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翌日,一行人离开民宿,按照约定前往各工厂现场考察。
小镇这边不比城区,山路不仅偏狭窄,还有很多崎岖的陡坡,即便昨天已经领教过一次小路的坎坷,今天再次上路,依旧让驾驶座上的赵清频频擦汗。
这边的路,实在让他这个没怎么见过山的北方人有点招架不住。
“怎么样,”副驾上的何静剥开一片提神薄荷片递给他,“要不要换人?”
赵清偏头含住薄荷片,嘎嘣一下嚼碎,清凉的气味瞬间在口腔内爆开,强烈的冲击卷走几分疲惫的紧张。
他盯着前方路况摇头:“没事,我好歹开过几次山路,没问题的。”
大不了速度慢一点,反正离跟对方约定的时间还早,不怕迟到。
许沉星偏着头看向窗外,一个骑着电瓶车的大叔悠悠路过,超过越野车时,斜眼往车内瞅了一眼。
黝黑平静的面容下,隐隐藏了一丝嫌弃——这什么车,咋开得还不如我小电驴快。
许沉星:“”
“前面有一家茶馆,”许沉星提议道,“要不要停下喝点东西,休息一下再继续。”
这样一直绷着情绪开车,怪累的。
“不用,”赵清捏紧方向盘,说话时连脖子都不敢动一下,“还有1.7公里就到目的地了,等到了地方在休息吧。”
车子顺着小路驶向小镇边缘,周围村子逐渐稀少,等再看见稀稀落落的房屋时,总算到达了第一家工厂。
这是一家设在泸水湖边的手工坊,古香古色的门庭小院,颇有年代感的实木大门,雕刻着工厂名字的匾额,还有挂在大门一侧,看似不起眼,却格外有分量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传承人标牌。
从外面看,似乎和普通的大户人家私宅没什么两样,走进内部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
除了几个可以容纳百人作业的大厂房之外,还有打通五间房间隔出的超长陈列室,里面摆满了各种公司荣誉照片以及各类手工油纸伞样品。
虽然之前研究工厂资料的时候,已经见过了大部分伞样,但亲眼看到实物,还是让许沉星小小的惊艳了一下。
不得不再次感叹,老祖宗留下的手艺,真的带了一种历史沉淀的厚重美感。
工厂负责人是一个叫容青的beta女孩,因为热爱传统手工业,大学毕业后没有选择留在大城市发展,而是返回家乡,接过祖父手里的担子,着手经营这家工厂。
容青细致地讲解着各类伞种的工艺步骤以及优缺点,并拿出不同的伞样做细致比较,尽可能将所有可供选择的方向详尽展示。
一行人跟随着容青的脚步在基地内走走停停,经过一处展示柜时,幕澄偏头看向摆在伞格子边的某站百万粉丝奖牌,问:“你在做自媒体吗?”
“是,”容青点头,“平时会发一些做伞的步骤和成品,偶尔也会直播做伞。”
“直播?”许沉星愣了一下。
容青:“是。”
直播做手工看似简单,实际却极考验匠人的手艺,不仅要保证每一处细节的完美,还要准确掌握各零部件的完成时间。
毕竟谁也不想坐在手机前一等几个小时,却丝毫看不到作品的任何变化。
容青能靠做伞积累这么多粉丝量,实在是不简单。
况且,把百万粉丝奖牌随意摆在伞格中间最不起眼的位置,如果不是被问到,也没有要主动介绍的意思,能看出她不仅对自己的手艺极度自信,更不屑于用网络博主的身份给自己牟利。
而是一直在潜心做伞。
相比较其他工厂几千粉的店铺都要在资料里单独标注出来,容青和她的工厂简直是一股清流。
淡泊名利到不像个商人。
“你也会做伞吗?”郑总的关注点明显歪了,“我以为这些粗活是那些工人做。”
容青笑了笑:“我四岁开始帮我爷爷打下手,九岁就能独自做一把伞了。”
“这么厉害,”郑总感叹道,“那些步骤那么繁琐,你能在那么小的年纪就能独自完成一个作品,不容易啊。”
从泸水湖离开后,一行人再次上车,赶往下一个工厂。
这次司机换成了何静,虽然比赵清的时速快了点,但也开的十分谨慎。好在几家工厂的距离不算太远,用了一整天的时间,总算将三家工厂都看了一遍。
因为合作的具体事宜还没确定,他们没有接受任何一家工厂的宴请,而是直接开车赶回民宿,在附近的巷子随便找了家餐馆解决掉晚饭,便各自回了房间。
几个人赶了一天的路,又来来回回转悠了好几家工厂场看材料比质量,个个走的脚酸腿麻,谁也没有精力再去开会讨论,洗漱之后便上床休息。
万事都等天亮之后,养足精神再说。
许沉星随手将外套丢在沙发上,拖着疲惫的脚步走进浴室,脱袜子的时候才意识到不对劲。
细微的撕扯感虽然不强烈,却还是让他不自觉停下了动作,低头看到脚后跟上被扯掉的一小块皮时,居然先惊讶于原来男生穿商务皮鞋走路久了也会磨脚,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疼。
匆匆洗完澡,许沉星盘腿坐在床沿上,对着灯用纸巾擦拭伤口。
实在太累,也懒得下楼去跟民宿老板要消毒棉签,只能先应付一下,明天再想办法处理。
房门被敲响,很轻,许沉星丢掉手里的纸团,扬声道:“进来就行,门没锁。”
“啪嗒”一声,房门被打开,许沉星重新抽了张纸,抬头看到拎着个小急救箱的幕澄,不由得愣了一下:“哪弄的?”
幕澄将急救箱搁在一侧的床头柜上,垂眸拂开许沉星擦伤口的手:“别用这个。”
“哦,”许沉星收回抓着纸巾的手,看着幕澄从急救箱里找出消毒棉签和创口贴,又问了一遍,“哪里找来的这些东西?”
“跟民宿阿姨借的,脚腕抬起来一点。”幕澄撕开消毒棉签包装,待碘酊将棉签浸透后,小心地擦拭着破皮的地方。
细微的疼丝丝蔓延开来,许沉星无意识地咬住下唇,待第一波疼痛熬过去之后,才快速眨了下眼,问:“你怎么知道我脚受伤了啊。”
毕竟如果不是脱袜子的时候扯到伤口,他自己都不一定能发现。
“进门脱鞋的时候看到了。”幕澄低着眼,浓黑纤长的睫毛在鼻梁处拉出一小片浅浅的阴影,灯光透过镜片洒在眼皮上,睫毛尖仿佛都裹了一层茸茸的光圈。
许沉星蜷了蜷手指,忽然有点手痒。
想摘掉幕澄眼镜,伸手摸一摸对方眼皮。
“脚别乱动,”幕澄握住许沉星因为走神不自觉缩回去的脚腕,轻轻按在自己膝盖上,“可能还会有点疼,你忍一下。”
许沉星小腿线条流畅,纹理细腻的皮肤下覆着一层薄薄的肌肉,搭在幕澄的黑色睡裤上时,色差格外明显。
白的几乎晃眼。
让人忍不住有点分神。
许沉星乖乖坐在床沿上,垂眼看着堆叠在膝盖上的睡裤褶皱,隐约觉得幕澄对他似乎好的有点过头。
注意到他受伤,帮忙找来急救包也就算了,还丝毫不嫌弃的亲自上手帮他处理伤口。
体贴的不像是关照朋友,倒有点像照顾Omega
忽地,思绪顿住,还未形成的困惑豁然开朗。
差点忘了,他在幕澄这儿,可不就是个柔弱的Omega。
许沉星不自觉微微翘起嘴角,抿出一抹愉悦的浅笑。
一想到不仅可以用Omega的身份欺负幕澄,还能让他心甘情愿做“护花使者”,就格外爽。
幕澄将创口贴包装丢在垃圾桶里,抬眸瞥了一眼忽然心情大好的许沉星,微摇了下头,伸手将许沉星挽至膝盖的裤腿放下来,遮住了那截白皙清瘦的小腿。
同时握住另一只脚,重新搭在自己的膝盖上。
神情很专注,心无旁骛清理伤口的模样像是在写研究报告。
许沉星放松肩膀靠在枕头上看幕澄忙碌,犹豫几秒,还是问出了心底的疑问:“幕澄,你为什么这么照顾我?”
幕澄手里的动作停了一下,嘴唇微动,还没来得及组织好措辞,身边的人继续问:“是因为我是Omega吗?”
幕澄:“”
幕澄重新捏住消毒棉签:“不是。”
许沉星哦了一声:“我舅舅以前经常跟我说,Omega生来就是弱势群体,有时候只是活在这个世界上,就比大多数alpha艰难许多,所以如果身边有Omega遇到困难需要帮助,自己有能力的情况下,要尽量施以援手。”
他以为幕澄也是因为这个,才对他格外照顾。
毕竟他不止一次用Omega的身份在幕澄身上讨到过便宜。
幕澄丢掉手里用过的棉签,轻嗯一声表示赞同。
“他还一直努力教我做一些简单的家务,还有菜,”许沉星一时忘了自己的Omega人设,脱口道,“说是提前学习好,以后才知道怎么照顾自己的Omega。”
幕澄眼睫微抬:“那你学会了吗?”
“家务勉强还可以,”许沉星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做菜就算了,我每次做菜都像一场灾难。”
所以现在唐泽已经不让他开火。
顶多做一些简单的凉菜,能下口就行,味道就不讲究了。
这么说起来好像有点丢面子,许沉星轻咳一声,决定拉唐泽下水。
“不过早早学会这些好像也没什么用,我舅舅做菜那么好吃,又帅又体贴,哪哪都优秀,不也是到现在还孤家寡人一个。”
连个交往的对象都没有。
“那你呢,”幕澄轻轻捏了捏手里的创口贴,问,“你想要找Omega做伴侣吗?”
“都无所谓”许沉星迅速咬住下唇,将后半句话堵在喉间,又囫囵着吞了下去。
关键时刻,他总算想起被自己丢了的人设,立刻改口道:“我又不是alpha,哪知道你们会怎么选。”
幕澄:“”
“那你呢,”或许是为了加强自己的气势,许沉星反问道,“你要找Omega做伴侣吗?”
虽然从生理学的角度讲,alpha的最佳伴侣是可以互补的Omega,但身边也有不少alpha选择AB恋,甚至是AA恋。
所以只要幕澄喜欢,哪怕他想找个alpha,许沉星都会举双手赞成。
但现在受幕澄影响,他也有点好奇幕澄会怎么选。
幕澄:“我”
桌上的手机倏地震动,机身摩擦桌面,在安静的房间内发出不小的动静,许沉星偏头看了一眼:“我舅舅打来的视频。”
“那我先回去,”幕澄收起用过的医用垃圾,拎着急救箱起身,“晚上睡觉的时候尽量注意别蹭到,明早我再过来换药。”
“哦,”许沉星伸手拿过手机,“知道了。”
“嗯,”幕澄转身走向房门,“早点睡。”
“晚安。”许沉星快速说完,没等幕澄离开,便点了接听,“小唐哥,两天没见,又变帅了啊。”
幕澄拉开房门,转身出去的时候视线不经意瞟向门内。
穿着奶白色睡衣的男生靠坐在床头上,浅栗色的头发微乱,看向手机屏幕的时候,眼底带了点张扬又明艳的笑。
颊边的梨涡微陷,唇角笑意甜软,明明随意又懒散,偏偏让人移不开视线。
幕澄垂下眼,轻轻合上了房门。
唐泽听到了关门的声音,问:“你房间里怎么还有别人,不是住的民宿,没分开吗?”
“刚才幕澄在,”许沉星握着手机说,“不过现在回他房间了。”
“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唐泽隐约觉得自己这个视频拨的不是时候。
“没有啊,你不打过来,我也准备拨过去。”许沉星平躺在床上,大致跟唐泽说了一下今天几家工厂的情况。
虽然心里已经有了大概的合作人选,但他们小组内部还没开会,具体事宜还不能完全确定。
唐泽低声应着,时不时询问几句细节上的事,甥舅俩聊了半个多小时,临挂断前,许沉星才半撒娇半坦白地说:“今天走路太多,脚都磨破了。”
唐泽微微蹙眉,立刻问:“严重吗,伤口处理了吗?”
“不严重,”许沉星抱着被子说,“刚才幕澄过来就是帮我贴创口贴,都已经弄好了。”
说着,许沉星翻转镜头,调整角度对准自己的脚踝:“你看,已经没事了。”
唐泽看清许沉星脚上处理得当的伤口,一口气还没松完,又隐约察觉到了不对:“幕澄帮你清理的伤口?”
许沉星:“对啊。”
唐泽:“你伤到的是脚又不是手,他为什么没直接把东西给你,让你自己弄。”
许沉星呆了两秒:“对哦!”
第42章
之后的两天,几个人都没再出门,而是留在民宿整理工厂的现场调查报告,由于没有大会议室,几人便分开行动,各自留在自己的楼层工作。
许沉星和幕澄住在二楼,两个人各端着台电脑坐在客厅茶几两端的地毯上,后背靠着沙发边缘,搜资料查笔记,偶尔起身给自己倒杯水。
许沉星在键盘上敲下一组数据,跟手里的资料核对了一遍,确认无误后,点击保存。
一只杯子从桌对面推了过来,许沉星抽空瞟了一眼:“热牛奶?”
幕澄收回手:“刚才民宿阿姨送过来的。”
“阿姨来过了吗?”许沉星扭头看向客厅门,他竟然一点都没察觉。
“嗯,”幕澄拾起茶几上的笔,在笔记某处做了个标记,“你先喝,一会凉了。”
笔尖落在纸上时,线条歪了一下,险些压住下一行的字体。
幕澄手里的动作停住,捏着笔的手指无意识收紧。
“哦,”许沉星握住杯子喝了一口,动作忽然顿住,片刻,扭头看向身边的人,“幕澄,你不舒服吗,信息素好凶。”
“抱歉,”幕澄取下眼镜用指节按了按眉心,“昨晚没睡好,影响到你了。”
“没事,”许沉星说,“不舒服的话,就先回房间休息一下吧。”
“好。”
幕澄没再逞强,单手撑着桌面站起身,一步步走回房间。
许沉星握着杯子坐在原地,隐隐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
就算是熬夜没睡好,也不至于信息素失控,可刚才幕澄的样子,明显已经无法抑制体内的信息素。
一般alpha出现这样的情况,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接触到了契合度极高,且正处于发情期的Omega,从而引发被动发情。
还有就是alpha每年都会出现一次的易感期。
这几天他们一直待在民宿里没出去过,自然不会接触到其他Omega,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幕澄正在经历易感期。
alpha的易感期虽然不像Omega的发情期那样难以控制,却也不容小觑,尤其没有伴侣信息素安抚的alpha,更是难捱。
这种感受,同为alpha的许沉星自然清楚。
毕竟每年的易感期,都是他最不愿意记起的回忆。
许沉星慢吞吞地喝了口牛奶,隐隐有点担心-
下午五点,郑总抱着一摞文件下二楼,来到许沉星所在的小客厅,按照约定开展这次考察的内部讨论会。
何静点了几杯咖啡,分发给所有人,最后剩下的一杯,自然地放在幕澄的位置上。
“小幕总呢?”郑总扭头往幕澄的房间看了一眼,“还没收拾好吗?”
“他不太舒服,”许沉星拢了拢手里的资料,“不过东西他已经全部整理出来了,电脑也在这里,我替他报告就行。”
“不用了。”幕澄推门走出房间,应该是已经洗过了澡,头发还湿着,身上的信息素也收敛了不少,不仔细嗅几乎难以察觉。
他坐在自己的电脑前,抬手掀开显示屏:“我自己来就好。”
虽然该弄的文件和相关数据已经整理出来,但作为合作方的代表,第一次内部组会就缺席,怎么都有点说不过去。
所以他还是想办法坐在了这里。
“你怎么出来了,”许沉星侧身看着他,压低声音道,“不是让你回去休息吗?”
易感期也敢随便跑出来,不怕发生意外吗。
“没事了,”幕澄用同样的音量回,“真的。”
“小幕总不舒服吗?”郑总立刻说,“哪里不舒服,严不严重啊。”
“不严重,”幕澄偏过头,露出后颈上一截腺体贴的白色边缘,“已经没事了。”
许沉星怔了一下,忽然明白了幕澄身上的信息素为什么能在短时间内收敛的如此干净。
他用了抑制剂。
A用抑制剂的确可以有效缓解alpha在易感期的症状,但副作用也很大,不仅有可能出现头晕头疼等反应,严重者甚至会呕吐或者昏厥。
毕竟是采用药物强制将信息素压下去,不可能对人体没有一点影响。
这也是大多数alpha宁愿易感期硬捱,也不用药物控制的原因。
并且抑制剂的时效最多只有两个小时,通常只用来应对突发状况,很少有人会日常使用。
好在幕澄的易感期是第一天,症状不是特别严重,所以药物反应应该也不会太强烈。
许沉星合上手里的文件,打断了郑总絮絮叨叨的关心:“开始吧,我们速战速决,幕澄你先说。”
赵清和何静都是alpha,也注意到了幕澄颈侧的腺体贴,再看许沉星的反应,大概猜到了几分,便跟着加快了语速,尽量将组内会议时间控制在两小时之内。
唯一不知情的beta郑总连连点头着听完了所有人的报告,轮到他开口时,刚准备长篇大论,便被身边的赵清递了块小蛋糕:“郑总,吃块蛋糕,咱们直奔主题。”
先送礼,再委婉提出要求。
主打的就是一个真诚。
郑总接过小蛋糕:“唉好,我的意思是,我们两家企业的文化”
“郑总,”何静递过来一杯新的咖啡,“不好意思打断您,企业文化咱们在车上已经聊过了,还是直接说这次考察的内容吧。”
先道歉,再指出问题。
主打的就是一个礼貌。
“哦好,”郑总一手拿着蛋糕,一手捏着咖啡,“不止企业文化,还有未来的发展”
“郑总,”许沉星拿出杀手锏,“上次您说喜欢的那家湘菜馆,我预定了位置,现在离约定的就餐时间还有不到一个小时,咱们要抓紧了。”
“对对,”赵清立刻说,“公司前景和未来的发展,咱们饭桌上再聊,现在先说考察内容。”
“那家餐馆可不好定啊,”何静也说,“万一迟到,就太可惜了。”
“一个小时?”郑总抬手看了眼时间,“哎呦,那真得抓紧了,好,我直接说了啊,关于这次几家工厂的考察,我的看法是”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合作组第一次内部会议在众人的努力下,两小时内圆满结束。
郑总满意地放下手里的资料:“很难得啊,咱们在会议内容上的意见这么统一,当然,也有可能是对方工厂足够优秀,才能通过层层考核,最后被我们发现其优点。”
“这样,今晚咱们好好喝一杯庆祝一下,明后天两天的时间,我们尽量拟出一个价格来,接下来就是谈钱了嘛。”
想要跟对方谈价格,首先就要知道对方的最低成本,不仅要准确预估所有原材料价格,还要清楚对方的工人工资和一些其他消耗。
了解的越详细,对跟对方谈价格时就越有利。
这不是件容易的事,需要查询大量资料,清楚每一步做伞的细节,漏掉其中任何一步,估算出的价格都有可能和事实大相径庭。
“成本计算我来弄,”许沉星说,“明早之前应该会有结果,我们上午就去容青工厂,把最后一步定下来。”
每个人的易感期时常都不固定,短则三天,长则七天。
他虽然不能为幕澄做什么,却也不想他熬着易感期还担心工作,尽早完成,他也能早点留在民宿照顾一下。
幕澄曲着几根手指撑着一侧的额角,颅内的疼细细密密,不轻不重地挑着他的神经,让他有点轻微耳鸣。
闻言抬起眼睫,漆黑的瞳孔两侧泛着淡淡的血丝。
刚要开口阻止,便听到郑总的声音说:“明早弄出来?那今晚得大通宵了吧,不用这么急,要不还是明天再说?”
