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启程

    启程之前, 陈应向主脑申请将医疗监察临时签章权给了赵鹏。

    “唉?陈哥?”突降大权的赵鹏急匆匆赶来,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身后慢悠悠跟来的许泰禾。

    “陈哥你这就把权利给我啦,嘿嘿!”五大三粗的姿态和五官确实无法成功掩饰喜不自胜。“泰禾还说让我来问问你为啥, 能为啥,这是陈哥信任我的表现啊!”他挺挺胸膛, 壮实的手掌往陈应的肩膀上拍。

    “与地下器官贩卖中心的交易暂时搁置吧。”陈应朝赵鹏点头,转向许泰禾。

    许泰禾神色有些复杂,问得十分犹豫, “你要去哪?去多久?”

    陈应看着他眸中淡然,“我去多久我不知道,我去哪里你不知道吗?”

    许泰禾没说话,薄唇抿得紧紧的。

    赵鹏终于咂摸过味来,但依旧没什么眼色一般舔着个脸蹦跶过来,“你要出门啊?你要去哪里跟我们交代上一声啊!”

    陈应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倒是许泰禾拉了他一把, “陈哥自然有他自己要完成的事, 我们只需要等待就好。”

    “一切以公会利益为先, 如果出了什么大事……”陈应停住, 对着明显失落的赵鹏改了话口, “倒也不会出什么大事。”

    主角都走了,还能出什么大事呢。陈应在赵鹏喋喋不休质问许川和陈应刚在打什么哑谜的质问声中离开, 去F区集合点。

    集合点只有时砚清和白沐安在, 正在置办武器。

    武器是冷热都来的, 商贸巨擘与命运齿轮皆存货颇多, 正值会长副会长以身犯险, 更是挑着好的拿。眼看着每人承担的负重即将达到体重的四分之一, 时砚清抬声阻拦白沐安塞七塞八的动作。

    “就这些吧。”

    哈哈哈, 陈应在一旁也看得好笑,别最后人没救出来先累死在路上。

    “我还没问呢,陈应你怎么会来?”话头一转,时砚清紧皱眉头盯陈应,“你有什么非来不可的理由吗?”

    “许川叫我来的。”陈应实话实说。

    “这事情弄的……”时砚清能用一些非常手段管住秦野,但这两个他确实无可奈何,“你们俩要是出事我真是难辞其咎。”

    “所以丑话说在前头,让我们好自为之?”陈应戏谑。

    时砚清不置可否。他废了好大唇舌才按下了段宁段泽两位的疑心,不多问他到底出一趟多么隆重又隐秘的门。秦野本来也想来,被他硬生生下药弄倒,预计昏睡时长一天半。

    加上傅俞臣,他本以为本次出行是三人小队。一个人的邀请函去了三人,他还担心着到底可不可行。

    没成想半天前许川发消息说他也会来。

    现在又来了个陈应。

    人数骤增到五人,浩浩荡荡的,本来紧绷的神经也被无奈冲松,他觉得自己松弛得像是要结伴去春游。

    “许川?他怎么和你说的?”暂时放下焦虑,时砚清开始好奇。

    这可不能讲,他和许川的那场交流可见不得人,于是含糊其辞,“傅俞臣为什么来,我就为什么来。”

    时砚清愣住了一瞬,眨眨眼干巴巴噢一声,僵僵地走了.

    半响,时砚清又凑过来陈应旁边,“哎,你刚说的是认真的啊。”

    “是啊。”陈应一本正经。

    “那你,是明确知道傅俞臣为什么来吗?”

    陈应点点头,非常理所当然,“知道,你们私下有交易嘛,我和许川也是,他答应了我一件大事。”

    时砚清瞬间无言。

    “好的,”他深吸一口气点点头,憋着不知道为什么稍显扭曲的脸转身就走。

    “当然,他对你有好感,这也是一个原因。”陈应轻笑一声,自顾自在他背后补了一句。

    眼见着时砚清的背影炸了一下飞速扭头,跨一大步飞到他面前,紧接着又觉得自己反应过度了。没办法,他最近对这个事情比较敏感,前几天起来的念头,昨晚困扰他半宿,轻轻浅浅缠绕在心头,时不时扰他一下。

    紧接着心头就被另一个让他目瞪口呆的信息占据了。

    “你真,”时砚清开口就觉得自己的反应过度,掩饰性清清嗓子,竭力保持面不改色,“你对许川,是真有这个想法的?”

    “真有。”陈应继续一本正经。

    “居然?”时砚清说完又觉得自己的反应过于冒犯,主要是许川好像在明里暗里给他使绊子,他的第一反应是陈应的眼光出现了偏差,但万一人家就好这一口呢,“啊,当然我不是说这对于我来说多么难以置信,我只是很难想到这方面,如果你不说我可能都不会往这方面联想。”

    “你对他有偏见。”陈应静静目睹他的一系列上蹿下跳的情绪,温声开口。

    时砚清瞳孔震颤了一秒,一脸尴尬无言,或许是有偏见,但按许川对他做的事来说没有偏见也很难吧,他又不是包容一切的圣母。所以他将陈哥你这人居然是个恋爱脑双标怪写在了脸上,用脸谴责他。

    “你不该告诉我。”谴责了半响,时砚清又白了他一眼,“我以后该用什么态度面对你们俩?”

    “该什么态度就什么态度,知道的人也不多,除我之外你是第二个知道的。”陈应只是说。

    “那第一个是?”时砚清猛地吃了一个大瓜,还是一个他意料之中的大瓜,在终于勉强相信了后好奇心一股脑涌来。

    陈应没有回复,他的视线从正前瞥向一边,时砚清似有所感顺着他看向一旁,有人往这边过来.

    顺着陈应的视线,许川的身影逐渐清晰。

    逐渐清晰的身影,但眼神却不相称地滞后。滞后不是躲避,平静对视再平静移开,仅此而已。昨天两人分道扬镳,陈应其实有些期待今天的相遇。

    现在看来,虽然没有躲避,但竟然一视同仁。

    他开始一视同仁。

    身后跟着傅俞臣,时砚清想听的八卦就没有了后续。全员到齐,五人小队准备启程。

    其实并不知道五人一起去到邀请函显示地点后会发生什么,是被接待后被通知只能时砚清一人进入,还是五人同时晕倒后出现在攻擂赛现场,还是眼皮睁闭间时砚清凭空消失,

    应该不是最后一种,科幻变成玄幻也实在过于骇人听闻。

    如迷宫一般弯弯绕绕,一路没有光源,只能靠光脑的光亮勉强支撑,走到一半信号也没了,竭力稳住身形也难免一脚深一脚浅,携带的负重拽得脚步沉重,泥土的腥臭气息烘得人发晕。

    熬着,终于熬到终点,是除了手握地图一般人绝不会到来的地方。终点对面是一堵石墙,五人站定,几个呼吸间,石墙自动分开一人宽的通路。

    两个身穿银色紧身薄甲的人走出,看到他们五人在此也泰然自若,仿佛这一路走来一切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时砚清。”虽从未谋面,但两人都很准确盯住了时砚清的位置。

    “是。”时砚清警惕道。

    “没想到这么多人。”那人的声音平板中隐约带一些刻薄,“人多是好事,但怎么出现了两个变异体。”

    “变异体不能参加?”傅俞臣神色晦暗不明,大概已经在脑中评估武力值,实在不行就准备硬闯。

    “可以。但是需要付出一点代价。”那人道。

    气氛更加肃穆起来,这个代价听上去不像什么简单的事。若是代价实在过于沉重,那傅俞臣和陈应两人的去留就显得有些难以抉择了。

    而且,如果小队里到头来只剩下时白许,那是非常奇妙的配置。

    陈应感觉有一道目光朝这里瞄了两眼,是许川,他回看的时候许川已经撤了回去,失去了一个分析眼中深意的机会,陈应非常惋惜。

    “什么代价?”时砚清握紧的拳头骨节分明。

    “一人十万积分,现在就交。”那人说.

    嘶……

    还不如别的。

    在其他人默默松了口气后陈应微微破防。他自从来了这个世界就没有挣过一个积分。好在花了的积分都给了该给的人做了该做的事,这一下子付出这么多,要他半条命。

    而且陈应真的很好奇,为什么主角团要对这些陌生人如此客气,就好像他们几个大公会主力应该被如此摆布。趁着扫码的时候陈应不经意间握紧了其中一位的手臂,准备尝试着探探底细。

    那人抬眸,眼中并无丝毫人类该有的情绪,看似裸露的人类皮肤坚硬如铁,冰凉的金属质感从掌心浸染开来。

    染出陈应一身细细密密的鸡皮。

    仿生人?陈应脑中闪现这个只有在科幻片中出现过的名词。

    仿真到和人没什么两样,应该算是人类科技史的大跃步,但在地下城的近代人类创新榜上却丝毫没有提及这一点。

    还是说人类科技已经飞跃到仿生人随处可见的地步,那么他作为后续反派创立的仿生人科技,又是以什么样的科技水平为基点呢?

    想这些是几个瞬间的事,他手下的动作不停。瞬间没了十万积分,原主打下的产业一下去了一半,陈应有些肉疼。那两人前面带路,陈应不经意间靠近许川,与他落在最后窃窃私语。

    “我感觉自己亏大发了。”陈应撇嘴。

    “谁说不是呢。”许川也有同感。

    “给报销吗?”

