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雪中梦影
这片松树林少有人涉足, 林间的路沟壑纵横，还经常有断裂的树枝挡住去路，比较难走, 陆横便提议让墨团先回去等着，他自己到林子深处看看。
他们心里都清楚，这片林子可能是藏着许多副本的陷阱, 在这种自然条件恶劣且狭窄的地方，一旦发生意外, 逃脱也会变得很困难。
墨团没有说话，只是用一种“像你这个样子果然活不过第一集”的眼神冰凉凉地瞅着陆横，把原本自信爆表的陆帅哥瞅得像个霜打的茄子。
“是是是，主角团一旦分开就是团灭的开始行了吧——但我必须反驳一句，会被单杀那是主角团太弱鸡, 如果主角都像我这样，去哪儿都不会出什么问题，我单通无敌好吧。”
墨团只说了两个字：“戒环。”
“……”陆横又气弱下来：“真的是树枝刮破了我的……”
“戒环响了。”墨团强调道。
他掏出来, 踮着脚递到陆横耳边，但戒环里没有什么声音，只是微微震动了几下，就没有反应了。
等了一会儿, 见还是没反应，墨团只能收起来。
“是感应到另一只就在这附近了，拾金就昧侠应该就在这附近。”陆横说。
“是冰块侠。”墨团小声补充道。
路上, 他们遇到了几个出来找人的队友, 墨团震惊于这帮人类对踏入这个林子毫无警惕心, 明明人类才是最怕黑最胆小的生物。
人太多了，原本阴森的林子也显得很吵闹, 可怜的小麻雀只能躲到队伍最外侧，和人类离得远远的，还被嘻嘻哈哈嘲笑了一路的社恐。
一路上队友表示，他们不在的时候，其他人已经找到了好几个失散队友，包括两个走散的热血二次元，和一个中年人，再加上自己走回营地的周川，只差一个人了。
中年人和另一个中年人是一起的，但另一个中年人在昨晚七八点钟说去林子里撒尿，一直没有回来，队友晚上也没敢出去找，直到白天才开始四处找寻，正巧碰上大部队也在找他。
越往林子深处走，雪的味道就越浓郁，墨团捂住鼻子，晕晕乎乎地跟着，一不留神，背后忽然靠过来个人。
林俊笑眯眯的，耳朵上的黑色耳钉发着光：“你跟那个人一起来的？他是你的谁？”
被陌生人类靠近，墨团瞬间呼吸困难，汗毛都立了起来。
林俊脸上的笑容和陆横一样完美，可墨团能够看出，那每一丝肌肉用力下都藏着无穷的奸佞、阴邪、狡诈！
大大的坏人！
墨团连连后退，直到后背抵到树干上。
大概是都不怎么要脸，林俊的反应也和陆横刚见他的时候相似，他先是摸了摸自己的脸，确认无误后才道：“我长得应该没有那么吓人吧？”
见墨团没反应，林俊直接上前，递过来一张纸片：“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我的私人电话和微信号，一般人我可不给的——哎！别撕！为了带进副本特制的！贵！贵！”
纸片像下雪一样飘了一地，墨团心说同样是人类，陆横就不像他这样小家子气。
“给个机会嘛。”林俊脸色僵了下，又没脸没皮地笑了起来：“多个朋友多条路，你这种年纪小的新人，做人要圆滑点，哪天出了事别怪我不教你。”
墨团害怕地点点头，林俊以为他被自己说服了，顿时心满意足，又递过去一张名片。
“等出了副本就第一时间联系我，保证不会亏待你。”
墨团可怜巴巴地缩在树底下，那模样我见犹怜，漂亮的脸像开了滤镜一样，即使在光线昏暗的林子里也白的发光。
林俊一时看呆了，直到白玉般的小手把名片抽过去。
“嗤啦——嗤啦——嗤啦——”
碎片纷纷落下，林俊怒气值拉满：“你怎么还撕！！！”
墨团在他愣神的功夫已经飞快跑远了，大部队已经走远，陆横缀在队尾，好像没有注意到这边。
他跑到陆横身后，悄悄拉了下陆横的衣角。
“干嘛去了？”
墨团摇摇头。
他想要跟陆横炫耀一下他成功“反击”了欺负他的人类这件事，话到嘴边，又觉得有点奇怪。
“我……”他选择换了个话题：“又闻到别的味道了。”
前面有人插话：“是，我也闻见了，一股子酒气，熏死了。”
说着，众人停了下来，望向树林中间的空地上。
走失的中年人正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生死不明，周围有两个啤酒瓶。
莫如易过去一探：“有气。”
其他人立即上前把人扶起来做急救。
此人满身酒气，不知道是喝高了还是中了什么毒，一直没有醒，众人商议过后决定先把人带回营地。
傍晚，天色将暗，营地里生起篝火，那人也在看顾下悠悠转醒。
这人姓赵，第二次下本，众人跟他了解情况，他支支吾吾，一会儿说在树林里看见了影子，一会儿说周围太冷了把他冻晕了。
火上正在煮着黄酒，每人一碗，大家分来喝祛寒，陆横给墨团倒了一碗，墨团非常嫌弃那股味，连续逃跑好几次都被陆横单手逮了回来。
“他不喝我喝！”老赵不顾众人的“审问”，颠颠跑过来，伸手去抢那碗黄酒。
陆横的后脑勺上像长了眼睛，看都没看就偏手躲开了。
他一回头，老赵被他眼里的不耐烦吓得一缩，却在看见墨团的那刻睁大了眼睛：“是你？！”
墨团并不记得自己见过这个人类。
他狐疑地看着这个人类，眼神在说“你是谁？”
“你不记得我了？？昨晚，在树林里，我还喊你呢，你头也不回就往里面走！”
墨团更加茫然了：“林子？”
“你昨晚去林子里干什么？”莫如易走过来，眼神打量着他。
“我没…”
“不要随便拉人下水呀，”陆横把他挡在身后，笑嘻嘻地挡住了众人投过来的视线：“你有证据证明他昨晚进林子了吗？没有吧？你进林子的原因还没交代呢，不过也不用猜，你的行囊里有几瓶酒，怕别人知道了要跟你分，自己找了个地方偷偷喝了，没想到醉得起不来吧？”
老赵的脸一下子就涨得跟喝醉了一样红：“我……我……那本来就是我的……”
“老赵，你这……好歹我们两个也是过命的交情！”另一名中年人愤愤地看着他。
莫如易：“那你确定他晚上没出去？你有证据？”
陆横笑得无耻：“他在不在我当然清楚得很，根本不需要证据。”
这话本来没那么有信服度，但陆横天生就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气质，再加上缩在他身后的弱小身影，众人的目光在陆横和墨团的身上游走，忽然感觉一股恶寒。
“他还没成年吧？”有人小声道。
林俊气得表情都扭曲了，“奶奶的拐卖儿童的诱拐犯，判死他。”
莫如易表情怪异：“关你什么事？”
林俊昂着头：“老子是正义的使者。”
“……”莫如易多看了他几眼，心说这个单身的神经病也开始癫了。
这场闹剧不欢而散，老赵坚称自己见过墨团，绝不是看花了眼，但又对自己在林子里躺了一夜还没冻死的事毫无印象，不管怎样，队友终于是找齐了。
晚餐时，大家齐聚，把这次副本的情况简单讲了下，按照往常的经验，既然任务达成条件如此苛刻，那闯关时间就会相对宽裕，但这次聚齐队友就花费了不少时间，明天无论如何也得出发了。
墨团端着碗，坐在火前烤火吃饭，温暖的篝火跳动着，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人群那边传来的说话声，不知怎么，他又闻到了那股若有若无的雪味。
似乎是从人堆里散发出来的。
他放下碗，目光在人群中找寻。
风向朝北，那股含着土腥的雪味是从……
陆横坐在人堆里，正在抽守夜排班的签子，人群中一声高呼，他抽到了最后一个。
是陆横身上的？他去过哪里，或者粘上了什么？
墨团闭了闭眼，又重新睁开。
呼啸的风把那股味道吹得四处飘散，不知不觉间，他的目光落到和周川一起组队的那两个年轻人身上。
回营地以后，周川一直和其他人呆在一起，半句话也不跟那两个年轻人说，虽然回来以后他再没说过“我感觉我的队友不是本人这种话”，但他的实际行动证明，他更加坚定了自己内心的想法，甚至对待那两个人像对待鬼怪一样避之不及。
但在这之前其他人都没跟他们三个相处过，究竟变化了多少，只有周川自己一个人知道。
又是一声呼，那两个年轻人抽到了第一的签子，满脸悲惨。
墨团见两个年轻人坐在陆横旁边，倍感不妥，捡起块小石头打了陆横后背一下。
陆横察觉到，拿着木签子得意洋洋地走过来：“瞧我这手气，最后一个！”
墨团拽着他衣角让他坐下，嗅了嗅他的袖口，没有味道，不是陆横身上的。
“你闻到雪味了吗？”
“雪？”
墨团点头。
“没有，不过——你的鼻子和眼睛都很灵敏。”陆横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墨团不说话了，每次陆横认真起来的时候，他就感觉自己像被一个大型的透视机器给盯着，浑身上下都要被看个精光，任何的秘密都无处遁形。
好在，陆横每一次都没有刨根问底的意思，揶揄了他两句就放过了他。
夜幕降临，今晚要做好充分的休息，来保证明天行动时拥有充沛的体力。陆横在说晚安前这样叮嘱墨团，墨团也依言合好睡袋。
深夜，一只手悄悄从睡袋里滑了出来，拉链无声滑开，陆横坐起来，黑暗中，他的眼神泛着冷光，在确认了墨团正窝在睡袋里睡得安稳后，他悄悄披上衣服，打开帐篷走了出去。
第32章 雪中梦影
后脚踏出帐篷的那一刻, 他的腿被抱住了。
墨团睡眼惺忪地望着他，像一只树袋熊玩偶。
“你去哪里？”
陆横心又化了，语气都软下来, “出去转转，一会儿回来。”
“很晚了。”
“我很快就回来。”
墨团却慢慢爬起来，抓紧了他的裤腿, “我也要去。”
陆横直直地盯着他。
片刻后，他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好。”
墨团穿戴好走出帐篷，看见陆横跑去了老赵的帐篷，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什么。
他走近一看，老赵被从帐篷里拖了出来，不知道陆横跟他说了什么, 寒风下，那人痛哭流涕，说自己真的是喝醉了才走到林子里去的, 但确实在林子里看见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至于是什么东西，老赵也说不出来。
室外太冷了，老赵被冻得发昏也没能再说点什么，陆横把他丢回帐篷, 带着墨团朝松树林的方向去了。
经过营地的篝火旁时，墨团看了一眼，今晚守夜的是那两个“二次元”年轻人, 但他俩不太敬业, 正在篝火旁昏昏欲睡, 火都快灭了。
这样下去守夜也就形同虚设，墨团想了想, 捡起块树枝，朝年轻人身上一丢，动静不大，但足够叫醒了。
果然，其中一个年轻人被惊醒了，看见墨团蹲在篝火旁给火力添柴，他愣了一会，“你……你是……”
墨团很少出现在人前，新来的这几个队友没见过他。
“你是雪女！”
年轻人对着墨团那张雌雄莫辨的小脸，缓慢站起来，他似乎难以置信，迫不及待地想要伸手摸摸墨团是真是假，好像墨团就是个大型手办。
“雪你个头。”陆横从背后出现，给了他一脚，年轻人栽进雪里，摔了个狗啃屎。
“走了。”他拽起墨团。
“等等！你们出去干什么？晚上不能出营地！”
这时候另一个队友也惊醒了，看见两人要走急忙喊住。
陆横回过头，不耐烦道：“还能干什么？”
三更半夜，孤男寡男。
年轻人愣愣地看着墨团露出的小半张侧脸，如月光般姣好，但稍显稚嫩。
他忽然明白过来了。
“禽、禽兽……”年轻人攥紧了拳头，义无反顾地朝陆横扑了过去：“他还是个孩子啊！”