“来之前我已经大概了解过这些,”许沉星说,“现在只是根据我们看到的现场情况再审核一遍,不会耽误太久。”
“行,”郑总只好同意,“那咱们先去解决晚餐。”
“我这会满脑子都是之前查的资料,不想断掉思绪,”许沉星说,“位置我已经定好了,郑总带着赵律和小何去吧,我跟幕澄点外卖就行。”
“这怎么行,”两个小老板都不在,他们几个单独去聚餐有点说不过去,“还是一起吧。”
“不了,”许沉星干脆的拒绝,朝何静示意了一下,“你们去吃,想吃什么随便点,今天这顿算我的。”
何静点头:“好的。”
赵清和何静把不情不愿的郑总拉走后,幕澄拿起桌上冷掉了的咖啡,低头抿了一口。
微凉苦涩的液体滑入口腔,短暂地压制住了头疼的不适感,幕澄放下杯子,从许沉星桌面上抽了一些文件:“今晚我们一起弄。”
“弄你个头弄,”许沉星毫不客气地从幕澄手里将东西扯了回来,“我自己整理的数据,细节和资料我知道怎么找,用不着你帮忙。”
幕澄眼皮微垂,刚压下去的头疼卷土重来,闷闷的痛感在额角一下一下跳动,说出的话却轻的像在哄小孩:“阿星,别闹。”
“谁闹?”许沉星气鼓鼓地瞪他,“你想怎么帮,继续用抑制剂吗?”
“抑制剂的副作用没你想的那么大,”幕澄顿了一下,“并且,不是所有人都会对抑制剂都会产生药物作用,我真的没事,你也看到了,这一下午不都好好的。”
好个屁。
整个会议上,除了必要发言之外,几乎一句话都没说,还一直偷偷按自己的额角,是以为别人都瞎吗。
“少废话,”许沉星垂下眼收拾资料,“你赶紧回去休息,要是再敢随意给自己注射抑制剂,我就直接把你打包送回京都,以后如非必要,都不要再见了。”
这句话其实没有任何威慑力。
幕澄好歹也是合作方代表,自然不是他说送走就能送走的,更何况“以后再也不见了”这样的话,对幕澄来说,也根本算不上威胁。
许沉星说完才意识到不对,想开口再说点什么扯开话题,却听到幕澄低着嗓音说:“好,我知道了。”
许沉星松了口气,放下手里的东西,起身拽着幕澄回房间:“赶紧回去,躺在床上好好休息,等会外卖来了我叫你。”
“嗯。”幕澄没再拒绝,顺从地回了房间。
晚上九点,何静他们回到民宿,怕许沉星他们没好好吃晚饭,又带了不少夜宵回来。
放下东西后没走,两个人一左一右坐在了许沉星旁边,异口同声地说:“部长,我们跟你一起整理。”
许沉星叼着刚拿到手的肉串滑动鼠标,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不用,你们回去好好休息,我自己弄就行。”
这次加班本来就是他的个人决定,他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让别人跟着一起忙活。
况且,他估算过,一整夜的时间足够他把所有数据整理出来,并且核对一遍。
“我这几天刚好失眠,”何静固执道,“回去也睡不着,还不如留在这做点事。”
“我也是,”赵清说,“我虽然不太懂这些东西怎么做,但打个下手还是没问题的。”
许沉星咬下一口肉串,口齿含糊却不容置喙:“失眠才更需要好好休息,这里也不需要打下手,都回去吧。”
“部长,”何静只好从实招来,“是小幕总让我们过来的。”
许沉星咀嚼的动作顿了一下:“嗯?”
“小幕总给了我们一个无法拒绝的条件,”赵清真诚地说,“我真没法拒绝,您就让我留下吧。”
“”许沉星咽下嘴里的东西,忍不住问:“什么条件?”
何静犹豫了一下,还是老实交代:“钱。”
语毕,仿佛觉得这个词还不够凸显分量,又补充了一句:“是我两个月工资的总额。”
一夜加班换两个月工资,傻子才不接这活。
许沉星:“”
“况且我们已经收了小幕总的转账,又不能退,”赵清说,“您就让我们留下吧。”
许沉星:“”
有何静和赵清的加入,工作进度条直接拉快了三分之二,还没到凌晨,所有的数据就已经摆在了眼前。
许沉星松了口气,又做了最后一次校对,确定准确无误后,心满意足地回房间休息。
次日一早,除了身体不适留在民宿的幕澄之外,全员再次上车,赶往容青的手工工厂。
谈判比想象的顺利很多,容青给出的价格很低,跟许沉星算出的价格几乎没什么太大的差别,连郑总这样的商场老油条都忍不住愣了一下。
容青淡笑着说:“我很珍惜这次的合作,自然要拿出最大的诚意。”
不说星耀和WZS有怎样的实力,单说《少年游》在国内市场上的流量,和这次合作带给她的宣传和推广,就无法用金钱估量。
她早就拿定了主意,哪怕这一单不赚钱,也要努力促成这次合作。
所以她才会在考察团进厂之前,将自己的百万粉丝奖牌摆在看似不起眼,实则根本不会错过的地方。目的就是用最简单的方法,给对方留下最深刻的印象。
哪有什么所谓的淡泊名利,只是低调的野心藏的好罢了。
因为双方都对价格和供货日期无异议,当天就签了意向合同,只等着考察团把最终确定的报价递交到总部财务部,签字确认并拿到回执后,就可以签署正式合同。
这个过程大概需要三天。
许沉星给赵清和何静都放了假,尤其何静,让他回去好好补个觉,省的失眠加重。
何静痛快地应了一声,然后转头和赵清郑总一起拐去了附近的莽山佛林游玩。
许沉星单独回了民宿。
将所有的资料文件放好之后,回浴室冲了个澡。
虽然工厂那边不算太脏,但逛一天回来,总觉得自己灰头土脸。
换上干净的睡衣,点的外卖刚好送到,许沉星边擦头发边接过袋子,跟外卖小哥道谢后,转身走向幕澄的房间,抬手敲门:“幕澄,你在吗?我买了吃的,你开门拿一下。”
房间里一阵沉默,没有回应,也没有靠近的脚步声。
许沉星扭头往门口确认了一眼,幕澄的鞋还在鞋架上,外套也挂在玄关处,明显还在房间里,应该是身体不舒服睡得有点沉,所以才没能及时回应。
许沉星再次敲门,手上用了点力气,声音也不自觉抬高:“幕澄,能起来吗?”
忽地,门底部响起一声细碎的衣物摩擦声。
很轻,像坐在地上的人不小心蹭到了木板。
许沉星的视线垂下,片刻,轻轻开口:“幕澄,你就在门边,是吗?”
因为工作原因,何静选择的这家民宿非常安静,静到夜晚起床喝水,能听到彼此开门的声音。
现在整栋楼里只有他们,连微风滑过窗子的声音都清晰可闻,许沉星不可能听错,房间内的确没有任何走动的脚步声。
幕澄一直沉默地靠坐在门边。
许久,门内才响起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我有东西放在门口,过来拿一下。”
“是吗,”许沉星说,“拿东西拿到坐在地上,你该不会还在这儿补了一觉吧。”
“拿完有点累,所以倚在这休息了一会,”幕澄缓了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常一些,“东西放门口吧,我等会出去拿。”
许沉星:“如果我说我要进去看看呢。”
屋内短暂地静了几秒:“别进来。”
“我没事,真的。”
许沉星懒得继续废话,直接命令道:“开门。”
门内再次沉默。
“不开是吧,”许沉星退后一步,抬头打量了一下面前的门板,“你觉得这玩意能拦得住我?”
“我只是有点累,想休息一下,”幕澄单手撑着地面,修长的手指绷得很紧,手背青筋微凸,“阿星,你别进来”
他现在的状态很差,几乎不能保证理智的清醒。
如果这个时候许沉星进来,他甚至不能确定自己会不会伤害到他。
所以只能把自己关起来,像个躲在壳子里的蜗牛一样,拒绝任何人的靠近。
“行,”门外的人应了一声,随后声音远了一点,“不让进算了。”
随后是拖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逐渐变远。
幕澄一直绷着的情绪悄悄松开,额头轻轻垂下,手掌在地面滑了一下,肩膀不受控制地跌在地板上。
他缓缓闭上眼睛,任由侧脸贴着冰冷的地面。
阿星。
许沉星
忽地,阳台上传来一阵淅淅索索的声音,紧接着,卧室窗子被人从外面推开。
一声短促的重物落地声后,窗子被人重新带上。
像是有谁踩着窗沿跳了进来。
幕澄心底一颤,费劲地用手掌撑起身体,抬头朝声源的方向看过去。
逆着光的男生站在几步之外的窗子前,手里还拎着个圆鼓鼓的外卖袋,另一只手自然垂下,耷在线条流畅的腰线一侧。
斜光透过半拢的窗帘洒进屋内,在他身上描了层浅浅的光。
他哼笑一声,冷着嗓子道:“你以为不开门,我就进不来了吗?”
第43章
民宿的窗帘是厚重的提花老布,完全拉上的时候,室内几乎不怎么透光。
刚才许沉星开窗的时候碰到了紧闭的窗帘,敞开了一点缝隙,细碎的光透过布料边缘滑进来,在实木地板上映出一小片莹莹的光。
除此之外,周围再没有任何光源。
屋内一片昏暗,许沉星眯着眼睛辨认了一下,才大致找到了门的位置。
空气中除了民宿日常使用的熏香之外,还有一股让人无法忽略的草木冷香。
是留兰香,幕澄的信息素。
浓烈的跟进了藏着薄荷的冰窖一样。
许沉星屏了屏呼吸,努力让自己忽略那股带着侵略性的信息素,随手将外卖袋放在了附近的柜子上:“你还在门边吗?我过来了啊。”
“别,”幕澄用手撑着地面往后挪了一下,肩膀紧紧的贴着那扇薄薄的门板,声音微颤,“你别过来”
几乎顷刻间,更多的信息素不受控制地兜头袭来,许沉星膝盖一软,差点跌在地上:“你他妈轻点我还没过去呢。”
“别过来,”幕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咬紧牙关保持清醒,“我会伤到你,你出去,先出去。”
“我他妈是来帮你的,你还一直赶我走,”许沉星费劲地站直身子,往前挪了一步,“小爷的信息素,别人想要我还不给呢,你倒好”
小腿不自觉地打着颤,脚上像是被灌了水泥一样怎么也拖不动,许沉星只好停在原地,撑着一侧的置物架站稳,试探性地递出一点信息素。
清新浅淡的蔷薇香悄悄散开,不动声色地绕过屋内横冲直撞的薄荷气息,丝丝绕绕地靠近倚在门边的人,一点一点挑开紧绷的情绪,轻柔小心。
信息素安抚。
一般只有天性相吸的Omega和alpha之间才最有用,除此之外,亲近依赖的爱人信息素,也能有一些安抚的功效。
但许沉星不是真正的Omega,更不是幕澄亲近依赖的爱人,单纯的同性信息素想达到安抚的功效,堪比扬汤止沸。
但聊胜于无,应该比他一个人硬捱要强吧。
“小爷的信息素跟一般的Omega可不一样,”许沉星还没忘自己的人设,嘴硬道,“你要是消受不了,只能是你消化能力不行,可不是我信息素有问题。”
反正不管怎么样,Omega人设不能塌。
说着,他再次往前挪了一步,却发现原本绊在脚边的力量倏然变小,压抑在空气里的信息素也平和了不少。
至少不再像刚才那样,带着一股随时都会失控的危险气息。
好像暂时被安抚住了。
许沉星松了口气,看样子,他的信息素还挺有用。
“我过去了啊。”许沉星的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能勉强看清幕澄靠在地上的身影。
他走过去,伸手戳了一下幕澄的胳膊:“喂,信息素收一收,房间里被你弄得好冷”
话没说完,手腕被一股很大的力量紧紧攫住,下一瞬,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跌入一个冰冷的怀抱。
铺天盖地的薄荷气息迅速将他席卷裹挟,几乎没留下一丝喘息的空隙,原本凝在房间里那抹浅薄的蔷薇香早已消散,只剩下更加汹涌的草木冷香。
屋内气温急速下降,许沉星甚至能感觉到裸露在外的皮肤因为冷气侵蚀微微发疼。
他本能地挣扎着,却因为强烈的信息素压迫导致四肢酸软,全身都在微微发颤,使不出一点力气。
“幕幕澄,”许沉星像被一只巨大的手掌束住脖颈,每吐出一个字都极其艰难,“放开我。”
抱着他的男人似乎没察觉到他的求救,不仅没有放开,反而愈收愈紧,甚至缓缓低下头,准确找到怀中人腺体的位置,很轻地吻了一下。
仿佛下一秒就会毫不犹豫地一口咬下去。
许沉星的头皮瞬间炸开,他拼命想要逃离,却怎么也挣脱不开,情急之下喉间不自觉发出一声短促的哭腔:“幕澄……放过我……”
桎梏着他的那股力量倏地顿住,伏在他颈间的人僵了一下,慢半拍地抬起头,再开口的时候,嗓音沙哑的不成样子:“阿星?”
声音里带了几分不确定。
许沉星咬牙:“除了我……还能有谁。”
“阿星……”
“你他妈有病啊,好端端的忽然发疯!”
明明是粗声粗气的质问,生理性的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声音也不自觉带了几分委屈:“亏我还一直担心你,被拒绝了跳窗也要进来看你,你倒好混蛋王八蛋,我踢死你!”
许沉星越说越生气,扑腾着踹了幕澄一脚,只可惜力气还没恢复,踢人的架势软绵绵的。
幕澄僵硬地滑动喉结:“阿星,对不起,我”
“个狗东西,”许沉星一边啪嗒啪嗒掉眼泪,一边不客气地骂着,“我还给你送吃的,给了你那么多安抚信息素,都他妈喂狗了吗?”
“抱歉。”幕澄只能不断重复这句话。
没办法告诉许沉星,易感期的信息素安抚,一般只有亲近情侣才能有一定效果,那些帮助爱人度过易感期的人,也根本不是只给信息素。
更重要的,是后面的事。
此刻他正处在濒临崩溃的边缘,本就对许沉星的信息素极为敏感,这个时候稍微一点风吹草动,就足以让他方寸大乱,更别说直接释放安抚信息素。
简直比最烈的催情还致命。
这也是他为什么宁愿守在门口硬捱着,也不敢放许沉星进来的原因。
许沉星哭够了,抬手用衣袖抹了把脸,不客气地推开幕澄,手肘撑着地面后退了半步,又停住,不甘心地狠踹了他一脚。
踹完人气急败坏地站起身,单手撑着一侧的置物架,忍着头重脚轻的眩晕往外走:“我走了,再理你我是狗。”
幕澄依旧斜靠在门边,没有抬头,也没有挽留。
许沉星扭头看了他一眼,冷哼一声:“我走了就没有人给你安抚信息素,难受死你!”
拖泥带水走了两步,又停下,此地无银三百两地靠在身后的柜子上:“脚还是有点软,我歇一会。”
跌坐在阴影里的人始终没动一下,更没有搭话的意思。
许沉星火气腾的一下窜了上来,转身朝窗子的方向快步走去。
走就走。
反正难受的不是他,他才不管别人的死活。
伸手扒开窗帘,许沉星手指搭在窗沿边,动作又不自觉顿住。
虽然刚才的情形混乱不堪,但许沉星还是能清楚地察觉到,那个时候的幕澄已经处于信息素失控状态。
alpha信息素失控,是一种非常危险的情况,如果不是受到剧烈的情感波动或者严重的身体伤害,很难彻底清醒。
但幕澄却很快从混乱中挣脱出来。
虽然暂时不清楚幕澄醒过来的原因,但至少说明幕澄在努力克制,也没有想要故意伤害他。
被信息素压制固然可恶,但这一切好像也不全是幕澄的错。
真要怪,也只能怪信息素作乱。
窗边安静了几秒,许沉星默默收回手,重新拐了回来。
慢吞吞停在幕澄面前,片刻,高贵冷艳地朝他伸出一只手:“起来,去床上躺着。”
幕澄的视线在许沉星的手上停了一瞬,眼睫微抬,看向黑暗中的那抹身影。
“看什么看,”刚刚出尔反尔的人忍不住有点脸热,想起那句赌气的话,他理直气壮的纠正,“我刚才说的是,再理你,你就是狗。”
回忆起之前的情形,许沉星忍不住冷哼一声:“就会用信息素胡乱撒野,可不就是条疯狗。”
幕澄垂下视线,没说话。
“起来啊,”许沉星依旧伸着手,耐心很快告罄,“再不起我踹你了啊。”
“你先回去,”幕澄扶着门把手站起身,脚底踉跄了一下,又挨着门站稳,“我给你开门,别爬窗。”
语毕,他用左手按下门锁,“啪嗒”一声,将房门拉开。
客厅的阳光倾洒进来,将原本幽暗的房间映得一片昏黄,许沉星这才看清幕澄的模样。他没戴眼镜,漆黑的头发早已被汗水打湿,乱糟糟地贴着鬓角,近距离下,能看清眼底细密的血丝。
都把自己逼成这副鬼样子了,还在硬撑。
许沉星盯着他眼睛,一字一句地问:“要我走?”