    “以后买东西给你打折。”许川露出两人再次见面后的第一个笑容,在跳动的光源里忽明忽暗。

    “不打一折不合适啊,”陈应看他一眼又看路,“回回血不过分吧。”

    “看能活着出来再说吧,这要把人家折进去了,我得被打骨折。”

    “啧,有道理。”陈应品了品,赞同——

    第24章攻擂

    走了百米, 一辆方方正正黑金属车停在正前方,那两人示意他们坐上去。启动,出发, 车子没有窗,车下铺轨道, 只剩下时不时衣袖间的摩擦声,与车厢里相顾无言的五个人。

    好家伙,这几人像是被绑架了。陈应乱七八糟地想。

    大约走了一个小时左右, 车停了,停在一个高大圆形拱门前,推开门。

    一个雄伟的巨型圆形斗兽场扑进眼帘,荒芜充满沙石的土地,散发着汗水和血腥的恼人味道。高耸石墙上每时每刻映出跳动着的文字又闪现消失。共有足足七层石台,每层都是开放的, 没有围墙, 用粗壮的围栏围着。位置按着太极八卦的形状, 逐级顺时针旋转排列直到最高处。

    最高处是巨大的人造光源, 投射在每层石台上, 一阴一阳, 或死或生。

    几张人脸听到门开的动静从围栏里探出头,头发凌乱衣裳满是血污。所以这斗兽场斗的不是兽, 攻擂也不只是决输赢。

    蛊城, 第一公会, 斗兽场。

    一座庞大的坟墓。

    一股若有若无的腐尸味道飘过来, 但光亮些的场地空空如也, 延伸到黑暗里的肉眼看不清楚, 于是只剩满地深红浅红的砂石。一半的石墙被照亮, 陈应定睛捕捉了下石墙上的文字,捕捉到几句什么[喔噢又来新人了][下注了下注了能撑到几层][这几个长得不错噢][生死攻擂要什么小白脸]之类的话。

    是弹幕。

    居然.

    斗兽场陈应可以理解。蛊城,一听就是养蛊斗鸡斗蛐蛐的大逃杀品类。但实时跳动着的弹幕就实在超出了他对这个世界的基础认知,即使陈应的认知并不全面。

    根据墙上的弹幕数量,如果观众是活人,那最起码也数以万计。

    哪里来的观众?

    地下城哪里有人有这样的闲情雅致?

    观察了下身边四人的神色,他们也注意到了墙边的文字并提取到内容,同样的震惊迷惑不可置信。

    或许系统会知道,但光脑没信号,他也无法众目睽睽拿出,嘿虽然没信号但我必须得现在发个消息回个消息搜个讯息,这太刻意。

    巨大的嗡鸣声打断了他的思路,紧接着震耳欲聋的声音由四面八方响起,直冲耳膜而来。

    “欢迎新人加入攻擂,攻擂不允许热武器,请将携带的热武器放至大门旁的石台上,违反此条者即刻抹杀。擂台共七层,可由任何手段向上攻擂,或选择停留至某层成为分擂主,至七层后成为最终擂主,擂主可向主办方提出心愿,人类社会可以完成的要求皆可得到满足。”

    “规则宣读完毕,请新人做出选择。”

    声音停了,二三层冒出更多的人脸向下张望,四五层只浅浅略过几个黑影,越往高处越死寂无声。

    “啧,”陈应掏了掏被震得耳鸣的耳朵,“果然跟上主角容易被连累。”

    这不就是主角的升级流成神之路,管他什么规则最后称王称霸的一定是主角。只是苦了这些配角,大配角落得个吃力不讨好,小配角搭上几条命走完他作为炮灰的一生。

    时砚清和身边的白沐安环顾了一圈熟悉环境,又低声交流了几句,眸中闪过坚定的光芒,已经准备出了摩拳擦掌的架势,果然主角有不一般的心理承受和环境适应能力。

    陈应落在最末,默默打开白沐安塞来的包袱,将冷兵器掏出,顺手将剩下的一包扔到石台上。

    乒铃乓啷的声音引得那几人侧目,陈应环顾了一圈,找了个还算干净的地方席地而坐。

    他可不打算抢主角的风头,也不愿意当主角成长之路上的垫脚石。“你们攻吧,我就这里了。”

    他明目张胆摆烂躺平.

    “最好不要。”先说这话的并不是主角那四人,他们也心知肚明或多或少忌惮着陈应。这声音由最角落阴影处传来,沙哑难听,像是喉间被这满地的沙砾磨出了道道血痕,那人形的轮廓缓缓起身,肉眼可见地摇晃了一下。

    白沐安跟着他的节奏也晃了一下。

    “长星!”他扑了过去将那人摇摇欲坠的身形扶住,边上下打量边翻来覆去地摸索着,“你怎么样了?你怎么……”

    还在第一层?

    陈应替他腹诽了没说完的话,如果江长星爬了将近半年却还是在第一层游荡,那么这攻擂赛还有什么赢的可能性呢?

    “没事。”倒是江长星缓缓伸手抚了抚白沐安的后背替他顺气,他终于从阴影处彻底现身,长发高马尾,额角凌乱的发丝和满身的血污给本该艳丽的五官添了几分邪气,脸颊颈间血色痕迹还未擦净,被白沐安搀着像已经直不起来,但眸间深处不显丝毫颓势。

    “被从第六层打下来的。”他说。

    “那你现在怎么样,还能继续吗?”白沐安没摸到特别过分的伤口,稍稍安心下来。

    “还行,但我上不去了。”江长星摇头,将半个身子的重量从白沐安身上抬起,“你怎么会来?谁带你过来的?”

    白沐安没有说时砚清名字,他打算绕开这个话题。但很明显,这一行人中除了他江长星都认识,并不是可以并肩同行的关系,“你在这里,我当然想方设法过来。”

    江长星深深叹了一口气,“从高层被直接打下第一层是很难再返回去的,没办法,得罪的人太多,所有人都在等着一拥而上。”

    “这里攻擂的机制是什么?”陈应倒是没功夫看他们久别重逢,直接提问。

    “是,规则只说要攻擂登顶后许愿,但每一层会遇到什么完全没提。”时砚清附和。

    “不知道,大乱斗也有,竞技赛也有,智力赛也有,我有三个月没上去了,上面的人员流动不很清楚,只清楚越往高实力越强。”

    “你为什么说我最好不要留在这里,我不往上走难道不行?”陈应问。

    “可以,”江长星转向他,“每层每日分配的食物份额是固定的,越往上越少。但第一层最少,大概也就够一个人的分量。”

    “所以你们说一层为什么除了你们再没有别人,因为实在是没办法。”最后这句话他转向了白沐安,似乎在为自己解释和证明。

    江长星深邃的轮廓使得他半张脸都隐在黑暗中,他大约也不知道自己的笑容阴测测的,还不如面无表情更显得正气些。顺着他过来的方向,不远处是一座山包,由一层层的尸体堆起来,散发着血腥与腐烂的臭味。陈应终于找到了刺鼻腐尸味道的来源。

    “没办法。”他的这句只剩气声,轻得如同堆叠在角落发酵腐烂不为人知的一条条生命。

    “我都杀了。”.

    时砚清不易察觉地干呕了声,又迅速克制住了,他毕竟才来这个世界不久,对这个世界的命如草芥还没有太多实感。

    没有实感,但他只能向上,踩着别人的尸体。

    “走吧。”傅俞臣察觉他的不适,虚虚扶他一把。现在看来第一层光秃秃,除了尸体就是江长星,向上走是唯一的出路。

    联结每一层的都是石梯,几人紧了紧身上的装备向上走,消失在石阶上的最后一刻,许川回头不咸不淡地觑他一眼。

    太快了,陈应依旧没提取到任何信息。

    于是第一层只剩下江长星与陈应。

    陈应抬头看,一层层螺旋而上的擂台,混着密不透风的斗兽场让人窒息。

    不断有新人加入,但资源总是恒定,每层有固定数量的水,粮,武器,药物。这些可自己使用或者兑换成积分,积分达到一定数量便可以打开通向上层的石梯通道。这都是江长星交代白沐安的,他们同行人也有幸听了个大概。

    “第一层上到第二层不用。不仅仅因为第一层是起始点,更重要的是,第一层是用来收尾的。”

    用来收那些不听话的,妄图反抗的,被从高层打落的尾。只有一个活下去的名额,所以必须斗个你死我活。江长星孤身一人在第一层生存了三个月,属实是狠人一位。

    但陈应毕竟是和白沐安同行,面对深受重伤消耗巨大的江长星,他虽然舟车劳顿,但打赢江长星还是没什么问题。

    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留在了第一层,闲庭散步找了个不近不远的地方坐下,并拿出来早已没有信号的光脑,戴上了配套的耳机。

    “非要和我抢夺生存希望啊!”江长星看着他一系列不紧不慢的动作,意味深长来了一句。

    不知是对着现在的他说还是对着七年前的原主说的。

    “因为你后来足不出户,宿舍还在他上不去的B区,当初的仇他确实没来得及报,宿主得当心。”被遗忘很久的系统在耳机中提醒他。

    “放心,有个问题,问完就走。”陈应提高声音。

    “问。”

    “你自己都是从第六层下来的,怎么放心让白沐安上去。”

