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健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云朵和山先生 > 20-30
    第21章 云朵

    话落, 三人齐齐震惊:“啊舒舒你怎么会看上这么下?头的男人呢。”

    时云舒眨了?眨眼:“可?能当?时年少无知,识人不清吧。”

    三人皆同情?地看着她,闻杏还?给她分了?几块回锅肉:“摊上这种男人你真是受苦了?舒舒, 来多?吃点肉补补, 幸好?已经分了?, 这种男人就该下?十八层地狱!”

    安黎紧跟着说:“对对对,简直太不是东西了?!”

    知道内情?的谭茵心?里咯噔了?一下?,悄咪咪斜眼向旁边看了?一眼,视线触及到男人冰冷的眸子时, 唰的一下?撤回。

    舒姐真是火上浇油啊

    旁边的餐桌上, 蒋昭还?茫然?不知,甚至为了?帮自家老板追人, 跟着拉踩她前

    任:“说得对, 什么前任这么坏, 连我?这个男人都看不下?去了?。”

    “身为一个男人那么斤斤计较干嘛, 像我?一样大度点不”

    感受到对面冷冽的目光时, 他后知后觉这几点用在自家boss身上也十分贴切, 忙尴尬地停住。

    江淮景冷觑着他, 37度的体温说出比零下?四十度还?冰凉的话:

    “你今年年假没了?。”

    “”

    蒋昭恨不得在自己嘴上抽几个巴掌。

    四个人噤声, 纷纷同情?地看了?一眼他。

    而另一边, 江淮景餐盘上的菜品几乎未动?, 冷白的指骨将竹筷放下?。

    男人缓缓起身,目光瞥向她们这边, 意味深长道:

    “有?这么差劲的前男友, 可?真是委屈时小姐了?。”——

    失去年假的蒋昭像是被人抽了?骨髓般萎靡不振, 颓废地跟在江淮景身后上了?88楼。

    祸从口出啊这就是。

    蒋昭脸垮地像要哭了?一般,但还?是态度积极地弯腰问:“江总, 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江淮景背对着他立于落地窗前,单手插在西装裤中,神情?淡漠,没有?应声。

    四周静默了?足足几十秒,就当?蒋昭以为他还?处于生气的状态不愿意理会他时,男人清冷的声音蓦地响起:“我?有?她说的那么讨厌吗?”

    蒋昭一愣:“江总,您说的是什么意思?”

    这个她指的是谁?时经理吗?但是时经理不是骂的自己的前男友吗?难道江总真的把自己代入到那个人设里了?吗?

    蒋昭百思不得其解,江淮景也没有?回答他。

    薄唇轻启,低声呢喃着:“喜怒无常、阴晴不定、小肚鸡肠原来她眼里我?是这样的人吗。”

    “不是不是,时经理说的不是您,您”

    蒋昭想说:您怎么对号入座呢?

    临到嘴边及时改口:“您怎么可?能是这样的人呢,我?这辈子遇到的最最最好?的上司就是您了?,您为人宽厚,待人和善、平易近人,德才兼备、胸怀坦荡、宽容大度”

    蒋昭昧着良心?绞尽脑汁地用上了?半辈子的词汇量,却被江淮景毫不领情?地打断:

    “说人话。”

    蒋昭:“在我?的角度上您已经做得非常完美?了?,我?们仰望而不可?及,但您一定对自身要求更高,所以相对来说还?可?以稍微改善一下?。”

    男人偏头觑他一眼:“比如?”

    蒋昭:“比如跟时经理道个歉,握手言和?”

    “不可?能。”

    男人的语气斩钉截铁。

    道歉是不可?能的,他这辈子就没跟谁低过头。

    他别过脸,看向窗外,似是不愿意再?交流这个问题。

    蒋昭只好?退而求其次,斟酌着开口:“那至少别迁怒于其他人吧。”

    江淮景不以为然?:“你倒是说说,我?指出的问题哪一点是错的。”

    蒋昭无从辩驳:“……”

    心?道,我?说的你又不听,还?让我?说什么。

    他指出的问题的确都有?理有?据,但问题就是在于太过完美?主义,反而忽略了?下?面人的能力范围。

    “可?是……”他苦着脸,仿佛快哭了?,“可?是时经理不喜欢这样的啊,您既然?要追人,总得摆出个追人的样子不是。”

    江淮景总算听进去一句,偏头问:“那她喜欢什么样的?”

    蒋昭苦思冥想:“大概是跟那几个词相反的吧。”

    江淮景凝神思索着。

    喜怒无常、阴晴不定、小肚鸡肠的反义词?

    ——温润儒雅、情?绪稳定、宽容大度?

    那不就是迟青那样的软包子吗?

    江淮景在心里冷哼一声,他可?看不上。

    要让他学迟青?

    想都别想。

    男人神情?倨傲,眼中甚至盛着几分不屑,蒋昭就知道自己说了半天又白说了。

    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识时务地放弃,掬起讨好?的笑:“江总,您这样真的已经很完美?了?,完全不用改!”

    江淮景没应,大掌一抬示意他可以走了?。

    “好?嘞,那您有?事再?喊我?。”

    蒋昭说完,毫不留恋大步退出去。

    “等等。”江淮景忽然?喊住他。

    蒋昭脚步丝滑地转回来:“请问江总还有什么吩咐?”

    “我?突然?想起来,公司今年盈利又翻了?两倍,是时候给大家涨工资了?。”

    “整体提高20%吧。”他凝神想了?想,“是不是有?点少?百分之二十五吧。除此之外,每人年终奖再?多?加三千,财务那边就记作暑期高温补贴。”

    “啊?!”

    蒋昭瞠目惊舌,险些惊掉下?巴。

    他咽了?咽口水,说了?句大不敬的话:“江、江总,你是不是气糊涂了?。”

    别的公司升职加薪都才涨10%-15%,员工们不被减薪裁员就谢天谢地了?,boss居然?要额外加薪,虽然?他们江总平日里对员工也很大方,但这25%的比例实在是太高了?,这po到某书上不得把网友眼红死?!

    江淮景抬脚走到办公桌后,凉凉斜了?他一眼:“我?像是爱开玩笑的人吗?”

    蒋昭还?处于错愕中:“看起来不像。”

    男人坐在真皮座椅上,拿起钢笔低头做起批示,边道:

    “你的年假也还?给你,但下?次再?犯,就不是扣假期这么简单了?。”

    蒋昭忙鞠了?九十度躬,眼角笑出了?三层褶子,激动?到无以复加:“那我?先替大家谢谢江总了?,我?这就去办!”——

    下?午茶时间,蒋昭将消息下?达到各个部门主管和职员。整个公司上下?好?似炸开了?锅,如同过年一般,洋溢着喜气洋洋的氛围。

    “啊啊啊啊你掐我?一下?,我?不是在做梦吧嘶,疼疼疼,天哪,竟然?真的涨薪25%!!呜呜呜好?想哭,我?能提前一年提车了?!!”

    涨薪25%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

    如果是月薪四千的工作,按25%的涨幅算一个月只能涨一千。但易辰的普遍月薪两万以上,加上绩效和年终奖平均年薪能达到35万,这样算下?来一年多?了?将近十万的收入,还?是整体大幅度上升,易辰员工足足有?大几万,这样算下?来每年要多?分给员工几个亿,这笔数额太过庞大,很少有?资本家愿意开这个口子,因此易辰这次的决策足以撼动?业界,引来其他公司职员的羡慕和对家的不满。

    “我?孙磊在此收回所有?对江总大不敬的话,以后江总就是我?的再?生父母,他让我?往东我?不绝不往西,只要不让我?吃屎,让我?干什么都行?!”

    “下?这么狠的毒誓,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啊。但其实仔细想想,江总最近让我?们重做的东西,按照他的要求改完,价值和效果上都明显提升了?一倍,我?都不知道计算那么精密快速的方案居然?是我?能设计出来的。”

    “是的,江总这个人就是精益求精,要求高了?点,但给我?们的待遇真是行?业顶顶尖,我?闺蜜本来就羡慕我?能在易辰上班,她要是知道我?还?涨这么多?工资,肯定要羡慕哭了?。”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不仅气氛不沉闷了?,连带对江淮景的评价都瞬间转换了?风向,清一色的夸奖、膜拜、感激涕零。

    吧台处,时云舒和谭茵坐在两边吃着小蛋糕,虽然?是加薪对象之外的人,但也被大家的开心?所感染。

    “呜呜呜舒姐,我?现?在跳槽到易辰还?有?机会吗?”谭茵羡慕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时云舒单手轻轻托着下?巴,认真道:“今年估计不行?,他们已经招满了?,明年倒不是没有?机会。”

    谭茵颓丧地垂下?头来。

    蒋昭在她们办公室没找见人,便?来了?吧台,恰好?听见两人的交谈。

    他笑容可?掬,眼下?的两尾黑眼圈也掩盖不了?内心?的喜悦:“时经理,我?正要告诉你们,这次的加薪,江总把你们也算上了?,Harmias的项目成

    员此次一视同仁,各自有?一定额度的项目补助资金,费用从江总的私人账户出。”

    “!!”谭茵瞪大了?眼睛,双眼放光:“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蒋昭笑道,“这个补贴额度是根据每人的工作强度定的,分别是十万元,五万元,和三万元。时经理的工作任务最重,自然?是第一档。”

    时云舒愣了?一下?,还?算有?理智,谨慎地问:“是需要我?们再?做些什么吗?”

    项目才为期两个月,两个月时间给她补贴十万元?这相当?于她工资的两倍了?。

    自己公司的都才涨25%,到她这儿直接涨了?100%。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江淮景给自己员工涨工资倒是情?理之中,但给她们也发莫名让时云舒心?生不安,总觉得这其中有?什么猫腻。

    经她提醒,谭茵也回过神来:“对啊,江总是不是还?有?别的要求呀。”

    “时经理多?虑了?。”蒋昭此时早已将江淮景奉为神明,一个劲地夸,“其实江总向来对员工很大方,前阵子要求严厉也只是担心?员工们不求上进,他是在为集团的利益着想。”

    蒋昭前后的转变巨大,要不是江淮景发的钱多?,时云舒都要怀疑他被pua了?。

    她轻轻扯了?扯唇角:“原来是这样,那倒是我?们误会他了?。”

    蒋昭说完就回去了?。

    时云舒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她上午刚当?着他的面骂完,他下?午就被捧成了?“三好?总裁”,这未免有?些太过巧合了?吧。

    难道是经她提醒,意识到自己的问题了?吗?还?是说单纯想让她打脸。

    又或者?是想以德报怨,展示一下?自己宽阔的胸怀?

    没等时云舒想明白,谭茵已经激动?地开始摇人聚餐庆祝了?。

    “啊啊啊啊江总万岁!万岁万岁!”谭茵激动?地拉着时云舒的胳膊,“舒姐舒姐,多?了?这么多?工资,咱们组今晚要不要组织一次聚餐庆祝一下?呀?”

    时云舒摇了?摇头:“今天不行?,我?有?约了?,你们先去吧。”

    下?午迟青给她发消息说晚上想请她吃饭,说是庆祝她回国以及身体痊愈,恰好?最近没那么忙,她就答应了?。

    时云舒在公司是出了?名的工作狂,别说约会,就算是平时同事聚餐,她都参加得很少。

    谭茵敏锐地嗅到八卦的意味,挤眉弄眼问:“该不会是新男朋友吧?”

    时云舒笑得坦然?:“当?然?不是,只是我?在国外认识的一个好?朋友。”

    吧台不远处,蒋昭还?在楼梯口等电梯,背对着她们,距离不远不近,恰好?将这番交谈听进耳朵。

    “叮”地一声,电梯降临,他上了?八十八楼。

    第22章 云朵

    时?云舒和迟青约的是晚上六点, 是一家法式餐厅,她到的时?候,迟青已经在门口?等她了。

    他今日穿着一件po领白色T恤, 衬得?人儒雅绅士, 接过她的包, 领着她去?隔间。

    时?云舒一直觉得?他很适合白色,无?论是工作上白大褂的白,还?是日常装的白,这白色和他的性格和气质都格外搭配。

    相比之下, 江淮景除了工作需要会偶尔穿白色, 大部分时?间还?是彰显冷淡倨傲的黑色居多。

    这家餐厅是古典法式洛可可风格,墙上装饰着粉绿色调的壁纸, 精致的花纹和细致的雕花装饰随处可见, 挑高的天花板上悬挂着华丽的水晶吊灯, 在晚餐时?间被调成了暖色, 中?央舞台上有穿着蓝色长纱裙的小提琴手在优雅演奏, 曲调悠扬缓慢, 整个餐厅笼罩着梦幻而浪漫的氛围。

    两人坐在靠窗的位置, 面对面坐着, 迟青将菜单递给她, 时?云舒象征性点了两个, 递给服务员。

    待隔间只剩他们两人,她轻声开口?:“上次医院的事?发生?得?突然, 还?没来得?及跟你好好道个歉, 这顿饭我来请吧。”

    那天之后, 她有过找迟青解释的想法,但想了想, 能解释什么呢?

    解释她和江淮景的确谈过一段恋爱,也的确在一张床上睡过,但什么都没发生?吗?