不。
不想。
想让你留下,疯了一样地想。
幕澄回视着他,缓慢开口:“你先回去。”
“好。”许沉星退后半步,平静的瞳底看不出一丝情绪,“那你可听好了,今天只要我走出这扇门,以后我们两个,就什么都不是了。”
他没给对方太多思考的时间,说完转身朝门外走去。
嘴唇抿的很紧,脚步又快又决绝,思绪却在这短短一瞬飞速翻涌。
他在搞什么。
为什么老是用这些毫无威慑力的事情去威胁别人。
为什么不直接扛着幕澄丢到床上去逼他休息。
为什么一定要把事情弄得这么僵。
那接下来怎么办,真的和幕澄绝交吗
没等将脑海里的混乱理出头绪,手腕再次被人扯住,许沉星脚步被迫停住,身体依旧保持着离开的方向,没有回头。
背影一直绷着,心里不自觉松了口气。
还好,狗东西还算有点良心,知道拉住他。
“阿星,”幕澄手上的力道很重,生怕许沉星会随时挣开一样,声音低到几不可闻,“别走。”
许沉星扭头看了他一眼,刚要开口,忽然意识到什么:“你的手怎么了?”
“没,”幕澄收回手,下意识往身后藏了一下,“破了点皮,没事。”
刚才一时情急,拽住许沉星时,忘记换那只没受伤的手。
“别躲,”许沉星伸手抓过幕澄的胳膊,看清满是血污的掌心时,不由得愣了一下,“怎么这么多血,不行,得去医院”
“我没事,真的,”幕澄扶住许沉星的手臂,低声解释,“只是不小心按在了门柜边的碎玻璃上,看起来有点吓人,其实伤口很浅,随便包扎一下就行了。”
“碎玻璃,”许沉星眉心微蹙,“地上为什么会有碎玻璃?”
幕澄:“之前倒水的时候,杯子摔在了地上。”
因为身体不适,他没有精力收拾玻璃残渣,只能靠坐在墙边休息。
只是没料到后面许沉星跳窗进来,又差点被信息素失控的他伤到,为了避免再次发生意外,幕澄下意识将手掌按在身后的玻璃碎片上。
毫不犹豫地碾了一下。
剧烈的疼痛,能让人维持清醒。
“是我不小心,不过没事,伤口真的很浅。”幕澄说。
许沉星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出卧室寻找急救箱。
上次幕澄用完放在了客厅的边柜上,还没来得及送还给民宿阿姨。
也幸好没来得及还。
“去床边坐好。”许沉星很快回到卧室,顺手将还立在门边的人拽了过来。
幕澄如同提线木偶一样,乖乖坐在床侧的椅子上,视线随着屋内的人移动。
许沉星洗干净手,拧开桌边的小台灯,示意幕澄将手伸过来,用酒精棉和镊子小心地清理着掌心的伤口。
昏黄的灯光从一侧落下,将本就泛着栗色的头发染成了软软的金色,许沉星低垂着眼睫,下巴到脖颈勾勒出一条弯曲的线。
漂亮的如同油画里不近人间烟火的王子。
“得多不小心才会伤成这样,”许沉星忍不住咕哝,“流这么多血,还一声不吭”
脸上蓦地一痒,许沉星停下动作,抬起视线,对上那双漆黑幽深的眼睛。
幕澄伸出手,用指节很轻地蹭了蹭他的脸颊。
“怎么了,”许沉星傻乎乎地问,“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嗯,”幕澄缩回手指,轻轻蜷紧,“被我擦掉了。”
“哦,”许沉星不甚在意的用手肘抹了一下侧脸,低下头继续清理幕澄手里的伤,“如果疼就忍忍,伤口还挺深的,等易感期过去,最好还是去医院处理一下。”
“嗯。”幕澄应了一声,眉眼间带着浓浓的疲惫,视线依旧落在许沉星身上。
“你老看我干嘛,”许沉星取过纱布压在伤口上,一圈一圈缠着,忍不住有点别扭,“脸上还有脏东西吗?”
“没。”幕澄垂下眼,看向自己逐渐被包裹严实的手掌,无意识地捏了捏掌心。
即便努力克制,屋内的信息素还是很浓。
如果许沉星不适能应他的信息素,在这里待久了大概会不舒服。
“别捏啊,”许沉星不客气地拍掉幕澄的左手,示意他把外套脱了,“去床上休息,眼睛都熬成什么样了,本来眼神就不好。”
幕澄顺从地站起身,垂眼看着面前的人:“那你呢?”
“我给你安抚信息素啊,”许沉星理所当然的说,“生理课上不是说了吗,信息素安抚能帮助alpha平稳度过易感期”
刚才的效果似乎还不错,虽然很快就失控,但再试一次的话,应该问题不大。
“别,”幕澄明显慌了一下,“别给那个。”
“为什么,”许沉星没明白,“你不需要吗?”
“不,”怕许沉星不信似的,幕澄又补充了一句,“真的。”
“那行吧,”许沉星侧身让开床边的位置,“那你睡,你睡着了我就走。”
幕澄松了口气,又忍不住问:“留在这里,会让你不舒服吗?”
一般情况下,alpha只会被omega的信息素相互吸引,很少有人会愿意接受同性的信息素。
虽然许沉星没表达过对他信息素的排斥,但也没明确说过喜欢。
幕澄曲起手指,捏了捏裹着纱布的掌心,细微的疼从手掌蔓延,心也跟着轻轻悬起。
“不会啊,除了有点冷。”
许沉星拉过幕澄的椅子俯身坐下,末了还不忘调戏一句:“毕竟薄荷还挺好闻的。”
幕澄手指松开,一颗心悄悄落入胸腔。
许沉星伸手扯了扯幕澄外套的衣摆,看孩子的家长似的啰嗦道:“衣服脱了再上床,坐在地上蹭了半天,脏死了。”
幕澄迟疑了一下:“要不,我明天换床单”
“废什么话,”许沉星靠在椅背上打了个哈欠,“赶紧的。”
不就是脱个外衣长裤,又不是脱光。
有什么好犹豫的。
许沉星随手收拾了一下刚才用过的医疗垃圾,余光无意识瞟向身侧,顿了一下,忽然明白了幕澄为什么对脱衣服这么抗拒。
只是外套还好,脱到长裤的时候,原本压抑在布料下的一些东西,几乎呼之欲出。
许沉星立刻别开视线,垂下眼盯着手边的半卷纱布,耳朵尖悄悄爬上一层红晕。
同样是alpha,幕澄有的他都有。
他也从没觉得自己拿不出手过。
可跟幕澄一比,差距立刻就出来了。
这也太可观了吧。
得什么样的omega才能消受得了啊。
幕澄已经躺在床上,因为极度疲倦,眼眶下染上一层淡淡的乌青,视线却依旧牢牢黏在许沉星身上:“你真的不走吗?”
“不走不走,”许沉星低头薅着快被他扯出卷儿的纱布,不耐烦地催促道,“你赶紧睡。”
幕澄听话地闭上眼睛,亲近的人在身边守着,困倦来的格外快,不一会呼吸便均匀下来。
许沉星缓缓吐出哽在喉间的那口气,抬手重重地抹了把脸。
艹。
第44章
翌日清晨,房间内依旧一片昏暗,除了床边的小灯之外,再无其他光源。
许沉星裹在被子里翻了个身,胳膊还没撑起,便被一道力量重新按了回去。
脑袋再次跌回到带着体温的手臂上,许沉星不自觉皱了皱眉,嘴里咕哝着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
许沉星晕头晕脑地从床上坐起,顶着一头乱哄哄的头毛发呆。
他记得,昨天一直坐在椅子上来着。
就算后来困了,也顶多是趴在床边眯了一小会,怎么会莫名其妙会滚到幕澄床上。
还和他盖着同一面被子,挤着同一个枕头。
太魔幻了。
偏头看了一眼躺在身侧的人,漆黑的头发散落在雪白的枕边,清隽沉静的眉眼半掩在浅灰色的被子里,丝毫没被许沉星起床的动静惊醒,依旧睡得很熟。
跟童话里的睡美人似的。
许沉星收回视线,心里隐隐有一抹诡异的愧疚感。
他好像那个趁人之危,欺负了别人的渣男啊。
许沉星很受不了地甩甩脑袋,清理掉那些莫名其妙的想法,下床穿鞋,准备回自己房间洗漱。
拉开房门,屋外的强光刺得人睁不开眼,许沉星半眯着一边眼睛,打着哈欠跟站在客厅里的两个人打招呼:“早啊,起这么早。”
拎着刚买的早餐,站在许沉星房门外,正准备敲门的赵清,扭头看到从对面房间里走出来的人,愣了一下,半晌,才发出一声僵硬的单音节:“啊。”
何静也是一脸震惊,尤其意识到许沉星身上还裹挟着属于幕澄的信息素,脸色更加奇怪,但还是尽量维持平静地打招呼:“早上好,部长。”
“买的什么啊,有包子吗?”许沉星慢吞吞走到桌子前,给自己到了杯水,昂头一口气喝光。
昨天下午点的外卖到现在都没来得及吃,他早饿得前胸贴后背,此刻眼里只有赵清手里拎着的早餐,根本没注意客厅里的两个人微妙的脸色。
“有,”赵清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还有油条和稀豆粉,买的都是两人份”
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小慕总呢,要叫他一起吃吗?”
“他还在睡,”许沉星放下手里的杯子,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这句话的误导性有多强,“先给我吧,等他醒了再吃。”
被易感期折磨了那么久,幕澄这会好不容易才睡个安稳觉,还是先不叫他了。
“哦好。”赵清迟滞地应了一声,仿佛听到了内心好不容易筑起的某种信念,轰然坍塌的声音。
“哐”的一声,崩得稀碎。
回到一楼好一会,赵清的脸色依旧是被雷劈之后的迷茫。
“我觉得我没睡醒,甚至还在做梦,”赵清有点恍惚地对何静说,“你要不要给我一拳,我想醒过来。”
何静捏着咖啡杯经过赵清身边,闻言肯不客气地抬手在他腰上拧了他一把:“不谢。”
赵清怔了半秒,随即发出一声杀猪般的嚎叫。
二楼阳台边,正靠着栏杆刷牙的许沉星动作顿了一下,莫名其妙地摇了摇头-
因为临近春节,财务那边加快了审核流程,前后不到两天的时间,总部的审批回执便发了过来。
和容青联系后,将正式签订合约的时间定在了次日上午,届时幕澄的易感期已经过去,刚好能赶上签约。
巧的是工厂里两个年轻工人的婚期也是明天,举办地点就小镇旁边的寨子里,离工厂只有不到十分钟的路程。
容青作为主婚人不能缺席,便热情地邀请他们签完协议后去一起去参加婚宴。
一行人都没参加过这边的婚礼,自然不会拒绝,当天一早,便收拾好相关文件和红包贺礼,朝泸水湖方向出发。
依旧是赵清做司机,何静坐在副驾上帮他观察路况。
经过几天辛苦的磨炼,赵清的开车技术明显提升,虽然还是正襟危坐目不斜视,但至少速度提上去了一点点。
已经能和电动车并行了。
车子拐进工厂旁的小路,偶尔可以看到路两边有贴着红喜字的树,越接近泸水湖,树干上的喜字就越多,等车子停在工厂门外,才发现工厂大门上也贴着喜字挂着红绸。
看上去格外喜庆。
签合同之前,容青将按照星耀细节图做出的样品油纸伞拿出来,一一分发给他们,做最后的细节确认。
虽然之前就复刻过《少年游》里的油纸伞,但因为没有细节图,成品远不如眼前这个精致。这是收到图纸之后,容青带领团队熬了两个大夜,精心打磨出的几个成品。
郑总握着手里精致的油纸伞,忍不住啧啧称奇:“这也太漂亮了,连暗底花纹的阴影细节都有,这真的是两天能做出的东西吗?”
容青云淡风轻地笑了笑:“您满意就好。”
丝毫没提起为了这几个成品,一群人加班加点赶工的事。
顺利签完合同,一杯茶还没喝完,办公室外就有人叫容青的名字:“青姐,该证婚人出场了!”
容青应了一声,转头笑着对身侧的人说:“那我们一起过去吧,今天情况特殊,只能招待不周了。”
“哪里,”许沉星客气道,“能赶上这么个好日子,我们也很荣幸。”
因为离婚宴距离很近,周围又都是小路,不好通车,容青从车库里开出一辆三蹦子,偏头看向等在路边的几个人:“这个很稳,要不要试试?”
许沉星还是第一次近距离观察这种“敞篷车”,看哪都觉得新奇,抬手拍了拍车斗里厚重的皮坐垫,扭头问:“这是电动的还是烧油的啊?”
“电动的,”容青说,“超环保。”
幕澄已经先一步上车,朝许沉星伸出一只手:“踩稳再上。”
许沉星拽住幕澄的手,稳稳地坐在车斗里的坐垫上,新奇地左看右看:“好玩,等回去了,我也弄辆这样的车放家里。”
没事就带着唐泽在园子里四处遛弯,让他提前享受一下他期待已久的退休生活。
“那你可以买辆小号一点的,”容青建议道,“这个是加长版,我专门买来拉竹子或者其他配件的。”
郑总和其他人也一一上车,正襟危坐地抓紧一侧的扶手,又紧张又有点期待地看着前方路况,生怕一个不小心被直接甩出去。
好在容青的骑车技术很棒,车子行在蜿蜒的山路上也没觉得多颠簸,不到十分钟,便已经稳稳地停在挂满红绸、乐声热闹的婚礼现场。
刚停下便有扛着农具经过的路人跟容青打招呼:“证婚人怎么来这么晚,得罚酒啦。”
不经意瞥到还没来得及下车的幕澄和许沉星,眼睛立刻亮了一下:“哇,好帅的小哥!”
“我们公司的甲方,”容青笑着应了一声,“当然帅了。”
样貌出众的人不管走在哪里,都能轻易吸引周围的视线,尤其一出现还是两个。
宽肩长腿长相优越的男生一下车,便引起了一小波或直白或含蓄的注视。
赵清压低声音问身边的人:“你说咱俩现在下车,会不会起到一样的效果?”
何静从三蹦子上站起身,随手指了指一侧的斗沿:“你现在从这儿翻下去,说不定会有一样的效果。”
赵清:“”
一行人顺着扎满鲜花的小路走进礼堂正中央,容青先去后台准备,留下助理小宋跟在一行人身边,讲解着当地的婚礼习俗和大致流程。
两位新人都是beta男生,没有信息素纠缠,没有易感期或者发情期的困扰,平淡又幸福。
在所有亲友和证婚人的见证下,他们交换代表福禄的青藤葫芦、戴上戒指,最后新郎将一直握着的花环拆解下来,一一分发给现场的亲友。
在当地的习俗里,这是新人在向现场的亲友传递幸福。
一片欢声笑语中,小宋低声解释道:“婚礼上的花环,都是被祝福过的,代表厮守一生的爱,所以很多人都会把收到的花带回去,送给恋人或者喜欢的人。”
“据说只要对方收下鲜花,就接住了这份美好的祝福,两个人自然能相知相守,永不分离。”
“哇,还有这样的说法。”赵清接过新郎递过来的一朵浅粉色小花,道谢后小心地塞在上衣口袋里,准备拿回去带给自己女朋友。
“啧,”何静忍不住摇了摇头,“恋爱的酸臭味。”
“百忙之中还抽空参加我们的婚礼,”两位新郎特意将最漂亮的几朵花留给幕澄他们,“真的谢谢你们。”
“言重了,”幕澄接过那朵小小的蝴蝶兰,轻轻握在指间,“希望您们能一直这么幸福。”
“谢谢。”新郎真诚道谢。
许沉星站在最边上,根本没听清小宋说了什么,自然不明白这朵花的寓意,但还是伸手接过,客气地祝福:“新婚快乐,祝你们幸福。”
待新郎转去另一边分发花朵,许沉星捏了捏手里的小康乃馨,侧身问身边的人:“这个放哪,别胸口吗?”
从许沉星的角度刚好可以看到赵清把花放在胸口,还很小心地拍了拍,神态居然有点虔诚。
搞得他也想跟着把花别起来。
幕澄偏头看了他一眼,片刻,唇角微微扬起:“可以,但我更喜欢你手里那朵,我们能交换一下吗?”
许沉星看了看手里的花,很慷慨地递了出去:“给。”
“谢谢。”幕澄接过许沉星的花,轻轻搁在自己上衣口袋里,又将手里那朵蝴蝶兰整理了一下,同样放进许沉星的胸口。
围观全程的赵清:“”
这他妈才是恋爱的酸臭味吧-
中午的婚宴就摆在礼堂附近的空地上,所有菜品都由附近的老乡一起完成,种类繁多且菜品丰富,很有当地特色。
容青忙完之后便从后台下来,径直走向许沉星他们那一桌,先客气地敬了杯酒,才俯身坐在位置上。
“这酒味道好甜,”许沉星捏着杯子感受了一下舌尖的余韵,忍不住又喝了两口,“但又很清淡,有股鲜花的味道。”
“是吗,”郑总拿起桌上的黑瓷酒瓶看了看,不算光滑的瓶身上空无一物,连个名字都没有,“什么花啊?”
“桂花,”容青说,“我们自己酿的酒,喝起来还可以,度数也不算太高。”
容青是土生土长的凤竹人,从小便在酒香瓦罐里长大,酒量自然差不了。
所以她说的不太高,和许沉星理解的不太高,中间差了得有个三十度。
许沉星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手脚已经快要控制不住了。
才一杯而已,要是就这么倒了,实在有点丢人。
他掐紧手指强迫自己清醒,头昏脑涨地去摸桌上的茶杯,差点撞翻了面前的汤碗。
下一瞬,手腕被握住,一只手将装着热水的杯子放在他手里。
“慢点,小心烫。”
幕澄的声音很低,因为距离过近,带着细微的震颤。
许沉星稀里糊涂地被喂完一杯水,不自觉抬起眼,看向半扶着他的人。后者察觉到他的视线,偏头垂下眸光,与他隔着不到十公分的距离对视。
眼底迷茫,呼吸纠缠。
心跳越来越密集,像是杂乱的鼓点,一下下撞击的胸腔上。
完了。
喝酒喝出心脏病了。
许沉星蜷蜷手指,又悄悄捏紧。
视线落在幕澄鼻尖以下的位置,许久没有挪开。
有一瞬间,他居然想凑过去,吻在那张唇上。
敬酒团端着托盘走过来,带着热闹的笑声停在主桌旁,许沉星倏地惊醒,猛地往后退了半步,差点从椅子上跌下去。
腰间伸出一只手,将他扶稳后,又不动声色的撤回,云淡风轻地重新握住桌上的酒杯。
许沉星下意识往身侧瞥了一眼,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回忆着刚才荒唐又莫名的冲动。
几秒种后,他挪开目光,耳朵一点点被热意浸染,直至双颊滚烫。
靠。
真是疯了。
回去的路上,依旧是唯一没喝酒的赵清担任司机。
他坐在驾驶位上,抬手调了调后视镜,视线顿了一下,扭头看向靠在车窗上,闷着头睡觉的许沉星。
像只壁虎一样,紧紧贴着车门,好像生怕和身边的人有任何肢体接触。
明明酒桌上还大喇喇靠在幕澄身上喝水来着。
“怎么了,”何静系好安全带,抬头问,“怎么还不走?”