    陈应确实想不到,这并不符合常理,还是说第六层的规则有变动,正好撞在了江长星不擅长的领域。

    “前面的关卡,对于姓傅的来说通过不难,至于第六层。第六层最重要的通关条件,是找出你的软肋,并亲手送他下地狱。”

    “正好,我居然有。”他自嘲道——

    第25章苟延

    问出了答案, 陈应准备去感受下第二层擂台的生态环境。

    与第一层的砂石地面不同,第二层满是断壁残垣,最高的完好墙壁已经顶到了第三层, 可惜只有寥寥几面,随处可见裸露的石块断木垃圾排泄物, 与地下城F区最脏乱的地区有的一拼。

    整个第二层也就一个足球场大小,地方不大却拥挤不堪,这么狭小的地方盘踞了大大小小十几个团体, 看起来已经驻扎很久,甚至用偶尔分发的衣物搭起了帐篷,建了几个小小的营地。也是,既然资源固定分发,当然是抱团才有更大存活的可能。

    时砚清一行四人看起来已经与原住民打了一架,且赢了。他们占据了一个小型营地, 营地旁边一小撮灰头土脸, 阴狠到恨不得杀人的眼神朝着营地左瞟一眼右瞟一眼。

    陈应没打算过去, 趁着没人注意找了个最按的角落蜷进去, 饶有兴致观察。

    观察主角如何大杀四方。

    正值分发资源的时刻, 各处暗格上的墙壁微动, 弹出几个黑色方包。早早有各个大团伙派人守在那里,接到资源就开始飞速向各自营地逃命。

    十七位成功, 两位失败。其中一位是被时砚清揍了的那群, 资源自然而然顺移到了主角手里, 正在埋头一起研究黑包里的东西。

    另一位是被早早埋伏的孤狼亡命徒插了一刀, 孤狼边跑边飞速将黑包里的几份水和饼拿出, 狼吞虎咽塞进嘴里, 因塞得太急太狠喷了满地, 噎得直翻白眼,又抽出每个包里标配的武器,运气不好,是把匕首。

    再然后,就被原物主所属营地追来的几人围住,乱刀砍死。一拨人抠出在嘴里喉管里还没来得及咽下消化的食物,又将尸体丢在约定俗成的乱葬岗方向。另一拨人小心翼翼收集掉落在地上的资源,连噎着时喷出的饼渣也没放过。

    “都这么难了还挺有操守,居然不吃人。”陈应看了一通,不禁感慨。

    “吃人违规,会被谴责。”系统解释道。

    谴责,都快活不下去了还怕谴责。“什么谴责?比命重要吗?”

    “差不多,弹幕谴责,违规必死。”系统道.

    又是弹幕。

    石墙上闪烁的文字好像永不停歇一样。陈应定睛又看了几眼,已经有弹幕注意到了他蹲着的这个角落,也注意到了他与江长星的交流,正在押宝他是个大佬,赌他几层死。

    放弃吧,陈应嗤笑一声,他就一二层躺平。

    看了几眼,因为闪得太快实在辣眼睛,遂放弃。将注意力转向主角一行人时,发现他们已经开始分头行动。白沐安规划物资,许川打听消息,时砚清与傅俞臣径直走向了最大的营地。

    主角团想要的是攻擂,除了自身的消耗以外,还需要攒资源兑积分爬层级。陈应没有这个需求,他只图温饱,自然轻松不少。

    比如他可以抢劫势微的小集体。

    陈应没有固定住处,也不打算有。但小集体有自己花心血搭建的帐篷,有费尽心思终于取得信任的队友,有还能勉强活下去很久的渺茫希望。他们不敢,也不可能有破釜沉舟与他拼命的勇气。

    忍忍算了,这是最常见的思路。

    他的行动终于引来不少人的注意,大团体并不会管小集体的破事。在第三次将来骚扰的底层几位打走后,陈应终于迎来了稍微清净的日子。他并没有系统学过格斗,但托福利院和少管所的福,打架的能力倒是锻炼的不错,更何况还有白沐安提前配备的几把好刀。

    他看这里很多人用的刀不仅钝,还锈了。

    披头散发,褴褛蹒跚,面黄肌瘦,拿着手里锈迹斑斑的破刀,也不知道是在这里苟活了多久.

    “你回来做什么?”江长星时隔一天看到去而复返的身影。

    “上面没地方睡觉。”陈应回得理所当然,“我看规则是可以朝下走的,就回来了。”

    当然可以向下。只是越往下层人越多,生存环境越恶劣。还有你不择手段向上爬时得罪的一票人准备复仇取你狗命,前方是希望,后方无退路,向下走的人不稀有,但向下走还打算停留的屈指可数。

    “就这里了,睡一觉。”陈应笑笑,找了个离尸体堆远且光线适中的地方。他不是在征求同意,他只是来通知。

    背对江长星躺下没几秒,系统在耳机中痛心疾首,“我就说在二层呆着也比一层安全。你躺下他就变脸了,看向这边的眼神杀气腾腾,感觉今晚就要迫不及待来取你性命。”

    “劳烦你帮着看看吧,有问题叫我。”陈应不甚在意道.

    第一晚,相安无事。

    第二晚,第三晚,直到时砚清他们离开第二层,爬上第三层的那晚。

    陈应在睡梦中弹起,避开呼啸而来的砍刀。系统的提醒只来得及弹出一个字就猛地闭嘴了。他的面前站着十几个黑影。江长星站在最后,站在顶光里。

    “你要杀我啊。”陈应说。

    不是疑问的语气,是陈述句。因为紧接着几个身影已挥刀扑来,陈应横刀挡回,一个转身从隐秘处抽出把长剑,挥剑上挑扎穿了对面的两人。陈应几乎没用过这样的长剑,但他用棍,砖头,且打架不要命。

    即使道理不通,剑比其他更伤人。

    他的身手不算顶尖,但江长星带来的明显都只是小喽啰,叫的凶狠也都是假把式。直到最后一位倒下,剑终于架到江长星的脖子上。

    “显而易见,你轻敌了。”陈应往前送了送,送出一道浅浅的血痕。

    “你应该让他们一拥而上。”

    但陈应每天毫无所觉地下来睡觉,呼吸均匀气息平稳,没有表露出任何防备心理。即使早有防备,但身形利索动作有力,根本不是他了解中那个陈应。“你什么时候学的格斗?”

    陈应不置可否,“扮猪吃老虎啊,你怎么对着冒生命危险来救你的人还如此虚伪,真让人寒心。”

    江长星一脸吃了屎的表情.

    还是有几个活口。“江长星怎么和你们说的?”陈应把视线转到躺在地上呻吟的活口。

    一位还算机灵些的见大事不妙,在疼痛之余陪了个干巴巴的笑脸出来,“江哥就是让我们下来一趟搞个人,没说别的。”

    江哥,这称呼很有意思。陈应注意到那人不正常凹陷进去的脸颊和苍白如纸的皮肤,粗糙的皮肤绷紧在骨头上,像是从这斗兽场土生土长的模样。

    “你在这里呆了多久了?”

    那人的脸上盛着一半痛苦一半讨好,“三年。”

    三年,一千个日夜。

    好漫长,无法想象。

    “需不需要我帮你结束?”陈应问的非常真心实意。

    “啊?”那人一脸问号。

    “死了,一切都结束了。”陈应好心解释。

    那人虎躯一震,拼命挣扎着连滚带爬地跑了.

    不识好人心,陈应将注意力转回来。

    江长星远远没有他们认为的那样无助和虚弱。

    第一层资源少是真的,但持续三个月独占第一层,若真是见面时那个即将咽气的虚弱状态,实在是神话故事。

    所以他用那样的伪装面对每一位来到第一层的人,降低他们的戒心,打消他们的顾虑,若你向上就放行,若是留下就一网打尽。只不过这次等来的是白沐安。

    不,等来的是白沐安,以及陈应傅俞臣许川。

    几位很适合在这里留下性命的人。

    只是那几人陪着白沐安向上,只留下他这么一个活靶子.

    “我们的仇,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这件事只在原主的记忆里占据非常微小的篇幅,如果不是有系统的提醒,即使是当事人也快忘得差不多。

    “对于利益既得者当然觉得过眼云烟。”江长星语气中满是讥讽。

    “所以你要因为当年的小科研项目中,一个十一岁的小孩不是和你们一样的受害者,所以要被你归入加害者的行列,于多年后杀了他?”

    “那也不至于,我没想让你死。”

    呵呵,哄鬼吧,睡梦中的第一刀若不是本能躲开,他早添进那边的尸体堆了。

    “将心比心吧,那我也不想让你死。”

    只是这样说,陈应迅速将剑插进了江长星的小腿里,硬生生插了个对穿,避开筋骨插进肉里,生疼,但只要能忍,对行动的影响可大可小。

    “你有药吧,说起来你在第一层待了这么久,不可能不攒点东西吧,藏在哪里了啊?”

    江长星忍着剧烈疼痛,恶狠狠盯着他,唇紧紧抿着没有丝毫开口的意思。

    “早点说吧,还能治治,不然感染的话你的白沐安就只能配一个残废了。”陈应也是为他好。

    最后实在没法硬撑,陈应顺着他指的方向搜刮了他的剩余资源,陈应只给他丢了一点医疗用品。又用那些人的钝刀划了个三八线出来。

    “不要越界。”

    江长星的目光像利刃,锋利又结满冰霜,仿佛要用目光将他他生生洞穿。

    “很想杀我对吧?也是,几个积分你就想要我命,现在岂不是更觉得恨意滔天到要将我千刀万剐?”

