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彩芙的高中过得极其枯燥且无聊。

    她本身成绩不算多优秀,只是因为入学考试的时候发挥超常,就考进了学校的尖子班,和一群要头脑有头脑,要努力有努力的学霸做同学。

    班主任还正好是她亲妈。

    在得知这个‘噩耗’的时候,江彩芙都恨不得直接昏过去。

    这以后她哪还敢上课开小差啊?!

    更别提身边的同学又都这么优秀,她要是不多努力一点,等期末考试她考个吊车尾可怎么办?那也太丢脸了!

    于是乎,为了不在班级成绩垫底,也为了安爸妈的心以后考个好学校,她只能一边骂那些学不懂的科目一边努力学,补习班也是一天不落的去上,很少有闲下来的时候。

    那些向往自由和玩乐的情绪被一再压抑,在撑过高考以后,就触底反弹了。

    最后出来的高考成绩高到超出她的预料,她开心的同时,第一次没有顺从父母的意愿去报考本地的大学,而是去了从未抵达过的s市。

    在这座完全陌生的城市里,她没有熟悉的人,没人会日日对她嘘寒问暖,那种孑然一身的感觉让她很自在。

    她就像刚从笼子里放出来一样,对各种娱乐活动都充满了探索欲,每个周末都会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在陌生的钢筋森林里乱转,心血来潮的每一段行程都没有目标和终点。

    犹记得她当时加入的摄影社是学校里的热门社团,成员很多,在纳新结束后社长就组织着和别的社团联谊,江彩芙就喜欢凑这种热闹,第一时间就报名了。

    联谊当天,晴空万里。

    江彩芙在化妆镜前坐了两个小时捯饬自己那张脸,之后又是翻箱倒柜找适配的裙子,又是挑选饰品的,最后才涂上了最新买的指甲油,一直武装到了指甲。

    这次联谊的地点是近郊的一幢别墅,是他们社长找人借来的,据说那里花园的景致特别漂亮,满园子的鲜花开得正热烈,很好出片,她早就和社友李依曼约好了到时候互相拍照的。

    她收拾好以后,室友才陆陆续续爬下床,看到她整装待发,哇了一声,“这么大阵仗……”

    江彩芙笑着点点头,举起新到手的相机,兴致勃勃道,“要去拍照,当然要打扮得漂亮一点!”

    她又坐了几分钟,等收到李依曼的消息后就拎着包出门了。

    她们在学校后门汇合,一起等出租车。

    李依曼打开包给她看自己准备的拍照小道具,“我带了欧根纱和蕾丝布条还有透明雨伞,你呢?”

    “彩色玻璃纸和假蝴蝶。”江彩芙兴高采烈道,“还有反光板,应该够用了吧?”

    “够了够了!”李依曼合起掌,对接下来的联谊充满了期待,“那里应该会有很多好吃的吧?吃饱了我们就去拍照!拍一堆好看的照片!”

    江彩芙也振奋起来,说话的时候眼睛都在发光,“这次一定要一雪前耻!让我妈知道我也是很有拍摄天赋的!”

    以前和爸妈出去旅游的时候,妈妈就总说她给他们拍出来的照片不好看,江彩芙一直很不服气,觉得自己拍照不尽人意的原因是自己没有系统地学过,用的器材也不够专业,所以后来她特意报了摄影社,还用压岁钱买了相机。

    反正相机拍出来的照片,总归是要比手机拍的好看吧?

    “但话又说回来。”李依曼双手抱胸,表情变得有些严肃,“我对这次联谊还是存在着一些痴心妄想的。”

    江彩芙顺着她的话往下问,“什么痴心妄想?”

    李依曼叹气,“妄想能看到几个帅哥啊,班里的男的全是歪瓜裂枣的,我想洗洗眼睛。”

    “应该会有吧?”江彩芙看了眼手机,心想这车怎么还不来,“社长不是在群里说了会有很多小帅哥,还有几个巨帅的男生来参加么?”