“哦,”赵清立刻启动车子,“马上。”
算了,不想了。
虽然他也有对象。
但实在不太理解他们小情侣之间的情趣。
第45章
返程的机票定在了日次中午,临近年关,众人归乡心切,所以早早便起床,开着车朝机场附近出发。
因为熟悉过一段时间山路,赵清的开车技术已经熟练了很多,还完车走到机场的时候,离登机时间还有两个多小时。
休息区里,何静买了几杯咖啡,一一分发给众人。
“谢谢。”
许沉星将脖颈缩在大衣里,接过咖啡后便握在手心里,没有想要喝的迹象。
从昨天婚宴之后,他就这样了。
跟受了刺激的太阳花一样,一直耷着脑袋。
幕澄偏过头看了他一眼,片刻,抬起手掌往他脑袋上贴了一下。
“不烧。”许沉星倏地偏开脸,躲过了幕澄的触碰。
幕澄收回手,没再强求,只问:“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许沉星忍不住啧了一声,“幕澄,你好烦。”
“最后一句,”幕澄递出自己手里的纸杯,“何静好像给错了,我这杯是摩卡。”
“没事,”许沉星依旧不肯转过头,从幕澄的角度隐约能看见半个粉色的耳垂,闷闷的声音传过来,带了点烦躁的郁闷,“我最近爱喝美式。”
仿佛为了印证自己的说法,许沉星抬手将吸管递到嘴边,喝了一大口。
含在嘴里时,差点没跳起来。
苦苦苦苦苦。
这啥玩意儿,怎么这么苦。
许沉星硬着头皮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正准备找个垃圾桶丢掉剩下的半杯,顺便再买瓶水漱口,手里一轻,那杯苦的要命的咖啡被人接了过去。
下一秒,泛着淡淡甜味的纸杯被递到手里。
“你喝这个,我还没喝过。”幕澄说。
“哦。”许沉星脊背僵了一下,半晌才握紧幕澄递过来的杯子,慢吞吞喝了一口。
余光一撇,恰好看到幕澄低头含住吸管,漫不经心地喝着剩下的咖啡。
许沉星:“”那是他咬过的吸管吧?
幕澄居然没丢,反而拿在手里,喝光了?!
他都不嫌弃的吗?
如果换做是他,哪怕是秦诀或者洛洛喝过的东西,他都嫌得不行。
更别说其他人。
可幕澄就这么云淡风轻地喝下去了。
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注意到许沉星的视线,幕澄撩起眼睫与他对视,眸光坦然,眼底平静,似乎没明白许沉星在震惊什么。
“怎么了。”幕澄问。
“没事。”
许沉星收回视线,继续咬着吸管喝摩卡。
可能幕澄只是单纯不喜欢浪费,才强迫自己喝别人剩下的东西。
这样也挺好,毕竟节约是传统美德。
思绪不自觉跑偏,许沉星忍不住有点在意,那幕澄之前有喝过其他人的东西吗?
也这样和别人交换口水?
心里忽然像是被什么堵住似的,酸麻一片,有点透不过气。
“喝完了吗?”幕澄用拿着空纸杯的手背碰了碰他的,“我拿去一起丢了?”
“不用。”许沉星用力喝光最后一口咖啡,侧眸瞥了身侧的人一眼。
瞳底情绪很复杂,烦闷中透着在意,气恼里又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说完气鼓鼓地站起身:“我自己丢。”
背影又拽又酷,丝毫没有刚才那副蔫叽叽的模样。
坐在后排喝咖啡的何静从手机里抬起头,压低声音问:“小慕总做了什么,让咱们部长又活过来了?”
“没什么,”赵清表示已经习惯,“小情侣之间的情趣罢了。”-
飞机落地后,一行人在机场解散,郑总单手扶着行李箱跟许沉星握手道别:“这次出差很愉快,希望下次还能有机会跟许部长共事。”
“我也一样,”许沉星一路上睡得晕晕乎乎,脚底下都快站不稳了,还不忘跟郑总客套,“后期再有什么问题,您直接联系我就行。”
“那我们先回去,改天见。”郑总笑着松开手。
许沉星:“改天见。”
幕澄停在许沉星身边,偏头问:“今年在哪里过年?”
“先去老宅陪我爷爷守岁,初一再去唐园。”许沉星打了个哈欠。
“嗯,”幕澄垂眼看着面前的人,片刻,抬起拇指轻轻蹭掉许沉星眼角的泪珠,“回去好好休息。”
许沉星第二个哈欠打到一半,慢半拍地停了下来,缓慢地抿了下唇,半晌,才应了一个字:“哦。”
幕澄收回手指,跟赵清他们道别后,朝停车场方向走去。
许沉星停在原地,没忍住偏头蹭了蹭侧脸。
眼尾细细地发着烫,温热手指留下的触感久久未散。
像水面泛起的涟漪,不重,却执著地一圈一圈打着转。
回到公司做了个短暂的汇报,又将所有相关数据的提交后,许沉星直接上了36楼,越过空无一人的总裁办公室,用指纹打开里侧的隐藏门,走到床边随便扯掉身上的外套,倒头就睡。
这是唐泽在总部的休息室,里面除了一张两米宽的大床之外,洗漱用品换洗衣物一应俱全,不怕睡过头回不了家,大不了直接在这里过夜。
天色渐晚,暮色笼住整个城市,赤红色的霞光铺满大地,滑过窗台玻璃,在昏暗的室内拉出一条长长的光线。
办公室外响起细微的脚步声,休息室的门被推开,唐泽轻手轻脚地走进房间。
先弯腰将许沉星丢在地上的衣服捡起来挂好,又伸手拽过一侧的被子,搭在露出一截肚皮的人身上。
“舅舅,”许沉星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饿了”
“饿了就起来去吃饭,”唐泽伸手撸了把许沉星乱糟糟的脑袋,眉头微蹙,“才出去几天,怎么瘦成这样。”
“南省的饭菜吃不惯,除了第一天的火锅,我就没吃过一顿饱饭,”许沉星翻了个身,把脑袋往被子里埋了埋,“舅舅,我想吃你做的馄饨。”
“那别睡了,”唐泽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九点半还有视频会议,剩下的时间应该够回去做饭,“冰箱里还有虾仁,走了,回去包馄饨。”
稀里糊涂被唐泽从床上拽下来,走进冷风里许沉星才逐渐清醒,扭头问:“公司的事情忙完了吗,现在就回唐园吗?”
“要不我再回去忙一会?”唐泽往身侧瞥一眼,一身纯手工定制的黑色大衣更显肩宽腿长,跟橱窗里走出来的模特一样。
“不了不了,”许沉星乐呵呵地跟在唐泽身边,“早点回家挺好的,那我能多点俩菜吗?”
“麻烦。”唐泽决定把会议时间再往后拖一个小时,“想吃什么。”
“糖醋排骨,烧茄子,”许沉星得寸进尺,“在加一个剁椒鱼头。”
“你是猪吗点那么多。”
“我饿了嘛。”-
从南省回来的第四天就是除夕,按照约定,许沉星早早回到老宅,跟冯姐一起在院子里忙活着贴对联跟窗花。
中途许亦瑜牵着孟婉的博美经过,冷着脸瞥了眼许沉星的方向,一句话都没说,转身走回正厅。
“这几天都这样,看谁都阴沉沉的,”冯姐小声嘟囔,“前几天还在家跟你爸吵了一架,好像是因为公司的事。”
许亦瑜一向以“规矩沉稳”自居,这次能在家跟许成远吵起来,可见许沉星去公司实习的事给了他不小的打击。
“不牵连到你就当他是空气,”许沉星伸着手调整了一下窗花的方向,说,“但如果他敢对着你撒气,直接找我或者爷爷处理。”
“放心,他不敢怎么着我,”冯姐傲然地抬了抬下巴,“我好歹也在这个家待了快二十年,还能让个孩子欺负了不成。”
冯姐工作认真性格豪爽,真有什么事也不会让自己委屈隐忍,大不了直接闹开,让老爷子亲自处理。
再不济,还能收拾包袱走人。
反正她早就想给自己放个长假,学那些网上的旅游博主,出去逛一圈,好好放松放松。
许沉星固定好落地窗上的年年有余,腾出手给她点了个赞。
年夜饭是早就定好的菜色,冯姐从下午开始就在厨房里忙活,将近七点时,终于将所有的菜端上桌。
周围一片红火的喜庆色彩,连带着餐桌上的气氛都轻松了不少,因为大年夜,谁也不敢惹老爷子不快,一顿晚饭倒也算风平浪静。
饭后一家人坐在客厅里的大沙发上,吃水果嗑瓜子,守着电视机等待跨年。
不管私底下多暗流涌动,至少这一刻在外人眼里看来,是幸福和美的。
老爷子坐在沙发上给几个晚辈发红包,被许沉星用吉祥话逗得笑声不断,连冯姐都分到了一个厚厚的红包,只可惜好精神持续了没多久,不到十点,老爷子就歪在靠背上开始打盹。
“冯姐,”许沉星放下手里的瓜子站起身,“扶爷爷回去休息吧。”
“嗯?不用,”老爷子立刻醒了过来,眼底的视线都没聚焦,嘴上却依旧坚持着,“我得跟我孙子一起跨年。”
许沉星是因为他才选择回老宅过年,他没理由把孙子一个人丢在这里,自己回去睡觉。
毕竟觉什么时候都能睡,孙子却不一定能天天回来。
“谁说跨年就一定得醒着,”许沉星明白老爷子的想法,更不愿让他为这个受累,便亲自走过去,扶起老爷子往电梯的方向走,“睡着了不一样跨年。”
老爷子只得慢吞吞往前走,嘴里挺不高兴地说:“你又哄我。”
“我哪敢啊,”许沉星笑着说,“我说的明明是大实话。”
两个人亲昵交谈声逐渐远去,电视机里依旧载歌载舞热闹非凡,更显得空旷的客厅格外冷清。
“爸,您看到了吧,”许亦瑜靠在沙发靠背上,神色淡淡,“爷爷眼里没有我,更没有您,除了许沉星之外,他谁都看不到。”
“小瑜,”孟婉立刻出言制止,“别胡说。”
“我说错了吗?”许亦瑜扭头看向身旁的母亲,“还有您,您在这个家里操劳了半辈子,爷爷有正眼看过您吗?”
“就因为我当初不小心撞了唐诗一下,爷爷就把她难产大出血,甚至后来身体变差的责任全部归咎到我头上,一直处处针对我,处处不把你放在眼里,这么多年了,难道您真的甘心吗?”
孟婉红着眼低下头,嘴上依旧阻拦:“别说了,小瑜别说了。”
“我偏要说!”许亦瑜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就因为您出身不如那女人,所以就必须低她一等,就因为我是你儿子,所以我也要低许沉星一等?这是谁定的规矩!”
“够了!”一直沉默的许成远冷声制止,“谁说你妈妈低她一等,谁又说你低沉星一等,如果连你自己都看不起自己,又怎么指望别人看得起你!"
“我倒想看得起自己,可事实呢,别说我,爷爷有拿您当亲儿子看待过吗?”
许亦瑜抱着手臂抵在沙发靠背上,声音越说越冷:“他都多大年纪了,路都走不稳了吧,到现在还紧握着集团的权利不放,处处对你我设防,却一直鼓励许沉星去公司,他打的什么如意算盘,您不会不清楚吧?”
许成远脸色一滞,张嘴想反驳,却一句话都说不出。
“小瑜,够了,你别再说了,”孟婉伸手去拽许亦瑜的胳膊,“沉星是你弟弟,就算你爷爷真打算把公司交给他,你也不能有丝毫怨言”
“凭什么不能有怨言?就因为他是唐诗的孩子,就因为他身上流着唐家的血,所以就天生比我高贵?!”
许亦瑜猛地甩开孟婉的手,说到激动处,脸色涨得通红:“明明都是许家子孙,明明都是爸爸的孩子,凭什么他就要处处压我一头?”
“我大二就进公司帮忙,兢兢业业工作这么久,却不如他,一进集团就受到董事会重用,爸爸在公司操劳半生,却被自己的儿子处处掣肘,你告诉我,这是什么道理!”
“谁说我被他处处掣肘,”许成远的脸色彻底沉下来,“我再怎么也是他老子,他想继承公司,也得先问问我同不同意!”
他年轻时就因为力量不够,始终被唐诗辖制,每次出去见孟婉都不得不小心翼翼,谨慎再谨慎,生怕被发现,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无形中让她们母子跟着吃了不少苦头。
没理由活了大半辈子,还要继续被唐诗的儿子拿捏。
“还有你,”许成远抬手点了点另一边的许亦瑜,“你是我许家的长子长孙,别动不动就妄自菲薄,什么不如这个不如那个,有我在,谁也压制不了你。”
“好了,别生气了,”孟婉低头擦擦眼泪,贴心地帮许成远顺了顺后背,“大过年的,咱们一家人都要开开心心的才是。”
二楼拐角处,半人高的落地花瓶阴影一侧,许沉星斜靠在柱子上,缓慢偏过视线,看向客厅里依偎在一起的一家三口。
许久,唇边抿出一抹冷淡的笑。
杀人者理直气壮,害人者楚楚可怜,纵容者自私自利,得利者沆瀣一气。
唯有已故的受害者,需要承担起全部责任。
诋毁不需要理由,构陷也不需要证据,只三言两句几句挑拨,便足以给一个人定罪。
这个世界,还真是荒唐的有点可笑。
许沉星站直身子,从拐角处撤身,转身走向另一边的楼梯。
眉眼彻底被阴影覆盖,只剩下一片阴冷。
既然他们那么担心利益的得失,不如就让那些担忧成真,噩梦变现。
一群人永远活在自己一手编织的怨怼和煎熬里,终其一生。
拐过楼梯时,手机在裤袋里震动,许沉星垂着眼睑点亮屏幕,视线落在熟悉的兔子头像上,瞳底的情绪顿了一下,凝结的寒意缓慢消散-
:我在南园附近遛狗,你要不要来-
:之前给你看过照片,我爷爷的那条黑色细犬。
大过年跑这么远遛狗,这人是吃饱了撑的吗。
再说了,他为什么也要跟着出去,那狗也没多好看。
许沉星靠在楼梯拐角处敲字:在哪里。
算了,反正在老宅也是一个人待着,还不如出去遛狗。
对方很快回过来:南园别墅区外面的小路上。
十分钟后,许沉星揣着羽绒服口袋走在幕澄身边,挑剔地看着脚边带着嘴套的细犬:“这狗营养不良吧,怎么这么瘦。”
“这是细犬的标准体型,”幕澄单手牵着大狗,另一只手自然地垂在身侧,身上的黑色大衣格外挺括,颈边围了一条烟灰色的羊绒围巾,看上去很暖和,“刚做了体检,各项指标都正常。”
“它叫什么名字?”许沉星问。
幕澄:“以前叫劲风,后来爷爷叫他疯疯。”
“为什么?”
“因为跑起来很疯,拉都拉不住。”
许沉星想象了一下被黑狗拽着狂奔的画面,没忍住笑出了声:“它这会看着挺老实的啊。”
“那是因为跑累了,”幕澄说,“来的时候围着南园转了两圈。”
许沉星低头叫了一声疯疯的名字,黑狗立刻亮着眼睛抬起头,扭着精瘦的屁股疯狂摇尾巴,努力用带着嘴套的脑袋蹭许沉星的裤腿。
“还挺自来熟,”许沉星纡尊降贵地伸出手蹭了蹭细犬梆硬的脑门,敷衍地哄了一声,“乖。”
两个人顺着别墅区走到街上,才发现四处彩灯环绕,商场门口摆着巨型红灯笼和超大中国结,处处都洋溢着过年的喜悦。
这一刻,许沉星才真正意识到,今天是除夕,是全国人民最欢乐的一天。
刚下过雪,路边还有许多未扫净的积雪,幕澄握着许沉星的手腕躲过一个小雪堆,低声道:“前面等下还有跨年烟火会,会很热闹。”
周围人来人往,节日氛围浓厚,除了穿着玩偶服分发传单的工作人员,还有不少售卖玫瑰花的小贩。
看上去年纪都不大,拽住衣角就叫哥哥。
许沉星被迫停在路边,第八百次解释:“我们不是情侣,我也不买花,听懂了吗?”
挎着花篮的小姑娘不愿放弃:“正在追求的人就更需要送花了,这个哥哥这么帅,你不买支花哄哄,万一被别人抢走了怎么办?”
许沉星:“”
幕澄偏过身弯了弯嘴角。
许沉星单手叉腰:“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在追求他?我告诉你小朋友,造谣可是犯法的。”
“那我看错了,是帅哥哥追求你。”
小姑娘从善如流地转移目标:“帅哥哥,买一枝吧,玫瑰的花语是忠贞不渝的爱,送喜欢的人最合适不过了。”
幕澄掏出手机:“多少钱一支。”
小姑娘脆生生的:“十块!”
生意做成,小姑娘如愿以偿地转身,临走前不忘祝福他们永结连理,一生一世一双人。
许沉星:“”
这小姑娘年纪轻轻的,怎么眼神还不好使了。
他跟幕澄往那一杵,哪里像情侣?
哪里像了?
“哇,旁边那两个小哥哥是情侣吗,看起来好登对啊。”不远处传来一阵低低的议论声。
“应该是,就算不是也差不多了,”另一个女声同样压的很低,语气间还带着分享八卦的兴奋,“没看见另一个小哥哥手里还拿着玫瑰花吗。”
“哇,真的欸!”
许沉星:“”
许沉星快走两步,将幕澄撇在身后:“本来俩人牵一条狗就说不清,你再拿支花,更容易让人误会。”
“要不你放外套口袋里吧,”幕澄将那支透明玻璃纸包着的花递过去,“那样就没人看到了。”
许沉星拒绝:“为什么不是放你兜里?”