    陈应说的平静淡然,即使有关他的生死,也好像并不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好奇我为什么这么无所谓吗?因为你说错话了,有一点你实在不该告诉我。”

    陈应唇角勾起,“你有软肋,我没有。”

    在江长星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就已经输了。陈应抬头看逐级攀升的擂台,虔诚祈祷并殷切期盼,“真希望他们快点登顶。”

    他低头,江长星的小腿血流如注,“不然你快死了。”——

    第26章交谈

    陈应再上去二层的时候, 明显感觉到有暗处的几道视线紧紧跟随着,看来和江长星的事已经传出风声。江长星在这里混得很不错,即使不是权力主位, 认识和忌惮他的也不少。

    噢,不对, 现在已经是受伤了的江长星。

    那不可同日而语。

    因为恐惧第一层的疯子,所有底层人被逼到二层来抢夺每天只有十几份的资源包。但疯子听说被新来的那位教训,大势已去。于是来骚扰陈应的人消失无踪, 去骚扰江长星的人开始逐渐络绎不绝。

    一开始仅仅只是小小的试探,大摇大摆走下去绕一圈,再到胆大包天围着江长星嘲讽,在看到他腿上简陋包扎的纱布上洇出来的鲜血时,试探终于升级为谋杀。

    于是第一层的很多时候,单人或多人, 与拖着一条伤腿的江长星撕咬在一起。

    有武器时刀刃相接, 武器丢了就是拳拳到肉。陈应恍然想起他底层出身, 目前的状况体现出他与地表巨兽的对战经验, 应当是十分充沛。

    一条条扑上去的生命迅速枯萎, 前一秒还活蹦乱跳的人失去动静。受伤的人躺在地上哀嚎, 被江长星蹒跚着一刀一个斩草除根。陈应靠在二层的围栏上,与飞速闪烁的弹幕一起观看这场漫长的屠杀。

    江长星衣服上的血痕越来越多, 面容憔悴苍白, 身影摇摇欲坠。他并不管腿上的伤口, 也从未求饶退让, 奋力拼杀的时候像只不知疼痛不知疲倦的野兽。

    偶尔, 在间隙, 江长星抬头看向这边, 漆黑如墨的眸子映出陈应闲适靠着二层围栏看热闹的身形。

    “我等待着来保护你,”陈应冲他笑笑,做出夸张的口型,“你要实在有生命危险,那我肯定不会坐视不理。”

    江长星看他一眼又俯身躺下,像一具静默的尸体。第一层除了尸山外空空荡荡,除了躲进尸堆里或躲进黑暗里之外,并没有任何可躲避的地方。但尸体腐臭会引起伤口感染,躲进黑暗也只是自欺欺人,所以有人下来就必须应敌。他没那些反击陈应的闲情逸致,得抓紧一切时间休养生息。

    尸体会在五个日夜内被斗兽场专用的收尸机器人收走,防止腐尸爆发疫病,昨天刚收了一批,几个日夜,眼见着那边的山丘再次成形。

    终于,在第二层的人认清了即使是受伤的江长星也并不好惹,且第一层贫瘠的资源并不值得消耗那么多人时,江长星的周围终于消停了下来。

    扑通,上层掉下来一个人,直直摔进成型的尸体堆中。

    白沐安。

    从第四层掉了下来.

    陈应已经猜到从高层掉到第一层可能是物理意义的下落,但真正目睹这一切的时候不禁还是想感叹,感叹白沐安的运气。

    和江长星的命硬。

    摔下来的白沐安有些轻度挫伤与脑内昏沉,但在实体的缓冲下没伤到要害,江长星仅凭着下落瞬间视线中闪过的衣角将人认出,一瘸一拐将人刨出来。

    陈应浅浅朝下看了一眼,泰然自得从二层走下来,站在两位正在为对方查看伤势的苦命鸳鸯面前。

    投下一片阴影,江长星像没看见一样。倒是白沐安抬头,与他打了个招呼。

    “这可真不好意思,说来我也算救了白沐安一命。”眼见着江长星黑硬的脸色,陈应大言不惭。“若不是我,尸体的堆积速度也达不到从四层摔下来,也只是受了个轻伤的程度。”

    听这话白沐安有些愕然,看一眼江长星的神情,见他没有什么反应,“那么,陈应,谢谢。”

    “呵呵,你听,他还得谢咱呢。”系统默默插了句。

    “不过还得是长星考虑周全,他为你营造了很好的高空坠落条件。”陈应只当浑然不觉将长星要吃了他的眼神,愈发得寸进尺。

    可能不想破坏在白沐安眼中自己的形象,或者是不想让早已忘记陈应此人的白沐安想起陈年伤心旧事,江长星并没有要说他们发生何种争端的打算。

    那么陈应也不会多开这个口,给他们放下可能会需要的医疗用品、水和食物就重新回到了二层。

    大部分的存货被陈应劫走,这几天官方弹出的资源一分神就不知所终,只靠着杀人后搜身,搜出的零碎边角水粮勉强支撑。七天了,托白沐安的福,终于得到了分量大些的资源.

    按江长星的行事风格,以后与主角的联系应该不会非常亲密,再说他打算要陈应的性命,谁还不是趁人病要人命。但白沐安不同,他那善良品质与坚韧气质一看就不是路人甲之流。陈应不想将人得罪死,自然会留一些余地。

    “你在这里啊,找了你半天。”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陈应一回头,意料之外的人,“许川?你怎么下来了?”

    “白沐安掉下去了,我被派下来确认下他的伤势。”

    “噢,那怎么说是找了我半天呢?”陈应揶揄道。

    许川冷哼了一声,“确实得好好找啊,谁能想到答应过来后还能中途跑路的。”

    “我说我来,可没答应会跟着你到最后啊。”陈应抓他话里的漏洞。

    许川就不说话了,移开视线靠着二层向下望去。不管他的承诺践行的如何,自第二卷剧情开始以来,陈应没有再感受到许川从前对待他的,跳脱?讨好?示弱?礼貌客套?善解人意?

    或者那个词——蛊惑。

    都没有了,只剩下自然。

    之前的交流其实也算自然,但和现在的态度相比,还是显得稍加刻意。

    “喏,”陈应向下指,透过围栏缝隙,依稀可见下层靠在一起的两人,“没什么大问题。”

    “那就行。”许川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我记得上一次见江长星的时候他腿好好的。”

    “你不是只需要确认白沐安的安危吗?”陈应短促地哼了声,手指轻微摩挲了下刀上未擦干已经干涸的血迹。

    许川眼神跟着他的手指微动,也缓缓勾起唇角,“就是说啊。”

    “那见人没事,你要再上去?”陈应挑眉。

    “呆着也不合适,上面那俩人情谊绵绵的,我当个电灯胆多么突兀。”

    许川便也学着陈应的姿势坐了下来,两人差了三十厘米不近不远的距离。他的视线从一层的两人身上轻轻略过,放在离开了近十天的二层,环顾观察一周,“二层少了很多人。”

    “在那里。”陈应一指一层的尸体堆,又一指靠着白沐安的瘸腿江长星,“他杀的。”

    许川明显有些惊讶,端详了一番也明白过来,“真厉害。”

    第一次见面看着几乎要命悬一线了,被逼到绝境时仍然能杀这么多人。在这个世界里,大部分人都会加注至少一层伪装,几乎在任何困境下都不会将自己的底牌裸露。

    更何况是江长星,睥睨一切的佣兵公会会长。

    已经过去十天了,主角团闯到了第四层,看来这趟旅途怎么着也得一个月打底,“上面是什么样的?”陈应打算了解下进程。

    “很复杂,并不是每层都和一二层一样拼武力,第二层是绝地求生,第三层是团队竞技,第四层是角色扮演。”许川坐他旁边细细盘算。

    “白沐安的演技实在不好,这不,被投票淘汰,从第四层掉下来。”

    物理意义上地被抛下来,吓了时砚清一大跳,终于反应过来后扑向被抛下的围栏处,只来得及看见身影落进黑暗里的最后一瞬。

    层与层之间并不是直上直下,螺旋排列的位置使得只能往下看一层的情况。再接着就是十几分钟的商量是否下去看看情况,余下的三人中谁最合适。

    没有什么悬念,是许川。

    “哼,”三选一时他被抛弃其实是意料之中,只是真正发生时还是觉得无语,“总之最后是我,不如我自告奋勇。”

    “真是让人难过。”

    许川这么说,但没流露出太多悲伤感情,像只是习惯性感叹一句。

    装多了语言习惯就很难改过来,但神态情绪放松些就能表露真实情绪。于是陈应换了个话题。

    “没想到几次接触下来,白沐安的性格居然是这样。”

    综合各方素质,是个平常人。但正因为太过均衡正常,才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一直受人保护着的。”许川道,“也不一定,或许那是他的伪装。”

    “那他的演技应该不错,也就不会从四层掉下来。”.

    江长星旁边护了个累赘的消息再次在第二层流传开来,新一批挑衅者开始蠢蠢欲动。

    陈应和许川在二层看,看两人挣扎着再次将扑过来的人掀翻,尸体的堆叠又加快了速度,沙砾铺上更深的红。弹幕不断翻涌着,大都是为两人叫好的。

    应该还有打赏,因为今天已经弹出一次的资源台上又出现了什么,不同于往常。

    娱乐至死,恶人永生。

    不知为何,陈应脑中出现这个念头。

    “上面的也是这样?”