三秒后，两个年轻人都以狗啃屎的姿势倒栽在篝火旁的雪里，陆横粗鲁点评：“有病去治。”
接着，他给墨团把帽子戴好，出发了。
夜晚的林子很静，是死一样的沉静。
密集的松树和白天时候一样，但白天还有昏暗的日光，晚上什么也没有了，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陆横打着手电筒走在前面，墨团的手牵着他的衣角，两人慢慢朝林子深处行进。
“怕吗？”走着走着，陆横问。
墨团下意识摇摇头，又想起陆横走在前头看不见，于是摇了摇陆横的衣摆。
在这个寒冷的地方，白天与黑夜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
“他说的地方就在前面那附近了，不过具体是什么还不好说，分散找找吧。”
墨团又摇了摇他的衣角，陆横的声音带着笑意：“好吧，那我们一起找。”
两人继续向前，仔细地搜罗着这附近可能存在的异常，这里除了树还是树，墨团跟着找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特别的。
难道特别的是树本身？
墨团伸手摸了一把，粗糙的树皮并无异常，也没有电影里那种大变树人的意外发生。
他问陆横要过手电筒，灯光在周围晃了几圈，四周都是普通的松树，长势茁壮，密密麻麻的松针在夜晚的寒风中摇晃，像无数只人的手指。
手电筒的光滑过某处，一瞬间，他看见了个什么东西。
他缓缓将光挪了回去——
树缝中，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正在直勾勾地看着他。
光芒一抖，背后，陆横接过手电筒，往前探去。
墨团出声叫了下，陆横把光一晃，树缝后又变成了陆横的脸，手电筒的光也被反射回来。
原来树林后面有一块巨大的冰壁，如同一面镜子，反射着他俩的身影。
这也许就是老赵说的地方了。
墨团跟着上前查看，冰壁靠着一片凸起的小坡，有三四米那么高，看上去只是一块天然形成的大冰块，里面的冰还有点浑，夹杂着气泡和泥土。
冰壁有七八米那么宽，最角落上破开了个口，手电筒照进去，里面还是粗糙的冰碴子，并没有什么东西，但墨团闻到了浓重的，尘土与寒冷的味道。
原来他在林子里闻到的雪味是从这里发出来的。
墨团蹲在洞口，抓起一点雪小心地嗅着，洞口处的冰碴都带着雪的腥味，比其他地方要明显些。
“发现什么了？”陆横问道。
墨团举起手里的雪，让他闻，陆横却按住他的肩膀，示意他别动。
呼啸的风停了，手电筒的光静静照着他俩以外的黑暗，而不知何时起，黑暗中密密麻麻地站满了“人”，都在“看”着他们。
墨团看不清那些人的脸，但这一次，他清楚地认识到，那些“人”并不是冰壁映出来的影子。
他和陆横都没有动，那些“人”也没有任何声音，原本背景音嘈杂的松树林像睡去一样，逐渐归入死寂。
“跑。”他听见陆横轻声说了一句。
他还没想好往哪里跑，陆横按在他肩膀上的手忽然发力，夹着腰就把他提了起来，同时用脚踢起手电筒，抓住以后飞快冲了出去。
陆横的速度感与敏捷性简直让墨团怀疑他不是人，不过很遗憾，除了这个陆横其他方面都表现得很像人，尤其是格外混蛋这一点。
见陆横逃跑，那些站在黑暗里的“人”立即围了上来，他们行动起来并不像人类，而是像游魂一样，在树林间穿梭，速度比陆横慢很多，但数量很多，缠上来也非常棘手。
杂木丛生的树林并不适合快速奔跑，陆横一边尽量躲避那些“人”的追捕，一边在非常有限的可视范围内辨别方向，一不留神，手电筒就被树枝刮了出去，摔在地上。
光芒停在他们身后，墨团回过头，终于看清了那些“人”的模样。
他们没有五官，身影是一片雾一样的白，连四肢也是细细长长的，或许应该称之为“它们”。
“白鬼。”陆横喘着粗气把他放下来，“这种东西只有晚上有，先离开这里。”
说着，他要回去捡手电筒，但眨眼间白鬼已至身前，那细长的“手”朝他们伸过来，墨团感觉到扑面而来的雪腥气。
“不要了！”墨团拉起陆横的胳膊，转头就跑，陆横被他奇怪的蛮力扯得愣了一下，眨眼间就被扯出四五米。
墨团扯着他在漆黑的树林里一路乱跑，墨团不认得路，但方向感足够好，他凭着感觉找到来时的方向，在祈祷了好几次不要遇到鬼打墙以后，终于遇到了鬼打墙。
他们又回到了那片冰壁前。
起初墨团以为是又遇到一处相似的冰壁，直到他看见冰壁上的那个破口，和他在洞口处抓雪时，留下的几处指痕。
手电筒已经没了，陆横兜里还有个防风打火机，他点起火，盯着火苗下照出的一片光滑的冰壁，忽然问道：“这里面……是不是有个影子？”
墨团的心里咯噔一下，他立即看向冰壁，他的夜视力很好，即使只有一点光，他也能看到，冰壁深处，确实有个模糊的黑影。
更麻烦的是，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这冰壁里的黑影，还不止一个。
联想到这个洞口的雪味和那些“白鬼”，墨团忽然有了个不好的猜测，他有些后悔为什么非要跟陆横半夜跑来这里。
“快走吧。”趁白鬼没有追上来，墨团催促道。
“不用着急了。”陆横关掉打火机，黑暗立即罩下来，就在墨团不解时，天边出现了一缕金晖。
陆横长舒了一口气：“天亮了。”.
天亮以后，林子里相对安全些，但两人没有在林子里逗留太久，深夜的寒冷比平时更能消耗人的体力。
回到营地时，有的人已经起来了，看见他们穿戴整齐从外面回来，脸色有些难看。
帐篷里，墨团抱着暖水袋，若有所思，陆横掀起帘子进来，手里拿着两袋夹心面包。
“想什么呢？”陆横把面包扔给他。
墨团抬起头，看见陆横的脸被树枝划了一小下，有点渗血。
“你找到你要的东西了吗？”墨团忽然问。
陆横一怔：“没有，这个副本里没有。”
“没有的话你要像这样一个一个找下去吗？”
陆横挑起眉：“你怎么了？”
墨团扭开脸，把身子埋进毯子里，拒绝交流。
他觉得这个人类喜欢专挑危险的地方作死。
“后怕了？都叫你不要跟着了嘛。”陆横嬉皮笑脸凑过来：“就算我不去，也总有人会去的，我不喜欢把主动权让给别人。”
墨团：“你到底在找什么？”
陆横没有说话，墨团又问：“是很重要的道具吗？”
“不，只不过是样可有可无的东西。”陆横的脸上染上淡淡的笑意：“不过不在这个本里，昨晚只是随便去逛逛。”
他把半夜出去跟鬼怪赛跑说得像吃饭喝水一样随便，墨团更生气了，连面包都不要了，陆横见状就转移话题，要给他讲故事。
“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传说？”
墨团掀起眼皮。
“听说……越是人迹罕至的大山，越容易孕育出精怪，起初，精怪只是一缕飘渺的意识，慢慢的，就会和大山合在一起。”
陆横想讲的是白鬼的由来，墨团却来了精神：“你是说山神的传说？”
“呃……对，差不多。”
“这座山里有山神？”墨团从毯子里爬出来，目光认真：“你相信世上有山神吗？”
陆横默默从他的背包里，摸出一本《共产主义宣言》。
“……？”墨团看见那本书，见鬼一样跳开了。
他上次在陆横家里也从抽屉里翻出过这本书，当时陆横一把抢了过去抱在怀里，说他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这本书对他来说就是护身符一样的存在，走到哪里都要带着。
他当时深信不疑，直到他看见陆横熟练地把它抽出来盖泡面，并热情跟他推荐：大小、重量、手感都非常合适。
果然，陆横下个动作是掏出一碗鲜虾鱼板面，问他吃不吃。
墨团接过来，自己泡上了，陆横动作熟练地把书扣在泡面盖上。
做完这一切，他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表情，然后捂着头，缓缓倒了下去。
第33章 雪中梦影
人类好沉, 压死小鸟了。
刚才墨团的注意力全在那本书上，没注意陆横倒了下来，而且是计算好位置, 专门朝他身上倒的。
一米九的个头压在他身上，墨团发出一声哀叫，在艰难爬出去以后, 又一边嫌弃一边紧张地把人翻过身。
“你怎么了？”
陆横闭着眼，呼吸有些粗重, 声音气若游丝，好像命不久矣：“头疼。”
“是快死了吗？”
“……”陆横睁开眼，见墨团脸上的担心不似作伪，无语凝噎。
“你这样会把天聊死的。”
墨团脸上写着“那又怎样反正你都快死了”。
“……氧气瓶给我拿一下……葡萄糖……”
墨团立马去翻，翻到以后把罩子抵到他脸上, 紧张地看着他吸氧。
吸了一会儿，陆横好些了，他睁开眼, 见墨团仍旧一脸紧张地看着他，旁边的面都泡坨了。
陆横心里油然而生一种感动，像吾家有女初长成，多年媳妇熬成婆……
然后他忽然脸色变了：“等等, 你怎么一点事儿都没有？”
“什么事？”
“高反啊！”陆横盯着他的细胳膊细腿，沉默，皱眉。
墨团昨晚的运动量不比他小多少, 两人在林子里东闯西撞, 耗费了很多体力。
墨团无辜地看着他：“高反是什么？”
“就是在海拔高的地方跑跑跳跳……长期缺氧什么的……总之你为什么没事, 咳咳，算了, 你没事就好……”
墨团微微睁大眼，好像在说：这点小事也会生病？！
陆横难得闭上了嘴，看他生无可恋的样子，像这辈子都不打算再张嘴了。
墨团也不明白他怎么了，可能生病的人类就是格外敏感吧。
半上午时间，营地里其他人都在做休整和出发的准备，墨团承担着照顾病弱队友的重任，从帐篷里钻出来，生火，架锅，烧水。
“借个火。”
墨团扭过头，一见是林俊，就抱着小板凳走开了。
“哎，你上哪去？给我打火机使下。”
墨团冷冷地抛给他。
寒风里，林俊点上一支烟，低头猛吸一口，日光将他的黑色耳钉照得发亮。
“那个姓陆的呢？半天没见他，死了？”林俊吐出一口烟。
陆横就在身后帐篷里躺着，墨团摇摇头，不想跟他说话，但林俊会错了意，以为他说陆横出去了，现在不在这里。
他解下皮手套，在火堆前蹲下。
墨团重新支起小板凳，坐在帐篷口处盯着林俊——他怕林俊往烧着的水里下毒。
林俊扭过头，眼神玩味：“你其实跟他也不太熟吧？”
墨团盯着他。
“我能感觉出来，你跟他只是认识而已，不像其他人说的那么……”林俊笑了笑，那笑容有点欠揍，“他能给你的，我都能给你，而且一定有你意想不到的东西。”
墨团对他说的“意想不到的东西”有点好奇，便问：“是什么？”
“我能保你出这个副本。”
墨团：“还有呢？”
“还有…”林俊没想到他这个条件竟然还有人不满足，但他反应很快，立即就追加上了条件：“我们团实力很强，我邀你进来，以后带你一起下本，我的队友你也看到了，他们的本事都不错，那个胖子以前是举重运动员，拿过奖的。”
林俊抬起头朝远处的高马尾和壮汉使了个眼色，两人往这边瞧了一眼，跟墨团点头示意。
墨团还以为林俊要说他们以前是杀手。
“还有呢？”
林俊一惊，还有？？！
“你想要什么？钱？”
墨团摇摇头，林俊了然：“对钱都没兴趣，那就是比较顾惜命了，拿钱买命也可以。”
“可以吗？”
“可以啊，钱足够的话，连起死回生都行。”
墨团的睫毛颤了一下。
起死回生。
这四个字重重砸进他的心里，让一些埋在心底的东西升了起来。
衰败的妖族，死去的同类，泯灭的灵气……滚烫的东西从血里沸腾起来，他紧紧捏住了自己的衣角。