“大衣口袋装不下。”幕澄示范了一下,花虽然放进去了,但口袋边缘憋屈地挤出半截红艳艳的花苞。
看上去更暧昧了。
跟随时会掏出来表白一样。
许沉星只好接过,有点后悔穿了大口袋的羽绒服。
烟火会即将开始,两个人牵着狗走出人群,停在桥尾的长廊下,隔着河看向对面星星点点的热闹灯火。
水面波光荡漾,头顶星空漫天,微风吹过,卷起一抹浅浅的凉意。
“这里视野还挺好,”许沉星将手揣在衣兜里,小心地避开口袋里的玫瑰花,“就是有点冷。”
他缩着脖子将下巴埋在衣领处,低头蹭了蹭鼻尖。
身后有细微的布料摩擦声,下一瞬,带着体温和细微薄荷香的围巾绕在他颈间。
幕澄伸出手,整理了一下围巾边缘。
指尖不经意蹭过颈边的皮肤,很轻,带着冬天在室外特有的凉意。
许沉星呼吸倏地顿住,抵着玫瑰花的手指微僵,想错身躲开,脚底下却像是被灌了铅,一步也挪不动。
明明围巾被搭在颈间,脑袋却也跟着乱成一团。
隐隐有点发懵。
来不及开口,远处忽然响起爆竹的声响,在天空炸下一朵朵灿烂的烟花。
由河中开始,渐渐蔓延至两侧,四周都是烟花上升又炸开的声音,河面与夜空相连,铺天盖地都是绚丽绽放的璀璨烟火。
周围欢呼感叹声此起彼伏,倒计时的喊声逐渐清晰:“八,七,六”
许沉星仰头看着远处盛大绚烂的漫天花火,感受着颈间细微的薄荷气息,还有身边人明明没有任何动作,却依旧不容忽略的存在感,胸口的位置逐渐失了秩序。
完球。
心脏病又要犯了。
眼前摊开一只手,许沉星垂下眼,微怔了一瞬。
幕澄的掌心里摊着一颗浅粉色的星星糖,是他喜欢的桃子味。
倒计时进入尾声:“三,二,一!”
幕澄的声音响在耳侧。
很低,在吵闹的心跳声和铺天盖地的烟火声里却格外清晰。
“新年快乐,许沉星。”
第46章
凌晨,许家老宅。
许沉星晕乎乎走进卧室,外套都没脱,直接“啪嗒”一声把自己拍在床上。
脸颊抵着枕头愣了好一会,慢吞吞翻了个身,伸手在口袋里找手机。
手指碰到冰凉微硬的玻璃纸才滞后地想起来,花忘了还给幕澄。
他从另一边兜里掏出手机,单手捏住那朵被挤得歪了脑袋的玫瑰花,拍了张照片发给幕澄。
最闪亮的那颗星:【图片】
最闪亮的那颗星:花忘了拿走-
:送你,就当跨年礼物。
许沉星盯着那行字怔了许久,想敲字问他懂不懂送玫瑰花的含义?哪有人随便送人这么暧昧的花?
辗转片刻又放弃,担心这只是对方随口的一句客套。
毕竟花已经落在他这里,又拿不回去,与其说送,还不如说给合适。
许沉星趴在床上,低头想咬羽绒服拉链,张嘴却含住一片柔软,眼睫下垂,视线落在颈间的烟灰色羊绒围巾上。
围巾也忘了还他。
犹豫踟蹰了很久,许沉星重新按亮手机,却没再点那个简笔的兔子头像,而是戳开了秦诀的聊天页面。
带入自己怕秦诀回答不真诚,许沉星换了个问法:老秦,如果你跟洛洛一起出去玩,中途洛洛喊冷,你会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给他吗?
秦诀很快回复了过来:当然会啊。
许沉星松了口气。
看吧,果然是他想多了。
朋友之间互共享一条围巾太正常
等等。
许沉星一个急刹,倏地坐直身子,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太对。
秦诀对洛洛,好像本根不是单纯的友情。
“”
许沉星呆愣片刻,重新端起手机,不死心地给其他几个alpha同学发消息——
“如果你们和alpha朋友一起出去玩,对方觉得很冷,你们会把自己的围巾取下来让给他吗?”
手机接连震动,对面很快有了回复,许沉星却有点不敢看,迟疑了好一会,才慢吞吞划开屏幕。
孟钒:凭啥让给他,我自己冷怎么办?
地表最A:让给别人?怎么可能,我又不傻。
酸汤肥牛:不会,但我会跟他炫耀我的新围巾,哈哈哈。
许沉星:“”
沉默几秒,他不信邪地继续翻看其他人的回复。
永不挂科:肯定不会,我只会把围巾缠的更紧,以防被抢。
七里侠:除了喜欢的人,谁会把围巾这种容易沾染信息素的东西给别人。
谭元元:怎么可能,我又不是暗恋他
许沉星默默删掉最后两条回复,假装自己没看见,然后丢下手机,闷头扎进浴室,又因为忘拿睡衣和浴巾,狼狈的湿着水跑进跑出。
慌乱穿衣服时差点一脑袋顶在置物架上,单手扶了下墙才勉强站稳。
好不容易洗漱完毕,许沉星僵着身子平躺在床上,脑袋里控制不住地刮起风暴。
他和幕澄吵吵闹闹十几年,关系一直很差,虽然近段时间缓和了一些,但对方怎么也不至于会对他有别的想法。
围巾是顺手,玫瑰花是巧合,所有的一切都稀松平常。
是他想多了。
没错,就是这样。
成功说服自己后,许沉星随手拍灭卧室灯,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安然地闭上眼睛。
次日清晨。
许沉星神情呆滞地盯着房顶上的菱形吊灯,眼下泛着淡淡的青色,眸底光线暗淡,浑身上下都带着没睡饱的疲乏。
一切事物,一旦开始有了怀疑,之前被忽略掉的种种细节都会再次浮现,比电影镜头还要精确,甚至自动带上了解说和分析。
护城河边的谈心、张家宴会上的保护、明明不喜甜食,却随时带在身上的星星糖,还有医务室内,及时覆在眼睛上的手掌。
所有的一切,都变得不对劲起来。
许沉星疲惫地搓了搓脸,麻木地起床洗漱,叼着牙刷站在镜子前时,被里面那个形容枯槁、一脸呆相的人吓一跳。
匆匆刷完牙,又找冯姐要了片面膜贴上,才勉强恢复了往日的神采。
回到唐园后,心不在焉地跟唐泽拜了个年,又抱着超大的红包挤在沙发上,跟唐泽抢外公外婆视频的镜头,没等午饭上桌,脑袋一歪,缩在沙发一角睡了过去。
唐泽摇摇头,找了个枕头垫在许沉星脑袋下面,又扯过毯子给他盖好,抱着笔电坐在地毯上办公。
这一睡就是一天一夜没睁眼,头发都快被被子磨蹭的起静电了,依旧没有想要起床的迹象。
直到秦诀跑进听雨楼,把他从床上拽起来,许沉星才意识到,离跨年夜已经过去了两天。
“你这是怎么了啊,”秦诀抱着胳膊站在床沿上,“大过年的,不出去跟我们一起浪,反倒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睡懒觉,不像你风格啊。”
苏洛安站在落地窗边,刷拉一下扯开厚重的窗帘,灿烂的阳光立刻洒进屋内,将奶白色的被单染成金色。
他扭头看向依旧坐在被子里发呆的许沉星,补刀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为情所困呢。”
许沉星呼吸僵住,口条都不顺了:“谁谁谁为情所困,别胡说八道。”
“我我我,我为情所困行了吧,”秦诀推着他去洗漱,“快点的,老周组的网球局,咱们今天一定要把他们杀得片甲不留。”
许沉星挤好牙膏,一边刷牙一边口齿不清的问:“老周那边都有谁啊?”
“就董越他们啊,”秦诀说,“哦对了,还有幕澄。”
许沉星像是被呛住一样,扶着洗手台猛地咳嗽起来,脸颊都咳红了。
“小心点小心点,”秦诀伸手拍着他的背,“都几岁了,刷个牙还能呛到。”
“你说谁?”许沉星抬起头,眼睛里还含着半包咳出的泪花,“幕澄也去?”
“幕澄去有什么稀奇的吗,”秦诀斜靠在浴室门上,“你又不是不认识。”
“不是,主要我”许沉星找不出借口,只好低头漱口,等洗完脸,才再次直起身子,“我今天去不了了,你帮我跟老周说一声。”
“为什么啊,”苏洛安坐在沙发上,从手机里抬起头,“我都跟他们说了,你在洗漱,我们马上出发”
许沉星:“”
“你在哪里说的?”许沉星从浴室里探出头,心里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群里啊,”苏洛安晃了晃手机,“你没看群吗。”
“我洗漱呢,看什么群。”许沉星走到床头柜前,滑开手机,果然找到了苏洛安说的那个临时讨论组。
要命的是,幕澄也在里面,苏洛安发出那句话后,他还跟风地回了个OK的手势。
“”
许沉星收起手机,认真地说:“我半个小时候后会肚子疼,所以不能去,你们俩先去吧。”
苏洛安:“啊?”
“对了,”许沉星转身走向衣帽间,半分钟后拎着个小纸袋走出来,“把这个给幕澄。”
“什么啊,”苏洛安好奇地接过,捏在手里软软的,像是毛巾或围巾之类的东西,“新年礼物?”
“好啊,你给他准备礼物不给我们,”秦诀抗议,“有你这样做兄弟的吗?”
“不是礼物,是还他的东西,”许沉星一脑门官司地将两人推了出去,“走走走,赶紧的,一会该迟到了。”
赶走吵闹的两个人,许沉星回到浴室,在浴缸边呆坐了会,抬手拨开放水开关。
直到浴缸水满,都没回过神-
室内网球场里,苏洛安和秦诀各自拎着自己的球拍,从A区通道里走出来。
幕澄坐在休息区跟身侧的人聊天,听到脚步声视线抬起,朝通道口看去。
“怎么这么慢,”老周半仰在身后的台阶上,故意道,“你们不会是怕了吧?”
“怕你个头,”秦诀没好气地擂了他一拳,“没有阿星我也能赢你信不信?”
“对哦,阿星怎么没来?”老周随口问了一句,没注意到身侧的人听到这句话后,微偏过头,视线再次掠了过来。
“阿星不会也怕了我吧,”老周欠兮兮地说,“我网球很厉害的威名,已经传遍京圈了吗?”
“来来来,”秦诀撸了撸袖子,“先打赢我再说。”
跟在后面的苏洛安先跟其他人打了个招呼,随即将手里一直拎着的纸袋子递给坐在最边缘的幕澄:“阿星让我给你的。”
幕澄接过,垂眸看了一眼里面的东西,抬头问:“他怎么没过来?”
“阿星说,他半个小时后会肚子疼,所以来不了。”
苏洛安起太早有点犯困,这会又只顾着看秦诀跟老周掰头,没过脑子就将许沉星的话原模原样搬出来。
甚至还不忘加一句:“起床时候就怪怪的,手忙脚乱手足无措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故意躲着谁呢。”
幕澄沉默两秒,轻轻捏住手里的纸袋:“谢谢。”-
深夜,唐园听雨楼。
许沉星打开置顶的三叉戟小群,试探性地发了个转圈太阳花的表情包。
秦诀率先冒头,直接回了个问号。
【秦诀:你没睡啊,不是刚才就嚷嚷着睡吗?】
【苏洛安:是谁一局游戏没打完就说困来着,是谁?】
【许沉星:@苏洛安东西给幕澄了吗?】
【苏洛安:给了啊。】
【许沉星:他没说什么吧。】
【苏洛安:他就说谢谢。】
【许沉星:没别的了?】
【苏洛安:没了啊。】
【秦诀:大晚上的,你睡不着就是在想这个?】
【许沉星:当然不是,我主要是在帮朋友分析问题。】
苏洛安嗅到了八卦的气息,立刻问:【哪个朋友,我认识吗?】
【许沉星:哪个朋友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遇到的问题很棘手。】
【秦诀:你说说看。】
【许沉星:我这个朋友是alpha,最近他总觉得另一个alpha朋友,似乎对他好的有点过头。】
许沉星斟酌着用词:【就是,几乎越界的那种好,你们能明白吗?】
【秦诀:!!!】
【苏洛安:!!!】
【许沉星:?】
【苏洛安:没事。】
【秦诀:我们只是在感慨,你那个朋友,终于开窍了。】
【许沉星:啊?】
【苏洛安:然后呢,你朋友的问题是什么?】
【许沉星:他不确定是自己想多了,还是对方真有那个意思,总之他现在心里很乱,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来问我。】
【秦诀:原来如此。】
【苏洛安:那你知道他可能喜欢你之后,是高兴多一点,还是反感多一点?】
【许沉星:不是我,是我朋友。】
【苏洛安:我懂我懂,那你朋友知道这件事后,是高兴多一点,还是反感多一点?】
【许沉星:都有吧,反正他现在一脑袋浆糊,什么也分析不出来。】
【秦诀:都有?也有高兴吗?】
【许沉星:没有,说错了,只有惊吓,没有高兴。】
【秦诀:】
【苏洛安:】
【苏洛安:好好好,然后呢。】
【秦诀:来继续。】
【许沉星:现在的情况就是,他一时没办法面对那个朋友,甚至只是听到他的名字都会忍不住紧张,但又担心是自己想多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苏洛安:没想多。】
【秦诀:主要两个alpha在一起,或许会遇到家庭的阻力,你这边应该没事,小唐哥和外公外婆都很开明。】
【苏洛安:对方的家庭我们不太了解,但希望他能顺利搞定家里人。】
【秦诀:总之,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和洛洛都支持你。】
【苏洛安:没错。】
【许沉星:我说了,不是我,是我朋友!】
【秦诀:我懂。】
【苏洛安:我们都懂。】
许沉星气得翻了个身,重重地把脑袋埋在被子里,愤愤地想,这俩人一个只知道暗恋,另一个连恋爱都没谈过,能有什么有用的建议。
兀自生了会闷气,许沉星再次点亮手机,随手划拉了一下三叉戟里的聊天信息,视线缓缓停在某行字上,许久没挪开。
【主要两个alpha在一起,或许会遇到家庭的阻力】
两个alpha在一起。
从开始怀疑幕澄的心思到现在,许沉星问过无数人alpha对alpha表示好感的问题,丝毫没觉得哪里不对。
直到此时此刻,静谧的深夜,隔着窗帘下透过的细微光线,再去看这行字,才察觉到问题所在。
在幕澄眼里,他好像一直是Omega的身份。
细细想来,之前幕澄的每次包容忍让,好像都是他以Omega的身份骗来的。
当时只顾着好玩,又或许含了几分故意报复的成分。
毕竟他声称自己是omega,且借着性别优势故作软弱、胡乱撒娇之后,幕澄再也没像以前那样跟他处处作对,反而是无条件退让、妥协,以至于他越玩越疯,丝毫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现在才突然了悟,或许正因为这么多次的示弱、强调,才导致幕澄对他的O性别深信不疑。
所以,幕澄喜欢的不是他,而是装成Omega的他?
许沉星下意识地收紧被子,心里有点忐忑。
那发现他不是Omega之后呢,不喜欢了吗?
心里是后悔多一点?
还是生气多一点?
又或者,干脆转身就走,以后相见陌路,连个朋友都算不上?
管他呢。
许沉星咽下喉间陌生的苦涩,自己安慰自己,反正他朋友多的是,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也不少。
才不稀罕一个小小的幕澄。
打定主意后,许沉星用被子彻底将自己卷住,不再动弹。
第47章
清晨的阳光从一侧落下,一点点铺满地面,将阳台外的绿植染成了莹莹的暖色。
窗帘紧闭的室内,光线依旧昏暗,正中间的大床上凸起一个歪歪扭扭的鼓包,不算大一团,顶端隐约露出一撮浅栗色的头发。
桌上的手机屏幕倏地亮起,熟悉的手机铃声萦绕在房间内,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响着。
不知过了多久,鼓包终于有了点动静,伸出一只手在床头柜上摸了摸,抓住震动不停的手机,放在耳边接听:“喂。”
声音沙哑干涩,带着久睡未醒的茫然。
“这都几点了,”电话那头是秦诀的声音,“不是你说要一起去给阿南体检的吗,怎么还没起床。”
“我都到了好一会了,”苏洛安靠在电话边凑热闹,“你也太慢了吧。”
“知道了知道了,”许沉星含混地应了一声,“我马上就来。”
电话收线,许沉星单手握着手机,躺在被子里愣了好一会,才逐渐醒过神。
拜幕澄所赐,昨晚他又没睡好,一直在做噩梦,还一个比一个吓人。搞得他精神持续紧张,睡一觉跟打了三场恶仗一样疲惫。
最后一个梦,幕澄站在几步之外,眼神冰冷陌生,声音低沉漠然:“原来你不是Omega。”
不是质问,是平静的陈述。
许沉星张嘴,想解释,却被幕澄一句话堵了回去。
“许沉星,骗人好玩吗?”
不,不是。
他没想骗人的。
只是,他只是
许沉星一点一点僵住,心绪彻底乱了,他惊恐地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件事。
承认omega身份的是他。
披着软弱外衣占尽便宜的也是他。
一次次以性别为借口,缠着幕澄撒娇使坏的还是他。
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一手促成。
他根本无从辩解。
幕澄退后一步,目光冷得让人发慌。
许久,他淡淡地瞥开视线,转身走向黑暗。
没有一丝迟疑和留恋。
“别别走!”
许沉星挣扎了一下,想追,却怎么也拖不动脚步。
浑身跟被泥潭桎梏住一样,丝毫动弹不得,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拼命挣扎了很久,才被吵闹的手机铃声叫醒。
缓过力气后,许沉星撑着床沿坐起身,抬手揩了把脑门,手掌和头发都湿漉漉的-
作为一只体重严重超标的大型犬,阿南每隔一段时间都要去宠物医院例行体检,正因为体型过大,带它出门都成了力气活。
毕竟它要真撒起欢来,一般人还真拽不住。
三个人轮流牵狗,一路走走停停地到了宠物医院,负责招待的小姐姐拉开门,热情地俯身跟阿南打招呼:“中午好啊,阿南。”
阿南本来就不太喜欢医院,加上一路跑过来有点累,很敷衍地摇着尾巴哼唧了一声,算是对小姐姐的回应。
检查是提前预约好的,阿南直接被领进了治疗室,前台小姐姐送来几杯热饮,让他们在休息区等。
苏洛安一手捧着杯子,一手划拉着手里的屏幕,忽然啧了一声,摇头道:“我这才发现,我手机里除了吃的,剩下的全是阿南。”
“不好吗,”秦诀骄傲道,“我们阿南多帅。”
“可我这么个大好青年,手机里除了美食和狗,”苏洛安说,“总得有几张优质帅哥的照片吧。”
“要帅哥照还不简单,”秦诀大言不惭,“我跟阿星拍给你,要多少有多少。”
许沉星散漫地靠在椅背上走神,闻言心不在焉地跟着附和了一声:“昂。”
“那怎么能一样,”苏洛安晃了晃手里的手机,“你们两个虽然也是帅的,但咱们每天待在一起,再好看也该审美疲劳了吧,我男神就不一样了,怎么看都帅的惊天动地。”
“男神?”秦诀捏着咖啡勺的手指顿了顿,“你什么时候又有男神了?”