    “什么样?”

    陈应眼底漆黑如墨,“杀人获得满堂彩。”

    “大概吧,”许川想了想回复,又调侃式地上下打量他,“这对你很重要?需要我详细描述?”

    陈应明白他想表达什么,“如果对你不重要,那对我大概也不重要。”

    这只对伟光正的主角重要,是否顺应黑暗现实,是否奋起斗争不公,然后世界和平,人类迎来曙光新时代。

    而对于他们这种配角,位于高层就借势而上,位于底层就当个钝人。好像,确实不是那么重要.

    石门轰然推开,一位青年迈步进来,震耳的播报声响起,二层骚乱一瞬又归于平静。

    “噢,又有新人来。”——

    儿童节快乐!

    第27章钟笙

    只进来一位, 或许一位进来才是正常,他们浩浩荡荡进来五位更像是异类。

    陈应向下张望,毫无记忆点的一张脸, 平凡的五官组成一张普通的脸,体态也是平常人的那种不卑不傲, 乍一看没什么特别。

    但陈应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这个察觉不对劲的不适感不是第一次出现,它由进来这个地方后开始慢慢积攒。或许是弹幕给予的监视窥探,或许是血腥腐臭的味道带来的肺部感染, 或许是不流通的空气带来的头疼窒息感,或许是……

    但都被陈应一一否决,不是有形物给到他的感觉,陈应可以确定。

    但真要让他说,他也说不出来。

    在这新人进来的时候,这份不适感被加强到无法忽视的地步, 他紧紧盯着第一层, 见那人朝着江白两人走过去。

    仅仅停留了几分钟, 便已经直直冲着第二层而来。

    “他有问题。”许川做出了和他一样的判断, 坚定到掷地有声。

    “嗯?”陈应下意识应了声。

    许川仔细观察, 得出结论, “他对这里的接受度太良好,在进这里来之前就已经或多或少了解情况。”

    是的, 无论是平静听取规则, 还是直奔石阶朝二层而来都表明了这一点, 甚至他只带了一把冷兵器, 背在身后的双刀。

    这年头, 即使枪械没有完全放开管制, 但弄上一把还是非常容易。如果你得知自己将踏入险地, 你会完全不准备吗?

    除非他提早知道无法使用。

    这并不是靠观察就能得出来的结论,或许人家是地下城隐藏的大佬之流。陈应眼见着他上了二楼,停在自己面前。

    “你好,钟笙。”那人笑着自我介绍。

    “你认识我啊。”陈应并没有起身,仰头观察面前的这个人。

    “不,”钟笙摇头,端的一个大方有礼的态度,“我们应该是没有见过。”

    “我们没有见过,但你认识我。”陈应强调。

    钟笙点头,“也倒可以这么说。”

    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实,二层那么多人,他直直奔着自己而来,明显没有故意隐瞒认识自己这一事实。有人认识陈应并不是怪事,即使是原主,也不能算完全籍籍无名。

    只是这人,他说没有见过面的时候,陈应第六感他说得真心,是实话。

    没有见过,但认识。陈应用有些冒犯的眼神上下扫视钟笙,换来他大大方方的回视。钟笙面容平凡,神情平淡,但整个人的气质很怪,若非要加注些形容词来表述。

    平稳厚重,游刃有余。

    但钟笙认识的他总归不是他,是原主,所以四平八稳个什么劲儿,就好像所有人都在掌控之中。

    “那你认识的是哪个我?”

    陈应用了开玩笑的语气,他只是随口试探,自始至终还没有人怀疑过他的外来者身份。

    没想到。

    钟笙瞳孔骤缩.

    很克制的反应,除了瞳孔没有其他任何异常,如果不是他留心,恐怕也察觉不到异常。

    但为什么会对这个问题有反应?

    陈应沉思片刻找不到答案,他并没有多嘴再试探钟笙,毕竟将自己的底牌暴露出去不是好事。钟笙也没有再与他交流,而是开始绕着二层慢慢走。陈应终于知道为什么他游刃有余,在绕过一圈后,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了一个大型营地。

    招式大开大合,好像属于某流派划分。身形快出残影,杀人全是一击致命。

    齐刷刷的倒下一排,喉间喷涌而出等量的血液,甚至溅起的高度也雷同。整个第二层异于往常的死寂,将脑袋悬在裤腰上的所有狂徒都明白,这人招惹不起,人家来鱼塘炸鱼。

    只是粗略判断,接受过非常传统且系统的杀人训练,与他们这些普通人,隔开了断层的差距。

    许川在他身边观察半响,神色越发警惕。“我从来不知道地下城有这么一号人。”

    “地下城有关于杀人的训练项目吗?”陈应问。

    “没有,小型考核多为用来强身健体,大型考核倒是会有对抗训练,但多为和地表巨兽的模拟对抗,但这样尺度的,没有。”许川笃定。

    “他从哪里来?他也是通过邀请函被蛊城逼来的吗?”笃定的许川越发疑惑。

    陈应与他并排疑惑,后又觉得地下城鱼龙混杂,暗中运转着的组织也有可能。他们接触的多是刚刚成年的那一阶层,而每一批都存在有佼佼者。

    只是。

    自来到这个世界,未解之谜可是积攒的越来越多。“这也是第二卷后期会明白的事?”他问系统。

    系统说是。

    就无语.

    “这么厉害的人,你刚是不是得罪了人家?”许川沉思片刻,揶揄道。

    “哪里得罪了?”陈应转头看他的眼睛。

    “眼神冒犯也算得罪。”

    陈应上下打量的眼神算得上冒犯,这个他承认。

    “大概吧,那你有点惨,在我旁边会被判定为一伙。”

    许川笑了起来,笑声在胸腔共鸣着传来,陈应发现他们的距离比之前静了一些,物理意义上的。

    陈应转头看向前面,他们坐在一个稍显平整的石块上,挪动一下便有些硌人。身后是从江长星那里抢夺来的资源,几个灰扑扑的黑包,里面的面包发霉了一半。

    他将面包拿出来,将还没发霉的那一半掰下来递给许川。

    许川接过来,又把快要发霉的绿边边掰走,塞进嘴里,“这么硬还能这么霉,够可以的。”

    他又咬了一口,“真挺痛苦。”

    陈应没应声,用眼神警告几个偷偷将视线放过来的小贼,余光瞥见某条弹幕[这几人干嘛呢,秀恩爱?]

    也不知道在说谁.

    如此厉害的钟笙抢了一个大营地,又用大营地的资源给自己弄了个舒适的小营地,然后进去,没再出来。

    看起来同样准备二层呆着。

    “怎么和我是一样的行动轨迹,难不成是和我一样的目的?”陈应一直在盯着他的行动。

    “你有什么目的?”许川靠着身后的围栏。

    这话由许川来问难免有些奇怪,如果他的记忆没出差错,是许川叫他来。“你叫我来的。”

    “你如果自己不想,我叫你你来吗?”

    这倒是,陈应希望参与足够的主角任务,以至于完成剧情关键点时不至于一头雾水。至于许川。

    “你为什么想让我来?”陈应问许川。

    “增加存活几率吧,我也怕死。”许川说。

    是有些直白,但陈应并不讨厌这种直白,这份直白的背后是浅浅一层的信任。而去但他们这种人,才相识不久,将彼此之间的信任关系达成一种微妙的平衡,很难说不是某一方或两方心怀鬼胎.

    又两天过去,结伴而行完全没有孤身一人难熬,睡觉时也可以轮岗,而不是时刻紧绷。这两天中钟笙并没有挪动地方,只偶尔出来解决生理需求。许川也没有下去找白沐安的打算,尽管他下来是为了确定人家的死活。

    两人就这么安静等待着,主角在前方经历精彩的拼杀与生死抉择。他们这些后方配角的时间可以适当静止,于是跟在后头捡漏天经地义。

    也会时不时有一搭没一搭聊两句。

    “你怎么不下去看看?”

    “怕让江长星给弄死,我架打得很不好。”

    “非常合理。”

    陈应有时候会盯着看不间断刷新的弹幕,从里面偶尔能捕捉一些主角团的攻擂进程。

    “供人取乐的娱乐竞技。”陈应给这场攻擂下了定义。

    “哪里人在乐?”许川道。

    不知道,细想是非常恐怖的事,他们几人怎么说都是地下城的高层各自握着一定权力,即使是被扣押了江长星这个人质,也不该如此被动。

    那人质还想杀他。

    “地下城是不是这个星球唯一的人类聚集地?”陈应又说。

    “人类只有一个主要的大型聚集地,这是每个人从保育园接受到的消息。”

    “那奇了怪。”.

    时间过得很慢,生命来了又去,时不时有人死在旁边,污浊的空气和恶劣的环境使人丧失交流的乐趣。

    陈应眼睁睁,许川眼睁睁,有人在哀嚎,有人在叫好,肠肚四处横流,四肢晃来荡去。甚至有人爬来这边在求助,被后方追着的人砍碎大半头颅。拖走时留下长长的一条血痕,溅出的血液和脑浆离他们半米远。

    陈应腾了个黑包出来,扯开,盖在了那摊黏液上。

    “或许能阻挡一下腐烂的味道。”

    实在是无事可做,他戴上耳机,“小统,你能不能放个歌。”

    “听歌吗?”陈应戳戳许川的胳膊。

    “陈哥倒是挺浪漫。”许川这么说着,还是将耳机接了过来。

    “你说,摄像头在哪里。”陈应边听歌边好奇。

    “不知道,这些天我也在思考。”许川道。

    “思考什么?”