哪怕只能救一个也好，只要救活一只妖，他就不再是……孤单地活在这世上。
“真的……可以吗？”墨团的声音很小，但眼里跳动的光芒暴露了他的渴求。
林俊一怔，笑了：“没想到你年纪不大，心里藏了这么多事，正好，现在去我的帐篷这边，你跟我仔细聊聊。”
“好”字还没说出口，一道声音幽幽插进来。
“两位，我还没死呢。”
林俊脸绿了，心虚地左看右看，最后察觉声音是从墨团身后的帐篷里发出来的，顿时有些恼火，压低声音：“你不是说他出去了吗？”
陆横掀起帐篷，露出半张脸，“怎么？说话不避人？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是故意让我听见的？”
林俊觉得自己快冤死了，他一扭头，就看见墨团睁着那双不谙世事的大眼睛，无辜地望着他，林俊一口老血梗在喉咙，更堵了。
“没有，怎么会呢……这肯定没有，我就是闲的没事，过来随便聊聊哈哈…”林俊赔着笑，一边笑一边退，趁着陆横没出来，急匆匆地逃走了。
烧的水开了，墨团把壶提下来，将水装进保温壶里，一回头，陆横靠在帐篷口那里，不知道已经看了他多久了。
“现在想告诉我你的秘密了吗？”陆横问。
“不想。”墨团闷闷道。
“那你想跟他走吗？”
墨团犹豫了一下，陆横的眼神立即危险起来，墨团没说话，把水给他端过去，“你该吃药了。”
“你如果想加入别人的团队，我不会拦着你，你有自己的目的，我也不会阻拦你实现。”
“但你可以选择相信我，知道吗？”
墨团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
陆横的高反还是比较严重。墨团觉得人类的药片不顶用，去周围溜了一圈想找点草药，结果天寒地冻，半根狗尾巴草都没找到，他又灰溜溜地回来了。
回来时候已经中午十一点多，墨团在营地里转了圈，得知队里好几个人类都高反了，这里海拔高，氧气稀薄，众人又得不到好的休息，出现高反的概率很大。
看见墨团从营地外活蹦乱跳回来，怀里还抱了一捧柴火，队友的表情都很惊奇。
非但如此，队友们还在窃窃自语，一看就是在讨论跟他有关的，他一过来，众人就不说话了。
中午，一些队友等不及了，他们想要尽快上山，但高反的几个队友的身体状况显然是不能随他们一起去的。
于是他们决定分两批，身体状况好的先打头阵上山，在半山腰的位置找地方扎营，再接应第二批上山。
墨团在帐篷里，听见了人类队友们的商量，没过一会儿，有人在帐篷外面喊他们，问陆横跟不跟第一批上山。
陆横不去，墨团自然也不去，来的人很吃惊：“你真的高反了？不是诓我们？”
陆横打开帐篷斜了他们一眼：“你们有病没病？”
“呃……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那人有点怕陆横，见陆横出来，脸上十分尴尬。
一旁的人在他耳边嘀咕了句什么，那人脸色突变，喃喃道：“怪不得……原来是这样……”
陆横：“？”
两人连连道歉，互相拉扯着离开了，临走前两人都看了陆横一眼，眼里充满敬佩。
墨团听见他们的嘀咕声。
“高原上也敢搞，还半夜出去野战……牛人啊，这下活该了吧，铁打的身子也遭不住啊……”
墨团：“？”
虽然听不懂人类在讲什么，但他有种直觉，再听下去，他作为小鸟的一些美好品德都要被破坏了。
第一批玩家很快就出发了，他们必须赶在日暮前，在山上找好新的扎营点，作为大家接下来的落脚点。
风雪很快淹没了他们的身影，墨团目送着第一批玩家离开，然后扭头钻回帐篷，拖出陆横的包，翻找食材，准备做饭。
午餐磨蹭到现在还没吃，陆横倒下了，他要担负起觅食的重任。
陆横的包里依然是什么都有，其中有个包里装了好几副墨镜。
墨团勾起一副，这幅墨镜造型很夸张，是心形的，一对镜片大到挡住了他的大半张脸。
“你带这个干什么？”
陆横瞄过一眼，“之前随手塞的，走得急，没把破烂扔出去——这是个道具。”
“道具？做什么的？”
陆横没说话，直接把墨镜带到他脸上。
眼前白光一闪，墨团忽然看见远处正在聊天的几个人类队友每个人身上都冒出一个字母。
“d……c……d……”
“这个道具能看见每个人的闯关综合实力。”陆横说。
墨团惊叹了一小下，用手扶着墨镜，假装调整镜框，实则偷瞄陆横。
陆横就大大方方地任他看。
只见陆横身上缓缓浮出三个问号，墨团再看，依然是三个问号。
“骗子。”墨团生气地转过头。
“骗你干嘛，不光能看别人，还能看你自己的呢，你低头，伸出手看看。”
墨团犹豫了一下，低下头，墨镜里又闪了一下，手里什么也没有。
陆横又道：“到时间了。”
墨镜滑下来，掉在墨团手里，不知怎的，他感觉墨镜没有刚才那么亮了。
“没用了，扔了吧。”
墨团还没来得及说话，陆横就随手一抛，墨镜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埋进雪里。
墨团愣愣地看着雪地上被墨镜砸出的那个小坑。
等我没用了，他也会这样把我扔掉吗？
第34章 雪中梦影
“你发什么呆？”陆横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墨团的情绪低落：“不要浪费道具。”
“我又不需要这种鸡肋的功能。”陆横：“我给你的墨镜呢？”
墨团想了想, 好像是雪地里跑丢了，于是陆横又摸出来一副，架到他脸上, 墨团飞快地拿下来，盯着墨镜边上的logo瞧，生怕又是一个道具。
“戴好, 在雪地里不保护好眼睛可是要出事的。”
墨团就僵在那里，看见陆横的手伸过来, 缓缓给他带上墨镜，调整好，见他这么配合，陆横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
笑完，地面震颤起来。
陆横脸色微变, “我就说这帮人，一天到晚作大死，走到哪作到哪, 我们明明是后备力量，躺着也要中枪，我觉得作为主角单打独斗才是明智之…”
墨团用三秒钟时间扛起包，拽上陆横, 拔腿就往营地外的山坡上跑。
营地里剩下的人也感觉到异常，纷纷跑出来。
奔跑中，墨团回头望去, 那巍峨的雪山依然耸立在云雾中, 而半山腰的一抹白崩塌了, 声势浩荡的冰雪涌了下来，如拍岸的巨浪, 瞬间就淹没了山坡下的营地。
墨团心叫不好，雪盖过来的速度太快了，他们扎营的地方又地势平坦，山坡的弧度根本无法阻挡雪崩，再过几秒，被埋在雪下的就该是他们了。
“把包扔了，到上面去！”陆横大喊。
山坡顶上有块巨石，能勉强挡住雪崩的冲击，墨团果断把包丢掉，紧接着就被陆横夹了起来，往坡上冲去。
可他们还是慢了一步，雪崩的速度极快，铺天盖地的雪涌了过来，如一只巨手，死死捂住墨团的口鼻，窒息前，他被陆横狠狠抛向山坡上，半空中他回头，陆横一下子就被雪淹没了。
“陆…”
陆横用力很大，他撞在巨石上，身体紧紧贴着石头才能保持不被两边的雪冲走，但雪越积越多，很快，他和石头都被雪埋了，上百斤的重量压得他趴进雪里，雪密不透风地堵住他的口鼻，力气在渐渐减弱，但他知道，他不能就这样被埋住。
人类被埋在雪下，会窒息，会死。他撑得住，陆横撑不住。
必须……赶紧起来。
身上越来越重，他能感觉自己的体温在迅速流失。
时间变得很漫长，不知道过了多久，雪崩似乎平息了，不再有轰鸣的声音传来。
墨团靠着石壁，一点一点爬出了积雪，如果不是巨石挡住了大部分雪的冲击，压在他身上的雪不会这么松散，他有再大的力气也爬不出来。
十几分钟后，刺目的阳光重新笼罩了他，雪崩过后，他们建立的营地都被盖住了，看不出半点痕迹。
墨团呆呆地站在雪里，天地只剩下一片苍茫的白，人类的所有痕迹都被抹除了，就好像从来没有遇见过什么人类，一切都可以是他做的一场梦。
可他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他的墨镜又丢了。
所有装备都被埋进雪里了，他贴在雪地上，静静听着雪下的声音来确定陆横的方位，直到听见微弱的心跳声。
他徒手开始挖。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从白天到日暮，他颤抖着把雪从陆横的脸上扫开时，陆横的脸不是青紫色，而是苍白的。
心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了。
陆横死了，死得那么轻而易举。
他不知道自己在固执什么，即使在雪地里徒手把整个人挖出来那么困难，他还是用尽力气，一点一点挖出陆横压在雪里的四肢，直到能把人拖出雪坑。
天已经完全黑了，周围的声音只剩下他自己支离破碎的喘息，他俯下身子，把耳朵贴在陆横冰冷的胸口，试图从这具没有温度的躯体里，听见一丝一毫可能生还的机会。
可是他什么也听不见，他觉得自己的身体也出了问题，他的四肢开始发软，头脑也昏昏沉沉，他恨不得就地躺下，闭上眼睛，像陆横一样沉沉睡去。
滚烫的液体砸在手背上的时候，墨团才知道自己哭了。
为什么要哭呢？他心中有茫然。
明明只是一个认识不久的人类而已。
他抹去泪水，摸着黑给陆横收敛尸骨，他把陆横扛起来，陆横的手脚都比他长，胳膊没骨头似的搭在他身前，他慢慢走着，陆横的腿就拖在雪地上，留下长长的两道痕迹。
他也不知道把陆横埋在哪里比较好，如果是他的话，一定想要落叶归根，不愿被埋在这个虚假的副本世界里。
陆横的家在哪里呢？那个没有人住的大宅子是他的家吗？他是不是和我一样也没有家了呢？
想着想着，他又难过起来，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掉着掉着，他忽然浑身僵硬，停下脚步。
因为有人摸了他一把。
墨团的小鸟肺都要气炸了，在这么悲伤的时刻，就算是鬼也应该长点眼力见儿！不知道做事要分场合吗？！
一道灰影从旁边的雪坡隐匿下去，墨团放下陆横，一个箭步冲上去，把一个比他还高大的青脸怪拽着脖子扯出来，照着脸咣咣给了三拳。
打完，他才看清怪长啥样，跟僵尸似的，浑身青紫，套着件抹布一样的破洞衣服，脸没有眼睛和嘴，都是空洞。
怪愣了一下，缓缓低下头，脸上的五个黑洞直直对着墨团，墨团抬头怒瞪，眼里简直要喷火。
下一秒，青脸怪捂住脸，委屈又愤怒地跑开了，跑走的时甚至还撇着外八。
墨团这才稍微消了点气，一转身，腰又被摸了一下。
墨团的火噌又上来了，他抓住那只不老实的手啪啪打了两下手背，往身前一拽。
陆横猝不及防被硬拽过来，无辜地看着他。
“……？”
墨团搓搓陆横的手，热的，又摸摸陆横的脸，热的。
眼泪吧嗒吧嗒落下来，小鸟的怒气终于达到了巅峰。
他磕磕绊绊说：“你为什么、是……热的？”
“不然呢，人不是热的还是凉的吗？”
墨团不说话。
陆横就去拉他的手，一拉一挡，就摸见墨团满脸的泪。
他以为那是血，吓了一跳，但很快发现手感不对。
“……你哭什么？”
墨团扭头就走。
“哎！哎！”
陆横深一脚浅一脚追上去，“错了错了！我跟你开玩笑！”
墨团忽然止步，转过头来，黑暗替他掩盖住了眼睛的红肿，冰冷的眼神却利得发光。
“你为什么活着？”墨团冷冷地问。
“呃……”
这话连陆横都没接住，他说话的语气好像恨不得陆横马上入土，陆横左思右想也没想出哪里惹了墨团，“因为……主角金身不破？”