“一直都有啊,”苏洛安划拉了两下手机,将屏幕扭转过来给他看,“你看,是不是超帅。”
秦诀垂下视线看向苏洛安的手机,足足好几秒,紧绷的肩膀才悄悄松懈下来。
屏幕上是最近大火的动漫男主截图,银色的长发长袍,手握长戟侧身看着镜头,一副睥睨天下的模样。
“是挺帅。”秦诀无法否认。
“哇,我们撞男神了诶。”坐在旁边位置上,等待给狗洗澡的小姐姐无意间瞥到苏洛安的屏幕,惊喜地亮出自己的手机,“我屏保也是他!”
苏洛安立刻点头,一副迷妹模样:“对吧对吧,他真的超帅的,360度无死角。”
“尤其昨天更新的那一集里,他执着长戟从天而降的时候,简直在发光,只可惜因为救人受了重伤。”
“本来可以不受伤的,都是因为那个阿兽,”说到这里苏洛安忍不住有点生气,“明明是个战斗力超强的猛A,为了保存体力,非要假装成软弱可欺的Omega,一打架就往后躲,眼看着主角团受伤也不管不问。”
“更重要的是,还玩弄别人的感情。”
小姐姐同仇敌忾:“明知道对方因为他的Omega身份才越陷越深,还什么都不解释,被拆穿之后只说一句‘我不是故意的’,切,听上去就好茶。”
许沉星依旧靠坐在沙发上,视线却早已凝固,眸中空洞茫然,辨不出一丝情绪。
许久,他才抬起眼睫,缓慢地开口:“真的很过分吗?”
苏洛安他们已经聊完了一茬,被许沉星突如其来的话问得愣了一下:“什么?”
“没事。”许沉星掩饰地拾起手机,手指胡乱地划拉了一下。
屏幕上方忽然跳出一条信息提醒,简笔画兔子头像后跟了一行字:星星糖厂家出了新款,爆汁流心糖,要不要尝尝?
许沉星迅速按息屏幕,将手机倒扣着放在桌面上。
动作迅速的像扔掉滋着火的爆竹一样-
幕家别墅,三楼卧室里。
幕澄坐在靠窗的书桌旁,单手握着资料一角,视线却一直落在桌面的手机上。
直到屏幕自动熄灭,依旧没有收到回复。
或者说,从跨年那天开始,许沉星的信息,就再也没出现在他手机上。
片刻后,幕澄再次点亮屏幕,编辑了一条信息发出去。
收信头像是一个在舞台上吹萨克斯的剪影,昵称已经被备注代替,规规矩矩地写着张焱两个字-
元宵节当晚,许沉星在老宅陪许老爷子吃汤圆,还没来得及搜索到晚会的频道,就被秦诀和苏洛安拽走,说是去参加聚会,就在附近的芙蓉庄园,拐个弯就到。
许老爷子乐呵呵地冲许沉星摆手,嘱咐他好好玩,早点回来。
几分钟后,秦诀开着车从南园驶出,汇入前方车流,示意副驾上的苏洛安连蓝牙搜歌。
许沉星坐在后座上,兴致缺缺地瞟着车窗外呼啸而过的夜景:“不是拐个弯就到,还用得着搜歌吗。”
“时间还够,”秦诀单手扶着方向盘,“带你们俩兜一圈再过去。”
“主要世贸附近的长源街新开了一家糖葫芦,”苏洛安捧着手机说,“我想过去看看,听说可好吃了。”
听到世贸两个字,许沉星的眼皮不受控制地抽了一下,问:“张焱都叫了谁,人多吗?”
“不多,”秦诀以为他担心之前那个Rowen的问题,说,“就董越他们,其他不熟的没叫。”
许沉星状似无意:“只有董越他们吗?”
“好像是,”苏洛安傻笑,“电话是我接的,当时只想着糖葫芦和接你了,没仔细听。”
许沉星:“”
车子驶入长源街,许沉星懒得去里面逛,便接替了秦诀的位置将车停好,百无聊赖地靠在驾驶座上等两人回来。
待他们拎着吃的走近,许沉星偏头看了一眼:“买那么多,打算搞批发啊?”
“董越听说我们买糖葫芦,就在包间里问了一圈,结果大家都要,”秦诀打开后座车门坐进去,“所以就多买了点。”
许沉星大致看了一下数量:“人不少啊。”
“那可不,”苏洛安坐在副驾上,扭着身子在后面的购物袋里挑了挑,“阿星,你要纯山楂,还是果酱夹心?”
车子启动,许沉星心不在焉地执着方向盘拐出车位,没认真听:“山楂吧。”
片刻后,一支硕大的糖葫芦递了过来,苏洛安捏着棍儿:“来,咬一口。”
许沉星瞥了一眼递到鼻尖旁的糖葫芦,只好张嘴衔住一颗裹满糖浆的红果,口齿不清地说:“不吃了,开车呢。”
秦诀不甘寂寞地探着身子挤在驾驶座和副驾中间的位置:“洛洛,我也想吃。”
苏洛安转手把糖葫芦塞在自己嘴里叼住,拿眼尾瞥了他一眼:“你又不是没长手,想吃自己拿。”
秦诀:“”
二十分钟后,车子抵达芙蓉庄园,许沉星将钥匙丢给门口的服务生,慢吞吞地跟在秦诀和苏洛安身后往里走。
经过花廊时略有些不自在地抿了抿唇,总觉得刚才吃糖葫芦的时候嘴没擦干净。
张焱选的是走廊尽头最大的包间,除了喝酒聊天的正厅,还带了一个超大的露台。夏天坐在星空下看夜景还不错,只可惜现在天气太冷,露台上无人赏光。
所有人都聚集在正厅里,头顶光线很足,以至于许沉星一进门就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幕澄。
他穿了一件月白色的针织衫,因为玩骰子的缘故,衣袖挽至手肘处,露出结实流畅的小臂,镜框松松地搭在鼻梁上,略薄的眼皮微垂,唇边微翘起一抹浅淡的弧度。
听到动静抬眼看过来,微顿了一下,眼底缓缓漫上一层笑意。
许沉星脚底下一滞,忽然有点不想往前走了。
“阿星,你们可算来了,”董越捏着酒杯坐在沙发上看过来,“刚才还聊起你,张焱非说你是Omega,还跟我打赌,来,你跟他说,你到底是Omega还是alpha。”
张焱也有点糊涂了:“我记得阿星当时说的是Omega嘛。”
许沉星挪开视线,看向旁边一脸迷糊的张焱,垂在身侧的手指悄悄捏了一下,缓慢开口:“抱歉,那天跟洛洛打赌赢了,赌约就是装成Omega陪老秦参加宴会。”
是说给张焱,也是说给幕澄,虽是玩笑语气,但每个字都很认真:“对不起,我骗了你。”
“没关系没关系,”张焱立刻站起身,脸上的笑意腼腆,“原来是赌约,我说怎么会有这么高的Omega。”
他伸出手虚比了一下:“比我还高出几厘米。”
董越的关注点更奇怪:“赌赢了?然后你装Omega?哈哈哈哈你们这么会玩的吗?”
“怎么,不行啊,”苏洛安拎着购物袋分发糖葫芦,理直气壮地说,“我输了,还拿到了演唱会门票呢,你羡慕吗?”
几个人嘻嘻哈哈一通,迅速将苏洛安带来的糖葫芦瓜分完毕,没有人再去纠结许沉星的性别问题,话题也再次回到了现场的骰子上。
许沉星悄悄松了口气,选了个离幕澄最远的位置坐下,自始至终都没瞥过去一寸视线。
想知道对方的反应,但又有点不敢看。
心虚地抿了口酒,假装认真地看身边的人玩骰子,视线却一直乱瞟,一看就不专心。
秦诀握着酒杯坐过来:“怎么了,不舒服?”
“没,”许沉星垂着眼睫往旁边掠了一眼,小声说,“你帮我看一下,幕澄有没有往这边看?”
秦诀扭头看了一眼,回答:“没有。”
许沉星低头转了转指间的酒杯,又问:“现在呢,没看过来吧?”
秦诀好笑地抱着胳膊看他:“要不我帮你把他叫过来,你离近点,自己看?”
“别,”许沉星立刻拽住秦诀的胳膊,“谁要看他,我就随便问问,随便问问。”
“喔,”秦诀点头,“随便问问人家有没有在看你嘛,我懂。”
许沉星:“”
“你们俩到底怎么回事,”秦诀伸手从果盘里拈了颗无花果,“都好几天了,怎么还别扭着?”
许沉星怔了一下:“什么?”
“你说你,从小到大拒绝了那么多人的告白,个个干净利落,”秦诀将手肘抵在膝盖上,“怎么到了幕澄这儿,这么墨迹。”
许沉星彻底呆住,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在说什么?”
秦诀曲起手指摸了摸下巴:“不是因为幕澄?难道除了他,还有别的alpha跟你表白吗?”
“没表白,”许沉星讷讷地纠正,顿了两秒,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我说的那个人是幕澄啊?”
“你这么迟钝都能察觉到不对,我这个旁观者再看不清,不真成傻子了。”
许沉星:“”
说谁迟钝呢。
“如果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再给自己一点时间,慢慢想,总能想清楚自己要的究竟是什么。”
秦诀咬了口手里的果子,慢吞吞地说:“我想,幕澄应该也不会太急于知道你心里的那个答案,所以没必要把自己弄得那么紧张。”
许沉星曲起拇指按了按僵硬的手指骨节,问:“你怎么知道,幕澄不急于知道答案。”
“暗恋本来就是一件考验耐心的事,”秦诀咽下嘴里的东西,平淡地说,“既然他已经等了那么多年,又怎么会急于眼前这一时。”
第48章
包间内乐声吵闹,灯光纷杂,两个喝多了的alpha互相搂着肩膀坐在点歌机前,扯着嗓子唱“朋友一生一起走”。
调子一路从京都跑到了北川,嚎半天没一句顺溜词。
“这么干玩没意思啊,”董越提议道,“要不我们玩真心话大冒险吧,这边刚好有配套的卡牌。”
其他人迅速响应,纷纷朝包间内最大的发光茶几靠拢,骰盅纸牌一推,几下便将桌面整理干净。
许沉星也跟起身,稀里糊涂坐稳后,才发现身边的人是幕澄。
幕澄的肩膀很宽,头顶的射灯擦着他的肩落在许沉星身上,带着一股不太明显的压迫感。
许沉星不动声色地放轻呼吸,垂手捏住自己的酒杯,耷着眉眼啜了一口。
假装坐在旁边的是一个不太熟的朋友。
“那第一把就我来抽吧,”董越找了支喝光的空瓶搁在桌面上,单手一拧,瓶身飞速转动起来,“看看能抽到谁呢。”
空瓶在桌面上转了七八秒,速度才逐渐慢下来,停下的时候,瓶口对准坐在拐角处的张焱。
周围立刻爆发出一阵看热闹的哄笑:“来来来,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选一个,选一个!”
“我选大冒险,”张焱喝得有点多,脸颊两边红红的,看上去有点滑稽,“我让幕澄帮我抽,你们别想欺负我。”
幕澄依言起身,从大冒险的卡牌里随便抽了一张。
董越立刻凑过去,大声念着上面的字:“和你左边的人亲吻十五秒左边,哈哈哈是洛洛,你是喝还是亲?”
秦诀手里一抖,酒洒了一半,几乎立刻从沙发上弹起来:“不行”
许沉星伸出手,将突兀站起来的人重新薅了回去。
秦诀被迫坐稳,不过两秒,脑袋便清醒了过来。
这群人虽然偶尔玩得疯,但心里都留有分寸,苏洛安是他们中唯一的小beta,又是和多数人一起长大的玩伴,他们自然不会玩的太过。
但如果这个时候有人站住来大张旗鼓地反对,反而会让气氛尴尬,不如安静地等着,真到了最后一步,再插手去管也不迟。
秦诀缓缓吐了口气,掩饰性地端起面前的酒杯。
苏洛安正用手机回家里的信息,听到自己的名字抬起头:“啊?我怎么了?”
“张焱抽到的大冒险,是要跟你亲吻十五秒!”坐在另一边的董越大笑着解释道。
“行了行了别闹了,我肯定得喝啊,”张焱接过酒杯,冲笑翻了的董越说,“你别得意,我等会转到你,抽一个比这个还难的牌给你!”
“哈哈哈你转到我再说吧。”
张焱喝光了杯子里的酒,单手撑在桌面上扶住酒瓶用力一拨,空瓶转了好一会才停下,这一次斜斜地对着张焱旁边的幕澄。
“我去,好险,”张焱扶了扶胸口,“差点以为又转到了我自己。”
“来来来,幕澄选一个,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幕澄握着半杯酒靠在沙发软背上,闻言顿了片刻,说:“真心话吧。”
董越帮他抽了张牌,立刻翻过来看着上面的字:“如果在场的人必须选一个,谁是你的理想型,哇这个问题好,来说说,你选谁当老婆!”
许沉星脊背悄悄绷紧,捏着酒杯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杯壁,掌心微湿,手指也跟着打滑。
在场的人除了苏洛安都是alpha,正因为这样,大家才更好奇幕澄会怎么选。
旁边甚至有人开始起哄:“哇,会选谁啊,不会是我吧。”
“要选也肯定选我,毕竟大家都说我长得好看哈哈哈。”
“你可去一边吧,再好看还能比得过阿星,要我说,真要选,还是阿星最合适,至少看上去赏心悦目。”
许沉星本能地想反驳,一张嘴却被半口酒呛在喉间,他低头将手撑在膝上,半掩着鼻尖拼命地咳着。
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慌乱无措。
仿佛谁再敢提一句他的名字,他都能在地上刨出一个洞,毫不犹豫把自己塞进去。
幕澄抬手轻轻顺了顺许沉星的后背,另一只手接过董越手里的纸牌,用两根手指压在桌面上,说:“我选喝酒吧。”
许沉星渐渐止住咳嗽,不自觉松了口气。
众人没得到想要的答案,失望地唏嘘一声,但也只好调转视线,将矛头对准下一个被抽到的人。
许沉星慢吞吞地站起身,跟另一边的秦诀交代了一声,退出人群,不动声色地拐向一侧的大露台。
拉开玻璃门,裹着寒气的冷风立刻迎面扑来,差点将许沉星逼回去,他迅速带上门,捏着没吃完的半根糖葫芦坐在露台的观景沙发上。
忘了拿外套,不过他也没打算在这里久留,出来一趟是权宜之计,也是单纯的想透口气。
再回去的时候,就可以随便找个位置坐下,至少不能再挨着幕澄。
不然真能闹出心脏病来。
周围没人,他毫无形象地瘫在沙发靠背上,拿掉糖葫芦外面的包装纸,张嘴叼了颗山楂果。
思绪乱如钢丝球,不光毫无头绪,一按还扎手。
一会担心幕澄没听懂他刚才的坦白,万一还是坚持相信他是Omega怎么办;一会又怀疑自己为什么会被喜欢,明明脾气差又惹人嫌,全身上下都数不出几个优点。
脑袋里的小人正跟那团钢丝球殊死搏斗之际,露台上的门再次被推开,许沉星本能扭脸看过去,倏地怔住。
幕澄抱着一件黑色的羽绒服停在玻璃门前,视线寻到许沉星之后,回手门带好,缓步走了过来。
许沉星囫囵着咽下嘴里的果子,呆呆地看着走近的人,想开口,一时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衣服穿好,”幕澄将外套抖开,搭在许沉星身上,“外面冷,小心着凉。”
许沉星低头瞟了眼盖在身上的外套,这才意识到他从刚才起就一直保持着半躺在沙发上的姿势,腰都没直一下。
实在是有点不好看。
他轻咳一声,不动声色地坐正,顺手将外套穿好,没话找话道:“你怎么过来了。”
幕澄应了一声,俯身坐在许沉星身边的位置上:“出来透透气,顺便看星星。”
许沉星抬头看了一眼,黑蓝色的夜空一望无际,四处都乌沉沉的,周遭只有零星几颗星,还不怎么闪,有什么好看的。
“你呢,”幕澄侧眸看过来,“外面那么冷,怎么出来了。”
“我也看星星,”许沉星把手藏在外套袖子里,露出半截指尖和只剩下两颗红果的糖葫芦,“我从小就喜欢看星星。”
他低头咬了半颗果子,视线悄悄往旁边瞥了一下,又快速收回,想再次强调自己是alpha不是Omega,话到嘴边,忽然想起另一件更重要的事。
这些天所有的纠结和拧巴,都只是他个人的猜测,幕澄好像从来没有亲口说过喜欢他。
连隐晦的暗示都没有。
许沉星咀嚼的动作缓缓停下,一颗心悄无声息地沉落下去,脑海里不合时宜地跳出很久之前看过人生三大错觉——
有人叫我、手机在响,还有,他喜欢我。
如果幕澄真的没有喜欢他,如果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他的臆想,那
“我也是。”
幕澄忽然开口,打断了许沉星纷乱的思绪。
“嗯?”许沉星抬头,眼底的失落和茫然还未消散。
“我喜欢星星,”幕澄侧身看着他,抬起手指轻轻揩过许沉星的唇角,蹭掉一抹残留的糖渣,语气自然地将后半句话补齐,“也喜欢你。”
“”
许沉星怔了两秒,倏地瞪大眼睛:“你你说什么?”
“我喜欢你,”幕澄垂眼看着他,语气认真缓慢,“不是朋友之间的喜欢,是对你有非分之想的那种喜欢。”
“非”许沉星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他仓促地别开视线,“怎,怎么忽然说起这个。”
“嗯,”幕澄收回手,“就是觉得,是时候让你知道我的心思了。”
许沉星讷讷开口:“可是我”
“我没想现在就要答案,只是想告诉你,”幕澄说,“我准备开始追你了。”
“追”
许沉星无意识地攥紧手里的山楂棍儿,胸口的位置死而复生,重新开始跳动,且有越来越快,摁都摁不住的架势。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从一团乱的脑袋里捋出一条思路:“我不是Omega,之前说的那些话,都是骗你的。”
越说声音越低,最后一句,在冬天的晚风里几乎轻不可闻。
幕澄:“我知道。”
许沉星抬起头:“你知道?”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性别分化和第一次易感期,我都在你身边,”幕澄弯了弯唇角,“当然知道你真实的性别。”
许沉星抿了下唇,用力吞掉一口空气。
他分化的时候幕澄在身边吗,他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还有第一次易感期
不对,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幕澄知道他的alpha身份。
一直都知道。
那他之前在他面前,又是撒娇拽袖子又是无赖耍心机的,到底是在干嘛啊!