    “很多。”

    不仅仅是这一地的尸体,还有丧失人权的攻擂赛制,以及四面八方的弹幕。

    他们成为了画面的一帧,成为磅礴的数字代码的其中一部分。屏幕那头的人是站着还是坐着,是笑着还是闹着,用怎样的神情,说出怎样的话语,他们完全不知。

    “真够恶心。”陈应说——

    第28章蛊城

    主角即将升到第六层。又过了五天, 系统在耳机里为他播报。

    那就快了。

    石门打开,又有新人来。

    是两位少年,双胞胎, 一进门甚至没有在一层停留,直冲着二层来。长了两张精致可爱的脸蛋, 下手却狠辣无情,杀人一点不手软。

    他们擅长用拳,指虎上安装锋利的刀片, 打上一拳,便能刮下一片鲜血淋漓的肉。配合相当默契,一人吸引火力,一人后方偷袭,直拳带风,拳拳到肉。

    陈应许川的不远处一直蹲着一位。没多少人过来他们这里, 他便借势得了一片清净。挪过来的时候会看他俩的脸色, 偷偷摸摸的, 半死不活着。

    双胞胎少年如此高调, 几个小头领势必去围剿, 他饿得不行, 也过去分一杯羹,反被双胞胎追到门前。双胞胎的眼神冰冷扫过来, 却也没有轻举妄动。

    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陈应觉得自己怎么像动物园里的猴, 是个人都要来面前溜达一圈。

    他和许川不会救人, 那人明白。趁着双胞胎的注意力分散, 呼地扑了上去, 手里握着的短刀直冲脖颈而来。被双胞胎中的一位一个反手箍住脖子, 膝盖撞击腹部, 指虎砸进下颚,捣出一脸血。

    那人拼命翻身挣脱,抹了一把,不知道是被血和泪还有什么液体糊住的脸,勉强站起来,重新扑上去。

    几个回合下来,已经不成人形,扭曲着,蠕动着,估计活不长久。

    “我当时演的还是太敷衍了,怪不得被傅俞臣一眼看穿。”看了这幕,许川真心实意反思道。

    “……”

    陈应没想到他这么会联想,“你这人真是无情。”

    “有吗?”许川转头,神色漠然。

    “我的想法还是替别人解决掉绝望的生活。你的想法居然是,我演的好敷衍。”

    许川听着皱眉,用恶人先告状的表情谴责他,“你是怎么有脸来说我。”

    话音刚落,石阶打开,有两人走下来。

    时砚清傅俞臣。

    “傅哥!你怎么下来了?是不是已经过关啦!”许川瞬间变了脸色,堆了充足的欣喜欣慰佩服在脸上,一蹦三米远,朝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冲了过去。

    看着用力过猛,却恰到好处地在傅俞臣面前停下来,维持一个亲近却不过分冒犯的距离。傅俞臣上下观察他,看他精神头不错,也没什么受伤或不适,冲陈应点头示意。

    大意为多谢照顾。

    “嘿嘿!”许川注意到他的动作,笑的更开怀了。

    与他形成强烈对比的,是脸色难看的时砚清。

    “我们下来,是因为在第六层碰到了熟人。”时砚清说.

    他们碰到了时昊,时砚清的队友。

    时砚清刚穿越来时,第一个认识的人。

    他本来不该相信异世界的任何人,只是光脑里的聊天记录确实表明他们曾是非常好的队友关系。时昊有些胆小懦弱,但看着秉性还算善良,与他同为底层挣扎的伙伴,于是时砚清慢慢放下戒备,开始同行。

    段泽和段宁是后来相遇的,四人组成了任务小队,一起为升上E区而努力。

    只是,后来,一时的信任差点导致覆灭的结局。

    回忆起并不美好的过去,时砚清脸色越发难看,“你怎么在这里?”

    超出了质问,完全是痛恨的语气.

    “怎么回事?”傅俞臣难得看见他这么愤怒,毫无保留自己的厌恶。

    时砚清深吸一口气。

    “我第一次来到E区,当时是因为接取任务时,明明是安全区却出现了巨型蜥蜴,我们三个差点死在那里。”

    “我肯定不会相信这是意外,所以在佣兵公会稳定后,我去查了。”

    “是时昊。”

    时砚清转向时昊,几乎是咬牙切齿。

    “我怎么都没想到是你。”

    原来那个任务在他们接取后出发前,已经因突然改变的巨型蜥蜴活动轨迹,从而更换了危险等级。但负责任务接取程序的时昊并没有告知他们,而是说自己有要紧事要缺席这次行动。

    那时时砚清还很可惜,他们的积分相差无几,不做这个任务的话时昊必定晚一步升E区。

    所以他们的四人小队,在出发时只剩三人。

    没想到时昊居然是想将时砚清三人推上死路。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时砚清还纳闷一阵,按积分来说他应该已经到达E区,但在光脑里却一直用借口推脱升区。直到他彻底失联,时砚清查出真相后,无论是佣兵注册还是公会纳新都再无他的消息。

    原来是到了这里。

    时昊身材矮小,低头战栗着将自己蜷缩成可怜的一团,看起来无辜又无助,“我也是没有办法……”他这样瑟缩着喃喃自语。

    “什么没有办法?有人威胁你害我?”时砚清没好气。

    时昊低声啜泣着,没再发出完整的语句。

    “七层怎么上?”傅俞臣更关心的是这个,连日的攻擂已经快耗尽他们的气力。

    “我也是没有办法……”眼见着时昊抖了一下,嗫嚅着又重复一声,头低得更低了。

    “说。”傅俞臣沉声呵道。

    “要想上到第七层……必须得先给……最重要的人发邀请函,让他们来到这里。”时昊声音压的很低,断断续续总算说完一句,

    “最重要的人,”时昊最重要的人是时砚清,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不可能,“是什么判断标准?”

    “是……叫近三年聊天频率次数最多的人下来。”时昊说.

    时砚清与时昊互为高频率联系人。

    所以时砚清收到了那张邀请函。

    白沐安与江长星互为高频率联系人。

    所以江长星宁愿被打回第一层。

    时白都没办法再向上走,因为他们的高频率联系人已经进来这里。而剩下能满足这个条件的,只剩许川陈应傅俞臣,三分之二都在第二层。

    所以他们下来,准备商讨这件事的解决办法。

    “我的话,不出意外是丁守决。”傅俞臣先开口。

    许川拧着眉头努力思索着,“我的应该是傅哥你或者守决。”

    两人一起将目光移向陈应,陈应低头看光脑,实则给系统发消息。

    “这件事原来的解决方式是?”

    “傅俞臣的高频率联系人是丁守决,解决方式是丁守决来了蛊城。”系统答。

    这一段剧情重点描写了丁守决,写他对蛊城的本能恐惧,收到邀请的纠结,看到抵押人变成傅俞臣许川性命的愤恨,以及出现在石门后的高光时刻。

    于是这一人物立起,主角身边的配角开始栩栩如生。

    “抢了正面角色的戏份是不是不太好?”陈应沉思。

    “啊?”系统打出一个问号。

    陈应将光脑关掉,提了个几乎要遗忘在众人记忆中的人名出来,“那什么,曹龙死了没?”.

    陈应的高频率联系人是曹龙。

    一个有些离谱,但真正出现了又觉得合情合理的人。

    在原主逐渐自闭的三年里,只有他的副会长曹龙每隔几日坚持不懈给他发会议通知,令人感动。

    “……应该还没。”

    “这不就结了。”

    只是登顶的人变成了陈应,他前几十日一直在二层躺平,没先苦其心志呢就天降大任,抢了别人的风头,委实有些说不过去。

    弹幕也看不过眼,已经吵成一片,有人在大骂小偷,有人说陈应看面相看行为都像扮猪吃老虎,躲在一二层是有他自己的用意。有人立马反驳是什么用意,难道要一起在最低层被困死下去。形形色色的言论,如潮水般汹涌而来。

    而潮水,总是让人窒息。

    监控,窥视,分析,度量,都让人窒息.

    窒息也得去,幸好主角团一路走来,积攒的积分兑换物也不少。在几人的“保驾护航”与经验支撑下,陈应到达六层大约也只是废废腿脚的事。

    只是,正准备出发时,被不远处传来的声音打断。

    主角团下来不久,钟笙便从他自己搭建的小型营地中走出,远远对着傅俞臣招招手。“傅俞臣。”

    傅俞臣神色微变,明显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钟笙,有些惊讶,但他一直是少言寡语的个性,于是也只回,“钟哥。”

    “怎么,要去七层许愿了啊?”钟笙走过来。

    “是。”傅俞臣点头。不知这二人是什么关系,但举手投足间满是相识已久且互相信任。

    听到这话,眼见着走过来的钟笙叹了口气。

    “停一下吧,”钟笙做了个停止的手势,不容置疑道,“无论你们是怎么打算的,暂时都不行,先等我这边的消息。”

    “什么?”在场所有人都不解。

    “你们的愿望是出去是吗?没有用,许愿了也出不去。”

    “因为据我所知,”钟笙将他们一个一个看过来,语气平淡无波,“这么多年了,你们蛊城人的愿望从来不会被实现。”

    “他们只是看个乐子。”.