话音落下，墨团的脸色变得无比冰冷。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陆横遭遇了自他出生以来最大规模的冷战——无论他说什么，墨团都不理他，看都不看他。
凌晨四点，陆横先去抢修了营地里被压塌的帐篷，找回被雪埋住的物资，重新安置好后，太阳正好升起。
陆横站在营地前，沐浴着晨光，往山上望去。
“那批上山的怎么半个人影都看不见？弄这么大的雪崩也不知道回来救一下，没良心啊~”
墨团坐在他影子里烤火，头都不抬。
“我错了，真的，真的错了。”陆横给人捧上墨镜：“刚从雪地里找到的。”
墨团不理他，他就直接给他戴上了。
“吃点什么？”陆横轻快道。
墨团终于抬起头，冷冷地看着陆横：“你不去救人吗？”
昨天雪崩的时候，很多人都在营地里休息，墨团和陆横扎营的位置比较倒霉，是第一个被波及的，其他人虽然逃生的机会比他们大，但现在一晚上过去，营地里都没人回来，也很有可能出了事。
陆横对他难得的回应很惊喜，愣了一下才道：“救，当然救，救人光荣，救人伟大。”
“……”
明显是把其他人给忘了。
“先吃点东西吧，救人也不能没有力气就去，被风吹了一宿了，你看你帽子里还有雪呢。”
陆横把他衣服的兜帽抖了抖，抖出半碗雪，墨团不愿意理他，用胳膊把人别开，又被抓住了胳膊。
“生气了？真生气了？我错了还不行嘛，吃个自热米饭吧。”
墨团推开餐盒，慢吞吞道：“我是不是很没用？”
“怎么会，你不是救了我嘛。”
墨团摇了摇头，不知道想表达什么。
“我昨晚在雪地上，看见怪物了。”墨团省去了他一来气给了怪物几拳的过程：“但是我看见的那个和那天树林里看见的怪物长得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墨团又摇摇头：“这次的有实体，是青色的，而且……”
他回忆起青面怪身上的破烂衣服，是挺新的衬衫款式，只是破的不像样了，袖子上好像还带了个什么东西。
墨团使劲地回想，昨天夜里他大部分精力都用在陆横身上了，对怪物留意的不多，但他依稀记起，那好像是个红色的袖章。
他把细节告诉陆横，陆横来了兴趣，当即想要出去找，墨团：“你的队友。”
“……”
经他提醒，陆横才不情不愿地开始找人，雪崩不会把人冲太远，如果有队友被埋，大概率还是在这附近，墨团没去找，就蹲在帐篷前，看着陆横的身影时大时小。
他能感觉到，陆横一直都没有把其他人类当队友，哪怕现在大家的命都连在一起，在他眼里，也无法抹消其他人对他来说是累赘，是阻碍的事实。
连其他厉害的人类队友对他都是累赘，那我呢？我是什么？
墨团想不出来陆横为什么没有嫌他累赘，明明他才是最早应该被抛弃的。
一会儿没注意，陆横已经跑到很远的雪地上了，他盯着陆横的身影，心想这个人类到底是真的生病了还是骗他的，就见陆横好像发现了什么东西，做动作示意让他过去。
第35章 雪中梦影
墨团走过去, 陆横：“你看山上。”
从这个角度，能看见几百米往上的山体中有处稍微平缓的坡，上面支着好多帐篷, 那些帐篷正是属于第一批上山的队友。
看来他们已经扎好营了，但离得太远，墨团看不到营地里有没有人。
“找到其他人了吗？”
陆横一摊手, “没有，但他们应该没事, 雪地上的痕迹显示他们碰过头，往其他方向走了，也许是为了避风，又或者为了躲避别的什么。”
“要追上去吗？”
陆横笑眯眯的：“你说了算。”
墨团选择了追上，两人回营收拾了简单的装备以后, 就沿着雪地上的脚印找了过去，走着走着，一道巨大的冰缝拦在他们面前。
这道冰缝长达几十米, 被雪遮掩着，到这附近的脚印已经基本没有了，但很难不怀疑有人摸着黑走到这里时，能注意到这条冰缝。
墨团蹲在冰缝前, 用手电筒的光往下晃。
“能看见吗？有人吗？”陆横站在一旁。
“有人有人！！！”底下有个虚弱的声音在喊。
墨团又晃了晃手电筒的光，果然在冰缝里看见了人。
“怎么又是你啊？”陆横接过手电筒。
冰缝里，周川的脸一半藏在黑暗中, 但露出一个讨好的笑：“不光我一个, 还有赵大哥。”
他往旁边一闪, 更深的冰缝中露出老赵的身影，但老赵的状态更加不好, 已经没什么精神了。
“我看见你们被雪压了，想过去救你们，结果被雪推下了山，我爬出来以后只找到了赵大哥，周围都是雪，我找不到你们在哪里，我就往营地的方向走，但是天太黑了，我跟赵大哥认反了方向，走着走着就…”周川顿了一下，回头看了老赵一眼，轻声道：“赵大哥一脚踩中了，我去拉他，他把我也拽了下来。”
“少废话，绳子。”陆横把救援绳打上结丢给他：“赶紧的。”
周川想了想，还是先给老赵绑上了。
陆横的力气很大，一个人就能把绳子拽上来，老赵上来以后，含糊地说了几句话，就缩在一旁不动了，显然吓得不轻。
陆横又把绳子抛下去，开始救周川，但不知道是不是刚才救老赵动作太大破坏了底下的冰结构，周川给自己系绳子的功夫，他的落脚点忽然松动。
绳子还没系好，周川大惊失色，慌忙抱在一根很粗的冰棱上，但冰棱很滑，他撑不过片刻，墨团在旁边看得着急，让他抓紧绳子，赶快把他拉上来。
“缠在手上！握好了！”陆横喊完，也不管底下是否真的准备好了，猛地一发力。
周川晃晃悠悠被提了起来。
“谢……谢谢哥，谢谢哥……”
周川被提出冰缝时，手脚都软了，他感觉刚才要是掉下去，那深度都能连同地心了。
他趴在地上，狼狈地道着谢，缓了好几分钟才慢慢坐起来，“能见到你们两个真好，我还以为我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墨团蹲在一旁看着他，静静地没有说话。
因为此时，浓烈的雪腥气已经包围了他，这种味道在周川上来以后达到了顶峰，他现在被熏得头昏脑涨，像小鸟坐在刚刚被人类修剪完的草坪里，整只鸟都要被青草味腌入味了。
“大家都还好吗？我们的营地还健在吗？还好进副本不能带东西，否则我的爱衣酱和麻衣学姐手办被雪埋了的话，我一定会痛苦到主动跳进冰缝自杀的。”
陆横刚把绳子收回包里，闻言嘲讽道：“等你跳下去，我把你的爱衣酱和麻衣学姐沿着冰缝丢下去给你陪葬。”
墨团：“什么是手办？”
“是一种满怀希望和期待的珍贵东西啦！”
一听墨团连这个都不知道，周川激动爬起来，就在这时变故突生，冰缝边缘的冰层向下坍塌，周川一脚踩空，失去平衡，墨团伸手去抓，抓住他的帽子，陆横又抓了一下才让他站住。
“你故意的吧？”陆横把他往旁边一甩：“你要跳别在他眼前跳，很麻烦的你知道吗？”
周川的腿肚子直打哆嗦：“不、不知道，我哪知道我这么倒霉……”
“霉”字还没落地，缩在一旁的老赵忽然暴起，猛地推了周川一把，这一下用力巨大，直接下了死手，周川惊叫了一声就头朝下往冰缝栽去。
墨团的反应很快，迅速去扯周川身后的背包带，周川身形一滞，又被他拉回来，老赵见人没掉下去，疯了似的扑上来，抱住周川的腿就把他往下推 ，一边推一边喊着：“你不是我们的队友！下去！给我下去！”
周川吓得都快要跪下给他磕头了，两人推着推着就扭打在一起，周川性子软弱，被老赵一边骂一边按在地上揍，墨团在旁边茫然无措，这瞬息万变的局势实在让他难以理解。
周川被打得鼻血都喷了出来，墨团看不下去了，“你们不要打了。”
“救救我啊，他疯了！”周川连滚带爬躲到墨团身后，老赵气势汹汹追过来，墨团被他俩夹在中间难以脱身，余光见陆横从包里掏出半根钢管，咣咣两下。
两人都被砸晕，陆横露出轻松的笑。
墨团松了口气：“他们怎么了？”
“疯了吧，别管。”
墨团一步三回头，最终还是要过钢管，用钢管扒拉着躺在地上的两个人，他想确定一下，浓郁的雪味是否和这两个人身上的什么东西有关。
周川的腰间挂着个腰包，鼓鼓囊囊的，不知道里面是什么，老赵则没有带什么东西，兜里也瘪瘪的。
虽然人已经昏过去了，但墨团还是有点抵触，做了半天心理建设才伸手拉开周川的包。
意外的是，里面就装了两袋压缩饼干，一包抽纸，有袋压缩饼干还被打开了，啃了一半，渣掉得满兜都是。
人类太埋汰了。墨团嫌弃地用两根手指捏着，拽出一包压缩饼干嗅了嗅，只闻到了包装袋上的塑料味。
看来不是携带的东西发出来的味道。
墨团将目光凝到人类的脸上。
就在这时，背后响起细微的摩擦声，墨团还没反应过来，浓烈的雪腥气和着风扑过来，背后有人狠狠撞向他，冰面滑腻，墨团一下子滑向冰缝，他仓促回头，身后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站起来的老赵，正直勾勾地盯着他，浑身上下透着诡异的气息。
“陆……”
跌进冰缝那一瞬，他看见陆横从远处奔来，表情竟然可以称得上焦急。
墨团又不明白了，像他那样厉害又冷酷的人，怎么会对一只碍手碍脚的小鸟产生怜悯呢？
冰缝里到处都是横贯的冰棱，墨团掉下来，撞断了几根冰棱，摔在一块凸出的冰上。
从这里已经看不到顶上的洞口了，头顶的光被冰棱挡住，四周全是嶙峋的冰块，泛着蓝绿色的光。
不知道这里离地面有多深，陆横或许已经以为他死了。
他在周围摸索片刻，发现底下有道较为宽阔的裂缝，有微弱的气流在动。
这道裂缝应该是通往别处。
墨团翻身下去，轻巧地落在冰上，一猫身就钻了进去，没走两步，听见顶上有动静。
墨团下意识回头，头顶磕在冰上，他刚捂住头，余光就看见一个人影从他刚才下来的冰缝处，径直坠了下去。
那下落的身影不断地挣扎，但于事无补，等墨团从冰缝里挤出来的时候，只听见很深很深的地方，传来一声闷响。
他往下看，狭间依然深不见底，但那个人类无论是摔在实处还是掉进了水里，这个高度都没有生还的可能了。
墨团坐在冰缝边缘，呆呆地坐了一会儿。
他爬起来，钻回刚才的冰缝，继续往前摸索。
刚才掉下来的人类是老赵，是失足还是精神失常，他也无从探究，人类的生命就像飘摇的烛火，他有时也会感叹他们的脆弱。
他沿着冰缝一路走，冰缝时而狭窄，时而宽阔，宽阔的地方能形成一个个冰洞，墨团站在其中，四面八方都是他自己的影子，光源不知道从哪里来，从冰里透出来，显得冰也很蓝，四周非常漂亮。
但他不敢多看，到处都是的冰给他一种眩目的感觉，他眼睛本来就好使，太过晃眼的光线会使他疲惫，让他心烦气躁。
越往里走，气流就越明显，这是个好消息，说明尽头确实有出口在等着他，也不枉他费尽周折找出路。
——他倒是可以直接从掉下来的地方飞回去，可陆横是看着他掉下去的，在顶上守着的可能性很大，墨团难以想象自己变成小鸟飞出去会有多惨。
按照陆横的脾气，一定会在他飞出冰缝时一把抓住，握在手里反复揉捏，然后质问他为什么冰缝里会有小麻雀或者逼他变回人形否则就下锅。
但他不知道自己还能瞒多久，如果可以，他这辈子都不会让人类发现他的妖身。
“呲……呲……”无端端的，随身带着的戒环又响了，墨团停下脚步，警惕起四周环境的改变。
并无变故发生，那只戒环就像一台老旧的收音机，接连不断地发出杂音，墨团屏息静听，这一次，他听到了喘息声。
喘息声混在沙沙的声音里，从戒环里发出来的每一次声音都带着这种杂音，像卡带一样，墨团站在那里听，喘息声越来越明显，他听了足足有十分钟。
十分钟过去，声音逐渐消退，墨团把戒环缓缓放进裤兜里，指尖发冷。
他忽然明白了一个一直以来被他误会的事实。
那并不是两个戒环之间信号不好时出现的杂音。
那是有人在雪地上爬。
第36章 雪中梦影