    这没什么好解释的,即便他误会都发生?了又怎么样?她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好议论的。

    她慢热但并不?封建,成年人的世界没那么保守,处子之身也不?是禁锢女性的囚笼。

    至于道歉,还?是当面比较有诚意,所以最终她什么都没说。

    迟青额外点了杯常温柠檬汁推到她面前,笑?着调侃她:“别人犯的错,你道什么歉?难道你们关系好到需要你来替他出面给别人赔不?是了吗?”

    时?云舒接过柠檬汁道了声谢,笑?着摇头:“那倒也不?是,但这件事?终归是因为我引起的,让你无?辜受累,我还?是觉得?很抱歉。”

    迟青坐姿端正,双手叠握在桌子上,诚恳地望着她的眼?睛:“如果你真的觉得?很抱歉,那不?如跟我讲一些关于你的事?,不?要让我对你一无?所知,好吗?”

    他声音温润轻柔,像雨后春笋般沁人心脾。时?云舒被他的目光触动,心尖不?自觉颤了颤,那是属于朋友之间意识到未曾坦诚相对的愧疚律动。

    他们认识了五年多,时?云舒主动对迟青说过的事?的确不?多,倒是迟青主动和她分享过不?少关于自己?的家人和朋友。

    比如,时?云舒知道他是独生?子,父母都是高知家庭,从?小生?活一帆风顺,没受过什么挫折。

    没有过喜欢的女孩子,也没追过人。

    一双手会弹吉他和钢琴,也能拿精密的手术刀。

    迟青一直以为自己?是时?云舒的知己?,知道她的病情和身体?情况,甚至了解她的喜好和生?活习惯,但经江淮景提醒,他才恍然惊觉,他对时?云舒的了解简直少之又少。

    而那个桀骜狂妄的男人,却仿佛知道她的所有经历,看上去?的确像是从?小到大朝夕相处的哥哥。

    可他们明明没有血缘关系,甚至做了那么多超过兄妹关系的举动。

    这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好像这些年只是他单方面将她划为自己?最好的朋友,一边卑鄙地藏着那颗飞蛾扑火的心。

    他一直只以为朋友之上太难,可直到那天才意识到,原来他连朋友都没达到。

    这对他顺遂的一生?来说是件很挫败的事?。

    时?云舒垂下眼?睫:“我之前没有提起是因为我觉得?没有必要,如果你觉得?我不?值得?做你朋友,那我很抱歉,但你知道我的性格,也应该清楚,我并非故意隐瞒。”

    从?一个好朋友的角度来看,她这话说得?挺渣的。

    意思是:她并非故意隐瞒,只是认为没必要提及,也没必要分享。而这些问题都是性格导致的,如果伤害了你,我很抱歉。但我改不?了,你介意的话就去?换新朋友吧。

    她的神情很认真,反倒是受伤害的迟青听得?有些无?奈失笑?,没脾气地控诉道:“一个认识五六年的朋友说放弃就放弃,云舒,你对我未免太绝情了。”

    时?云舒抿了抿唇,手指无?意识扣着玻璃杯,没有辩解。

    并非她绝情,她只有一颗残缺不?全的心,只够爱自己?了。

    最终还是迟青自己开解了自己?,释怀一笑?:“算了,我不?强迫你,但我还?是想说一句,无?论你什么时?候愿意放开心中?的芥蒂,我都愿意做你最忠实的听众。”

    时?云舒莞尔一笑:“谢谢。”

    谈话间,服务员已经给他们递上了消毒热毛巾和餐前面包,几分钟后又将海鲜浓汤、西冷牛排等一一送上来。

    菜色很丰富,而且没有过冷过辣的忌口?菜色,都是适合时?云舒吃的。

    迟青将毛巾细致地叠整齐,问:“怎么样,有你吃不了的或者不合你胃口?的吗?”

    时?云舒由衷夸奖:“不?愧是心脏科副主任,专业知识果然够扎实。”

    “谢谢时?老板的夸奖,快动筷子吧。”迟青笑?道。

    时?云舒叉了块面包,沾了

    点黄油,咬一小口?尝了下:“这个面包烤的还?挺脆的。”

    迟青眉眼?温润:“你喜欢就好。”

    两人边吃着饭,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还?没吃几口?,时?云舒的手机铃声忽然响起。

    她放下叉子,用纸巾擦了擦嘴,才接通:“您好,请问哪位。”

    对面沉默了两秒,才缓缓出声:“你在哪。”

    声音磁性中?夹带着几分散漫,熟悉到她听见第一个字就知道是谁。

    神情怔了怔,转瞬恢复正常。

    她淡淡回道:“我在和朋友吃饭。”

    低气压仿佛能通过电话传过来,时?云舒感受到异样的情绪,正当她以为这个人又要发神经时?,对方忽然语气平和地说:“测试结果出了问题,你没有急事?的话,最好现在来一趟。”

    时?云舒心中?一跳:“什么问题?是结果不?好吗?”

    江淮景没有正面回答,只模糊道:“你来了就知道。”

    顾不?上问更详细的,时?云舒已经拿起了沙发上的包:“行吧,我现在过去?。”

    她挂断电话,和迟青简单解释说项目出了问题,道了声抱歉,就步履匆匆地往外走了,离开前为表歉意,还?顺手将账结了。

    迟青掩下内心的失望,目送她离开。

    等她走后,向来温和带笑?的脸上也不?免出现一丝不?悦。

    他们刚碰面,项目就出了问题,是巧合还?是人为呢?

    迟青不?得?不?知。

    总之,现下这满桌子几乎未动的菜,就只有他一个人了。

    他拿起刀叉,缓慢细致地顺着牛排的纹理切成整齐均匀的小块,然后淋上酱汁,机械地用叉子扎起一块,要送到嘴边时?又忽然没了胃口?。

    他寡淡地放下餐具,起身离开了西餐厅——

    时?云舒一路上都在思考,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错,测试问题是否严重,如果是源代码出错还?好改,就怕是整体?方案行不?通,那就得?推翻重来,项目周期就要长久拖延了。

    这个问题可大可小,时?云舒怕大家这么长时?间的努力功亏一篑,所以开车的速度很快,二十分钟就到了。

    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大家陆陆续续从?集团大楼走出去?,只有时?云舒行色匆匆地向回赶,路上还?有认识的易辰员工和她打招呼,她都没顾得?上,只敷衍地冲对方笑?了一下。

    她挎着包坐电梯上了八十八楼,甚至连门都忘了敲,径直推开总裁办公室的门。

    向来波澜不?惊的脸上染上两分焦急,一踏进门槛就问:“测试到底出了什么”

    然而看到面前的场景后,说到一半的话突然顿住。

    在她话音落下的一秒,屋内的男人恰好抬头,手上还?保持着在玻璃杯中?倒果汁的动作。

    原以为还?在加班办公的江淮景,此时?正坐在茶几旁的沙发处,面前整齐摆放着精致的中?式菜。

    时?云舒张了张唇:“你这是?”

    男人面容清隽冷淡,瞥她一眼?就将目光收回,继续将面前的两杯果汁倒满,才慢悠悠道:“快七点了,当然是吃晚饭。”

    时?云舒看着桌子上摆盘精致的菜,明显是外面五星级酒店的水准,显然是精心准备的。

    一顿晚饭就这么大费周章,他的生?活过得?还?真是奢靡。

    项目出了问题,他还?有闲情逸致吃大餐。

    她轻皱了下眉:“你先告诉我,测试结果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不?是很严重。”

    时?云舒一时?失语:“不?严重你这么急着喊我过来干什么。”

    江淮景轻描淡写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说的是你最好现在过来。”

    “”

    时?云舒被他一噎。

    他的言下之意是她自己?担心过头非要现在过来,与他无?关?

    江淮景神态自若地坐在沙发上,拿起一旁的湿毛巾垂眸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

    “我现在饿了,需要先吃饭,工作的事?一会再?讨论。”

    他姿态闲适,全然没有刚才严肃的语气,甚至问她:“你吃了吗?坐下一起?”

    时?云舒很想骂他一句是不?是有病,明明是自己?故意夸大事?态的严重程度,现在把她喊过来就为了吃饭。

    早知道不?严重,她就吃了饭再?过来,就不?用把迟青一个人扔在餐厅了。

    始作俑者却没有半分愧疚,甚至已经动筷子夹菜了。

    见她站在门口?没动,江淮景淡淡道:“看来是不?饿,那就别吃了。”

    话落,骨节分明的手指持起勺柄,不?紧不?慢地给自己?盛了一碗排骨汤。

    时?云舒:“”

    第23章 云朵

    排骨汤冒着白色热气, 浓郁的香味飘到她鼻间,不自觉轻咽了下口水。

    刚才只吃了两口面包就过来了,的确有些饿。

    算了, 不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

    不吃她这?一趟才算是白跑的。

    更何况下午刚收了他的项目补贴, 现在骂他倒显得她斤斤计较、忘恩负义了。

    思及此, 她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拿起面前的筷子,板着脸:

    “我只是给你个面子。”

    男人侧目望了她一眼, 眸中有一抹不易察觉的得意闪过。

    面上依然冷冷淡淡:“哦, 那我还得谢谢你了。”

    时云舒面色坦然:“不用客气。”

    茶几被升到合适的位置,不需要难受地弯腰。

    时云舒的位置上提前放了干净的餐盘, 还有一杯果汁。

    手碰到杯壁时, 竟然还是温热的。

    她下意识看?了江淮景一眼, 对方安静地用勺子喝着汤, 没有看?她。

    她没有多问, 低头吃饭。

    办公室一片寂静, 就连中央空调运作的声响都?很细微, 只有时不时响起清脆的餐具碰撞声。

    江淮景吃饭的举止很文雅, 而且神情专注, 似乎在心无?旁骛地品尝食物的味道。

    相比之下, 时云舒有些一心二用,吃了没几口就忍不住问:“测试是什么问题?”

    江淮景眼睫未掀:“食不言寝不语。”

    时云舒恍若未闻:“今晚十点前能解决吗?我还得早点回?去练瑜伽。”

    “不知道。”

    “那你大概说说是什么问题, 我心里有个底。”

    江淮景不紧不慢地将筷子放下, 才懒懒地抬眸觑她:

    “你非要在我吃饭的时候说这?么影响食欲的话吗?”

    时云舒不以为然, 回?怼道:“这?不是你很重?视的项目吗,我替你上心你还不愿意。”

    “大可不必。”男人不客气道, “吃完饭有你上心的时候。”

    说着用公筷夹了块排骨丢进她餐盘里。

    “”

    时云盯着白瓷盘里还沾着油花的排骨,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想堵住她的嘴。

    “好?吧。”

    她低头小口咬着,细嚼慢咽。

    安静了一会儿又想起另一桩事,瞄了他一眼:“要不我换个话题吧。”

    江淮景没应声,时云舒就当他默认了。

    她斟酌着开?口:“你知不知道祁家大小姐去哪里了?”

    她在北城认识的朋友不多,说的上话的也就迟青一个,最多再算上江淮景。

    她曾经向迟青旁敲侧击过,但他两耳不闻窗外事,知道的消息甚至还没网上能查到的多。

    思来想去只能问江淮景了。

    这?种豪门秘辛,以他现在的人脉和?势力说不定能知道些什么。

    闻言,江淮景放下餐具,面色沉静,似乎想起什么:“有所耳闻。”

    “你知道?”时云舒投去希冀的目光。

    江淮景眉头轻拧:“听到一个人提起过,但也只是提起。”

    之前在饭局上,有个年纪大些的合作商喝多说漏了嘴,提起祁家曾经有一个女儿的事,一群人好?奇心激起,想去八卦更多的,那个人意识到自己吐露了什么,忽然被吓得酒醒一般,咬死了说他们听错了,把

    徐家听成了祁家。

    在场的人大失所望,纷纷啐他不靠谱,当时大家都?喝多了,转头就把这?回?事忘到了脑后。

    江淮景酒量好?,记忆力更好?,才能将此事记到现在。

    他当然知道祁家是有女儿的,不然也不能生出时云舒这?个外孙女。

    只是他以为时云舒去美国留学时,早晚能见到自己亲生父母,所以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现在看?来,大概是祁家不想认这?个女儿,甚至连姓氏都?改掉了,抹去了网络上一切关于这?位祁家大小姐的信息。

    时云舒探身靠近几寸,手下意识越过桌子抓住江淮景衣袖,一双小鹿般明?亮的眼睛望着他:

    “那你能不能帮我问问那个人,他还知道什么?或者你嫌麻烦的话,你把他的联系方式告诉我,我自己去问也可以。”

    见她难得对自己软下态度,江淮景忽然生出戏弄的心思,唇角勾起一抹顽劣的笑,低声道:

    “求我,我就帮你。”

    “”

    时云舒讨好?的笑容消失在脸上。

    她有骨气地收回?手,坐直了身子,将自己盘子里的那块吃得差不多的排骨夹到他碗里,平淡的语气中带着关心:

    “没事儿多吃点骨头补补。”

    重?度洁癖患者江淮景看?着自己原本?干净的碗里多出来的剩骨头,瞬间黑了脸。

    尤其那块骨头还是他夹给她的。

    狗才吃骨头。

    他绷着脸,隐忍着怒气:“时云舒,是谁给你的胆子,敢往我碗里扔骨头。”

    时云舒丝毫不为所惧,平静地吸了口果汁,语气真诚地回答:“梁静茹。”

    江·气死边缘·淮景:“”