    李依曼扑哧一声,发出了今天的第一声爆笑,“男生的审美你也信?在他们眼里,小帅就是五官还在,巨帅就是五官端正,他要是说有几个长得像小白脸,那我还信有几个帅的。”

    把江彩芙乐得不行,直说她的见解一针见血。

    几分钟后,两个小姑娘嘻嘻哈哈上了出租车,一路疾驰抵达了社长发在群里的别墅地址。

    她们穿过一片如茵草地,经过泳池,然后不约而同地举起相机对着眼前漂亮雅致的建筑物拍了张照片。

    进入别墅大厅后,有相熟的社友朝她们招手,邀着她们一起拍大合照。

    “我们社人齐了吧?”

    给她们拍大合照的就是他们的社长,他一边安排大家的站位,一边让大家在群里打个卡,这样好方便清点人数。

    除了他们摄影社,这里貌似还来了台球社和管弦乐社?

    江彩芙对这些不怎么在意,打完卡以后就和李依曼去了自助甜品区拿小蛋糕,然后迫不及待地往花园跑。

    正午的阳光正热烈的照射在花园里,那些开得靡丽烂漫的花朵在微风中摇曳生姿,柔软舒绽的花瓣迎着日光,散发出莹润的微弱光晕。

    果真是油画一般美妙的景致,江彩芙都能想象到在这样美不胜收的背景里拍照能有多好看——

    可惜的是,存着拍美照来花园的人并不止她和李依曼两个。

    望着那些在花园调试相机,见缝插针蹲在花丛摆pose的男男女女,江彩芙沉默着和李依曼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退缩。

    “这么多人……”

    “这么大的太阳……”

    “要不先算了吧?”

    两人面面相觑,不谋而合地选择回到大厅吹空调吃小蛋糕。

    这里据说是主人家闲置的一幢别墅,只有三楼放着一些私人物品,所以除了三楼不让去以外,一二楼都能随便进的。

    江彩芙捧着一碟草莓可可松饼,和李依曼好奇宝宝一样乱逛起来,路过一楼的某个房间时,李依曼被同学叫去玩狼人杀了,江彩芙不会玩这个,拒绝了他们要教她的好意,连忙摆着手上了二楼。

    这一层有人在唱k,声音传出来了一点,有点吵。

    妈妈正好打来了电话,江彩芙接通以后,在二楼的拐角处发现了一个很小的门,看起来像是杂物间。

    她只想找个清静的地方打电话,推开门后匆匆望一眼,见里面只堆着一些旧家具,角落里还放着一架钢琴,没见人影,于是径直走了进去,站在窗台边和妈妈说话。

    “我现在在外面啊,社团组织了联谊,我就出来了。”

    “哪有什么帅哥给我看啊……本来是想着和同学一起去花园拍照的,但是那里人好多啊,我们找不到地方拍,就没去了。”

    屋外矗立着一株枝繁叶茂的梧桐树,一截树枝探了过来,蓁蓁绿意顺延着滋蔓到窗边,细碎的光影透过树叶的间隙投射在透明的玻璃窗上,晃人眼睛。

    她把珍珠白的瓷碟放在窗台,用叉子叉起松饼上的草莓,对电话那头妈妈发出的质疑进行控诉,“我怎么不会拍照啊?我最近学到了好多拍照技巧的好不好?而且我现在都是用相机拍的,可专业了,拍出来的人像都可好看了。”

    不一会儿,断断续续的笑声从听筒里逸出来,江彩芙也被这欢快的笑声传染,清脆的笑音惊到了树枝上停歇的雀鸟。

    它歪头看了窗后的她一眼,扑簌簌飞走了。

    江彩芙目送它驶向高空,不知道听见了什么,本就掺着糖粒的声音更多了几分撒娇的意味,“我还有生活费啊,但是如果我最亲爱的妈妈心疼我,想让我的伙食再好一点,硬要给我发红包我肯定不会拒绝啊。”

    她说完以后也觉得自己脸皮厚,但为了能讨到红包,还是继续对着另一头的妈妈撒娇卖痴,说了一堆自己听着都起鸡皮疙瘩的肉麻话,不久后就成功让妈妈败下阵来,挂完电话后就给她多发了一个月的生活费。

    家里本来就她一个小孩,爸妈又心疼她孤身一人在外地求学,因此他们给生活费就很大方,把江彩芙这个小财迷乐得几乎找不着北了。

    她捧着手机又对着妈妈输出了大段彩虹屁,找了一堆卖萌的表情包发过去,然后才点开自己的钱包,看着上面的余额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细细的月牙。

    上大学真好啊!