那种声音伴随着手指抠挖雪地的咯吱声, 让墨团冷汗都下来了。
那股喘息声也越来越明显，一种诡异的熟悉感爬上心头，密密麻麻地缠绕起来。
他听出那是谁的声音了。
是陆横。
之前从这里面传出来的声音模糊不清, 但他仔细想想，那个声音也和陆横很像。
难道戒环还在陆横手里，陆横说弄丢只是在骗他？可陆横应该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吓唬他。
他快步往前走, 缝隙里的风速正在加快，前面又是一道向上的裂缝, 这下没有人类的监视，他化成妖形，拍拍翅膀就飞了出去。
片刻后，雪地里探出半只毛茸茸的脑袋，缝隙竟然连通到了一片林子里, 见周围环境安全，他变回人形，稳稳落地。
四周是茂密的松树林, 寂寥无声，连树叶响动都没有，墨团盯着面前一棵张牙舞爪的松树，觉得有些眼熟。
很快他就想起这是哪里, 因为熟悉的呲呲声又响了起来，这次不是从戒环里冒出来的。
他循声找过去，巨大的冰壁闪着光, 和他晚上跟陆横出来时看到的冰壁一样, 墨团确定了, 这里是那片松树林的深处。
墨团趴在冰壁上听，声音就是从冰里传出来的, 很快，他发现了不对，冰壁右边又破了个洞，这个洞紧挨着之前冰壁上的破洞，地上有掉落的冰渣，方向从洞口朝外扩散，像有什么东西跑出来了。
他第一反应是，那些“白鬼”从冰壁里出来了。
这块冰壁和那些东西有些相似的味道，墨团认为这里是“白鬼”的诞生地，或许那些东西就是冰雪的化身，就像他是小鸟的化身一样。
但过了一会儿，他发现那个声音离他越来越近了，他倏然抬头，冰壁里，一个模糊的人影出现在他刚才趴着的冰面上。
与此同时，他发现冰壁里那些模糊的黑影比他之前来的时候都离这里近了很多，它们的轮廓也显现出来，墨团本以为那些都是“白鬼”的雏形，现在却发现那些形状，更像是……人类。
渗人的咯吱声近在耳畔，墨团不由得紧盯着冰壁里离他最近的那个黑影。
那是一个很高的黑影，四肢俱全，身形也比较健壮，看上去就像个身高腿长的雄性人类，再过一会儿，他觉得都能看到黑影的五官了。
黑影的双手交叉放在身前，看不分明，但墨团感觉，它的“胳膊”似乎在动。
“咯吱……咯吱……咯吱……”
纵然墨团再不愿意听，他也不得不承认，这就是戒环里那个跟他说话的“冰块侠”，而且这个“冰块侠”来头不小，声音和陆横一模一样。
非但声音一模一样……
墨团忽然颤抖起来，死死盯着冰壁里，打量着黑影的身形，不愿放过每一个细节。
虽然看不清脸，但每一处、每一处都很像陆横。
墨团浑身一颤，如果他现在有羽毛，他脖子上的毛一定已经炸成了刺猬。
半晌，他缓慢后退，狼狈地逃走了。
他沿着陆横带他走过的林间小路往营地方向赶，没有遇到什么危险，很快，他就到了营地边缘，营地里吵吵闹闹，第一批上山的人竟然都已经回来了。
墨团的目光在他们身上一一点过，上山的人全都回来了，一个也不差，不知道他们在山上遇到了什么。
留守的那批人也回来了，有的人身上带着点伤，正在一旁包扎。
两批人说着说着就吵了起来，留守的这波人认为是上山的人引发了差点把他们埋掉的雪崩，而上山的人对此一无所知，坚决不背锅，两方的情绪都非常激烈，唾沫星子横飞，几乎要打起来。
这么热闹的时候，陆横居然不在。
没过一会儿，墨团得知了缘由，因为众人的话题转到了他和老赵身上，他们得知了他被老赵推下冰缝的事情，老赵随后也疯疯癫癫地跳下了冰缝，而在那之后，陆横也消失了，只剩下周川和听见声音赶过来的几个队友。
他们认为掉下冰缝的他和老赵必死无疑，陆横失踪也可能是因为受不了打击独自远走，完整的队伍里一下子去了三个，这个苛刻的副本任务绝对是完不成了，他们如果不赶紧想出办法，就会和之前那几批玩家一样被埋葬在雪山里。
有人在说怎么下冰缝把他和老赵的“尸体”捞上来，有人猜测即使带着尸体拍合影，也能够完成任务，毕竟任务里没要求所有成员都得是活着的。
这一猜测很快这其他人否了，第一，冰缝里捞尸体危险性巨大，很可能有来无回，第二，如果带同伴的尸体就能通关，那副本不会全军覆没那么多次。
众人思来想去，觉得副本的任务很可能是真的，他们必须全员爬上山顶才能通关，而失去队友的下场就是和前几批一样被埋进雪里。
这下众人都颓败下来，一个个都如丧考妣，墨团躲在角落看热闹，见人群散开，周川朝这个方向走过来。
走到帐篷背面时，墨团出声叫了他一声，周川回过头，眼睛瞪得有铜铃那么大。
“你……！！！”
墨团：“嘘——”
还没“嘘”完，他被周川拽起来，只见周川左手扛起行李，右手拽着他，还没容得他说上一句话，拔腿就跑。
墨团晕晕乎乎被他拽出二里地，终于在一处没人的背阴坡停下。
周川气喘吁吁停下，掏出氧气瓶猛吸了两口，才抬起头，半死不活地挤出一句：“原来你没死啊？”
墨团平静地看着他。
“那赵哥呢？赵哥怎么样了？他还活着吗？”
墨团想起那声沉闷的坠地声，摇了摇头。
周川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先不说这些了，我们走吧、走吧。”他拽起行李，跌跌撞撞往前走，前面积雪太深，他前脚陷进去，整个上半身失去平衡栽进雪里。
墨团拽着他外套的帽子把他拉出来，只见他浑身都在抖，嘴唇发白，却不是冻的。
“你怎么了？”墨团歪头。
“走、走吧，”周川哆嗦着站起来，“我们先离开这里，他们都疯了，他们过不去，想要降低副本难度了…”
墨团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站在原地没动，周川忽然急了过来推他：“快走啊！！！”
“再不跑就来不及了！”周川又急又怕，整个人一边哆嗦着一边往前走，但他刚才冲得太猛用光了力气，现在腿上发软，提不起力气。
“我看见他们在磨刀了。”他说着，眼泪忽然掉下来：“你掉下去以后，所有人都不正常了。”
“他们准备把没用的人都杀了，用血铺出一条道来，据说队友的血可以在关键时刻指引出口的方向，他们成群结队地进副本，队友就是他们的‘活道具’。”
墨团没有听说过这个说法，觉得有些新奇，他知道在一般副本里，如果绝大部分玩家都死了，副本难度也会相对降低一点，但程度有限，只能确保副本里的怪物不会冷不丁地大开杀戒。
他不由得想，他也是陆横的“活道具”吗？
陆横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把他带在身边的吗？
他想了想，又觉得不是，他只是好骗一点点，又不是个特别厉害的同伴，如果他是陆横，就算要骗个“活道具”，也总得选一个威武雄壮的，最好身高九尺肩宽两米，身上能跑马，走起路来地动山摇，这样当道具的时候还能兼职保镖，一举好多得。
周川莽莽撞撞跑出来，行李没带多少，帐篷都没来得及收拾，显然是怕极了，但墨团也不能跟着他不靠谱地四处溜达，他制止了周川，问：“你要跑到哪里去？”
“当然是跑到他们找不到的地方！”周川情绪激动：“像我们这种落单的，一定会被他们第一个抓过去开刀！”
墨团纠正他：“你有两个同伴。”
“他们不是我的同伴！”周川更激动了：“他们上山的时候都没有来叫我，而且、而且他们和我认识的人不一样，那不是他们…”
周川说话颠三倒四，墨团作为听众也很不合格，他完全没在听，心里惦记着陆横，这里只有周川对当时发生的事情比较知情，墨团就向他打听陆横的去向。
听见“陆横”两个字，周川忽然就不说话了。
他脸色苍白，身形摇摇欲坠，看着墨团的眼神像是看见了什么祸世妖妃，而且这个祸世妖妃马上要和他这个前朝老臣一样被挂在城墙上吊死了。
“是、是陆哥把他踹下去的…”周川说着说着捂着被子，逃避似的呜咽起来：“你被推下去以后陆哥就变了一个人似的，赵哥…赵哥他不是自己掉下去的……呜呜……他们都疯了，都不想活着出去了，我好怕他们……”
墨团的脑瓜子嗡嗡的，也不知道是因为人类的哭声太吵还是被陆横莽撞的行为给气的。
“别哭了。”他打断周川，好看的脸皱成一团：“装备都在营地里，你这样走不远的。”
周川见他要回去，大惊失色挡在他面前：“你还敢回那边？你不要命了！他们会杀了我们的！”
周川要碰他，他一下子躲开了，这下周川才发觉，这个漂亮的小弟弟脾气也没有他以为的那么软和。
墨团冷冷看着他，这种凶巴巴的眼神出现在墨团那张雌雄莫辨的脸蛋上，倒给周川一种很想触碰的刺激感，他魔怔似的伸出手，被墨团挥袖打掉了。
“别挡着我。”墨团试图让自己显得凶一点，但语气还是软软的：“否则我也杀了你。”
第37章 雪中梦影
墨团要回营地, 周川拦不住他，又死活要跟着，于是没过多久, 墨团带着哭丧着脸的周川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营地。
“先说好，咱收拾好东西就走，一定要快一点啊, 不要让他们发现我们。”周川追在他身上不住叮嘱。
墨团嘴上应着，一到营地就直奔帐篷, 他往里一钻，拉链一关一锁，直接将周川挡在外面，任他怎么催促都不出来。
过了一会儿，他听着周川的脚步声走远了, 他才松了口气。
——周川身上全都是雪的味道。
他不知道这代表了什么，或许周川也去了那面冰壁，沾染上了味道, 也或许……
“来找我。”
兜里的戒环忽然响了，陆横的声音这次无比清晰地传进了耳中。
“你在哪里？”
墨团又抖了起来。
那个声音和陆横平时的语气没有任何区别，甚至带着一种蛊惑妖心的力量，让他迫切地想要开口。
“你在吗？怎么不说话？”
那一瞬间, 他开始相信戒环的另一端就是陆横。
“我在……帐篷里……”墨团缩着肩小声说。
“好，我去找你。”那个声音缓缓道：“在那里等我。”
“……”
声音再没有响起，墨团摸出戒环, 拉开帐篷, 狠狠往雪地里一丢, 背上包就跑了。
骗子、骗子、大骗子！
营地里比他想象得要安静，他穿行过一个个帐篷, 听见里面传来说话声，现在队伍分成了好几帮人，都在各自想对策。
当团结不能达到目的的时候，人类最会不择手段。
墨团想听听他们是不是真的要手刃队友，于是放慢了步伐。
离他最近的帐篷里住的是周川的那两个朋友。
“哎，我们的任务真就这么完了？这才刚出新手村啊，能不能有点新手保护啊？”
“你说咋办？”
“不知道，摆烂吧，那些人一定有办法的。”
“……你说得对，那还是摆吧。”
墨团想了一会“摆烂”是什么意思，旁边帐篷已经传来了两人的呼噜声。
“……”
他又去林俊的帐篷听墙角，果然他们也在说话。
莫如易：“他们两死透了吗？”
“那老东西死了，被冰柱扎了个对穿，透心凉，老岳下去看过。”林俊：“但那么大的人说发疯就发疯，说掉下去就掉下去，我怎么那么不信呢？”
“被扔下去的。”壮汉：“被那个小孩的骈头。”
帐篷里一阵噼里叭啦，似乎有杯子被打翻了。
“老岳，你用词精确点！那不是他骈头！”
“那叫什么？”
“我未来的未婚妻。”林俊话音刚落，帐篷抖了两下。
“好大的风啊。”
“……”
一旁的莫如易冷笑了声，退出帐篷，不出三十秒，帐篷塌了，林俊和壮汉从里面爬出来，满身狼狈。
“谁把我钉的桩拔了？！”林俊怒道。
“你未来的未婚妻。”莫如易冷笑道：“他在外面听你们讲了五分钟。”
林俊诡异地沉默了一下，脸上泛起薄红。