    时云舒表面看着乖巧,私底下却总是语出惊人,把江淮景气得半死,拳头捏的咯吱作响。

    偏偏她身子骨弱,打不得骂不得,以至于江淮景每次看?似占了上风,实际上很少占到过便?宜。

    最终还是蒋昭进来给他换了一套新餐具,此事才算作罢。

    被时云舒这?么一捣乱,他已经没了什么胃口,换上新盘子之后没吃多少就下桌了。

    反倒是时云舒胃口大增,这?顿饭比平时吃的还多些。

    尤其是吃饭时还能欣赏他坐在办公桌后吃瘪黑脸的模样,心情都?晴朗了。

    等她吃完,蒋昭带着值班秘书过来收拾东西。

    秘书第一次见到自家老板往办公室里带女人,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蒋昭眼尖地提醒她:“他们是在工作,不想被开?除的话,今晚就当什么都?没看?见。”

    这?顿饭还是他好?不容易不讲武德当眼线凑成的,不然要是真让时经理跟其他男人约会成功,那他们以后还得再经历一次雷霆之怒。

    他年假刚回?来,可不能再搞丢了。

    秘书也是个懂事的,收回?目光点头,用唇语说:“您放心。”

    等他们走后,时云舒走到办公桌前问:“吃完饭了,现在总能讨论?工作了吧。”

    江淮景还冷着脸,语气不太好?地冲会议桌处稍扬了扬下巴:“坐那儿等我。”

    “噢。”

    时云舒坐过去,江淮景不知道在电脑上敲什么,她等了十多分钟还没好?,无?聊之下趴在桌子上玩了会消消乐。

    这?是她唯一会玩的游戏,也不会上瘾,只是打发时间用。

    玩到第八百关的时候,怎么也找不到一组能消掉的,红色的倒计时秒数一直在不停地闪烁,就在时间马上掉到“0秒”时,一只冷白的指骨忽然出现在她面前,清晰分明?的指节在屏幕上某处轻轻滑动?,特效随之炸开?,跳出“恭喜过关!”的字眼。

    熟悉清冽的雪山茶香气息笼罩在身侧,时云舒神情微怔,转头发现江淮景已经忙完过来了,此时正坐在她旁边的位置。

    他眼皮微微垂下,落在她的手机屏幕上:“在甲方眼皮子底下玩连连看?,你胆子可真不小。”

    时云舒关掉游戏纠正他:“这?是消消乐。”

    江淮景:“哦,在甲方眼皮子底下玩消消乐。”

    “”时云舒沉默了两秒,“现在不是上班时间,而且你刚刚也玩了。”

    江淮景抬了下眉梢:“我不是在帮你?”

    “那也算。”时云舒坚持己见,“要罚一起罚。”

    江淮景讥笑了声,冷冷道:“行?,怪我手贱。”

    两人之间只有几寸距离,他说话时炽热的气息扑洒在她发间,挠得她莫名痒痒的。

    时云舒不自在地向边上挪开?了些,沿着椅子边缘坐,在再挪一寸都?要掉下去的位置停下,支撑点薄弱,姿势支撑得有些艰难。

    男人淡淡瞥了眼她的动?作,仿佛并不意外:“怎么不继续挪了?”

    “……”时云舒被他一噎,“你有没有人性,我摔坏了你是要付工伤费的。”

    江淮景“哦”了声,似是听进去了,没什么情绪地移开?视线,起身换到右边的位置,原先的位置空着,隔在两人之间。

    这?个距离足够安全,也足够远。

    “够人性吗。”他淡声问。

    时云舒满意地点点头:“够了。”

    终于放心地挪回?去,坐一半的姿势太累,肌肉都?撑得有些酸了。

    然而她很快就发现了另一个问题。

    江淮景把笔记本?电脑也挪了过去,两个人隔得太远,她这?个位置看?不见屏幕。

    时云舒蹙着眉头:“你过来点,我看?不清。”

    男人恍若未闻,始终看?着盯着屏幕,滑动?着鼠标淡声道:

    “不敢,付不起工伤费。”

    时云舒:“”

    真小气。

    她不得已自己挪到中间的位置,凑近了看?他的电脑屏幕。

    江淮景仿佛故意和?她作对一般,瞥她一眼,反问:

    “离我那么近干什么?不怕我吃了你?”

    “闭嘴。”时云舒没耐心了,直接将电脑拉到自己面前来,“你好?吵。”

    江淮景被骂了也没恼,反倒看?着她生气的小脸扬了扬唇。

    之后果真听话地没吭声,凑过来给她指了指屏幕上的英文代码:

    “这?是错误报告,你看?看?怎么修改。”

    时云舒应了声,目光盯着屏幕,根据报错的问题检查代码。

    江淮景臂肘松松垮垮地撑在桌子上,姿态闲散,神情倦怠地盯着时云舒干活,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时云舒工作的时候很专注,除非被人打扰,否则很难注意到周围的动?静,所以她检查的过程中,完全没察觉到江淮景的目光。

    她一行?行?认真检查着,还从包里拿出来随身携带的本?子做笔记,排除了哪部分问题,就记录下来。

    女孩穿着烟灰色衬衫,纤薄的背挺直,长发被盘起来,用简约的杏色发夹别住。脸侧落下来几缕碎发,勾勒着漂亮的下颌线。

    她低头书写着,空调的冷风将碎发吹起,拂在白皙的脸颊上,挡住了视线,她抬手将头发撩起来,别在耳后。

    谁知刚写两个字又掉了下来。

    她不觉轻蹙起眉头,握着笔的右手再次抬起去撩头发,一只骨骼感分明?的手却先她一步替她将碎发撩起,挽到耳后。

    干燥温热的触感从耳际传来,面对他突如其来的靠近,心脏仿佛被电流划过一般,脸颊越来越热,一抹红色烧至耳廓。

    她的内心不受控制般轻轻颤栗着,时间仿佛停滞住。

    周遭安静得不像话,暧昧因子充斥在恍若静止的空气中。

    男人的手指还停留在女孩耳侧,漆黑的双眸微微眯起,声线像是从砂纸上磨过一般,沙哑中透着几分危险的意味:

    “他上次是这?么撩的吗?”

    第24章 云朵

    “他上次是这么撩的?吗?”江淮景微眯着?眼问。

    时云舒怔松地抬起头, 瞳孔中有迷茫闪过,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男人似乎并不执着?于这个问题的?答案,另一只?手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只?黑色发夹, 将她鬓边细碎的?头发固定在耳侧。

    手指未曾停留, 离开女孩的?发间。

    他臂肘松松地撑在桌沿, 眉眼间尽是散漫。

    看着?那只?黑色发卡,意有所指道:“明

    明有更实用的?方法。”

    时云舒后知后觉他又在拉踩迟青。

    她眉头蹙起,看在他没说什么过分?的?话,还给?她卡好头发的?份上, 没有与他计较。

    只?低声?吐槽了句:“幼稚。”

    江淮景目光在她绯红的?脸颊停留了片刻, 半晌,斜唇轻笑了下。

    他什么也没说, 别过脸, 只?留给?她一个轮廓硬朗的?侧脸。

    时云舒下意识摸了摸脸颊, 还在微微发烫, 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

    没出息, 这就脸红了。

    好在江淮景没有说破, 她悄悄做了两次深呼吸, 继续排查代码。

    起初握笔都有些不稳, 大约过了十分?钟脸上的?烧红才渐渐褪去。

    一个小时后, 时云舒完整地排查了两遍, 修改了几个关?键问题,但也发现了两个奇怪的?地方。

    她握着?签字笔, 轻轻抵在下巴, 仔细回想着?:“奇怪, 我记得我之前修改过这里了啊,怎么还是原来?的?错误。”

    江淮景正在用ipad处理邮件, 闻言身形几不可?察一滞。

    旋即神色恢复如常,不以为意淡声?道:“哦,可?能版本?弄混了吧。”

    时云舒被他说的?有些不确定了。

    明明之前确认过很多遍的?,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她什么时候做事这么粗心大意了吗?

    见?她还在纠结这个问题,江淮景放下ipad,偏头问:“怎么样了。”

    被他出声?打断思绪,时云舒没再继续复盘,将电脑推到他面前,说:“这次应该没什么问题了,明天再重新测试一遍看看结果?。”

    江淮景挑了下眉,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似乎没有料到她这么快就修改好了。

    面上却看不出一丝端倪,略略颔首:“辛苦。”

    神色一反常态带着?几分?庄重。

    时云舒收起纸本?,收拾起包来?。

    江淮景掀了掀眼帘:“这么着?急走。”

    “对啊。”时云舒不明所以地看着?他,“问题都解决了,我不回去在这里待着?干什么。”

    江淮景垂下眼睫,看不出情绪,淡淡哦了声?:“路上注意安全。”

    时云舒觉得他莫名其妙的?,看向他的?眼神像是在看神经病。

    急匆匆把她喊来?解决项目测试问题,现在问题解决了,又嫌她太快了。

    这难道不是精神割裂吗?

    说话间已经收拾好包,她抬脚向外走去。

    起身时忽然听到窗外噼里啪啦的?雨声?,她抬头望过去,只?见?漆黑的?夜幕掀起电闪雷鸣,瓢泼的?大雨倾盆而下,落地窗外一片朦胧,整座城市都被笼罩在磅礴的?雨幕中。

    她错愕地看着?外面的?景象:“怎么突然下大雨了?”

    天气预报明明说今天没雨啊。

    江淮景也没预料到,他双腿交叠靠在椅子上,微微抬头看了一眼外面暴雨如注的?天气。

    问道:“没带伞?”

    时云舒摇摇头:“没有,在车里。”

    “车在哪。”

    时云舒回答:“车停在外面。”

    “蒋昭没给?你安排停车位?”

    “对啊。”

    易辰有一个很大的?地下车库,从集团大楼内部?坐电梯就能直达,即便下雨也不用担心。

    但车位都是长期的?,只?有易辰的?正式员工才会?分?配,她只?是暂时来?交接项目,所以人事没有给?她们安排车位。

    江淮景压了下唇角,面容严肃:“哦,那他工作可?真失职。”

    回去涨薪。

    时云舒不想牵连别人:“不是他的?错,是我自己没想周到,要是把伞带到工位就没这些问题了。”

    车子停在距离大楼外几百米的?地方,这么大的?雨不打伞肯定要被淋透,她一受凉就发烧,不能轻易冒这个险。

    想了想,正要问“你这里有多余的?伞吗?”,江淮景先她一步回答她:

    “不巧,我这里也没有。”

    时云舒眼中闪过几分?诧异:“你办公室里居然没有备用的?伞?”

    “这很难想象吗?”男人反驳得理直气壮,“我又不是卖伞的?。”

    时云舒沉默了下:“但你助理和秘书那么多,总该替你备着?几把吧。”

    江淮景当即拨通助理的电话:“你那有伞吗?”

    蒋昭就在同楼层,听到雨声早就准备好了各种雨具,接到电话数了数茶几上的?伞:“有,长伞、短伞、大伞、小伞一共七把,您想用”

    哪一把。

    江淮景:“哦,一把都没有?”

    蒋昭:“有啊,啥样的?都有,还有女士的?呢。”

    对方叹了口?气,似乎很失望:“算了,这次先这样吧,下次注意多备几把。”

    蒋昭一拍脑门,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边打电话边抱起那一堆伞藏到柜子深处,笃定道:

    “知道了江总,我这儿没伞,一把都没有!”

    江淮景满意地挂了电话,还将一分?钟的?通话记录亮给?她:“问过了,他说没有。”

    “”

    时云舒潜意识里觉得这个结果?不合理。

    堂堂公司总裁,那么多行事周到的?随身助理和秘书随时待命着?,怎么会?没有人想到预防这种突变天气,竟然连一把伞都没准备。

    但再继续追问就显得道德绑架了。

    她只?好问:“那你今天怎么回去?”

    江淮景停顿了下,似乎真的?经过了思考:“看雨什么时候停,下一晚上的?话就在办公室里休息。”

    时云舒妥协:“好吧,那我先在你这儿等等吧,等雨停了我就走。”

    男人嗯了声?,垂首继续将今天最后几封邮件处理完。

    时云舒坐在沙发上等了一会?儿,不停地向窗外看去,暴雨却丝毫没有停的?预兆。

    她拿出手机查了下气象台播报,上面写着?:大雨将持续两个小时以上。

    “啊”时云舒语气颓丧,“怎么还要下这么久。”

    江淮景恰好处理完最后一封邮件,将平板合上,不知是不是处理完工作心情不错,还好心地给?她倒了杯热水。

    时云舒接过杯子,说了声?谢谢,捧着?杯子喝了几口?。

    等她喝完,江淮景说:“旁边有一间休息室,去那边等吧。”

    时云舒点点头,跟着?他去了隔壁的?屋子。

    灯光打开,漆黑的?屋子被点亮。屋内装潢简约中透着?精致,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闻起来?很安心。

    宽大的?办公桌材质高级,与江淮景办公室的?那张不相上下。墙边摆放着?一张加宽的?现代简约风软榻,配的?是瑞典雪平的?海丝腾床垫。

    一侧放着?药枕,里面塞着?苦荞皮、黑豆皮、绿豆皮多味碾碎了的?中药,掺杂着?柔软的?羽绒,在药用的?基础上又增加了舒适度。

    中间放着?一张小桌,白天可?以坐着?休息,午休可?以放下当床,桌子上还摆着?精致的?茶具和红参茶茶包。

    时云舒坐在软榻上,将整个房间打量了一番,不禁轻声?感叹:“你的?办公室怎么都这么奢侈。”

    江淮景瞥了她一眼,没说这本?来?是给?她准备的?。给?她泡了杯红参茶,放在桌子上。

    “柜子后面有一间卧室,都是新换的?床单被罩,里面有浴室和新的?洗漱用品,你困了可?以直接去里面睡。”

    时云舒点点头,忽然想到:“我睡了你睡哪?”