    “我们……什么人?”

    前一句能听懂,后一句虽然愤怒但也能听懂。可什么叫我们蛊城人?他们有自己的公会,什么时候成了蛊城的一员?

    “什么叫?我们蛊城人?”时砚清又重复了一遍——

    第29章变异

    蛊城人, 一个如此陌生的名词。就像不会叫命运齿轮人,序列监察人一样,一样陌生。

    “你们蛊城人啊, 有什么问题?”钟笙有些疑惑几人为什么脸色大变。

    “噢,我总忘这事, ”他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几十年前的遗留问题, 将蛊城这个词彻底消除了。近几年又留了个第一公会的名头,是这样对吧?”

    对面几人都没什么表情,等他说下去。

    钟笙正色道,“地下城只是你们内部自己的叫法。学名叫蛊城。”.

    地下城F到A区,斗兽场一到七层。

    地下城兑换积分升区,斗兽场兑换积分升层。

    石阶是升降, 向上以求生。

    明明一模一样的配置, 怎么对此忽略得这么彻底。

    蛊城不是一个公会, 正如其名, 他是一座城市。

    这座城市里的人群按批出生, 有明确的阶级划分, 允许自相残杀,遵循弱肉强食。小型中型大型考核筛一大批人, 被淘汰的人成为其他人的养料, 供其求生。

    这是蛊城, 城如其名.

    陈应终于知道为什么觉得钟笙不对劲了。

    他从一个人类的年龄散布在各个阶段的世界穿越而来, 因为人的经历或多或少影响对年龄的判断, 所以地下城十年一批次的年龄排布并没有引起他的重点关注。

    一半的潜意识是判断他人的年龄并不是优先级很高的事, 一般的潜意识是斗兽场多年的操磨使得大多数人面容模糊极速衰老, 所以这点不对劲潜藏在意识的盲点里,直到现在。

    他终于察觉。

    “钟笙,”陈应问,“你多大了?”

    “三十二。”

    “三十二啊,”陈应听到自己的声音,“那么你是外来人。”

    “看你指的内外是在哪里,如果你指我不是地下城人。”

    “当然,我不是。”

    “我从外面来。”

    钟笙说这些的时候并没有避开弹幕,弹幕如潮水般翻涌沸腾,刷新的速度已经有了残影。陈应看不清楚那些人在说什么,从脚底直冲天灵盖的酥麻感让他有些恍惚。

    “你从哪里看到我们?”时砚清紧握拳头,指甲掐进肉里。

    “频道里有专门关于蛊城娱乐攻擂赛的直播,这项赛事虽然不是全民围观,但看的人确实不少。也是有人看到了你们,来通知我。”

    “那些弹幕有你们发的吗?”这句是许川问的。

    钟笙否认,“我不爱发那些。”

    所以他是间接承认了那些弹幕的来源是外面城市里的人,且这些城市并不是平级。他们在下等。

    于是恍惚过后,感受到奇耻大辱。

    是被关在动物园里透明屏障中表演节目,屏障外的人嘻嘻哈哈,左一句右一句肆意取笑,时不时投喂一些食物玩具用来消遣,这样的奇耻大辱。

    他们几人的出身天差地别,但即使再差也没有处在如此境地过。

    或许是几人的面色太过难看,钟笙有些尴尬地转移了话题,“总而言之,进来这里,就很难再出去。”

    “所以你为什么还要进来?”许川说。

    “我进来是因为傅俞臣进来了。”天知道钟笙在看到傅俞臣的脸出现在直播里,嘴里含着的一口水结结实实喷到了对面人的脸上。

    所以一面联系着放人,一面自己进来看看情况。

    “所以你是来?”

    “带你们出去。”钟笙说.

    看到一个傅俞臣还不算太惊慌,钟笙立马安排人密切关注直播进程,大大小小的分析报告如流水般送到办公室,在镜头的最边角,钟笙又发现一张让他吐血的面孔。

    陈家,陈应。

    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天知道陈家还是攻擂赛的常驻赞助商。幸亏他发现得早,没有引起大的影响,但直播无法中断,镜头也无法控制,当务之急是先让他们离开。

    于是一边请求审批,一边急匆匆赶来。

    “我们的愿望从来不会被实现,那么潜台词是,外来人的愿望可能会被实现。”陈应抓了他话里的重点出来。

    “是的,”钟笙赞同地看向他,“进来攻擂赛的大部分人都是来许愿的,又能得偿所愿又能出名,一举两得。”

    所以这些人,这些人其中的外来人,这些蜷缩在隐秘角落里盯着他们看的人。陈应用看蝼蚁的眼神望过去时,他们报以同样的想法回望。

    “总之先等等,马上就有消息。”钟笙做了最后拍板.

    不应该这么容易轻信一个陌生人,何况是如此天崩地裂的消息。但傅俞臣对这一切都近乎无动于衷,一定程度上证明此人有可信度。

    白沐安搀着江长星也上了二层,不知何时停在他们几人身后默默听着,直到他们几人打算转移到钟笙的营地,时砚清终于关注到江长星一瘸一拐的脚步,和小腿上缠着的血迹斑斑纱布。

    “你受伤了啊?”时砚清记得他走时还安然无恙。

    “陈应干的。”如此明显的伤势白沐安怎么不可能刨根问底,不知道江长星是全盘托出还是有所保留。但这回江长星脸上的憔悴和苍白应该不是装的了。

    所有人将视线先转向陈应,顶着所有人的目光,陈应摊摊手,“我只是正当防卫,至于具体什么情况,你们问他。”

    时砚清对陈应的道德标准一直有不合时宜的过高期待,他相信了陈应的辩驳,于是扯扯白沐安的袖子小声说,“怎么回事。”

    “陈应的序列监察公会害过长星亲近的佣兵。”白沐安也压低声音。

    “据说之前序列监察的主事人一直是曹龙。”时砚清为陈应解释了一句,将音量放在了江长星也能听见的分贝。

    江长星无动于衷,他面无表情看了时砚清一眼,视线在时砚清握着白沐安小臂的那两个指节上滑过,时砚清不留痕迹抽回了手。

    他也只能言尽于此。

    “所以这人是……”他指指远处蹲着,竭力将自己缩小到尘埃里的时昊。

    “他上了七层,发现没用。”钟笙对这人也有印象,他几乎将傅陈身边的人全都调查了一遍。

    “让他老死在这里吧。”涉及到时昊,傅俞臣的声音快要结出冰渣,他甚至都不屑往那边看上一眼,恐怕脏了自己的眼睛。

    “这人怎么回事?”与傅俞臣不同,陈应觉得时昊这人还有点意思,于是问系统。

    “前期害主角的废物炮灰,原剧情里确实死在了斗兽场,戏份很少。”系统简明扼要道,看来不是什么重要人物。

    那边的人影自他们注意到后就开始瑟瑟发抖,傅俞臣那句说完后立即归于沉寂。像他这样阴影里的一团,整个二层有很多团,但他的背影却给陈应一种不适感,像黑暗中蜷缩着丝丝吐信的毒蛇,可能随时给你致命一击。

    而且,废物炮灰,一个人登顶七层的废物吗?

    “有更详细的信息吗?我是说全部。”陈应追问。

    系统不解为什么这样关注一个炮灰,这种人在剧情里占据的份额不到百分之一,根本值不得它专门关注。但既然宿主有兴趣——

    “时昊,十八岁主角受时砚清队友,也是与时砚清原身体联系最频繁的队友。生性懦弱无能,欺软怕硬,嫉妒心盛,阴险毒辣。十九岁于斗兽场五层死去,死前积分落入E区,所学学科为认知神经科学,科研成果登记为……”

    听到重点时,陈应眼神微动,又往那边看了一眼.

    钟笙不知如何接到的消息,正在一边与石门中走出的仿生人交涉着。“你和他是怎么认识?”时砚清看着钟笙的背影,问傅俞臣。

    “从小认识,他带过我一段时间。等我可以自理后就离开了,偶尔会用光脑交流几句。”傅俞臣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些,眸中闪过的复杂神情并不比他们少。

    “所以你不是从保育园出生的。”时砚清抓住重点。

    傅俞臣沉默,或者说是默认。

    陈应一直留了个耳朵在这边,将注意力转过来时正好听到这句。

    一个念头在飞速闪过,如至心灵般瞬间贯穿脑海,陈应及时捕捉,唇齿比思维先动。

    “是你还是所有……”陈应话没说完,及时刹住了,既然明白就不用再问出口。

    变异体。

    陈应脑中又闪过系统的机械音。

    [到底什么是变异体。]

    [地下城划分的人类类型。地下城有变异体两千余位,标准体近一百万。]

    [两者由主脑划分,生来便已经确定。变异体统一定居B区,有积分保底,可自由去往地下城任意区。不用参与考核,不上总积分榜。生活优渥,生命安全比其他人生来多一份保障。]

    “所以是不是所有变异体,都从外面来?”陈应问系统。

    系统停了半响,终于给了明确的回复。

    “没关系,即使在主城,你的身份依旧碾压百分之九十九的人。”

    “……原来如此,”陈应冷笑出声,“地位,身份,这就是钟笙见过我的原因了吧。”

    系统默认。

    “那我想要带时昊出去,钟笙也应该会同意的吧。”

    “……啊?”系统愣了——

    第30章贩卖

    回地下城的一路上, 众人显得尤其沉默。

    众人的数量为八人。

    在陈应提出要把时昊也带走时,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竟然是许川,他振振有词的神情再看不出来一点两人相处时的影子, 更像男主身边跳出来的炮灰,“陈哥, 你为什么要带上他,是他不安好心将砚清和傅哥叫过来的。”

    “这么说来,他间接救了江长星。”陈应并没有解释他的用意, 只是轻描淡写回应了一句。

    “我差点被他害死。”时砚清完全没想到陈应这么做,他原先打算亲手复仇,后来转念一想,让其在斗兽场自生自灭也好,“你要带走他做什么?”

