上的高脚杯,用只有两人能看见的唇型对他道:“爸,我们做个交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