    江淮景正在擦拭着?桌面上的?水渍,侧目看她:“你这么关?心我?”

    “”时云舒再次一噎,“当我没说。”

    时云舒心态还算不错,给?自己找了部?纪录片看,等雨停期间坐在软榻上,小口?抿着?冒着?热气的?红参茶,闻着?老山檀香,听着?夜雨声?,竟莫名觉得有几分?惬意。

    江淮景泡完茶就把笔记本?抱过来?,坐在软榻的?另一侧办公了,手上的?工作好像多到永远处理不完一样。

    现在是晚上九点,

    她算着?时间,如果?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十一点雨就停了,她回去锻炼一会?儿洗个澡,晚上一点前就能睡觉。

    如她所想,雨停得很快,甚至没有到十一点,十点半就停了。

    但她没料到的?是,因为红参茶和檀香的?安神作用,再加上纪录片绝佳的?助眠效果?,她连十点都没撑到,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江淮景虽然一直坐在对面看着?电脑,但其实余光时刻盯着?直打盹的?时云舒,见?她头一点一点的?,下巴即将砸到桌面上时,眼疾手快地伸手托住她的?小脑袋,缓缓地落在桌子上,没有抽出。

    就那样垫在她的?下巴下面支撑着?。

    他用的?是右手,这么垫着?甚至没办法点鼠标,只?能干看着?电脑屏幕,看完一页再用左手艰难地划着?触屏区。

    这个姿势实在高难度,一会?还行,久了右臂就开始僵硬,肩膀发酸了。

    抽筋的?痛感沿着?手臂传来?,江淮景的?眉头不自觉拧起。

    女孩巴掌大的?小脸窝在他的?掌心中,睡颜宁静恬淡,伴随着?平稳的?呼吸声?,仿佛已经睡熟了。

    江淮景动作极轻地将手抽离,绕到她身侧,将她抱起,送到里面的?卧室,脱掉鞋子,盖好被子,又将毛巾打湿,轻轻擦拭着?女孩脸上遮掩病色用的?淡妆。

    室内的?床头也燃着?檀香,一切收拾好后,他才离开。

    第二天时云舒醒来?,一睁眼发现处于一个陌生的?环境中,环顾四周是冷淡风的?装修风格,后知后觉自己昨天没撑住睡着?了,估计是被江淮景送过来?的?。

    窗帘遮光效果?很好,室内看不到一点光,她还以为才到半夜,看了眼手机屏幕瞬间惊醒。

    竟然已经八点十分?了!

    易辰上班时间是八点半啊!

    糟了糟了,这可?怎么办好。

    时云舒慌忙下床穿上鞋子,余光在床边瞥见?置物柜上放着?一套叠放整齐、还未拆吊牌的?新衣服,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放的?。

    她低头看了眼身上未换下的?旧衣服,几乎毫不犹豫地将门反锁换上新衣服。

    是一身浅色衬衫和深色牛仔裤套装,时云舒个子不算矮,但身形瘦弱,一米六五的?身高只?有九十斤,平时买衣服最小码都有些宽松,但这套衣服竟意外地十分?合身。

    如果?不是时间紧张,她真想问问江淮景的?眼睛是尺子吗?

    她快速洗漱了一下,对着?镜子涂了点口?红腮红,看了一眼手机时间,八点二十五,还来?得及。

    她拿上自己的?东西,从卧室出去,却没想到在开门的?那一刻,与前来?打扫卫生的?方秘书直直撞上正面——

    第25章 云朵

    两个人站在内外室的交界处, 大眼瞪小眼,双双愣在了原地。

    方?秘书?是总裁办的大秘书?,资历最深, 平时负责的都是一些易辰格外重要的公司合作事?项, 近期老板出于?信任, 给她多加了一件杂事?。

    那就是每天来这间刚划分的新办公室开窗通风,上下打扫一遍,并点上一支老山檀香,换上每天送来最清冽纯净的山泉水, 保证这件办公室有?最适宜的温度环境, 可以随时入住。

    她知道这是为?了那位老板十?分重视的乙方?,但奇怪的是, 她打扫了快一个月, 乙方?在易辰工作的时间都快过去了, 老板都没把这位时经?理请过来。

    她都要以为?自己白干了, 没想到今天一早过来点香的时候, 竟然直接在卧室门?口撞见这位美人经?理, 而她刚刚远远看见老板也是从这间办公室出来的, 那这是不是

    方?秘书?睁大了眼睛, 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

    他们发展这么?快的吗?明明前一阵还互相不对付

    时云舒从她眼中读出了不同寻常的猜想, 她不知道方?秘书?还看见了江淮景从这里?出去, 脑补的更炸裂。

    只轻抿了抿唇,解释道:“昨晚下暴雨, 我就在这里?借住了一晚。”

    良好的工作素养已经?让方?秘书?恢复平静, 她低眉顺眼, 恭敬地点头?:

    “没问题的,这间办公室和里?面的设施原本就是专门?给您准备的。”

    闻言, 时云舒愣了一下。

    原来这些东西都是江淮景特意给她准备的?

    她还以为?是他自己平时生活奢侈,一直都存在的

    仔细想来,这里?的陈设的确与他自己的办公室风格迥异。

    他竟然为?了自己这么?费心吗?

    来不及感?动,她匆忙向方?秘书?道了声谢,就离开了,在八点三十?五分时到达52楼她和谭茵的办公室。

    谭茵手?里?拿着从罗森买的三明治早餐,看见她后微微吃惊:“舒姐,你今天怎么?比我来得还晚。”

    时云舒还没有?从刚才的震惊中脱离,目光躲闪了一下:“早上路上有?点堵车,就迟到了一会?儿。”

    “噢噢。”谭茵没有?生疑,和她闲聊着早上遇到的见闻。

    平时时云舒会?认真地回应她,但这次却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脑海里?不断在浮现方?秘书?的话:

    “这间办公室和里?面的设施原本就是专门?给您准备的。”

    江淮景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呢?

    是想像给她准备养生餐一样,堵她的口,还是受外公所托不得不对她多加照顾,又或者是还有?她从未想到的一层原因?

    会?是她想的那样吗?

    可他平时对自己的恶语相向以及刻意刁难的做法,又完全不符合这一点。

    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呢?

    时云舒轻轻支着额头?,沉浸在自己繁杂的思绪中,理不清晰。

    直到谭茵喊她第三遍才抽出。

    “怎么?了?”她问。

    谭茵:“蒋助理来了。”

    时云舒扭头?,这才发现蒋昭不知何时端着餐盘过来了。

    蒋昭笑容可掬地看着她:“时经?理,江总说您早上没吃饭,让我给您送份早餐。”

    他笑容太盛,以至于?时云舒一眼就看出他隐隐知道些什么?。

    不等她开口,谭茵就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咦,江总怎么?连舒姐没吃早饭都知道啊。”

    “”时云舒哑然,不禁怀疑起江淮景是故意的。

    因为?她平时早饭会?在家里?自己简单做一点,所以养生餐只有?午饭和晚饭,江淮景特意差人送来早饭,很难不引起别人的注意。

    她随口找了个理由敷衍过去,在蒋昭心照不宣的目光中接过餐盘。

    自从和江淮景接触的距离逐渐拉近,知道他们关系的人已经?越来越多了,她险些要分不清什么?是工作,什么?是私下关系了。

    这易辰不能再待下去了。

    她想——

    重新测试的结果很顺利,这就标示着她们的模型设计和单元测试这部?分已经?全部?完成,之后就是整体测试和筹备上线了,这两部?分工作主要依赖易辰,因此Harmias的项目团队已经?可以功成身退,从易辰撤离了。

    当天下午,时云舒带着团队对近期的工作做了总结和收尾,就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了。

    在易辰工作了一个月,好不容易适应了新的环境,这么?快就要走了,谭茵抱着东西还有些舍不得。

    时云舒抚了抚她的背,柔声安慰道:“没关系,说不定之后还会和易辰合作呢。”

    话是这么?说,但她心里?清楚,即便真的有新的合作项目,她也绝对不会?再接了。

    谭茵听?进去一半,抱着文?件对她说:“舒姐,我们要不要和去江总道个别呀?”

    时云舒脚步微顿了下,复又继续向外走:“不用了,我会?在微信上跟他说的。”

    谭茵点头?:“噢,好的。”

    临走前,这些天相处结识的易辰员工还特意来送他们,盛川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小舒舒,小谭谭,你们回去可别把我忘了啊,回头?你们也

    下个蛋仔,我带你们上分,绝对不嫌你们菜。”

    东北口音还是一如既往浓郁。

    时云舒和谭茵哭笑参半,安慰了几句,分别和他拥抱了下以作道别。

    安黎、闻杏和方?秘书?几个女孩子也来送她们了,还给她准备了小礼物,蒋昭也想来,但被事?务绊住了手?脚,只能拖方?秘书?帮他带句送别语,祝他们工作顺利,前途坦荡。

    时云舒心生动容,礼貌道谢。

    不得不承认,在江淮景的带领下,易辰的工作氛围的确不错,大家团结一致,没有?像Harmias那样勾心斗角,只需要专注自己即可,工作就只是纯粹的工作。

    时云舒很羡慕这样的工作氛围,只可惜总裁是她的前男友,她与易辰注定无缘。

    一番郑重的道别后,她们走出易辰大楼,坐上车子离开了。

    汽车载着几人,在柏油路上拉出长长的尾线。整个过程中,江淮景始终没有?出现。

    当然,时云舒巴不得他不出现,这样她才能确定,她的第三个猜想是不切实?际的。

    当初是江淮景提的分手?,如今又怎么?可能对她余情未了呢——

    与此同时的八十?八楼,一道颀长的身影立于?落地窗前。

    男人手?中端着青花瓷茶杯,羽睫低垂,那双幽深如潭的眸子紧紧锁住楼下被缩小无数倍,小到几乎看不清的女孩身影,他也依然能认出来,那就是她。

    他一言未发,就那样久久地注视着,目睹着她被人簇拥着送出大楼,再坐上车子的驾驶座,微笑着与他的员工们挥手?道别。

    蒋昭站在他身后,忍不住出声询问:“江总,既然您放心不下,为?什么?不亲自去送呢。”

    纤细的身影融入白色的车子中,随着车子的驶离,从逐渐到完全消失于?他的视野中。

    就在蒋昭以为?老板不会?回答他时,男人忽然出声:

    “逼得太紧只会?适得其反。”

    他声音低沉清冷,端起茶杯轻轻浮起水面的茶叶,幽幽道:

    “没关系,我们来日方?长。”

    小病秧子——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简难。

    回到Harmias后,谭茵还有?些不适应,隔三差五地就向她抱怨。

    “欸,卫生间都不能自动冲水,阿姨今天还忘了放香薰。”

    “呜呜呜,我们的下午茶怎么?只有?这么?几种可以选啊,想念易辰的下午茶了。”

    “我们公司的食堂什么?时候也能像易辰一样做那么?好吃啊。”

    每天抱怨的说辞各不相同,时云舒听?完只抿唇一笑,并没有?过分苛责她,毕竟一时之间无法适应是人之常情,她只是提醒她,这些话在她面前发发牢骚就好了,可别让其他人尤其是公司领导听?见了。

    谭茵忙噤声,之后明显收敛了许多。

    回到Harmias后的几天,时云舒偶尔还会?和江淮景在线上沟通一些测试问题。

    易辰的项目说结束也结束了,说没结束也的确还有?事?可做,比如结项报告,还需要她们来撰写。

    但相比模型建立,这只是一项简单的文?字工作,只需要写完线上提交就可以。

    这项工作还是主要由时云舒负责,其他人辅助,写完之后检查完发到江淮景的邮箱。

    从易辰回来之后,他们已经?将近一周没有?联系,大概是那边的测试没什么?问题,她这边暂时也没有?疑问,所以没有?沟通的必要。

    这几天她越来越确定,江淮景在易辰对她的好,大概率都是源于?对她的防备。

    这样也好,大家都放下过去,相安无事?,等项目结束,平静的生活会?照旧,以后也不会?再有?什么?交集。

    这原本就是她所希求的,当初分手?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她不会?执着于?一段破裂的感?情,也不希望对方?的感?情对她造成干扰。

    爱情在她这里?本身就是最末位。

    时云舒坐在办公桌前,目光比六年前还要坚定。

    点击鼠标刷新了下页面,邮件状态已经?从“接收”转为?“已查阅”。

    十?分钟后,微信收到了一条消息,头?像是一座孤寂的山。

    【J.M】:这里?的空格怎么?没删?[配图]

    时云舒放大图片,其中一行的两个字之间多了半角空格,这个细节实?在太小,她检查的时候不小心遗漏了。

    【Floudy】:抱歉,是我的疏忽,还有?其他问题吗?