许沉星抓了抓手里快被捏弯了的山楂棍儿,忍不住瞥了他一眼:“那,那你怎么不提醒我一下。”
幕澄垂下视线,唇边抿出一抹浅淡却愉悦的笑:“我还挺喜欢的。”
喜欢被他拽袖子。
更喜欢看他眼底藏着亮晶晶的笑意使坏。
许沉星生机盎然、灵动鲜活的一面,总让人移不开视线。
“喜欢什么?”许沉星呆了一下。
“喜欢你。”幕澄说。
许沉星再次噎住,半晌,才从喉间挤出几个字:“知道我是alpha,你还”
“还是喜欢,”幕澄说,“不管你是什么性别,都没有办法改变我喜欢你这个事实。”
许沉星彻底僵在沙发上,幕澄每说一次喜欢,他的脸颊就热一寸,最后实在忍不住,出声阻止道:“你,你怎么能把那两个字,一直挂在嘴边。”
“抱歉,可能是因为憋的时间太久。”
“所以忍不住想让你知道,我喜欢你,但仅仅是喜欢你,没想逼你给我一个答案。所以,别再躲着我了,好吗?”
许沉星无意识地咬了咬下唇,瞳底惶然无措,胸口的位置越跳越乱,脑袋里像是被浆糊缠住一样,理不出一点头绪。
“我”他微微张开唇,还没来得及吐出一句完整的话,便被倏然拉开的玻璃门打断。
“原来你们在这!”
露台入口处不知何时挤进一群高大的身影,董越走在最前面,两只手各拿了一支酒杯,脚底不稳地走过来:“我就知道你们俩肯定躲起来了,来来来,躲酒的罚酒三杯,你们俩谁也逃不了!”
张焱紧随其后,走一半差点被董越绊倒:“对,谁也逃不了!”
许沉星呼吸一僵,立刻倾身往后挪了一下。
和幕澄拉开了一点距离。
幕澄顿了一下,缓缓坐正。
片刻,扭头看向推搡笑闹的一群人:“你们不冷吗?”
或许是在室外待的太久,话说出口的时候,嗓子里跟含了冰一样。
董越顶着张喝红了的脸说:“不冷啊,都喝热了哈哈哈哈欸,阿星,你也热吗,怎么脸这么红?”
许沉星面无表情地抱着手臂靠在沙发上:“热,我现在热的想打人。”
秦诀这才从人群后挤过来,跟护崽儿的母鸡一样招呼众人:“走了走了,回房间去,一个个都穿那么薄,是想感冒吗?”
“阿星幕澄,你们还愣着干嘛,”张焱还不忘叫人,“走走走,进去喝酒”
“不管他们,咱们先回去,”苏洛安拽着后面几个人往回走,“走了,走了,外面齁冷的。”
过程中,还不忘忙里偷闲地往许沉星的方向瞟了一眼,眼底幸灾乐祸的笑意还没来得及收回去。
“”
许沉星咬掉最后一颗糖葫芦,拎着空了的小棍站起身,跟在人群后走向玻璃门。
“阿星,”幕澄在身后开口,“等一下。”
露台上的门被走在最后面的苏洛安随手带上,周围再次陷入安静。
“干嘛。”
许沉星捏紧垂在身侧的手指,肩膀不受控制地绷紧。
幕澄停在他身边,抬手将粘在许沉星头发上的一片枯叶取下,然后规矩地收回手,揣回大衣口袋里:“没事了,走吧。”
许沉星悄悄松了口气,脸上依旧绷着:“哦。”
第49章
元宵节当天,唐园主楼。
唐泽坐在书房的电脑后,手里握着几张写满数据的资料,指尖时不时翻着页。
“这还在假期里呢,”许沉星窝在一侧的沙发里,手里抱着个笔电帮忙传文件,“您真不考虑给自己放个假吗?”
唐泽握住笔,在手里的资料上标注了一下:“这不是在放假吗?”
许沉星:“您所谓的放假,就是把办公室搬家里来,换个地方工作吗?”
唐泽从电脑上方掠了他一眼:“累了?”
“没有,”许沉星狗腿地说,“主要有点心疼,不忍心看你假期还那么辛苦。”
“臭小子,”唐泽靠在椅背上按了按眉心,“累了就休息一下,正好带你出去玩一圈。”
许沉星立刻坐直身子:“去哪玩?”
“游乐场。”
“怎么又是游乐场啊,”许沉星忍不住嘟囔,“我都多大了,您怎么还老想着带我去游乐场玩。”
唐泽随手丢给他一份报告:“那你想去哪?”
“现在是冬天,滑雪场、冰雪大世界,哪都行啊,”他扬手接住唐泽扔过来的文件,看了一眼,“这是什么?”
“游乐场下半年的市场调查,”作为京都星辉游乐场的CEO,唐泽选择用事实说话,“其中,18岁以上的游客占总比的百分之60,所以你这个年纪去游乐场,没什么稀奇。”
“那也架不住天天玩啊,”许沉星翻着手里的调查表,“都十几年了,就算经常有新加项目,也早就玩腻了。”
总门铃在响,许沉星跳下沙发:“谁来了,我去瞧瞧。”
唐泽慢吞吞从转椅上起身,走到沙发前拢了拢被许沉星丢下的文件,暗自嘀咕:“这么快就玩腻了,冰雪大世界倒也不是不行。”
“舅舅,是品牌方来送东西了!”许沉星在楼下喊。
唐泽放下文件走出去,矜贵冷淡地纠正:“叫哥。”
“”
许沉星只好改口:“小唐哥,你买了什么啊?”
“两块表。”
唐泽走到客厅里,从托着东西的经纪手里接过其中一个礼品袋,随手丢给身后的人:“这个是你的。”
当季最新款的运动手表,深蓝色表盘搭配耀眼的星空图案,表圈带着38颗碎钻,科技感十足,很适合年轻人带。
许沉星抱着礼盒笑的眉眼弯弯:“谢谢小唐哥,这是元宵节礼物吗?”
“这是让你少烦我的礼物。”
唐泽拆开另一个礼品盒,是一块黑色系经典款手表,复古雅致的设计,高贵中透着低调沉稳,和唐泽的风格很搭。
只不过——
“这款是细表带,和你手上的还是同一个系列,”许沉星凑过来,八卦地问,“送谁的啊?”
“合作方有人过生日,”唐泽含糊其辞,合上盖子重新放回托盘上,朝送货的经纪道,“辛苦了,先放这儿吧。”
“好的唐先生,”
穿着西装的经纪示意身后的人将东西放在一侧的实木茶几上,尽职地介绍道:“除了您定的两款手表,还有总部送您的元旦礼物,是两款围巾和几款香水,都在这里了,请您过目。”
“谢谢。”
送走品牌方的人后,许沉星跟在唐泽身后上楼,明显不太相信他刚才的说辞:“真的只是送给合作方的礼物?”
唐泽拐进衣帽间换衣服,随手将领带抽出来丢在许沉星身上:“不然呢。”
“这种事不都是小秦哥去做,”许沉星接住领带握在手里,“还用得着你亲自选。”
“这几天刚好有空,”唐泽瞥了他一眼,“还不去换衣服,不想出去了?”
“去,怎么不去,”许沉星立刻说,“虽然游乐场玩腻了,但总比在家待着强。”-
半小时后,京都游乐场内。
许沉星站在巨型雕塑前,看着远远走近的几位园区负责人,后知后觉地说:“您是带我来玩,还是来工作的啊。”
唐泽毫不温柔地替他将羽绒服拉链拉好:“都有。”
“我就知道,”许沉星将手揣在外套兜里嘀咕,“你肯定不会浪费一秒钟的工作时间。”
唐泽简单交代了几句工作,很快做了总结:“那先这样,你们去忙,我陪孩子玩会。”
待身边的人走后,他扭头看向身侧的人:“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许沉星立刻呲牙微笑:“没有,就说我舅舅好像又帅了一点。”
唐泽冷哼一声,纠正:“叫哥。”
许沉星从善如流:“小唐哥,我想要星星气球。”
“几岁了,还要气球。”
五分钟后,许沉星举起手机,拍了一张蓝色星星气球的照片,发在朋友圈。
配文:大家元宵节快乐啊。
下面很快冒出一串回复——
苏洛安:这背景是游乐场,小唐哥带你去玩了?
秦诀:羡慕,我还在公司活动现场,被我爸拽来当苦力了。
董越:这手好看,啧啧。
许沉星翻了下评论,随便捡了几条回复,把气球勾在手指上系了个结,拽着唐泽去玩大摆锤。
玩完所有想玩的项目,唐泽两腿发软地站在围栏边,单手撑在一侧微微喘了口气,一脸冷漠地说:“我去处理一下工作,接下来自己玩。”
“前面有冰淇淋,”许沉星明显还在兴奋,“你要不要吃完再去?”
“这么冷的天吃什么冰淇淋,”唐泽稳住身形,云淡风轻地摆了摆手,“随你吧,我先走了。”
“那我自己去买。”许沉星薅着个星星气球,脚步轻快地朝前面的摊位走去。
“不许多吃。”唐泽在身后嘱咐。
“知道啦。”
许沉星一手拿着甜筒,一手执着小勺,漫无目的地在人群里溜达,视线瞟过某处,微顿了一下。
两秒钟后,他退后一步,斜靠在一侧的七彩灯柱上,慢条斯理地往嘴里送了勺冰淇淋。
不远处的旋转木马前,一个带着奶白色毛绒帽,留着长卷发的Omega女生拦住前面的alpha,抬着胳膊递出自己的手机:“你好,可以给我一个你的联系方式吗?”
女生妆容精致,侧脸非常漂亮,唇边带着一抹自信的微笑,似乎对要到对方的联系方式势在必得。
幕澄退后半步,和女生拉开了一点距离:“抱歉,我没带手机。”
这算是委婉的拒绝,但女生却仍不愿放弃:“没关系,我先给你我的联系方式,等你想通了,或者找到了自己的手机,可以随时打给我。”
说着女生从包包里抽出纸笔,快速写了一行字塞在幕澄手里:“记得给我打电话哦。”
女生退后一步,朝幕澄扬了扬手:“那我先走了,有机会再见!”
幕澄停在原地,垂眸瞟了一眼手里那张明黄色的便签纸,眸光微抬,落在某个熟悉的背影上。
他快走两步追上去,保持着与许沉星并肩的速度:“好巧,一个人来的吗?”
许沉星面无表情地咬了口冰淇淋,语气比手里的甜筒还凉:“关你什么事。”
“来了多久了,”幕澄侧身避开一群结队走来的游客,问,“大摆锤玩过了吗?”
许沉星瞥了一眼幕澄的右手,手指缝隙间隐约能看到一点浅浅的黄色。
是那张写着Omega女生联系方式的便签纸。
许沉星烦躁地挪开视线:“你老跟着我干嘛。”
幕澄弯了弯唇,声音浅淡:“不是说了,准备追你。”
许沉星哽了一下:“谁要你追。”
幕澄从口袋里掏出纸巾,轻轻蹭了蹭许沉星的嘴角,揩净粘在腮边的一抹奶油,连带着那张便签纸一起,扔进了一侧的垃圾桶。
他收回手放在外套口袋里,低声开口:“对方是女孩子,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递联系方式,我不好不接。”
许沉星抿了抿唇,想说你说这个干嘛,我又不好奇,可憋了半天,只从喉间挤出一个字:“哦。”
再往前是失物招领处,一对ao情侣拿着个黑色的皮夹递给工作人员:“这是我们在台阶那里捡到的,你们广播一下,看是不是周围游客丢的。”
“好的,谢谢您的帮助,我会想办法尽快联系失主。”
“这个钱包,看上去有点眼熟。”许沉星停住脚步。
“是您丢失的吗,里面有您的身”工作人员转向许沉星,看清人后怔了一下,“小许总,这是你的钱包吗?”
失物招领台的管理员是这里的老员工,知道许沉星的身份,见他发问,本能地想把钱包递出去。
“不是我的,”许沉星说,“但是这个款式,和我舅舅的一样。”
某品牌的限量款黑色,暗底皮质花纹,边角印着一个素净的金属logo,和唐泽常用的那款一样。
“那有可能,”管理员说,“唐总刚才还从这里经过。”
“既然是认识的人,要不打开检查一下吧,”alpha提议,“里面应该有能证明身份的东西。”
管理员依言打开钱包,愣了两秒,抬头看向许沉星:“这个照片里的人,是你吗?”
许沉星将剩下的一截脆筒塞嘴里,咔吧几下嚼碎,抬手接过钱包:“我看看。”
钱包透明夹层里放着一张两寸的证件照,因为时间久远边角微微泛黄,照片里七岁的许沉星穿着一年级校服,冲镜头露出缺了一颗的门牙,笑的格外灿烂。
许沉星“啪”的一声合上钱包,耳朵尖泛起一丝不明显的绯色:“不用看了,是我舅舅的。”
面上不动声色,脑袋里的小人却在疯狂撞墙。
他怎么忘了,唐泽钱包里的这张照片,是他几次想要抽出来丢掉,但都没能成功的黑历史。
被管理员看到也就罢了,还被身边的幕澄看个正着。
许沉星警惕地侧过脸,果然在幕澄唇边捕捉到了一抹还没来得及压下去的笑意。
“你笑什么?”他板着脸问。
“没,”幕澄抿了下唇,掩住翘起的弧度,“没笑。”
许沉星冷哼一声,握着钱包示意管理员:“那我先拿着吧,一会我给他就行。”
“不再确认一下了吗,”alpha男生有点怀疑,“你刚才只看了一眼,也没有确认身份证之类的东西,就这样拿走是不是不太好”
“没关系吧,”alpha身边的Omega拽了他一下,“不是已经看过照片了吗?”
许沉星顿了顿,只好用拇指掩着照片再次打开钱包:“我舅舅叫唐泽,这里面应该有他的身份证,我找一下。”
“好。”alpha这才点头。
许沉星按着照片翻了翻,没找到身份证,却从他的证件照后面抽出另一张略小一些的照片。
看清里面的人时,不止许沉星,连身边的幕澄都跟着怔了一下。
照片应该是从某张合影上裁下来的,边角不太规则,依稀能看到旁边人的半个肩膀。
穿着纯黑西装的人抬眸看着屏幕,乌黑的眼底沉静清隽,秀气的鼻梁高挺,微薄的唇微抿着,看上去有点严肃。
是幕澄的哥哥,幕允。
许沉星捏紧照片一角,即便心里已经确认,还是忍不住小声跟身边的人求证:“这个,是幕允哥吗?”
幕澄:“是。”
“”
旁边的alpha催促:“找到身份证了吗?”
许沉星这才回过神,匆匆把照片塞回去,再次翻找一下,总算找到了一张唐泽的名片:“你看一下,这是我舅舅的名片,唐泽。”
“那应该就没错了,”alpha点头,“你拿回去吧。”
许沉星松了口气:“谢谢。”
揣着钱包走了好一会,许沉星才扭头看向身侧同样沉默的人:“你说,一个alpha,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才会把另一个人的照片放在钱包里啊?”
幕澄顿了两秒:“我爸身上放着的,我们家的合影,我爷爷钱包里,是我奶奶生前的照片。”
一言以蔽之,能被藏在钱包里,随时带在身上,至少也应该是被看重或者珍视的人。
“可是,”许沉星还是难以相信,“可是我舅舅和幕允哥一向合不来,几乎见面必吵,他怎么可能”
话没说完,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他跟幕澄好像也是这样,从小学一路吵到大学,期间还打架无数次,最后不一样莫名其妙看对了眼
不对,许沉星及时止住思路,是幕澄单方面喜欢,他才没有看对眼。
许沉星摒弃掉那些奇奇怪怪的念头,转而想起另一件事:“幕允哥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幕澄顿了两秒,回答:“二十六号,就是下周一。”
“那就没错了。”
许沉星停住脚步,侧身坐在路边的休息椅上:“我舅舅准备了一款手表,和他手上的是同款,我问他他还说是给合作方的礼物我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毕竟他就没听说过谁给合作方送礼物,会暗戳戳搞一个和自己一样的情侣款。
“别想了,”幕澄将手掌伸到许沉星面前,递出一颗新包装的星星糖,“大人的事,让他们自己处理吧。”
许沉星垂眸瞥了一眼,接过糖拆开含在嘴里:“怎么能不想,我舅舅那个大直男,根本不会追人,要不也不会这么久了一点进展都没有欸,这糖口味变了?”
“嗯,”幕澄坐在许沉星身边,“之前跟你说过的,星星糖新品,爆浆流心糖,本来打算昨晚就给你,但是后来太紧张,给忘了。”
至于为什么会紧张,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许沉星别扭地瞥开视线,冷哼一声:“你还会紧张,看起来不挺牛的吗。”
“装的,”幕澄老实地说,“告白之前,一个人在房间里练了很久。”
可惜最后全忘了,那些精心准备的表白话术统统没派上用场,连星星糖都忘了拿出来,一直蜷着的掌心布满细汗,嘴上更是毫无头绪,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不过还好,至少最后的结果不算太糟。
“”许沉星站起身往前走,选择暂时性耳聋,“前面有爆米花,你要不要?”
幕澄弯了弯唇:“好。”
“焦糖还是奶油?”许沉星又问。
“焦糖吧。”
许沉星买了两份焦糖爆米花,将其中一份递到幕澄面前,又把话题绕了回去:“那你看过幕允哥的钱包吗,里面有没有放照片什么的。”
即便可能性微乎其微,许沉星也希望幕允身边的某个角落里,也藏着一张唐泽的照片。
这样的话,唐泽也多一丝希望能追到他喜欢的人。
“没有,”幕澄说,“我哥不习惯带照片。”
“哦,”许沉星失望地啃了颗爆米花,片刻又问,“那你呢,钱包里有照片吗?”
幕澄捧着爆米花垂下眼:“没。”
许沉星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偏着脑袋追问:“真的没有吗?”
幕澄再次避开许沉星的视线:“没有。”
许沉星狐疑地摸了摸下巴,朝他伸出手:“我看看你的钱包。”
幕澄微不可查地滑动了一下喉结,犹豫片刻,还是从大衣口袋里掏出钱夹,递了过去。
许沉星随手把爆米花塞到幕澄怀里,接过黑色的皮夹打开——
里面的确没有照片,但透明夹层里却塞了一张泛着浅黄的白纸,上面被人用铅笔画了一只简笔的兔子。
因为时间久远,铅笔颜色已经变淡,但好在画被保护的很好,所以依旧能看清小兔子圆乎乎的模样。
“是你头像那只兔子,连边角的折痕都一样,欸,右下角好像有字”许沉星伸出手,拽住纸张一角,将画往上提了一下。
“别”幕澄想要阻止,却已经晚了。
少了黑色皮质边框的遮挡,画纸上的字迹完全暴露在透明夹层下,是一行规整的铅笔字,被人认真写上了自己的名字和班级——
五年级七班,许沉星。
许沉星僵了一下,抬头:“这,这是我画的?”
幕澄快速别开视线,喉间轻唔了一声,算是回答。
许沉星全无印象:“那怎么会在你这里?”