“我就知道他没事！他来找我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不早点提醒我！”
“恋爱脑都去死吧。”莫如易翻了个白眼走开了，林俊兴冲冲朝营地外追去，发现人已经不见影了。
“跑得挺快啊。”他小声嘀咕着，正要往回走，脚底下踩了什么，鞋底差点被冻住。
他低头，一些深色的液体从旁边的帐篷里流出来，已经渗进冰里了。
林俊当即从背后摸出把折叠刀，听着帐篷里没有动静，飞快拉开帐篷。
帐篷里躺着一具被开膛破肚的尸体，血缓缓指向了一个方向。
片刻后，这个帐篷被林俊三人围了起来，林俊站在风里甩着手里的小刀，冷笑：“这保管是个外行，你看，捅了这么多刀没一刀准的。”
莫如易：“不一定，这伤痕是在泄愤，这个人的情绪一定很不稳定。”
“瞧你说的，难道还有情绪稳定的杀人犯？”林俊笑道。
莫如易冷冷道：“你爱怎么想怎么想。”
其他人有的躲在帐篷里朝这边偷看，有的正在收拾东西准备离开，谁也不想和这件事沾上边。
墨团蹲在树杈上，确保这个角度不会被任何人发现，他静静地望着雪地上，当一个安静的吃瓜小鸟。
——他之所以把落脚点选在这里，是因为他转了一圈，觉得那个冒充陆横的混蛋不可能爬上这么高的树来找他，这里最安全。
死的人是之前和老赵一起的一个中年人，但老赵醉酒以后，他就没有再和老赵结伴，一直独自一人住着帐篷，如今他死了，没人再记得他的名字，只留下一滩朝某个方向蔓延的血痕。
那血痕指向山上，除了能证明他们的确要上山，再没有任何意义。
周围有人开始悄悄探讨“活地图”的可行性，氛围变得极其压抑。
“活地图”的口子一旦被打开，后果不堪设想，玩家在陷入绝望的时候，几乎什么都能干得出来，只需要一根导火索，就能将这里化成炼狱。
众人的心都紧绷着，林俊一行人将中年人的尸体埋进雪里，帐篷覆在血痕上，意思此事就此打住。
周围的人静静望着他们三个人动作，眼神如饥饿的豺狼。
这时，有人动了，一个年轻人从帐篷里钻出来，狼狈地抱着包往外跑，身后立即有人追上去，刀光一闪，营地一片骚动。
“别杀我！别杀我！我只是想离开这里！王大哥不是我杀的你放开我！”逃跑的年轻人猛地被另一个人按在地上，随即被拖拽着往山上走，这时那两个二次元小伙出了帐篷，“住手！你放开他！”
“不杀他，难道杀你？！”那人眼神阴狠，瞪得两个年轻人又打起退堂鼓，“不死几个人，我们都出不去！”
见两个年轻人只是嘴上功夫，那人嗤笑一声，提溜着人的领子就往山上走，“囊货。”
他挑了处山坡上的平地，把人扔下，一脚踩在他背上，手里拿着一把水果刀，往年轻人身上比划。
这里再往上走就是上山路，路有三条，他们都探过，哪条都能上山，但哪一条更安全就说不准了。
“牺牲你一个，造福千万家。”
那人手里的刀面反射出地上年轻人惊恐的脸，他似乎还不敢相信真的有人会对活生生的同伴下手。
“小伙子，走好。”
话音刚落，两个二次元年轻人从他背后扑上来，一个夺刀一个试图用蛮力压住他，但两个年轻人显然不太会打架，那人手一抬就躲了过去，正要挥刀，差点被当成“活地图”宰了的年轻人爬起来，一头撞上去，几个人扭打在一起，那人一个打三个年轻力壮的小伙自然是打不过，但三个年轻人打架毫无经验，也占不了多少便宜，打着打着，他们从坡上滚下来，滚着滚着就滚到了某个人的脚下。
一阵寒风袭过，四个人像被按下了暂停键，忽然都感觉到什么异样。
他们齐刷刷抬头，满脸褶皱的老赵正笑眯眯地盯着他们：“哎呀，哎呀呀，你们这是干什么呢，不要打架，我们是队友，有什么事都坐下来好商量呀。”
几人看着衣衫整洁的老赵，纷纷露出见鬼了的表情。
“赵、赵哥，你…你没没没死啊？”
“什么死不死的？！”一听见这个，老赵顿时满脸嫌弃：“晦气死了，在这种地方别乱说话——你昨晚是不是偷偷藏了半瓶牛栏山？哎呀我都闻着味了别藏了，这马上就饭点了，一会儿咱老哥俩聚聚？”
“不不不不用聚了！”
几个人顿时作鸟兽散，林俊朝壮汉使了个眼色，壮汉摇了摇头。
莫如易转头就走，到他们掩盖的尸体处一把掀开，尸体不见了，连血迹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没了。”莫如易把帐篷布一扔，叹气。
林俊走过来，问一旁壮汉，“你真看见那老东西死透了？”
壮汉看了看远处跟年轻人拉扯着要酒的老赵，沉默半晌才说：“脑浆都出来了，是死了。”
“那他又是怎么回事？？”
三人无言，但各自都有了猜想。
从未有副本任务要求必须全员存活，这个副本的特殊，或许就在于队友能够死而复生。
但，他们的队友真的活过来了吗？
没有人敢靠近老赵，被老赵拽着说话的人都避之不及，纷纷躲进帐篷里，老赵觉得自讨没趣，也回帐篷里了。
营地里变成一片死寂，没有人再提单干的事，之前离开的人也被叫了回来，众人这下终于认命，他们是一定要到山顶合照的，这张照片里不会少任何一个人。
但到时候还有几个活人就不好说了。
不多久，先前在营地里“死去”的年轻人也出现了，他从营地外来，跟个没事人似的，在众人的目光迎接走过来，还打了个招呼：“你们怎么了？为什么都在看着我啊？”
众人表情麻木地看着他，给他让开路。
他面上很是迷茫，走到自己帐篷时发现帐篷倒了，崩溃地叫起来，仿佛对之前发生的事毫无印象。
“哎，他们这还算活人吗？”人群里有人小声说。
“试试就知道了。”一个阴沉的声音响起来，下一秒就有人拿着刀冲了出去，是之前抓着个年轻人要开刀的中年男人，这次没有人上前阻拦，他一刀扎在年轻人的背上，凄厉的惨叫响起，年轻人身上的衣服很厚，血慢慢渗了出来。
中年人拔出刀，看着刀尖滴落的血，扭曲地笑了起来：“怪物还会流血呢？”
“你……你在说什么啊？我是人！我是人啊！！！”
两人扭打起来，又被人拉开，有人觉得那个年轻人比中年人更像人类，有人怕他们把雪崩喊出来慌乱阻拦，营地里躁动不已，墨团蹲在远处的树杈上看，看到腿蹲麻了。
他站起来，刚要活动活动腿，肩上就被人拍了两拍。
霎时，墨团魂都要飞了。
这么隐蔽的地方！这么高的树杈！那那那个“陆横”竟然还能找过来？！！
墨团一寸寸拧过头，看见一张青色的脸。
第38章 雪中梦影
那张脸面目狰狞, 在昏暗的树顶能把人吓一跳，但不能把小鸟吓一跳。
墨团松了口气，开始跟攀在树干上瞪他的青脸怪聊天：“你看见陆横了吗？”
青脸怪歪了下头。
“陆、横, 就是一个长得高高的人类，头发黑黑的，翘翘的。”墨团手动给它比划陆横被压歪了的刘海。
青脸怪又歪了下头, 表情抽动了一下，那张腐烂掉渣的脸正对着他, 似乎也想跟他聊几句天。
墨团想起来自己手里还有个翻译道具，本着不用白不用的想法，他调出系统，正要把道具拿出来，树下有脚步声, 青脸怪听见动静，迅速下树消失了。
它跑得很快，墨团一句“等等”卡在喉咙里, 手里攥着临走时从它袖子上不小心扯下的一块烂布。
墨团盯着手里的烂布，发现这竟然是一个袖章，上面还别着生锈的别针。
导……导游？
袖章已经褪色，上面隐约印着这两个字。
“下来。”树下酷似陆横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索。
“你真是让我好找。”
墨团的汗毛又立了起来, 手脚并用往树干上窜，一直窜到最高的树顶才停下。
“？”陆横：“你干什么呢？”
树顶上的墨团往下看了他一眼，怯生生的小脸里带着惊恐：“你是谁？”
“人。”陆横敲了下树干：“遵纪守法的好人, 假一赔十, 下来, 手给我。”
墨团这才磨磨蹭蹭下来，躲着陆横直瞧：“你的戒环在哪里？”
“不早就丢了？”
墨团这才松了口气, 又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陆横：“跟着那东西过来的。”
墨团低下头，雪地有被青脸怪踩出的印子，那印子和人赤着脚踩出的脚印差不多。
他把从青脸怪身上拽下来的袖章递给陆横，陆横皱起眉：“从哪儿弄的？”
墨团解释了几句，又把自己掉进冰缝以后找到生路的事跟陆横说了，陆横听完却问：“你在嗅什么？”
墨团扭开头：“没有。”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陆横神秘一笑：“放心好了，不会有东西能代替我的，当然，你要是被冒充了，我也会认出来的。”
墨团半信半疑看着他：“怎么认？”
“我有我自己的法子。”
陆横叮嘱他藏好袖章，太阳要落了，周围气温骤降，墨团跟着他回了营地。
营地里的人正在做晚饭，见他们两个回来，都瞪大了眼。
没过一会儿，陆横被一群人叫走说话去了，临走前还纷纷朝他这边投来异样的目光。
墨团不用想都知道，这些人类一定把他也当成了“死而复生”的人，说不定失踪了一整天的陆横在他们眼里也一样。
陆横没过多久就回来了，他显然是用了某种证明方法，让营地里的其他人暂时相信了他们，但依然没几个人敢接近他们，这倒遂了墨团的意。
“不能再这样耗下去了。”
晚饭过后，众人聚在篝火前商量对策，如今人员齐整，上山的事不能再拖延了，鉴于上一次他们一半人上山莫名引发了雪崩，这一次，无论状态如何，所有人都要上山。
按照规划的教程，他们会在正午来临前到达之前已经建立起的半山腰营地，在那里作临时休整，如果顺利的话，大家下午就冲击山顶，如果不顺利，就把半山腰那处作落脚点，等待新的时机。
不知道他们怎么商议的，晚上，陆横跟其他人守夜去了，留墨团自己躺在帐篷里。
他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响起白天陆横笃定的话语。
陆横知道从冰里冒出来的怪物要冒充他们？那他怎样分辨出有没有被替代呢？
他也会……被替代吗？
正想着，帐篷的布面动了动，印出一个手掌的形状。
那只手的指甲在帐篷的防雨布上抓挠着，像是想要戳破了伸进来。
墨团翻身坐起来，悄无声息地拉开拉链，探出头。
帐篷外，试图刮破帐篷的青脸怪转头，正好跟他的目光对上。
一瞬间，对方扑了过来，冰雪的气息随着它的动作一起涌过来，墨团犹如站在凛冽的风雪中，被冻了个透心凉。
他往旁边一滚，青脸怪一击不成，却没有再扑过来，手胡乱地在帐篷里摸索。
墨团忽然发觉，它在找东西。
那个袖章！
墨团捂住衣服，扭头就跑，袖章就装在他衣兜里。
青脸怪追了上来，一把抱住他的腿，墨团猝不及防被扑倒，栽在雪地上，脑门磕进雪里，他捂住头坐起来，泪汪汪地抬起头。
青脸怪缓缓起身，露出一个狰狞的唬人表情，被墨团一个怒瞪给憋了回去。
“……”
空气凝固了，青脸怪木着一张脸，欲凶又止，无处安放的爪子在腿边尴尬地擦了又擦，那张丑陋的脸上竟然透出几分不知所措。
良久，它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把墨团扶坐起来，然后摊开手掌，讨好似的请求墨团把“东西”还给他。
墨团：“你要什么？”
青脸怪“咿咿呜呜”地叫起来，墨团本想拿出上个副本得来的翻译道具，但一细听，发现这怪物的声音竟然有几分人类腔调。
它似乎被毁坏了声带，发音大多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气音，墨团仔细一听，“火…火……鸡……”
“你不要你的袖章？”