    江淮景又接连甩过来几个问题,大致是缺少具体的数值表征,整体框架逻辑和用词不严谨。

    和江淮景相比,她的工作经?验相对薄弱,这些问题的确存在,时云舒应下,逐一修改后发过去。

    但新修改的又出现了新问题,说一些模块的描述不符合他们的要求。

    要符合江淮景那么?高的要求当然不容易,时云舒耐着性子在两天内改了好几版出来,还是没敲定,逐渐失去了耐心。

    另一边,江淮景将最新提出的问题发过去后,手?指不小心误触屏幕,双击了两下时云舒的头?像。

    很快,聊天框跳出来一条消息:

    【我拍了拍[云朵.jpg]前任坟前的灰。】

    第26章 云朵

    与此同时, 时云舒这边的聊天框也?跳出?来相同的消息:

    【J.M拍了拍[云朵.jpg]前任坟前的灰。】

    时云舒:“”

    忘了是哪次被他故意刁难后一气之下改的了,之后一直没想起来改回来,没想到这么凑巧让当事?人第一个拍上了。

    对方大概欲骂又止, 聊天框上方显示了许久“对方正?在输入中”, 最后只?发?过来一个简洁的问号——

    【J.M】:?

    时云舒持续沉默:“”

    两分钟后, 她发?过去一条新消息。

    【Floudy】:你再拍一下。

    江淮景黑着?脸又拍了下。

    聊天框跳出?来新的提示。

    【你拍了拍[云朵.jpg]说?不用改了。】

    时云舒忙道谢。

    【Floudy】:好的,那就最后一版了,辛苦江总了。

    江淮景:?——

    在时云舒的糊弄学大法和江淮景的吹毛求疵两两中和下,结项书终于定了最终稿。但这并不代表项目完全结束了, 整个AI中医辅诊项目的最终目标是让系统顺利上线并被广泛推广, 最好能在各大医院中投入使用。

    当然这部分不归Harmias管,她们只?需要在甲方后续需要提供技术支持的时候出?面?即可。

    加班了一个多月, 终于得?空休息。

    不知不觉天气已入秋, 草木枝头悄然染上金黄色, 季节变换之快让人措手?不及。

    下午茶时间, 她披上外?套, 去楼下的咖啡厅点了杯热饮, 顺便从书架上挑选了一本散文集来看。

    端着?托盘来送餐的是一名兼职打工的女大学生, 戴着?黑色围裙, 大概是工作了许久, 神情?有几分疲惫。

    时云舒抬手?去接热饮, 道了声谢。

    然而还没等她接过来,年?轻服务生却身形一晃, “咔嚓”一声, 高脚玻璃杯从两人指间跌落, 在撞上地板的一瞬间摔成四分五裂的碎片。

    热橙汁撒了一地,脆亮的声响打破咖啡厅的静谧, 所有人齐齐望向她们,女孩被吓了一跳,口中不停地说?着?对不起,手?忙脚乱地蹲下捡碎玻璃。

    见她手?不停地颤抖,时云舒忙蹲下握住她的手?腕:“别用手?。”

    她翻看女孩的手?心手?背,还好没有被扎破。

    咖啡店的老板闻声赶来,不停地向她道歉,时云舒摇摇头:“没关?系,找人清理一下吧,别伤到人。”

    老板客气地应声,转头却凶神恶煞地对女孩说?:“送个东西都做不好,你是废物吗?!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给我扫干净!”

    与对待时云舒的态度判若两人。

    女孩蹲在地上被吓得?浑身颤抖,时云舒轻轻蹙了下眉。

    她抬眸看着?老板,语气平和:“杯子和饮料的钱我付双

    倍,让她休息会儿吧。”

    说?着?拿出?手?机在桌子上的二维码扫了五百块钱。

    老板脸色瞬间由阴转晴,点头哈腰说?着?感谢,吩咐其他人去做了。

    时云舒弯腰将女孩牵起来,见她脸色发?白,面?容憔悴,猜测她应该是生病了。

    女孩还处于惊慌失措的状态,时云舒拉着?她坐在自己对面?,抚了抚她的手?背,轻声道:“没事?了。”

    时云舒倒了杯热水给她,过了一会儿终于缓过来,连声对她道谢。

    “谢谢姐姐!”她感激道。

    “哦对。”她忽然想起什么,从围裙口袋里?掏出?手?机,急切道,“刚刚你转给老板的钱,我都转给你。”

    时云舒按住她的手?:“不用,你去好好看病就算是还我了。”

    两颗泪珠夺眶而出?,砸在女孩紧张交握的手?背上:“可是我晚上还要去酒吧打工。”

    “你很缺钱吗?怎么一个人打这么多份工?”

    女孩哽咽着?点头:“我想攒钱给我男朋友送生日?礼物。”

    时云舒秀眉微微蹙起:“什么礼物这么贵。”

    女孩一提起男朋友就神采奕奕:“是一套西装高定。”

    时云舒沉默了下:“他知道你为了送他礼物这么辛苦吗。”

    女孩摇摇头:“我想给他一个惊喜。”

    时云舒沉默了几秒,可真是一段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

    “你是哪个学校的?”她问。

    女孩回答:“京北大学。”

    时云舒莞尔一笑:“那我还算你半个学姐。”

    她上了不到一学期就出国留学了,最多算半个。

    “这么巧!学姐好!”女孩惊喜地喊。

    时云舒笑着点头:“学妹。”

    两人互相加了微信,留了对方的姓名,从名片上得?知女孩叫邱竹雨,今年?上大二,学的是新闻传播专业,人如其名,性格也?十分可爱单纯。

    “我印象里?,新闻传播学大一大二的课程挺多的,你找了这么多兼职,学业还顾得?过来吗?”

    “确实没什么时间上课,但是考试前突击一下,及格还是没问题的。”

    时云舒:“好吧,考上京北大学不容易,不要浪费了你这么好的学历。”

    她忽然感觉自己这副苦口婆心的语气很像小时候劝学的长辈。

    邱竹雨点头,大概是这些话听了很多遍了,有些敷衍地应着?,时云舒识趣地没有多说?。

    注意到她胸前的工作牌logo,邱竹雨眼睛一亮:“学姐,你也?是Harmias的吗?”

    时云舒点点头:“‘也?’是指?”

    “我男朋友也?是Harmias的,好像还是你们公司的哪个领导,我想送他西装就是希望他上班的时候能天天想起我。”

    “我们公司的领导?哪一位?或许我认识呢。”

    邱竹雨摇头:“不能说?,他怕我太辛苦,不让我在你们这里?打工,所以一定不能让他知道我在这里?,不然他会生气的。”

    时云舒:“你是偷偷来的?”

    “嗯,我想离他近一点。”

    时云舒失语了下,无法对他们深厚的感情?做出?评判,只?问:“那他知道你生病的事?吗?”

    不出?所料,还是摇头:“他工作忙,我不想因为这种小事?打扰他。”

    “生病是小事?吗?你自己的身体比不上他一个生日?礼物吗?”

    时云舒不解,但还是语气平静地询问。

    “没事?的学姐,我只?是小感冒,没什么事?。而且我男朋友一直希望我能够独立一点,不要总粘着?他,我怕他会不开心。”

    时云舒默然:“你这么替他着?想,他知道吗?”

    邱竹雨摇头,眼中是未染尘世的清澈:“我不确定他知不知道,但我知道他很爱我,我也?很爱他,这就够了,爱情?不就是两个人相爱就可以了吗?”

    时云舒长叹一口气,果然是涉世未深的年?轻小女孩,在已经踏入职场的异性面?前,很容易因为盲目的崇拜失去自我,天真地以为找到一个真命天子,就能幸福安稳一生。

    但现实中,这样的例子屈指可数。

    她正?色道:“我不知道你和你男朋友的感情?究竟好到什么程度,让你宁愿生着?病打几份工就为了送他一份超出?自己能力范围的生日?礼物。但我还是想提醒你一句,爱人先?爱己。”

    “可以向往爱情?,但不能依赖爱情?,因为你自己才是那座可以依靠的山。”

    时云舒言尽于此,下午茶时间已经快过了,她不能多做停留。

    邱竹雨神色怔松迷茫,似是有几分动容。但她清楚地知道,这轻微的摇摆,她男朋友一句话就能轻易拽回来。

    她已经尽力规劝,但最终是否能清醒还要看她自己。

    “我要回公司了,你有事?随时联系我,再见。”

    她将书放回书架,起身离开。

    一推开咖啡馆的门,秋风萧瑟,扑面?而来。今年?的秋天来得?突然,路上行人的衣着?各有千秋。从短袖到小棉服,由春到冬跨过了四季。

    她拢了拢深蓝色牛仔外?套,发?觉自己原本是想来看书喝热饮的,现下热饮没喝到,书也?没看几页,连小妹妹也?没劝出?效果。

    好像什么都没做,又好像做了些什么。

    她自嘲地笑了笑,向Harmias大楼走去。

    走到电梯门口,电梯恰好是开的,时云舒下意识加快步子,但还是慢了一步,两扇门缓缓合上。

    恰在此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到中间,受到感应的电梯重新打开。

    秦兆川站在电梯门口,抬手?挡住电梯门,唇边带笑,声音醇厚深沉:“不用着?急。”

    时云舒脚步微顿,有些意外?在这里?碰到他。

    她脚步没有放慢,走进电梯后感激地看着?他:“谢谢。”

    秦兆川微笑:“去几楼?”

    时云舒说?了个数字,又道了声谢。

    秦兆川:“不用客气。”

    电梯缓缓上升,只?有他们两个。

    秦兆川问:“在易辰的这段时间怎么样,还顺利吗。”

    时云舒站得?笔直,大概是因为秦兆川帮过她,她对他有一种类似于长辈的尊敬。

    她轻轻嗯了声:“都挺好的,项目已经差不多完成了。”

    整体来看的确挺顺利的,至少?没有自己人给她使绊子。

    当然,这个自己人不包括江淮景。

    秦兆川点了点头:“这个项目结束,最近还有什么紧要的工作吗?”

    时云舒摇头:“暂时还没有。”

    “过几天我要代表公司去参加一个商业晚会,有兴趣一起吗?”

    “商业晚会?”

    “是的。”他说?,”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拉到几个新项目,到时候你在公司也?能站稳脚跟。”

    时云舒下意识的反应是拒绝。

    后半句话听上去的确让人心动,但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短板,她不擅长与人交际,更何况晚会往往需要敬酒,她的身体也?不允许。

    她原本面?的只?是工作内容极其单调的算法工程师,除了工作强度大一些,其他都很适合她,让她当项目经理本就有些赶鸭子上架,如今还让她去参加晚会,她肯定不能答应。

    但这毕竟是对她有知遇之恩的公司领导为了锻炼她而提出?来的,直接拒绝又有些驳他面?子。

    见她面?色踌躇,秦兆川一眼看出?她的顾虑:“你先?不用急着?拒绝我,晚会后天才开始,我希望你能再认真考虑考虑。”

    时云舒觉得?这件事?本身没什么需要考虑的,她在考虑的只?是怎么妥帖周到地拒绝。

    “叮”地一声,电梯恰好在此时停在她所在的楼层,门缓缓打开。

    秦兆川对她说?:“先?好好工作,我随时等你回复。”

    时云舒只?好暂时将这件事?搁下,与他道别,回到自己的工位。

    晚上,她刚练完瑜伽洗完澡,收到了秦兆川微信上转发?的商业晚会邀请函,上面?介绍了主要流程和参会公司代表,附语:

    【Mr.Q】:你很有潜力,不要浪费这次机会。

    时云舒点开看了一眼,没什么

    兴趣就关?掉了,关?掉前一秒忽然想到,这份名单足足有十页文档,应该是个大型商业活动,或许能在晚会上找到一些关?于她亲生父母的线索。

    她重新打开电子邀请函,大致看了一眼参会公司名单,几乎北城所有知名的企业都派了代表参加。

    晚会时间是周六晚上五点,也?就是后天晚上,她恰好有空,想了想,她回复秦兆川:

    【Floudy】:好的,谢谢秦总监,我会按时参加的——

    与此同时,易辰集团顶楼。

    窗外?月上中天,繁星点点,办公桌前的男人处理着?文件,边听着?蒋昭向他汇报最近的日?程。

    “后天上午九点去广阳大厦和苏维集团签订战略合同,下午和许总有一场高尔夫球比赛,晚上是今年?例行举办的商业晚会,和东欧那边的国际会议冲撞了,不过您每年?都不参加商业晚会,这一项可以推掉。”

    江淮景垂眸合上签完的合同,放至一旁:“不用推,我去。”

    这种场合,上次在饭局说?漏嘴的人一定会参加。

    蒋昭愣了一下,才恭敬点头:“好的江总,那会议那边?”