“之前打架的时候,”幕澄含糊地说,“你拿用过的画本丢我,里面就有这张画。”
只是随手砸人的画本,却被小心保存了这么久,甚至用做头像好几年,至今仍被藏在钱夹里
许沉星越想脑袋越热,舌头都捋不直了:“所,所以,你那个时候,就有那样的心思了?!”
幕澄抿了下唇,没否认。
“你,”许沉星顶着张红透了的脸骂人,“你不要脸!”
语毕,不顾对方的反应,转身就走。
刚跑两步又退回来,别扭地把钱包丢回去,又拽走了自己的那份爆米花,才再次跑开。
第50章
许沉星往嘴里塞了一大把爆米花,把两腮撑得鼓鼓的,才觉得脸上的热度褪去几分。
他停在园区鬼屋前,挑衅地瞥了一眼身侧的人:“敢不敢进去?”
鬼屋去年夏末才建造完成,正式营业还不到半年,许沉星也没进去过,但看过不少之前游客留下的问答卷,其中恐怖程度的评价,多数都在四星以上。
可见,里面也不是只有花架子。
幕澄:“可以。”
许沉星朝鬼屋的方向抬抬下巴:“走。”
幕澄走在许沉星身边,问:“那如果我怕的话,能偶尔牵一下你的手吗?”
“”
“手不想要的话,”许沉星面无表情地嚼了颗爆米花,“我倒是可以替你剁了。”
“阿星幕澄!”身侧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真是你们啊,我还以为看错了呢。”
不远处的奶茶店门口,乌泱泱挤了一群男生。
为首的是昨晚喝高了,脸上酒气还未散尽的董越,身边除了张焱之外,还站了两个嘬着奶茶一脸看好戏的人。
“你们怎么在这?”许沉星愣了一下。
“这不是看了你朋友圈,知道你在,”张焱说,“本来打算逛逛看能不能跟你偶遇,结果先遇到了老秦跟洛洛。”
苏洛安将手肘搭在秦诀的肩膀上,歪着脑袋笑眯眯地跟两个人打招呼:“嗨~”
秦诀挑眉:“好巧,你们也是遇上的吗?”
不会是约好的吧?
许沉星没听懂两个好友的调侃,老实地点了下头:“刚遇上。”
张焱挺高兴地说:“那我们有缘分啊,那么大一游乐场,咱们居然都能遇见。”
秦诀给许沉星要了杯焦糖珍珠奶茶,又扭头问:“幕澄喝什么?”
幕澄站在许沉星身侧,手里捧着个同款爆米花桶,跟他周身的气质都不太搭,抬起视线看人的时候,眼底若有似无的笑意已经消失,只剩下疏离的客气:“柠檬水吧,谢谢。”
许沉星瞥了身侧的人一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幕澄玩的兴致忽然没那么高了。
“你们准备玩什么啊,”苏洛安扭头往他们身后看了一眼,“鬼屋吗?”
“我们也正打算去鬼屋呢,”董越立刻说,“据说这里的密室逃脱贼刺激。”
“那一起吧,”秦诀说完顿了一下,故意问,“可以吗?”
苏洛安跟着帮腔:“不打扰吧?”
两个人同时嘿嘿一声,笑的意味深长。
看上去欠兮兮的。
带着扰乱兄弟约会那股蔫坏的劲儿。
许沉星:“”
这俩发什么神经呢。
张焱理所当然地说:“遇都遇上了,肯定要一起啊。”
“对啊,本来就打算碰不到就给阿星打电话的嘛,”董越说,“这还省的专门找了呢。”
秦诀大手一挥,一锤定音:“那走吧,排队去。”
鬼屋有密室跟鬼屋两个选项,一行人略过鬼屋,直奔密室逃脱,想玩的几个主题都被占着,几个人只好选择了暂时空出来、难度评分四颗星,恐怖评分五颗星的地狱级主题——医院惊魂。
不管心里怕不怕,至少选主题的时候,眼神一个比一个坚定,谁也没犹豫。
主题场景需要恢复,NPC需要就位,短暂的等待时间里,许沉星咬着吸管靠在墙上等,一杯奶茶喝完,才逐渐意识到不对劲。
这么多人在,等会是不是不能牵手了。
许沉星的视线不自觉往身侧飘,没等落在幕澄身上,先被另一个忽然靠过来的身影挡住。
“阿星,”张焱小声地说,“你要是怕的话,等会可以拽着我。”
许沉星没听清:“什么?”
张焱拍拍胸脯:“我可以保护你。”
虽然已经知道许沉星和他一样是alpha,但omega的固有印象已经形成,加上许沉星肤色偏白,眸底清澈,颊边还挂着两个浅浅的梨涡,看上去又甜又乖。
跟邻家小弟弟一样,让人忍不住想挡在前面护着。
许沉星抽了抽嘴角,正打算说不用,靠在海报另一边的幕澄忽然偏过头:“阿星。”
“嗯?”许沉星偏过头,“干嘛。”
“我爷爷发了新的朋友圈,是疯疯的照片,”幕澄问,“要看吗?”
许沉星:“有什么好看的,那狗那么黑。”
话虽这么说,但还是凑到幕澄身边,低头看向屏幕。
黑色的细犬带着钢制嘴套,耳朵警惕地竖着,漆黑的眼睛炯炯有神,下巴微抬,露出一侧尖尖的犬齿。
看上去威风凛凛,跟小警犬似的。
居然还挺帅。
许沉星掏出手机:“转发给我。”
幕澄应了一声,按住图片点保存,没注意左下角露出的一行小字。
“等等,”许沉星偏着脑袋去看那行文案,“‘新年快乐,岁岁长安’,这是过年时候的朋友圈啊。”
幕澄手指一顿,心里隐隐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许沉星就抬起眼:“你不是说,这是幕爷爷新发的朋友圈吗?”
幕澄:“”
“密室里所有场景已经更新完毕,”有工作人员出来提醒,“大家可以准备进去了。”
“走吧,”幕澄从容地按灭手机,“先进去。”
许沉星也跟着把手机揣回兜里,边往里走着,还不忘提醒:“你等会别忘了转发给我啊。”
一旁的苏洛安没忍住笑了一声:“你刚不还说没什么好看的吗。”
秦诀:“啧。”
口嫌体正直。
明明就喜欢的不得了,还偏不承认。
“你懂什么,”许沉星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黑狗辟邪,越丑越有用,我保存了当壁纸。”
“是吗,”走在最前面的董越听了个尾巴,“那我也找个黑狗图当壁纸,驱邪镇魔。”
拐过侧门,还没进走廊,所有人就都被带上了眼罩,由单独的工作人员领走。
再拿掉眼罩的时候,几个人已经分开,被安排在了不同的区域里。
许沉星用手指勾着脱下来的黑色眼罩,站在原地看了看自己所在的房间。
这是一间废弃的病房,满是脏污血迹的墙上破败不堪,除了他身边的床位,隔壁还有一个破帘子圈出来的病床。
看上去阴森森的。
他在房间里转了一圈,也掀开帘子看过,里面除了穿着病号服的假人模型之外,没什么诡异之处,矮小的柜子也不像是能挤得进NPC的模样。
桌上放着一个摊开的病例,上面写着一堆看不懂的字体,许沉星正打算翻一翻有没有别的什么线索,头顶的灯忽然闪了闪,周围倏地暗了下来。
骤然失去光线,许沉星不适应的蹙了下眉,没等作何反应,房间内忽然传出一声很轻的低笑。
一个陌生的,故意压着的低哑声音从房间的四面八方传过来:“你好呀,欢迎来到我的房间~”
许沉星放下手里的病例,视线逐渐适应了黑暗,借着周围并不明显的蓝光寻找声源,心想这音响质量也太次了,不仅声音劈叉,还刺耳朵。
回去得找人把音响系统换一遍。
就着房间内不怎么样的音响设备,NPC介绍完了大致剧情,都是第一人称,很有代入感。
许沉星斜靠在一侧的墙上,心不在焉地听着NPC惨烈的叙述,思绪渐渐飘远。
不知道其他人被分到了哪里,进展怎么样。
董越在几个人里胆子最大,过关应该没什么问题;张焱不太熟,但看起来不像是会怕的;洛洛胆子小,这个已经跟工作人员交代过,所以应该不会给他分一个太难的房间;秦诀,略;至于幕澄
高三时因为复习被折磨得太累,许沉星报复地给幕澄发了个前奏平静,结尾会跳出鬼的视频,吓得幕澄后半程一直攥着他的手写卷子,拽都拽不开。
胆子那么小,不知道能不能撑住这边恐怖的氛围。
终于,背景剧情介绍完毕,屋内的灯光稍微恢复了一点,许沉星按照提示寻找屋内的线索,没一会就解开了门上的密码,推门走出房间。
第一关还是比较友好的,至少对许沉星来说还算简单。
房间外的走廊和室内差不多,也是一片荒芜破旧的模样,墙上挂着科室医生的简介,配图比一般的照片大很多,一张张毫无生气的脸近怼着屏幕,更显得双眼无神面目灰败,看上去格外诡异。
忽然,走廊尽头传来一声惊恐的尖叫,很远,听不出是谁。
肩上的对讲机亮了一下,下一秒,秦诀的声音从另一头传来:“洛洛?刚刚是你吗?”
苏洛安都快哭了:“是我,我正找线索呢,储物柜上的假肢忽然掉下来了”
董越立刻出来凑热闹:“有人出去了吗?”
张焱:“我正输密码呢,我感觉我快出去了。”
许沉星抬手按了下对讲机的按钮,只说了两个字:“幕澄。”
“啪嗒”一声,身侧的门被推开,略有些延迟的声音传递过来,带着点细微的杂音——“幕澄。”
幕澄停在两步之外,手指搭住肩上的对讲机按钮,看向身边的人时,眼底缓慢地溢出一点笑:“我在。”
和刚才一样,幕澄的声音也在耳边响了两遍。
一遍来自身边这个人,一遍来自肩上的对讲机。
声音又低又磁,跟贴在耳朵旁说悄悄话似的。
许沉星抬手搓了搓莫名发烫的耳垂,忍不住嘀咕:“都到跟前了,还按什么对讲机。”
幕澄没听清,下意识往前靠了一步:“什么?”
“没什么。”许沉星抱着胳膊,一脸冷酷地往前走。
“你刚叫我做什么?”幕澄走在他身边。
许沉星继续面无表情:“确认一下你被吓死了没。”
“哦,”幕澄应了一声,再开口时声音带了点不明显的笑意,“关心我啊?”
“”
“不止关心你,”许沉星捏捏手指骨节,噼里啪啦的,听上去挺唬人,“还很想揍你,怎么样,要不要出去打一架?”
身后过传来一声很轻地机械鸣笛音,同时房门被人大力推开,一道人影从房间内快速窜出来,“嘭”的一声重重地带上了门。
许沉星和幕澄同时回头,对上号称胆子最大、看鬼片从来不静音、要玩就玩最刺激主题的董越慌乱的视线。
许沉星:“”
幕澄:“”
董越脸色苍白地瞪着走廊上的两个人,半晌,才大幅度地松了口气:“太他娘吓人了。”
许沉星:“你被关在哪了?”
董越抬手抹了把脸,尾音还在打着颤:“停尸间,让我找他的尸体,掀一个不是,掀一个不是,都他妈把我整崩溃了才给我放出来”
里面的尸体虽然都是模型,但有几个做的特别逼真,加上四周凉飕飕的寒气,阴沉沉的光线,代入感特别强。
最主要的,跟他对话的NPC一会声音在左边,一会在右边,飘来荡去,跟游魂一样。
搞的他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
许沉星有点同情他了:“辛苦了。”
董越吸了口气,情绪渐渐稳了下来,后知后觉的感觉有点丢人。
毕竟他在外一直是坚毅靠谱的猛男形象,刚才那么害怕,在对讲机里也没露怯,也忍住了没胡乱尖叫。
但这会已经被好兄弟撞破伪装,再继续死要面子也没什么意思,他缓缓吐出那口气,转移话题缓解尴尬:“张焱呢,他不是刚才就解密码呢吗。”
幕澄慢吞吞地说:“没解对吧。”
话音未落,又一道门被推开,秦诀走出房间,没看见几个人似的,边跟对讲机里的苏洛安对话,边越过他们走向尽头的房间:“我现在过去,就在门外,你不用怕,慢慢来。”
董越哈哈干笑一声:“瞧他紧张的,不知道的还以为门里面的,是他omega呢。”
许沉星:“”
谁说不是呢。
“我出来了!”
落在秦诀后面一步出房间的张焱刚一进走廊,立刻按下肩上的对讲机,挺激动地说:“我那间是化验室,里面好多假标本,还有一个”
后半句话倏地顿住,在喉间卡了好一会,才慢半拍的说完:“泡在前容器里的假眼珠子,我刚才跟他对上视线了”
董越:“哇哦。”
幸亏他没进那个房间,比起假眼珠子,还是假人更温和一点。
“你们都出来了啊,”张焱拿掉搭在对讲机上的手,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我还以为我是第一个呢。”
“我出来的时候,阿星跟幕澄就已经在走廊了,”董越扭头问,“对了,你们俩进的都是什么房间啊。”
许沉星简单概括:“就普通的双人病房,一边床上躺着个穿病号服的‘患者’。”
跟其他人比起来,他的房间还真是枯燥又乏味。
“我在医生办公室。”幕澄说的更简洁。
但事实上房间里除了各式各样的带血手术服之外,还有一个丧尸模样的医生NPC。
不说话也不攻击,就耷着胳膊跟在人身后,张着个血盆大口在那“呃呃啊啊”,一直试图扰乱人寻找线索。
“听起来好像都没什么特别,”董越有点委屈,“那凭什么我进的就是停尸间啊。”
还那么多“尸体”,个个逼真地盖着白布,都不用做什么,光是站在那个空间里,就已经让人不寒而栗。
“你胆子最大嘛,最恐怖的当然得留给你,”张焱转向许沉星,“阿星怎么样,没害怕吧?”
许沉星:“没。”
“怕也没事,”张焱说,“接下来都是团体活动,你怕就躲在我身后,任务什么的交给我就行。”
说着还坚定地抬了抬下巴,一副可靠大哥的模样。
“”
许沉星一直没明白张焱觉得他会怕的点是什么,但有人挡在前面做任务,总比一个人费脑子强。
刚要随口答应,垂在身侧的手指被人轻捻了一下。
微凉的触感蹭过指缝,一触及离。
没等回神,就已经老老实实收了回去。
手是收回去了,人却没走,站在一侧低声问:“苏洛安还在里面,我们过去看一下?”
另一边的董越立刻响应:“走走走,在这也是干等着,一起过去看看。”
许沉星蜷了蜷手指,片刻,僵硬地点了下头:“那走吧。”
顺着走廊一路走到头,许沉星停在人群外,抱着手臂围观另外三个人挤在门外跟对讲机那头的苏洛安传授经验,表面上看着平静冷淡,脑袋里却一直在走神。
刚刚幕澄是不是捏他手了。
狗东西太贼,捏完就撤,让人想发火都找不到由头。
手指上似乎还带着几分凉凉的触觉,被带着刺的小花燎过似的,久久不散。
没多久,苏洛安也终于打开了那扇密码门,抬头看到等在门外的几个人时,眼泪都快出来了:“明明没几分钟,但我怎么觉得这么久没见你们了呢。”
秦诀伸出手,掌心搭在苏洛安脑袋上,安抚地搓了搓。
张焱立刻问:“里面是什么样的啊?”
刚才还没来得及探头往里看,房门就自动关闭,只能勉强看出房间内光线挺暗。
“应该是设备室什么的,”苏洛安说,“里面放着好多废弃的假肢,我得按照假肢上的编码拼出密码,颠来倒去好几次才成功,可难为死我了。”
所有人成功通过第一关,又按照指引走进一个亮着昏暗灯光的手术室,周围场景搭建的很逼真,手术床附近站着几个手持手术刀的人偶,一片血腥里,手术床上却是空的。
苏洛安微微蹙眉,下意识往秦诀身后躲了一下。
“我去,”董越缩了缩肩膀,“这也太吓人了。”
“床上怎么没人,”苏洛安小声说,“不会是有NPC在附近躲着吧。”
一阵诡异的音调之后,阴沉沉的介绍音在周围响起,提示这次的任务是留一个人躺在手术床上,配合“医生”完成手术,其余的人分别去血库取血,药房拿麻醉剂。
人数和任务自由分配,在规定时间内完成即可。
“我跟阿星一起吧,”张焱还没忘自己保护人家的承诺,“我们去血库。”
“别别别,”董越立刻薅住张焱的胳膊,“你跟我一起留在这,我一个人承受不来。”
“你不是号称胆子最大吗?你还会怕?”
“会会会,我怕死了!”
董越快被周围的阴森围搞疯了,丝毫顾不上什么坚毅靠谱的猛男形象,只知道死拽着张焱的胳膊不松手。
刚才他偷偷观察了一圈,发现手术室的人偶里混了个NPC,穿着带血的手术服,手里还拿着个逼真的手术刀。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触发攻击模式,他才不要一个人留在这。
“我也怕,”幕澄学着苏洛安的样子躲在许沉星身后,伸出手试探性地碰了碰许沉星的手背,小声问,“阿星,让我牵一会,行吗。”
许沉星:“”
这会又装乖,刚才肆无忌惮撩人手指放浪劲儿呢。
“一会就好,”幕澄声音越来越低,听着有点可怜,“我怕。”
说着,手指悄悄缠上许沉星的手,先是十指轻轻交缠,然后又一点点收紧,将整只手握在掌心里。
许沉星:“啧。”
烦也是烦的,但好歹没挣脱,勉为其难地让他牵着。
“那我跟洛洛去药房吧。”秦诀转过身,视线瞥到身后两人握在一起的手,微挑了下眉。
苏洛安也注意到了,连对周围环境的害怕都暂时抛之脑后,学着秦诀的模样也挑了下眉:“呦~”
“呦你个头呦,”许沉星瘫着脸,“要不我找个NPC给你热热身?”
“不不不,”苏洛安立刻摇头,特怂地否认,“我没呦,你听错了。”
说着还缠上秦诀的胳膊,一脸耿直地说:“鬼屋牵手多正常啊,我跟老秦也牵手,不止牵手,还抱胳膊。”
话说的谄媚,但事实也确实如此。
毕竟旁边那俩人到现在还没分开呢。
许沉星:“”
“好了,”秦诀忍着笑,“我们走。”
再解释下去,许小爷要打人了。
幕澄曲起一根手指蹭了蹭许沉星的手心,低声问:“那我们也走?”
许沉星的手指倏地收紧,幽暗的环境很好的掩盖了脸颊上的热度,他瞪着幕澄的方向,凶巴巴地说:“你别乱动,不然我放手了。”
“好,”幕澄立刻规规矩矩握紧掌心里的手,“我不乱动,你别放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