    “他对我有用。”陈应只是说。

    “你觉得可以吗?”陈应转向钟笙,现在看来只有他有这个权限, 而其他人的反对声, 陈应自觉可以置若罔闻。

    “也可以。”

    钟笙并不清楚陈应知道多少, 但看样子绝不是一无所知的状态。他傲然的上位者姿态并不夹杂着多少虚张声势, 而就目前的状况来看, 只是举手之劳。他也确实得罪不起。

    他们六人, 加上时昊,再加上钟笙。

    “你也回去地下城吗?”傅俞臣见钟笙像是和他们同行的意思, 不由发问。

    “是的。”出了斗兽场, 幸好没惹出更大的乱子, 钟笙不易察觉抹抹头上的汗, 鬼知道这些孩子还能捣出什么乱, 他要实地去调几天研.

    陈应来到公会, 许泰禾和赵鹏看见他的第一个瞬间皆是松了口气, 赵鹏窜过来笑得很狰狞,又趁他注意力分散时用力箍了他一下,大笑的声音震耳欲聋响彻在陈应耳边,“哈哈哈我就说陈哥这么牛逼的,肯定平安回来!”

    许泰禾见他没事,视线就转向了他身后畏畏缩缩跟着的人,“这位生面孔是?”

    陈应被赵鹏的反应逗乐了,也跟着笑了笑,“这位时昊,我救了他的命,以后要跟着我。”

    “哎?那不是跟我一个路子的!”赵鹏凑过去用拍陈应的力道拍时昊,成功把时昊一个趔趄拍倒在地上,“诶?不好意思,快起来起来!陈哥,你怎么四处救人啊哈哈哈!”

    “时砚清的队友啊?”许泰禾打量着从地上慢腾腾爬起来的人,镜片后眼眸中的睛光一闪而过。

    聪明人一般多会思维发散,但这人倒是不用那么多弯弯绕绕,“不用想太多,他差点把时砚清害死,我收留了他。”

    但这人由陈应单独介绍他们认识,还姓时,容不得他他发散思维,许泰禾锐利的目光盯着人看。赵鹏左瞅右瞅,被这氛围搞得迷茫起来。

    “你先去外面等安排,我和他们俩说几句。”陈应提高声音。

    后面的时昊微微点头,看似终于鼓起勇气平视前方,说了自活命以来的第二句话,“好。”就飘着走了。看起来像是被生死一线的境遇吓到,勉强将灵魂按进□□,又因为没按到位,精神恍惚地出门飘走。

    第一句话是谢谢陈哥。

    “看起来挺弱鸡的。”赵鹏看着他的背影直言不讳。

    “装的,不是什么好东西。”陈应摆摆手,不甚在意道,“但是确实有用,我得想想将他放在哪里。”

    “恭喜宿主成功与主角团产生轻微嫌隙。”系统在得知陈应要将时昊带走后,几乎喜难自胜,“这步走得很好,与主角团的仇敌状态,从此处入手也不是不行。”

    陈应没理它,“这一个多月里公会有发生什么必须我知道的事吗?”

    “没有啊,陈哥你就放心吧井井有条的,啥乱子没有!”赵鹏瞪大双眼,拍胸脯保证。

    “地下器官贩卖中心有人反叛了,发动了大清洗。”许泰禾比赵鹏有眼色得多,“不过剩下的人里与医疗监察的合作意向还是有的。”

    “噢?”这事一直搁置着,终于有了时间开始处理,“择日不如撞日,我们去上一趟。”

    “我们,你我他?”赵鹏指指站着的三个人。

    “能叫上的都叫上,全副武装。”陈应本意是先去看看,但不知怎么又改了主意.

    地下器官贩卖中心在C区,陈应本以为是和地下资源市场一样,盘踞在边缘的洞穴里,毕竟他们的名字格式如出一辙。

    并不是,他们占据了C区的一栋大楼,尽管位置犄角旮旯,且那楼破瓦残垣,外表看起来荒废已久。

    “地下资源市场是公会商贸巨擘旗下机构,属于民间机构。而地下器官贩卖中心是医疗监察队旗下机构,属于官方机构。”许泰禾这样解释道

    被陈峰打压后一直躲在暗处,又因为外部内部原因失去大半力量。他们浩浩荡荡一群人操着一个打家劫舍的气势前来,门口安排站岗的那位甚至没勇气问他们是谁,将门砰用力一关溜进去通报去了。

    不久时,一位中年男子陪着笑出来了,“陈会长亲自过来真是有失远迎啊哈哈,我们一直期盼目前的掌权人莅临指导哈哈哈,许会长也没提前和我们说上一声哈哈哈哈。”

    边陪笑边引这他们朝里走,路过守门人的时候那人已经抖如糠筛,陈应看得有趣,停下来偏过头,“怎么了,害怕什么呢?”

    那人连连摆手,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住叩拜,“有眼不识泰山……大人不识小人过……”

    “还挺有文化的。”陈应评价道。

    没再多停留,跟着中年男的步伐转眼间就来到了三楼的会客厅,陈应自觉占了主位坐,“说说你们目前的情况。”他开门见山。

    “陈会长重点想知道什么关于哪些呢?”中年人讪笑着。

    “听说你们最近几天又发生了点变故,从那里开始吧。”

    说到这个那可来劲了,“前段时间不是卸任了五年多的,趁乱,你可不知道苦了我们了,我们本本分分听从原陈峰会长的指示安分守己了那么多年,那可是一个大活都不敢接啊……”

    总之就是狗咬狗,陈应不想听这些屁话。他已经在低头看光脑了,在这种大型机构的问题上,系统的分析总比对面的人客观明晰,且方便快捷。

    “器官贩卖中心到底是做什么的?”

    “他们的业务经过一代代的拓展后已经很庞杂,总体上可以分为四类。”

    “一为尸体回收。目前的捡尸任务通常由佣兵接取,寻找尸体后塞进冷冻站点里。但若你没接任务遇到尸体,自然没有接取捡尸任务的积分,就也可以选择卖到这里,报酬甚至相对更丰厚。

    二为黑诊所。异变科治疗辐射总归是更换器官,官方的治疗手段更安全,但这样的手术医术精湛的医生都可以做,如果确定潜力值排不上,就可以花积分找黑诊所。

    三为方案定制。如果冷冻库里没有相对应的器官,给你移植的人类还好端端活着,且你们之间的潜力值差不足以让主脑杀了他救你,只要付出足够的积分,这里会定制生存方案并实施。”

    四为信息匹配。匹配谁和谁的器官可以相互移植。”

    “不是队友间?”陈应问。

    “不仅仅,地下城一百万人,抛去其他任何因素,本身能移植的也有不少。”

    也是,现代社会里没有所谓的基因编辑基本匹配,但器官配型一直存在。陈应开始好奇配型的人选。

    “比如有谁?”

    系统沉默不语。

    “哎哎,”那边的唾沫星子飞扬得十分跋扈,陈应掏掏耳朵,打断了喋喋不休诉苦的人,“我想看看关于你们信息匹配的资料。”

    那人僵住,忽的哑火了。

    “噢,那你觉得我叫这么多人来,是单纯来听你吐苦水的吗?”陈应挑眉,手指轻点桌面,似笑非笑的表情压迫感十足。

    “既然陈会长这么说……”那人咽了口口水,“我这就拿过来。”.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资料是电子检索,当仁不让先搜索了主角的名字,在时砚清的器官匹配人选中,除开两位姓时的,名单里赫然呈着一个名字,许川。

    这可真是,狗血套路无处不在,陈应脑内已经可以脑部男主男配的换肾大戏了。

    他又输入了陈应,马上跳出了段宁和段泽。

    这东西看着好吓人,多看容易控制不住自己表情。“拷贝一份。”陈应呼唤系统,砰地关上了.

    “你听着呢吗?”陈应将电子屏放下,转头望向身后的许泰禾。

    “听着。”许泰禾扯出一个扭曲的笑。

    “那行,打道回府。”陈应当机立断。

    整个大楼连带喘气着的也只有不到一百,还包括一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工作人员。大体了解了情况,陈应带人往出走。

    走到门口,守门人已经不是当时进来的那位。

    “你把人家杀了啊?”陈应一想就想到了关键。

    “他不仅没认出陈会长,还将您关在门外,做出这样失礼的举动也该受些惩罚吧哈哈哈。”那人讨好地笑着,脸上挤出的褶子几乎挤占了他五官地席位,看了这么久,仍颇有些不忍直视。

    而陈应通常不怎么委屈自己。

    “礼尚往来,那我也把你杀了吧。”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