    男人声音磁性低沉:“让董事?会主席代我参加。”

    “好的,江总。”

    蒋昭汇报完就退了出?去,江淮景俯首案前,处理完最后一份文件已经凌晨。

    冷白分明的指骨一下一下捏着?右手?腕,他抬头望向漆黑的窗外?。

    明月高悬,清辉柔和。初秋的空气里?漫着?一层薄雾,稀薄的云影浮漾在天际。

    男人瞳眸深邃如夜,几分失神。

    不知道她最近在做什么。

    第27章 云朵

    周六晚上六点, 晚会在伽达花园如期举行。

    夜幕降临,铺天盖地的灯光犹如星星坠落人间,照耀着走廊、花坛和舞池, 将整个宴会场地装点得如同梦幻宫殿。

    秦兆川穿着一身?黑色燕尾服, 站在宴会厅门口迎接她。

    时云舒今日穿了一件简单的黑色高定长款礼服裙, 白皙的脖子处戴着一条钻石项链,海藻般的卷发被编成蓬松精致的辫子,夹杂着点缀的金丝线,垂在肩膀一侧。

    绸面?长裙包裹着柔弱的身?姿, 纤薄的背挺直, 镶钻的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板上,优雅从容地沿着花园小路向宴会厅走去。

    她今日依然是淡妆, 穿着搭配明显在刻意低调, 但即便如此, 还是让沿路的科技新贵纷纷为其侧目。纵使是参加了十年晚会, 见惯佳人如云的秦兆川, 此时的眼?中依然不免闪过显而易见的惊艳之色。

    时云舒走到秦兆川面?前, 温声:“抱歉, 秦总监, 让您久等了。”

    秦兆川掩下眼?中的光芒, 含蓄一笑, 大有?一种成熟年长的前辈风范:“你能来我就很高兴了。”

    他曲起左胳膊,示意她挽起。

    时云舒压了压唇角, 不动?声色地挪开?视线, 装作没看见:“晚会快开?始了, 我们进?去吧。”

    秦兆川似乎早有?预料,并未恼怒, 动?作自然地垂下胳膊,依然笑容和煦:“好。”

    他们都是代表Harmias来的,时云舒跟在秦兆川身?后,一路上见他边和熟人客套地打招呼,边和自己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之前参见过这样的商业晚会吗?”

    时云舒摇头:“没有?。”

    商业晚会要喝酒,外公和舅舅从来不会要求她参加,而且祁家的地位也不需要出现在这样的场合。只是偶尔被拉着参加国?外的慈善晚会,场面?比现在大得多。

    她说的“没有?”仅仅指代需要敬酒的商业晚会,但秦兆川却理?解成她第一次参加晚会:“没参加过还能表现得这么镇定自如,你果然比我想象中果敢得多。”

    时云舒浅笑,没有?辩驳,毕竟说多错多。

    她认回?祁家之后,没有?改掉自己原本?的姓氏,也从未公然出现在国?内的大型场合,因此没有?人知道,她就是祁家唯一的后代。

    秦兆川也一直只把她当成一名家境还不错,能支持她出国?留学的高学历毕业生?,仅此而已。

    两个人沿着长长的红毯向里走去,有?时云舒跟在身?后,秦兆川一路上吸引了不少企业代表与他打招呼。

    他笑着一一与人握手,看着那些人被时云舒的容貌和仪态吸引,却又被她清冷的气质劝退。

    等到了会场提前安排好的位置坐下,他说:“带你来的选择果然是对的。”

    平日里不怎么搭话的对家,如今都会和气地跟他问个好。

    “交男朋友了吗?”他坐在椅子上问,“如果我没猜错,未来几天会有?不少人来向我打听你的消息,有?的话我还好回?绝他们。”

    “没有?。”时云舒坦诚地摇头,继而看着他说,“但不影响您对他们说有?。”

    秦兆川笑起来,唇侧有?两弧括号:“明白。”

    “您呢?有?女朋友吗。”时云舒问。

    这一路上,也有?不少女企业家向他抛出代表好感的眼?神,他都礼貌疏离地回?应了。

    秦兆川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时云舒摇头:“我不知道。”

    “不知道?”秦兆川似乎很意外,笑容未减,“我以为你会听到公司里那些关于我的传言。”

    “的确听到一些,但我始终认为,传言真假参半,不能尽信。”

    “你很理?性?。”秦兆川说,“不过我在公司工作了这么多年,如果传言是假的,早就被揭露了,不是吗?”

    这话说得很微妙,时云舒心中已有?衡量,没有?继续追问:“您说的是。”

    谈话间,晚会基本?已经座无虚席,场上的灯光被熄灭,聚光灯打在舞台中央,一男一女两位主?持人已经拿着话筒,上台准备就绪。

    场上的喧嚣逐渐停下,女主?持人字正腔圆地开?口:“尊敬的各位来宾和企业代表,很荣幸大家能在百忙之中参与我们本?次的商业晚会,这次活动?的主?办方是迅扬集团”

    介绍词讲到一半,女主?持人忽然停下,耳麦似乎接收到什么重要消息,她反应极快地转了话头:“非常抱歉,有?一位重要来宾即将来临,我们的活动?时间推迟十五分钟,请大家稍作等候。”

    “谁啊这么大款儿,还得让大家专门等他一个。”

    “不知道啊,主?办方都在这儿等着呢,还能有谁有这么大面。”

    场下众人议论纷纷,秦兆川也在思考,这位压轴出场的重磅嘉宾究竟是谁。时云舒不了解北城的企业,不怎么关心,安静地坐着等待。

    十分钟过去了,人还没到,场下的躁动声越来越大,就在大家即将失去耐心时,几位领头协办的主办方小跑着到宴会厅门口迎接。

    只见门口停泊着一辆黑色迈巴赫,一只擦拭得一尘不染的皮鞋率先出现在视野,随后是修长笔直的腿,笔挺的西装衬衫,领带系得一丝不苟,再往上是一张淡漠冷峻的脸。

    车门自动?关上,助理?恭敬地跟在身?后,男人在数十位顶级企业家的簇拥下,迈着从容沉稳的步子向内走来。

    在他迈进?宴会厅的那一刻,全场的灯光刹那间被点亮,明亮如昼。

    原本?打在舞台中央的聚光灯转换方向,齐齐打在红毯之上,汇聚在他身?侧。

    场上万籁俱寂,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注视着这位姗姗来迟却身?份尊贵的男人,就像所有?灯光亮起都是为了迎接他。

    男人缓步走来,镁光灯从斜上方打在他的脸上,硬朗的轮廓逐渐清晰,在场的人不约而同地倒吸一口冷气。

    “这这是我眼?花了吗,居然是易辰集团的创始人江淮景?”

    “你没看错,就是他,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江总今年居然愿意屈尊参加我们这些人的聚会了。”

    “天哪,那我是不是有?机会和江总搭上线了啊,我每天做梦都想跳槽到易辰呢。”

    “”

    红毯两侧坐满了人,大家窃窃私语着,目光却始终不受控制地追随着走在红毯上的男人。

    时云舒也没想到,江淮景竟然也在。

    男人始终目视前方,大概没注意到她,在主?办方的引领下,径直走到

    最前方的位置坐下。

    坐在右边的人也在对同伴低声说着:“今年这趟来得值了,不枉我大老远从城南跑过来。”

    时云舒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这么激动?,随口问:“他很厉害吗?”

    她知道易辰是后起之秀,但不过是一家新兴公司,怎么被他们吹得这么神。

    对方像是听到什么笑话,用看白痴的眼?光看着她:“这么说吧,北城除了祁家,就数这位小江总最有?权势了,祁家家主?还远在洛杉矶,山高水远的够不着,北城可?不就供着这一位财神爷了,偏偏这位财神爷鲜少露面?,每年的商业晚会都有?大把的人去请他,人家就是不赏脸”

    那人侃侃而谈,时云舒听了个大概,从他口中得知,因为江淮景祖辈世代从医,北城有?名的权贵政客都受过江家的恩惠,如今又出了他这么个商界天才?,算是商政两涉。

    祁家是祖祖辈辈积累的产业,但易辰集团却是实打实白手起家,几年之内就垄断了AI医疗产业,如今还在逐渐向IT、交通、通讯等多个行业发展,而且各个势头迅猛。

    易辰的创建年限还短,目前还比不上在北城根深蒂固的祁家。但若是再给他几年时间,超过祁家是毋庸置疑的。

    “他这么厉害呢。”时云舒了然地点头,惊叹于祁家在北城的地位,也惊讶于江淮景的威势。

    “废话,不然我跟你说这么多干什么。”对方有?些嫌弃地看着她,“看你长得挺漂亮,怎么这么无知呢。”

    “”

    无知的祁家唯一后代兼北城商界天才?江淮景的前女友时云舒被嘲讽得沉默了。

    她才?回?国?不久,对金融信息掌握的少之又少。只知道外公经常做慈善,在洛杉矶很受外国?人尊敬。而且一直秉承着惠中的原则,赚着外国?人的钱,给国?人最低价,所以网上对祁家的评价很高。

    秦兆川替她打圆场:“我们公司的新人,刚毕业不太了解这些事,这次出来就是带她来锻炼锻炼。”

    时云舒有?些尴尬地点头附和:“是的。”

    “哦,我说呢。”对方没有?再继续嘲笑她,说完就继续勾头崇拜地望着他的天才?偶像了。

    秦兆川递给她一记安抚的眼?神,让她不要在意。

    时云舒摇摇头,表示没事。

    被夸的都是自己家的人,没什么好介意的。

    与此同时,江淮景已经在众人的注视下坐在了贵宾席,一群人前仆后继地给他端茶倒水,仿佛他一来,晚会档次瞬间提高了几个级别一般。

    大概是时云舒不混金融圈,对这样献殷勤的场面?尊重但不能理?解,心中直觉他们太过夸张。

    最后一尊大佛就坐,晚会才?算正式开?始。

    主?持人激情澎湃地临场发挥,对江淮景做了郑重冗长的介绍,场上甚至有?几盏灯光和机位专门对着他拍摄。

    映在大屏幕上的画面?中,男人长腿交叠,黑色西装熨帖整齐,没有?一丝褶皱。领口处的衬衫一改往日风格,系到了最后一颗。

    男人下颌线清晰紧绷,面?色冷峻,时云舒看出来他被拍得不高兴了。

    蒋昭极有?眼?力见地喊来主?办方,将灯光和摄像头撤了。

    时云舒静静看着这些草台班子,内心没什么波动?,只是心中生?出几分好奇,江淮景不喜欢为什么还要来参加。

    主?办方被提醒后收敛了许多,没有?再刻意把焦点挪到江淮景身?上,但众人还是不可?避免地频频将目光投过去。

    会场座位分列红毯两边,江淮景坐在左侧的第一排,Harmias在北城商界的地位不算低,时云舒和秦兆川的位置也在前面?,只是在右侧的第二排。一排的位置很多,场下灯光也很暗,从她的位置只能隐约看到一团黑影。

    索性?不去看他,琢磨着等下怎么脱身?去找线索。

    开?场白很快结束,接下来的自由交流才?是这次活动?的主?场。

    大家转到隔壁的副会场自由活动?,秦兆川已经开?始带着她social,时云舒跟着他见了几个公司的总裁,但只要交际就避免不了喝酒。

    对方干了半杯香槟,倒拿着杯子给他们看,秦兆川酒量不错,也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两个人一起看向她。

    秦兆川知道她有?心脏病,还是劝道:“我在网上查过,心脏病患者?偶尔喝一次酒没关系。”

    在二人翘首以待的目光下,时云舒骑虎难下,只好浅浅抿了一口。

    有?一就有?二,时云舒怕再被灌酒,在这之后就借口去上厕所离开?了,假模假样地去了一趟卫生?间,继而调转方向在几个副厅穿梭。

    听秦兆川说,几乎所有?商业人士都会来参加今晚的活动?。

    她在医院匆匆见过一面?她的亲生?父亲,依稀记得身?形气质和大致的容貌,如果他今晚来参加的话,应该能找到。

    只是场上的权贵众多,同时存在着一个坏处,那就是大家的穿着几近相同,不似女士的衣服精致多样,在场的男士大多都是西装革履,就连发型也差不多都是打着发胶的大背头。

    再加上时云舒对男人的长相有?些脸盲,除了体形和身?高差距,她甚至觉得所有?男人都长得一个样。

    最后苦恼地皱着眉头,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宴会厅乱转。

    怎么这个社?会就没有?人要求男人在发型和穿着打扮上内卷呢?但凡他们的穿搭变化区别大一些,她也不至于这么难找了。

    宴会厅男男女女,觥筹交错,时云舒端着一杯度数最低的果酒,状似在自然交际地逛着,一边悄悄打量每个瘦瘦高高的男人。

    路过主?会场时,时云舒一眼?就看到被众人簇拥的江淮景,明明是差不多的礼服穿着,但卓越的相貌身?形依然让他在众人之间显得格外突出。

    时云舒不由自主?地远远看着,见他周围不仅围绕着试图拉合作的商界男士,还有?数位长相精干漂亮的女企业家,或是被带来交际、物色联姻对象的豪门千金。

    她们打扮华丽精致,温柔娇羞,环绕在他身?边,眼?中带着明显的欣赏和崇拜。

    这一幕莫名刺眼?,时云舒挪开?视线,独自绕过熙攘的人群,向偏厅走去,摒弃一切扰乱心神的杂念,仔细寻找着。

    然而没等她找到人,就先迎面?撞见几个身?形微胖矮小的中年男人。

    时云舒瞄了一眼?就知道不是她的亲生?父亲,不动?声色地侧身?躲开?,向另一边走去。

    世界上漂亮的女孩子很多,有?一些漂亮到走在路上都会被频频搭讪,还有?一种漂亮到极致的女孩,让男人自知配不上,只敢远观而不敢亵渎。

    时云舒就是这样类型的女孩,她气质清冷,再加上今日特意挑选的黑色裙子,浑身?萦绕着清冷疏离的气质,就差在脑门上写“生?人勿扰”四个字了。

    这为她减去了不少麻烦,长相一般、有?自知之明的男人大多望而却步,路上有?几个年轻帅气的企业家和她礼貌问候,要加微信,时云舒也都一一婉拒了。

    但偏偏就是有?一些自大普信的油腻男人对自己没有?清晰的认知,以为不管什么样的女孩只要有?钱就能搭讪上。

    例如时云舒面?前的这几个富态十足却丑陋无比的中年男人,并排着挡住了她的去路。

    为首的男人端着酒杯堵在她前面?:“漂亮妹妹是哪个公司的?长得这么漂亮我之前怎么没见过。”