青脸怪愣了下，迟钝地发觉自己的袖子空了一块，但它并没有在意，又开始“咿咿呜呜”地说起来。
“打……火机？”墨团听着，不确定地问道。
青脸怪的眼神亮了起来，不住地点头，墨团发觉它的确是个“人类”，哪怕身上已经没有人类的味道，但它还保留着许多人类的体征，不过比起活人，它更接近一具还能行走的……尸体。
谨慎起见，墨团还是没有给它，这里的动静惊动了守夜的，陆横和另一个小年轻过来察看时，就只剩下墨团坐在雪地里。
“出什么事了？”陆横看了眼地上凌乱的脚印，把墨团拉起来。
对面有个陌生人类，墨团有些不自在，他踮起脚，想把刚才的事情小声告诉陆横，但当他趴到陆横肩上才发觉，以这个距离，即使声音再小也会被第三者听见。
对面的人类正瞅着这边，眼里充满八卦之气，就等着他张嘴了。
墨团顿时不想说话了，仗着陆横在他前面挡着，他幽幽地瞅了回去，把不满全写在了脸上。
跟陆横一起守夜的小年轻很惊恐：“你、你要干嘛？干嘛这么看着我？！”
陆横也有点诧异，他干咳一声，咳得小年轻的脸色更惊恐了，墨团轻声道：“你回帐篷，有事跟你说。”
“有事明早再说宝贝儿，”陆横笑道：“我还得守夜。”
墨团不情不愿答应了，钻回帐篷里继续休息。
陆横和小年轻回到篝火前，小年轻坐在对面，想起刚才看见的亲亲我我，他不住搓手，坐立难安，感觉自己成了个八百瓦的大电灯泡子。
“陆哥，你其实不用守夜的，本来今晚也没排到你，要不……要不你就回去休息吧。”
今晚原本是小年轻和老赵两人守夜，但老赵死而复生，大家都不敢让他守夜，只能另作人选。
“我回去了，你自己在这里守？”
小年轻挺自信，“包在我身上，绝对没问题，守个夜而已，我在网吧天天熬夜上分，熬得住的。”
“不是熬不熬得住的问题。”陆横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两个地瓜，埋进火下的炭渣里，“你知道为什么要两个人守夜吗？”
小年轻想说“防止打盹”，一看陆横冰冷的脸色，不敢说了。
“是、是为什么？”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陆横状似无意地朝侧面看了一眼，在他的右手边，是广袤无垠的雪原，“一个人的话，会被那些东西神不知鬼不觉地取代。”
小年轻望着周围的雪地，冷汗忽的冒了出来，“是什么东西？”
陆横站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这样吧，既然你这么好奇，那你守上半夜，我守下半夜，再过三个钟头我来换班，再见。”
小年轻的眼瞪大了：“哎不行不行！你不是说一个人守夜会被…”
他还没说完，陆横已经走了。
墨团睡得迷迷糊糊的，感觉有人进了帐篷。
陆横回来了。
他以为天亮了，想爬起来，朦胧中对方蹲下来，给他裹紧睡袋，他又睡了过去。
而在月光照不到的地方，陆横半蹲在他身旁，意味不明地看了他很久。
一觉睡到大天亮，正好碰见陆横打着哈欠从外面回来。
墨团正要跟他说昨晚上的事情，陆横脱了外套就拱进还留有余温的睡袋里，墨团立即不满道：“那是我的。”
“昨天夜里出什么事了？”
墨团的注意力被引走了：“有僵尸躲在外面。”
“僵尸？”陆横奇异了：“你还知道僵尸？”
“当然。”墨团昂起头，假装没有很骄傲：“我看过釜山行。”
“……”
“那是丧尸。”
墨团跟他说了几句，陆横就补觉去了，趁着陆横休息，墨团悄悄离开营地。
既然冰壁里藏着所有人的“影子”，他必须在没人发现之前，去确认一件事情。
第39章 雪中梦影
墨团回到了树林里的巨大冰壁前。
冰壁上破开了几个大洞, 洞穴深处的黑暗好像在注视着他。
一、二、三、四、五。
破洞的数量增加了，现在死而复生的队友有两个，那其他的“影子”跑到哪里去了？队伍里还有别人被取代吗？
墨团的思绪短暂停留了一会儿, 趴在冰壁上往冰里瞧，冰壁里的黑影越来越近了，他几乎能够想象出这些黑影破开冰壁的模样。
而里面的每一个影子, 都有着对应的模样。
他今天来，是为了找到对应自己的那一个。
之前他过来看的时候, 有些影子在冰壁很深处，看不仔细，而现在，那些影子已经能够分辨出来轮廓了。
一、二、三……少了一个？
墨团掰着手指数了两遍，余下黑影的数量, 加上那五个疑似跑出去的，比他们总人数少了一个。
他非常怀疑少的这一个就是他的那个“影子”，这就应了他之前的猜测——他是妖怪, 就算是玄之又玄的副本力量，在这灵气匮乏的时代也不能再造出一个和他一样的妖怪来。
墨团松了口气，顿时觉得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了下来，安全起见, 他又捡起块石头把冰壁上几个挨着的大洞的边缘凿通，又把边缘凿大，做出冰壁里跑出来了好几个“影子”的假象, 这样在队友发现冰壁里没有他的“影子”的时候, 就会被以为是“影子”已经跑出去了。
做完这一切, 他满意地欣赏了一下自己的成果，余光落在脚边, 他刚要吐出的一口气忽然憋了回去。
他脚边是冰壁的最底端，堆积着一些泥灰和冰碴，刚才被他一顿乱踩，冰渣瘪了下去，就露出最底下的一小块冰壁。
那块近乎透明的冰里，封着一只宛如正在沉眠的幼年麻雀，灰白色的绒毛让它看起来像一只安静的玩偶。
看着它的瞬间，墨团的血烧了起来。
他几乎用尽全部力气才能压制住自己浑身的颤抖，他摔跪在冰壁前，汹涌的血流一瞬间冲进大脑，他抖着手，一点一点地去挖那块冰。
这处冰壁不厚，但徒手对付坚冰是很难挖开的，墨团此时的脑子已经不清醒了，他挖了好一会儿，直到手指通红，才发觉冰壁只破了个皮，而他短短的指甲缝里已经满是雪渣。
他后知后觉去捡石头，林子里忽然传来人类的说话声，听着是朝这边过来的，墨团踉踉跄跄爬起来，把地上的积雪使劲往那块冰壁上堆，压实以后又盖了好几层，一丝一毫都不敢放过。
等他遮得差不多，队友的声音已经传过来了，“那个谁，你，你在这里干什么？我靠，怎么冰上多了这么多大洞？！”
墨团冷冷回头，来的两个队友警惕地看着他，显然是在怀疑他是从洞里“爬”出来的恶鬼。
见来人不是陆横，墨团松了口气，也不愿意解释，转头就走，队友更是不敢跟他多交流，目送着他离开了。
他没有立即离开林子，冰里的麻雀是他不得不正视的一块烫手山芋，他怕那两个人类把冰壁挖开，他怕自己的秘密暴露在人前，他怕陆横知道这一切。
墨团躲在远处，阴暗地注视着冰壁前的两个人类队友，所幸，那两个人对着冰壁研究了一会儿，哪里也没碰就径直离开了。
见人走了，墨团打算折返回去继续挖，一只手拦住了他。
墨团扭过头，见陆横一脸无语地看着他：“那俩人怎么惹你了？你躲在这里整整瞪了他们十分钟。”
墨团心尖一跳，心说还好没去，但……
你不是也躲在后面偷看了十分钟！
“你怎么不补觉了？”
“睡不着，刚要躺下就听他们说你跑出去了。”陆横说着，就要往冰壁那边走。
墨团忙找借口把他拦住，“我来这边看看，那里我刚刚检查过，准备走了。”
“发现什么了？”
“跟上次来看的时候差不多。”墨团昧着良心道：“营地里收拾得怎么样了，准备出发了吗？”
“还早呢。”陆横又往冰壁那边望了一眼，墨团欲盖弥彰地用他单薄的背影给挡住了。
“那我们回去吧。”墨团：“有点……饿了。”
“饭都没吃就跑出来了？”
墨团心虚地点点头，其实他早上吃了两个蛋黄派、一个玉米肠、一包旺仔小馒头。
“这鬼地方有什么好逛的，你也不怕让人给你拐跑…”陆横奚落了两句，就带着他往外走，墨团松了一口气。
然而转身的瞬间，他似乎看见了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
亮亮的，像某种金属。
墨团的视线下移，缓缓落到陆横右手中指上，那修长匀称的手指上，正戴着一只闪闪发亮的银色戒环。
“……”墨团走不动了，与此同时，一阵风吹过来，他终于闻到了那股若有若无的雪腥味。
“怎么了？”
“陆横”见他不走了，转过头来，墨团捞起地上的雪，一把摔在他脸上，拔腿就跑。
“站住。”跟陆横一模一样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透着一股阴森，“再动一步，会陷进雪坑里。”
墨团低下头，发觉四周的雪地确实有些不对劲，雪层松散，像随时都会塌陷，但他来时这里明明还是坚硬的冰层。
他不得不怀疑面前的这个“陆横”有着能够控制雪山的特殊能力。
见墨团不跑了，“陆横”很高兴，“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你，你留下来吧，留下来陪我。”
听着陆横的嗓音说出这种话，墨团一阵恶寒，他试探着周围地面的虚实，脚跟慢慢往后退，“陆横”微笑地看着他，似乎没有察觉。
但墨团感觉周围有无数只眼睛都在窥视着他，哪怕四周空荡无一物，也像塞满了无数只伸向他的手。
“小孩子才需要陪着。”墨团压下心里的不安，小声嘟囔了句。
“我会给你时间考虑的，但不要太久。”“陆横”定定地看着他，那张英俊到凌厉的脸上露出一个志在必得的笑容：“这里是你最终的归宿。”
墨团心慌得厉害，这个“影子”的一言一行都和本人一模一样，如果他没有带着那枚戒环，墨团很难分辨出来。
脚跟踩到了较为坚实的雪地，墨团回过神来，仓促逃出了林子。
一直逃到林子外围，墨团的脚步才慢下来——
他背靠着棵树，慢慢平复下嘈杂的心绪，继而开始疑惑自己刚才为什么心慌气短的。
长得太像陆横那个人类了是一个原因，这会令他产生一些错觉从而感到不适，更重要的是，他从那个“影子”的身上，感觉到了一些残存的灵气，他一直以来的猜测终于被证实了：这座雪山的山体里孕育着山灵，或者说山神。
在灵气充足的时候，大山会孕育出自己的意识，有时候以一些飘渺的形式存在，有时候则化为精怪。
神妖同源，神是人类为风调雨顺所求的美称，山神即是这片土地所化之妖。
墨团做梦都想遇见一个妖族的同伴，哪怕是个花生米成精也好，可现在遇见了，却是在副本里。
副本里的怪物跟他算不算同族不好说，但同族情谊肯定是没有的，而且它还用着陆横的脸，这让墨团很生气，他很想对着真正的陆横谴责这个冒名顶替的家伙，但中间掺杂着妖族的事情，他怕说不利索把自己身份给暴露了。
想着想着，心情平复了很多，他站起来要走，忽然感觉身后有股视线。
“？！”
墨团连忙回头，陆横正居高临下看着他，眼神睥睨：“终于看见我了？你发了有十分钟呆了，你在干什么？cos一根冰棍？”
墨团条件反射，捞起一团雪就砸了过去，然后扭头就跑。
“？？？站住！咳咳呸呸……”陆横猝不及防被砸了一脸雪，雪从他高挺的鼻梁滑下来，看上去有些滑稽。
墨团跑了几步，也觉得不对劲，他扭回头，保持着那个不远不近的距离，眼神警惕：“你不是在睡觉吗？”
“昨晚已经睡了半宿了，那个定律叫什么来着……孩子静悄悄，必然作大妖！所以我过来看看。”
墨团心说他可没有说过这种奇怪的定律。
“那你为什么过来了还不说话？”墨团依旧警惕：“把手伸出来。”
陆横把手从兜里抽出来一摊，他路上走得急，没带防寒手套，此时修长匀称的手指展示无误，指尖微微泛红，并没有带着戒环。