    不用天天上那么多课,还有那么多零花钱可以花!

    她端起松饼,对着窗外的婆娑树影欣欣然地吃了起来,没一会儿就觉得有点渴。

    下楼拿杯奶茶吧。

    她转过身,却瞥见钢琴对面的沙发上突然多了道人影,懒洋洋地斜躺着,霸道地占据了沙发大半的领地。

    这人就像是突然冒出来的一样,吓得江彩芙手一抖,差点没拿稳手里的瓷盘。

    “你……”她定了定神,心想自己刚才和妈妈打电话的动静该不会都被听见了吧?那也太尴尬了。

    “你什么时候在这里的啊?”

    男生看着手机头也不抬一下,“你没进来的时候我就在了。”

    只不过她推门而入时,他恰巧在弯腰捡东西,因此她就没有在第一时间发现这个房间有人,后来,她在窗台专心和人打电话,他又安静得没有一点声音,两人就一直维持着一种诡异的互不打扰的平衡。

    江彩芙一听就更尴尬了,但也没办法,谁叫自己进来的时候没看仔细?

    “好吧……”她舔了舔唇,有心把这茬揭过去,便指着自己介绍道,“对了,我是经贸学院的江彩芙,你呢?”

    话音落下后,房间里陷入短暂的静谧。

    男生没回话,但终于抬起脸看了江彩芙一眼。

    和他黧黑的眸子对视上的那一刹,江彩芙有片刻的愣神。

    无他,这人着实有一副惊人的好相貌,是能给人以强烈视觉冲击的浓颜,眉眼深邃,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内勾外翘,有着平行式的窄双,看起来是很标准的丹凤眼。

    肤色冷白,放在经历军训后肤色普遍深了一两个度的新生里,他像是完全没在太阳的暴晒下站过军姿一样,白得能发光。

    于是江彩芙忍不住问,“你真的参加过军训吗?”

    或许是觉得她问这话的表情太过生动好笑,又或是因为她溢于言表的酸意,男生原本还一副百无聊赖的冷脸模样,这会儿却笑了起来。

    只不过他嘴角翘起的弧度实在微妙,似讥似嘲,在江彩芙眼里不算友好,她有点怀疑这人是不是在嘲笑她。

    她对此心生郁闷,表情上也没遮掩,脸色一下就沉了。

    男生注意到她的不悦,逐渐收敛了笑意。

    “军训过的。”

    他说完,低头看向沙发脚边上靠着的黑色箱包,想了想,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指尖夹着递给了她。

    江彩芙还在好奇那包是装什么的,看着有点像吉他包,一看他给自己递了张名片,心绪陡然复杂起来。

    一方面边觉得对方神色倨傲,仅用两根手指夹着名片递过来的态度看着好像有点不尊重人,另一方面又认为递名片这个行为本身就是将她作为一个成熟的大人对待了……

    虽然已经上大学了,但她的心态还完全没有调整过来,幼稚得不行,总觉得自己还是孩子。

    但收到他的名片后,就忽然有了一种自己正转变为一个稳重的成年人的错觉……

    清空脑子里的各种胡思乱想。

    她接过名片看了眼上面最显眼的名字,一下睁大了眼睛。

    “乔郁兔?”

    好奇怪的名字!

    男生:“……”

    他嘴角抽了抽,卸力靠回了沙发的软垫上,舒展开的肩颈线条平直而流畅。

    “你再看仔细一点呢?”

    江彩芙于是眯起眼睛,又是定睛一看,随即悻悻一笑,“哦哦,原来是免啊。”

    也没好听到哪里去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