    熏人的酒气扑面?而来,时云舒眉头蹙起,后退了一步。

    对方上前逼近,脸上笑出几层褶子:“妹妹别怕,我们只是来跟你敬个酒,没有?恶意。”

    时云舒不动?声色地环视着四周环境,大家三五成群地互相寒暄,不远处还有?监控。在场的都是人精,不会在这样的公众场合对她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最多就是像刚刚那样,逼她喝酒。

    她心下安定几分,面?上镇定自若地应付:“抱歉,我酒精过敏,不能喝酒。”

    若是说身

    ?体不好,容易引起对方凌弱的歹心,她特意换了个理?由。

    几个人丝毫不为所动?,嘲笑她:

    “妹妹第一次来吧,这种酒精过敏的理?由老子听过太多次了,你还不如说你有?心脏病呢,我还能信几分。”

    时云舒无言以对,她代表着Harmias,不能和对方起正面?冲突。

    不愿与他们多作纠缠,便举起杯中度数极低的果酒:“那我敬几位前辈。”

    谁知对方并不满足于此,一人抢过她手中的果酒玻璃杯,从酒侍的盘子里端来一杯香槟,塞进?她手里。

    “诶——,喝果酒有?什么意思,要喝就喝香槟。”

    高脚杯的细脚玻璃被塞到她手心,时云舒皱起眉头,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对方似乎拿捏了她不敢不接,竟直接松了手。

    杯子瞬间在她虚握的手间下坠了几寸,时云舒没有?选择,反应迅速地握紧杯子。

    几人满意地看着她被迫妥协,接过他们的酒:“一杯酒而已,不至于连这个面?子都不给吧。”

    说着甚至有?一人伸手握着高脚杯底端,强硬地将酒杯向她唇边推去。

    大有?一种逼她就范的气势。

    时云舒本?不想与他们起正面?冲突,将场面?闹得太难看,谁料这些人得寸进?尺。

    眼?看盛着浅黄色香槟酒的玻璃杯离自己越来越近,她眉眼?微动?,眼?疾手快地偏头躲开?杯子,指尖已然松了力度。

    恰在此时,一只指骨冷白的大掌牢牢锢住中年男人的手腕,手背青筋明显暴露凸起。

    一道低沉阴冷的磁性?声音随之在头顶响起:

    “她说了不喝,你是听不懂吗。”

    第28章 云朵

    这?声音熟悉到她只听到第一个?音节就能辨别出本人, 时云舒下?意识抬头。

    男人身形高?大挺拔,从她的角度看到他清晰硬朗的下?颚线,面色冷沉, 染上薄愠。

    余下?三人更是被突然出现的人影打了个?措手不?及, 这?几人也是在北城有点?名气的, 在北城横行?霸道惯了,被扰了好事十分生气。

    被握住手腕的男人骨头像是被捏碎了一般,又疼又挣脱不?开,大声喊着:

    “哪个?不?知死?活的孙子敢扰老子的好事!”

    一抬头看见男人冷峻的面容, 瞬间惊慌失措地瞪大了眼睛。

    脸上的横肉吓得颤抖:“江、江、江江总。”

    男人危险地眯起眼睛, 尾音上扬:“孙子?”

    “不?不?不?、不?是,我说错话了, 我是孙子, 我才是孙子, 您是我爷爷。”

    “江爷爷, 孙子知错了, 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饶我一回?吧”

    酒杯已经被时云舒拿开, 放回?酒侍小哥的托盘, 退后几步, 躲在江淮景身后。

    江淮景手上力度未减, 面色依然冷冽,懒懒地抬眸看向时云舒:

    “你们该道歉的是她。”

    几人立刻心领神会, 双掌合十抬过头顶, 匍匐着对她说:

    “妹妹对不?起, 是我们酒喝多了脑子不?清晰,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您, 我们知错了,请您原谅我吧”

    时云舒冷眼看着,没说话。

    倒是挡在她面前的江淮景面露不?悦:“妹妹也是你们能喊的?”

    几人又是一愣,不?知道喊妹妹怎么?又不?对了。

    但他们不?敢问,忙换了更稳妥的称呼:“不?是妹妹不?是妹妹,是奶奶,您是我奶奶,奶奶对不?起,孙子们知错了,求求您原谅我们吧。”

    时云舒眉头轻轻拧起,总觉得这?声“奶奶”哪里怪怪的。

    不?仅是把她喊老了,而是江淮景是爷爷,她是奶奶,养了一堆中年孙子?

    这?怎么?想都很怪啊。

    江淮景却对这?个?称呼极其满意,松开男人的手腕,沾上了什么?脏东西一般,掸了掸身上的灰。

    恢复了一贯的倦怠,凉凉道:“你们奶奶没说话就是不?原谅,继续。”

    几人如临大敌般跪下?,不?停地向她磕着头:“对不?起奶奶,我们真的知道错了,求求您原谅我吧。”

    这?边的动静已经引来许多人驻足侧目,时云舒怕把秦兆川引来,终于开了口:

    “我不?是你们奶奶。”

    几人面面相觑,突然噤声,不?知道该怎么?喊了。

    总不?能喊太奶奶压过江淮景的辈吧。

    江淮景瞥向她,缓缓勾唇:“不?当奶奶,那你就要当我闺女了。”

    “”

    时云舒沉默,这?人怎么?这?时候还有闲心开玩笑。

    江淮景扯唇笑了下?,偏头问她:“消气了吗?”

    “差不?多吧。”时云舒说。

    男人颔首,声音淡淡:“跟着我。”

    跟着他不?用被迫喝酒,时云舒没拒绝。

    两个?人撇下?不?停磕头认错的几个?人,一前一后向别处走去。

    离开那些?人,四周相对安静了下?来。

    江淮景:“刚才如果我不?出现,你是不?是就打算摔杯子了。”

    时云舒对此?并不?意外:“你眼睛还挺尖。”

    刚才她本来已经打算松手摔杯子,将事情闹大了,但余光恰好瞥见江淮景在向她这?边赶来,便没有走这?下?下?策。

    也幸好他来得及时,省了她许多麻烦。

    否则若是当场摔杯子,对方定然不?会善罢甘休,又要与她好一番折腾。

    她问:“你今天怎么?过来了?”

    听他们说他不?爱参加这?种场合。

    江淮景脚步未停,调子平淡懒散:“跟你一样。”

    他说的不?够直白,时云舒反应了下?才明白过来。

    她轻抿了下?唇:“我以为你不?打算帮我。”

    当时在他办公室,他非要让她求他才肯帮忙,时云舒有骨气地没求,就以为他不?会帮了。

    男人背对着她,冷冷嗤笑了声:“我可不?像某些?没良心的不?念旧情。”

    时云舒早就习惯了他的冷嘲热讽,换做平日定会怼回?去,这?次看在他刚刚帮了自己的份上,大度地没跟他计较。

    “刚刚在你身边的那个?男的是谁?”江淮景没由来地问了一句。

    时云舒睫毛扑闪:“哪个?男人?”

    刚刚找她要微信的男人很多,她以为他问的是这?个?。

    江淮景脸一黑,没好气地说:“最开始的那个。”

    薄唇开合间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他觉得自己迟早要被她气死。

    “噢,你说秦总监啊,他是我上司。”

    “秦兆川?”

    时云舒点?头:“是啊。”

    闻言,江淮景眉头轻蹙,沉声:“以后离他远点?。”

    时云舒不?听:“凭什么?。”

    又来管她的社交关系。

    “他不?是好人。”

    “你也不?是好人,我不?是照样还要跟你合作。”

    江淮景被她噎了下?,冷眼觑她:“我说什么?你都不?听,就非要跟我对着干是吗。”

    时云舒默然未应,挪开视线不?看他,继续在场上找着人。

    大概是刚才听那些?人讲了太多关于江淮景的吹捧话,时云舒跟在他身后莫名底气十足,目光不?加掩饰地一一略过四周的人。

    一些?被她盯着看了两秒的男人还以为时云舒是对他有意思,一颗上前搭讪的心已经蠢蠢欲动。若非周围有江淮景这?位冰财神挡着,想必早已被围得水泄不?通了。

    见状,江淮景偏头提醒:“表现太明显了。”

    一则他无?法忍受这?些?男人觊觎的目光,二则即便他能兜底,但如果被人察觉出异样,她是祁家后人的身份就暴露了,到时恐怕要引起轩然大波。

    “噢。”

    时云舒知错就改,收敛了些?,老老实实跟在他身后。

    不?过这?收敛的效果也不?是很明显。

    因为向来独来独往的江淮景身后突然多了个?小尾巴,还是仅次于江淮景之下?的另一个?焦点?,俊男靓女站在一起,很难不?吸引别人的目光。

    穿过半个?宴会厅,一位穿着锦缎马甲、五十岁左右的长者端着杯子过来:“小江,有段时间没见,易辰的股价又涨了10

    个?点?,后生可畏啊。”

    江淮景礼貌颔首:“文前辈过誉了。”

    两人简单寒暄了几句,被称作“文前辈”的长者看着时云舒问:“这?位姑娘是?”

    江淮景侧身让她上前,稍显郑重地介绍着:“易辰最近正在合作的项目经理——Harmias的时云舒,刚从斯坦福硕士毕业回?国,业务能力很强。”

    继而转向时云舒,称呼刻意端着:“时经理,这?位是通瑞集团的创始人——文前辈。”

    这?突如其来的介绍让时云舒怔了一瞬,好在她应变能力强,很快就镇定自若地主动伸手:“文前辈您好,久仰大名。”

    通瑞集团是国内IT行?业的顶尖企业,是真正的金字塔,时云舒在国外便有所耳闻,只是没想到江淮景会愿意为她搭线通瑞的集团创始人文启竹。

    文启竹年过半百,面慈目善,人如其名带着浓郁的书卷气,与她绅士地握半掌:“小时你好,很高?兴认识你。”

    两人短暂地握手就松开了。

    文启竹温和地打趣:“这?还是我第一次从小江口中听见他夸别人呢,还是个?女孩子,不?得了啊。”

    时云舒谦虚一笑:“是江总抬举了。”

    她虽然没有参加过商业晚会,但在祁家系统学习过社交礼仪。

    主动递上自己的名片,笑容大方得体?:“文前辈,这?是我的名片,希望日后有机会能和贵公司合作。”

    “当然有机会,小江看上的人绝对不?会有错。”

    对方语气笃定,让时云舒有些?心虚。

    说话时总觉得有一道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她下?意识瞥向江淮景,果然见他唇边隐隐带笑,看上去似乎心情愉悦。

    接收到他玩味的眼神,时云舒触电般匆匆挪开视线。

    男人唇边的笑缓缓加深了几分。

    文启竹没有注意到两人的眉来眼去,接过时云舒的名片,低头从口袋中拿出一张小卡片递过来:“以后有问题可以随时联系我。”

    这?意思已经说得够明显了,时云舒有些?受宠若惊地双手接过道谢。

    交换了名片后,文启竹举着杯子要敬时云舒酒,看见她两手空空,问:“小时没拿酒杯吗?”