“别怕，我说过，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陆横笑嘻嘻地靠近：“我不说话……也是在观察你呀，不然我怎么知道这个你是不是被冒充的？对吧？”
墨团的眉头不着痕迹地跳了一下，他掩下没来由的心虚：“观察出来了吗？”
“正品无误。”
墨团松了口气。
“走了，大部队搬营地了，上山扎营去。”
第40章 雪中梦影
说是爬山, 其实这座雪山的下半段坡度较小，比较好爬，不用借助工具也能爬上去, 比较要注意的就是雪地里一些不易察觉的冰缝，但他们选择的路线之前已经走过一次了，危险都被提前排除掉了。
如果忽视身边那些不知是人还是鬼的队友, 这简直是一场愉快的爬山体验了。
临近中午，他们到达了半山腰的避风坡, 在上次扎营的地点开始休息整顿，此时风雪渐大，众人决定先扎营做饭，吃顿热的暖暖身子。
冉冉的炊烟中，陆横第五次抬头看向坐在对面的墨团, 墨团满脸的心事，藏也藏不住。
“你又怎么了？”陆横不解道。
墨团蔫蔫地不说话，只盯着火堆发呆。
吃完饭, 风雪又变大了，众人决定暂时放下继续上山的计划，等风雪变小后再做打算。
雪很快将他们上山的痕迹覆盖，天地间只剩下他们的营地还有几分亮丽的颜色, 但很快也被雪遮住了。
陆横担心雪把篝火压灭，时不时出来看看火，清理清理帐篷周围的积雪, 扫起来的雪越来越厚, 逐渐能够堆起半个雪人了。
也有其他人在风雪中离开了营地, 借着这短暂的休息时间出去勘察地形，陆横也准备去, 他钻回帐篷叫墨团一起，大白天的，墨团正在闭目养神。
之所以说是闭目养神，是因为他正在努力入睡，但是睡不着。
“你在模拟冬眠吗？”陆横问。
墨团蔫蔫地睁开眼，又闭上眼，显然不想被打扰。
“你自己去吧，注意安全。”他闭着眼睛说道。
陆横没再说什么，自己出去了。
深夜，墨团睁开了眼。
由于他昼夜颠倒的作息，他现在很清醒，而白天陆横出去忙活了一下午，此时睡得正香。
他悄悄出了营地，夜晚的雪地上泛着淡淡的白光，周围一片死寂，静得连呼吸声都不怎么能听到。
墨团沿着他们爬上来的路，一直往下走，山底下的那片幽深的林子在他脑海里一直挥之不去，那片冰壁成了他的噩梦，他必须立即，马上回到那里，哪怕需要在危险的深夜赶路，回到徒劳无功的起点。
凌晨两点半，他终于找到了那片冰壁，他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缓缓摘下手套，摸索上冰面。
白天他藏起来的角落还是完整的，没有被破坏，这让他松了口气。
下一刻，他就把手指抠进雪里。
沙沙的摩擦声在寂静的森林中格外清晰，指尖的温度飞快流失，他浑然不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手指终于摸到一团柔软湿润的东西，他的动作一滞，呼吸也跟着停住了。
良久，他把那只和他的本体一模一样的麻雀幼崽双手捧了过来，举到眼前。
“它”似乎正在苏醒，冰冷的躯体正在逐渐回暖，柔软的绒羽因为沾上雪水湿漉漉的，墨团在黑暗中盯了它很久，丝毫没有察觉自己的手正在不停地颤抖。
它就是我的“影子”吗？
它会混进队伍，成为人类的同伴吗？
它会……代替我吗？
墨团的思绪万千，思考却越来越缓慢，不知不觉间，他将手圈在麻雀柔软的脖颈间。
这时，一道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有人正在迅速靠近这里，那脚步声很轻但很急，墨团一下子就慌了，他仓促站起来，却没想到他蹲了太久，腿已经麻了，踉跄一下失去支持，摔坐在冰壁前。
这么一会儿功夫，那人已经过来了，高大的身影裹挟着树林里浑浊的寒气，几乎瞬间就到了墨团面前，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陆横怒气冲冲地把他拉起来：“话都不说一声就跑下来，你把副本当自己家客厅吗？你想干什么？”
墨团像是被他吓到了，肩膀止不住地颤抖起来，身体也抵触地往后缩。
他惶恐地抬起头，柔软的眉眼被冰壁映上了一层光，显得极度可怜。
可俯下身子的陆横依旧看到了，他的左手背在身后，逐渐收紧，被他握在手心里的幼鸟抽搐了两下，头软软倒下，失去生息。
“手里拿的什么？”
墨团又抖了一下，咬着牙说：“没有东西。”
陆横逼近过来，墨团缩得更厉害了，他的后背紧紧贴在冰壁上，手藏在身后，正在使劲地把手里的东西往冰洞里塞。
从这个角度其实看不见什么，月亮被云遮住了，周围更暗了，墨团整个身子几乎都要缩进了冰墙里，他无声地抗拒着陆横的靠近，俨然把陆横视为了洪水猛兽。
黑暗中，陆横沉沉叹了一口气，似乎放过了他。
“有东西一路跟着你过来，你的心可真宽。”
墨团把麻雀的尸体藏进冰里，趁着陆横不注意的时候使劲往冰洞里踢了好几脚，把周围的冰渣全堵进洞里埋得严严实实的，才佯装平静道：“什么东西跟着我？”
陆横往侧边一闪，墨团的余光正好捕捉到远处闪过一道青影。
青脸怪也察觉自己已经被发现了，不过它并没有什么反应，它在林子里走来走去，看上去对这片林子很熟悉，过了一会儿，它出现在远处的一片空地上，然后开始徒手在坚硬的地面上挖坑。
从墨团所在的角度，恰好能看到它的动作，但总觉得眼前像是隔了一层雾。
它的指甲很锋利，坑挖得很快，十几分钟过去，地上已经出现了一个两米长的大坑，月光照在坑里，照得坑中像水池一样波光粼粼的。
接着，青脸怪毫不犹豫地躺了进去，挥舞着手臂把刚才挖出来的雪往坑里扒拉，不一会儿就把自己给埋了。
陆横：“你猜它在干什么？”
“冬眠。”墨团木着脸。
“那你刚才在干什么？”
墨团一下子就绷紧了后背，抿着嘴警惕地观察着他。
陆横没看他，也没等他回答，带着墨团朝那个方向走去，但等他们走到那里时，地上的大坑消失了，刚才他们看见的如同幻觉，这片雪地没有被挖过的迹象，更没有怪物躺进去，甚至周围的细节也跟刚才看上去的不一样，但位置并没有偏离，这四周也只有这么一块空地。
陆横拿出把随身携带的小铲子挖了几下，底下是坚硬的冰层，铲不动。
“看来我们到的时机不对。”陆横拍了拍手上的雪沫，“走吧，回去冬眠去。”
墨团定定地看着地面，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败的气息，像森林中的枯木发霉，沉闷而颓败，是那个怪物身上的，那双空洞的眼珠让他感觉到一股名为绝望的气息。
他加快了脚步，匆匆跟上陆横。
就在将要离开森林时，他似有所感，回头，青脸怪站在很深的树丛里，对他做了一个手势：单手握拳，拇指下按。
墨团看了一眼便回过头，快步离开了。
两人回到营地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但此时还是凌晨，两个队友在即将熄灭的火堆前昏昏欲睡，墨团经过时瞧了一眼，其中一个人竟然还是之前跟陆横守夜的那个小年轻。
这小年轻耳根子软，不知道又被谁抓来顶班，墨团见火快灭了，怕这两个笨蛋人类被冻死，就翻了翻火，添了几根柴，正翻着，小年轻醒了。
“几点了？”小年轻揉揉眼，睁眼一看天还黑着，俩队友杵在火前瞅着他，顿时清醒了。
他看陆横二人穿戴整齐，鞋上都沾着雪，心生警惕：“你们是不是又半夜偷偷出去了？”
“嗯哼。”陆横把墨团勾起来，“别生火了，冻死这俩不正经守夜的。”
小年轻顿时泄了气，“我们也不想啊，在这里也没个手机玩，守夜跟蹲监一样，谁能不犯困……等等，你们从哪里回来的？你们怎么证明你们是你们？你们有证据吗？”
墨团被他一句话给绕晕了，“我早就有嫌疑了，不用证明。”
“对哦，大家昨天就开始怀疑你被怪物代替了。”
“……”
“那你呢？陆哥，你也得证明一下。”
“……”陆横朝他勾勾手：“我也没证据，要不我给你说说我们刚才出去干了什么？”
小年轻面色一凝，狐疑地看了他身后的墨团一眼，然后又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
小年轻忽然僵住了，他好像发现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声音开始颤抖。
“陆、陆哥……”
“嗯？”
“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他他他他有十八吗？”
“有又怎样？没有又怎样？你们怎么总是关心这种事情？”陆横回头瞄了墨团一眼，满意道：“可能没吧。”
小年轻更惊恐了：“就算我们现在身处副本世界里，法律不能约束我们，可可可做人得有基本的道、道德底线啊陆哥！”
陆横脸上写着“那跟我有什么关系？”，拉起墨团走了，留下小年轻在寒风中脑补出一场法外狂徒张三的世纪大戏。
回到帐篷，墨团一言不发地钻进睡袋，又被拽了出来。
“手给我看看。”
墨团极其不配合，脊背僵硬地奋力抵抗，但帐篷里空间狭小，他很快被陆横抓住了手。
细嫩的双手满是细小的伤口，是徒手挖冰壁时磨破的，有的指甲缝都被尖锐的冰碴扎破，渗出血丝来。
帐篷里很暖，他的手渐渐恢复了知觉，疼痛也泛了上来。
陆横越是抓着他，墨团越是挣扎，他不想被人类限制住行动，这会给他一种要被囚禁的感觉。
“别动！”
陆横的声音里带了点火气，墨团更加被刺激，剧烈地挣动了一下。
下一秒，他就被陆横给绑了。
陆横拿着医用绷带，在把他手腕缠了个花以后，拿在手里一下一下地抛向空中又接住，他的眼神里也终于透出几分不耐烦。
墨团僵住了，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会惹恼这个人类，但为时已晚，人类没有给他放下身段请求原谅的机会，被绑住的他即将成为待宰的羔羊，他开始想象这个人类要用什么残酷的手段来处置他。
但人类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沉默地给他上了药，包好伤口，连伤口是怎么来的都没有问。
墨团忽然有点相信这个人类口中的信任了。
但产生这个想法的同时，他心里那种绝望和自卑如潮水般涌了上来，让他喘不过气。
他明明那么弱小，那么一无是处，连一个普通人类都比不过，他凭什么……凭什么得到陆横的青睐？
陆横在包扎好最后一处伤口后，满意地打上了一个蝴蝶结，然后把墨团手腕上捆着的纱布给解了。
纱布落地的刹那，他被按倒了。
与其说是“按”，不如说是被“扑”倒了，墨团死命地拽着他的衣领，全身的力气都用在他身上，让陆横不得不顺着他的意思倒下去，否则墨团看上去就要被气哭了。
但即使如意了，墨团依然是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瞪着他，陆横的衣领被他攥在手里，心思开始神游天外，他想，怎么会有人这么轻？轻得好像一碰就要散了。
他的声音也很轻，轻得几乎让人听不到。
“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想要……我身上的什么？”墨团颤抖着轻轻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