    时云舒不?是很擅长拒绝看着面善的前辈,局促地捏了下?手指,正想着找酒侍拿一杯葡萄酒,一旁的江淮景率先?开口。

    他将杯子微微倾斜:“时经理身体?不?好,文前辈,我替她敬您。”

    时云舒眉目微动,转而向文启竹道歉:“实在很抱歉,文前辈。”

    文启竹并非嗜酒之人,只是把敬酒当作一项社交礼仪,笑着说:“没关系,女孩子少喝酒是好事。”

    两个?人碰了杯,时云舒侧目看向江淮景。

    只见男人轻抬下?巴,喝酒时刚毅的侧脸轮廓愈加清晰,凸起的喉结明显地滚动,当初还带着稚气青涩的少年,如今已然成为能独当一面的上位者。

    她定定地看着,心中似乎有某种异样的情绪重新?破土而出——

    文启竹的名片设计很有艺术气息,一书一竹,分别位列前后一角,正面是烫金凹凸的书法签名,很明显的中式风格,怪不?得和江淮景关系不?错。

    见她一直低头鼓弄着那张名片,江淮景开口:“还想认识谁,我带你去。”

    时云舒抬眸,摇摇头:“不?用了,你能带我认识文前辈已经很感谢了。”

    她不?想通过别人的关系搭建自己的捷径,如果她愿意,以祁家的地位足够让她将整个?北城的权贵结识个?遍了。

    但她志不?在此?,她只希望能在自己感兴趣的领域内脚踏实地地学习、进步,做到极致。让大家日后在提起她的时候,第一印象是她的名字时云舒,而不?是任何人的附属品,譬如祁家的后人,江家的干女儿,亦或是江淮景的前女友。

    这?些?身份都是她,却不?完全组成她。

    江淮景知道她的思想比任何人都独立,也不?强求。

    两个?人不?知不?觉调转了顺序,时云舒走在前面决定找人的方向,江淮景恢复了一贯的懒散,骨节分明的指间端着一杯香槟,跟在她身后百无?聊赖地轻轻摇晃着,问她: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记得你父亲长什么?模样吗?需不?需要我帮你。”

    时云舒摇头,不?是很确定:“记得不?是很清楚,但是试一试吧,说不?定合了眼缘就认出来了呢。”

    她这?话听上去不?怎么?靠谱,江淮景抬了抬眉梢,没多说什么?。

    不?动声色地放慢步子,跟在她身侧。

    两人穿过长廊,转向室外,时云舒差不?多将所有宴会厅的男人都观察了一遍,腿都走酸了,还是没找到。

    她坐在室外走廊的长椅上,出神地看着露天花园内形形色色的宾客,忽然疑惑自己是不?是找错方向了。

    或许她的亲生父母没有从商呢。

    江淮景立在一旁语调散漫地安慰她:“别着急,找不?到就不?认了,大不?了把我爸妈让给你,反正他们更喜欢你。”

    大少爷安慰人都这?么?与众不?同。

    时云舒被他逗笑了,心情的确舒缓了许多。

    夜风微凉,时云舒穿的是吊带裙,被吹得发冷,双臂环抱着胳膊御寒。

    肩上忽然一沉,她侧目看去,一件熨帖整齐的西装外套披在她身上。

    只剩下?一件白衬衫的大少爷眺望着远处,语气生硬冷漠:“替我妈养闺女,免得回?头说我虐待你。”

    时云舒看着他这?副傲娇模样,忍不?住弯了弯唇。

    这?人怎么?这?么?多幅面孔,明明帮她出气的时候霸气侧漏,替她挡酒的时候成熟稳重,现在给她披件衣服,傲娇幼稚的本性又暴露了。

    可真是变幻莫测的大少爷啊。

    她心想。

    走廊人少,时云舒没有拒绝他的“善待”,抬手拢了拢衬衫外套,衣襟处残留着男人身上熟悉的雪山茶香,她不?自觉靠近闻了闻,心中安定许多。

    再?抬头时,余光不?经意瞥见一道高?高?瘦瘦的身影,面容几分生几分熟,却与多年前的匆匆一面完全重叠。

    她瞳孔轻轻一震。

    “江淮景。”

    “嗯?”

    她张了张唇,平静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我好像找到了。”

    她目光定定的,望向喷泉处。江淮景正色,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流水涓涓的喷泉旁,有一个?面容干净、四十岁左右的男人在和周围的人谈笑风生。

    待看清脸后,他蹙起眉头。

    那个?男人他认识。

    “你亲生父亲是林修筠?”

    林、修、筠

    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见过。

    时云舒皱着眉头思索着,好像是在医院被她撕碎的那张亲子鉴定报告上。

    时间太过久远,她记不?清全名,但是对方的笑容温柔和善,和当年一样,大概血缘的确有一些?奇妙的作用,她一眼就能认出来。

    “是他,没有错。”她语气轻柔却笃定。

    江淮景的眉头却皱得更紧了。

    时云舒沉浸在找到亲生父亲的惊喜中,没有察觉他的异样,自顾自说着:“你说我现在直接去找他会不?会太草率?”

    神情有些?苦恼:“这?么?多年没见,他会不?会认不?出来我了呢。”

    昔日的安静内敛消散了大半,她仿佛是走失又被找到的小女孩,窃喜中带着自己都没发觉的天真。

    “爸爸来了,妈妈是不?是也在附近呢?”她的问题像是永远都说不?完,“江淮景,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又嫌我吵了。”

    “你忍一忍嘛,我好不?容易找到亲生父母,太开心了。”

    “不?是,没有嫌你吵,只是”

    江淮景面色几分沉重,欲言又止,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只是什么??”

    时云舒坐在黑色雕花长椅上,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把人看丢了。

    不?等江淮景回?答,不?远处一个?穿着白裙子、与她年纪相仿的漂亮女孩小跑着奔向林修筠。

    女孩笑容乖巧甜美?,脆生生地喊了一声:

    “爸爸——!”

    第29章 云朵

    女孩笑容乖巧甜美, 脆生生

    地喊了一声?:

    “爸爸——!”

    时?云舒的笑容僵在脸上。

    露天花园人来人往,歌舞升平。

    她却在那一瞬间猝然耳鸣,周遭万籁俱寂, 那些喧嚷全然听不见。

    她目光呆滞地看着不远处, 与她差不多年纪的女孩飞奔而去?, 男人张开双臂迎接乖巧的女儿,他们短暂地拥抱又分开,男人摸了摸女孩的头,温声?训斥着:“怎么都快嫁人了还跟个小孩子一样?。”

    女孩亲昵地搂着男人胳膊, 调皮地吐了吐舌头说:“就算嫁人了您也是我?爸爸呀, 而且这不是还没找到合适的人选嘛。”

    “不急,你妈妈那儿已经?在帮你参谋了, 爸爸也好好替你选一选, 一定不会让我?的宝贝女儿受委屈。”

    “嘿嘿, 我?就知道爸爸最疼我?了。”

    真是父慈女孝的温馨一幕。

    但她只觉刺眼。

    刚才的一切犹豫不决、紧张不安在这一刻仿佛成了笑话。

    秋风吹动鬓边的碎发, 一丝一缕挡在眼前, 模糊了视线。

    她抬头看了看天, 漆黑的夜空被人间的灯光点亮, 宛如?白昼, 却看不到一颗属于她的星星。

    唇轻轻弯起, 再开口时?已经?恢复了平静:“你刚刚想?说的是不是就是这个。”

    “嗯。”他淡声?。

    林修筠有?一个才貌双全的女儿林听然是北城人尽皆知的事, 夫妻俩每次出席活动都会带到身边。

    他也是今日才知道,他们捧在手心上的女儿竟然不是亲生的。

    江淮景立在她身后, 垂眸看她。

    “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他不确定地开口。

    时?云舒摇摇头, 甚至懒得去?为他们找理由。

    她眼眸澄澈坚定:“没必要?。”

    能有?什么误会呢。

    什么样?的误会能让他们为难到, 明明一直北城,明明知道她的存在, 却从不来探望她。

    她轻轻勾唇,云淡风轻地笑笑:“怪不得他们都瞒着我?,原来是这样?。”

    一切都能说通了。

    外公不想?让她知道,自己被抛弃了两次,所以向她隐瞒了事实,营造出爸妈很爱她的假象,让她有?一个完整的家庭,不必在其他孩子面前自卑。

    所以一直不希望她回国,怕她见到他们,得知真相会失望难过。

    就像现在一样?。

    肩上忽然落下一道重量,她侧目,是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时?云舒。”向来桀骜不驯的男人轻轻握住她的肩膀,此?时?此?刻喑哑的声?线缠着极尽的温柔,“想?哭就哭出来,你有?哭的权利。”

    大少爷没有?安慰过别人,连安慰人的方式都这么与众不同。

    他说的不是“别哭,别难过”,而是——

    “有?我?在,没人敢指责你。”

    是啊,怎么可能不难过呢。

    什么样?无?坚不摧的心脏,才会在得知自己被生养父母接连抛弃两次后,依然无?动于衷呢。

    哪怕是她这样?感情冷淡迟钝的人,哪怕已经?经?历过一次,哪怕她早就有?所预料,也还是想?不明白。

    既然不愿意认她,又为什么要?打破她宁静的生活。

    是因?为得知她是个朝不保夕的短命鬼,后悔了吗?

    可是被抱错是她的错吗?一出生就先天性心脏功能不全是她的错吗?

    她无?知地降临在这世?上,无?端受了许多磨难,又无?辜被接连抛弃,上天似乎从未善待过她。

    白色长廊灯光昏暗,江淮景看不清她的神?情,但他知道,她一定在硬撑。

    他启唇:“你如?果?想?走,我?现在就带你离开。”

    时?云舒低垂着眼睫,没说话。

    折射在地上重叠绚烂的光影忽然变暗,一道颀长挺阔的身影笼罩着她,将她与繁杂的人群隔绝,像是为她撑起一道保护屏障,抵御着外来者的入侵。

    低沉冷冽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只需要?告诉我?,想?,还是不想?。”

    那样?寡淡的声?线,却说着让人异常心安的话。

    她知道,他可以做到。

    他有?这个能力,她从未怀疑过这一点。

    但她还是坚决地回答:“不想?。”

    她凭什么走。

    该问心有?愧的是将她一次次抛弃的人。

    她不仅不走,她还要?让他们看到她。

    看到她的存在,看到她现在过得很好,她要?让他们整日惶恐不安。

    她站起身,从那片江淮景为她遮挡的阴影中走出,并肩站在他身旁。

    清亮的眼眸穿过觥筹交错的人群,直直望向那对父女。

    问他:“林修筠是哪个公司的,做的是什么?”

    江淮景盯着她,想?从她脸上找到一丝悲伤的情绪,却找不到。

    猜到她想?做什么,缓缓收回目光,散漫道:“林氏集团目前主营建筑和设计行业,跟你的专业相关性不大。”

    时?云舒也不打算瞒他,缓缓勾唇,不以为然:“谁说相关性不大?”

    她娓娓道来,声?音温柔而坚定:“我?知道有?一项建筑信息模型技术,简称BIM,能将设计、施工和运营的各个阶段协同起来。目前智能化技术已经?逐渐渗入各个行业,传统行业如?果?故步自封,只会被社?会淘汰。”

    江淮景偏头瞧她,只见点点星光之下,女孩唇角弧度清浅,白净柔和的小脸上散发着自信的光芒。

    不禁抬了抬眉梢,他认同地轻嗯了声?,然后问:“需要?我?做什么吗?大小姐。”

    时?云舒心中已经?有?了计量,没看他:“不需要?。”

    说着已经?抬脚往前走。

    走了几步忽然被男人拽着手腕拉回来。

    她挣扎着手腕,抬眸不耐地问:“你干什么?”

    动手动脚的。

    男人垂眸睨着她身上的西装外套:“穿着我?的衣服就去?了,这么着急公开吗?”

    时?云舒蓦地脸一红,这才想?起衣服忘了还他。

    幸好他提醒了一下,不然就这么穿出去?,她十张嘴也解释不清了。

    她急忙将西装外套脱下,递给他:“还给你,谢谢。”

    男人低眉瞥了一眼,没急着接,语气又恢复了一贯的懒散:“其实你这么穿着也没事,说不定还有?人夸我?绅士体贴。”

    时?云舒懒得跟他耍嘴皮子,往他怀里一塞就转身走了。

    江淮景被她这稍显粗鲁的举动打个措手不及,又气又笑。

    另一边,林修筠已经?带着女儿换了地方交际,此?时?正站在花圃旁,与商业合作伙伴洽谈着,旁边还有?几组,大家三两成队,各聊各的。

    时?云舒径直选了离他最近的一组,而且恰好都是女企业家,其中两个和互联网行业相关,她之前了解过一些,再加上Harmias的名气,很快就融入了。

    一个穿着白色小西装的女企业家对她很感兴趣,笑着问她:“你叫什么名字呀,我?之前去?Harmias的时?候怎么没见过你?”

    时?云舒礼貌一笑,用余光瞥见只隔了半米距离的林修筠还在,仿若为了让大家听得更清晰,刻意提高了音量,一字一顿道:“我?叫——”

    “时?、云、舒。”

    轻柔却有?力的三个字接连砸下,一旁正在社?交的林修筠身躯一震,聊到一半的话戛然而止。

    她声?音空灵,咬字清晰,很容易就能听出来是哪几个字。

    他不可置信地转过头,看见距他咫尺之外的地方,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正在与别人交谈,气质沉静,笑容大方得体。

    她继续说着:“之前一直在美国读书,最近才入职的,前辈可能是在我?来之前去?的Harmias,所以没见过。”

    “怪不得。”

    原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她的几位同伴齐齐夸她:“是云卷云舒的云舒吗?名字真好听,人如?其名,还长得这么好看,真是上天的宠儿。”

    “谢谢。”女孩谦虚一笑,回答,“是的,我?妈妈给我?取这个名字,就是希望我?能像云朵一

    样?自由自在,来去?自如?。”

    他这才确定,竟然真的是她。

    她竟然已经?回国了,而且看上去?身体像正常人一样?健康,还入职了Harmias。

    怎么可能呢

    她不是有?先天性心脏病吗,怎么可能进得去?国内的大公司。

    林修筠不相信面前的女孩会是当年那个在他们得知患有?心脏病后,将她抛弃在医院不管不顾的亲生女儿。

    可是与他妻子有?近七分相似的五官让他不得不相信这个事实。

    妻子是早产,医生都说孩子出生时?大概率器官功能不全,原本他们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谁知听然出生时?,各项指标都很健康,这让他们很惊喜,医生也直夸这孩子命大。

    只是后来,总有?朋友以打趣的方式说,听然和他们夫妻俩一点都不像,虽然也漂亮,但没有?遗传到他们夫妻二人的优点,但他一直没当回事。

    直到后来他去?医院体检,在大厅候诊时?一眼就注意到这个不着粉黛却漂亮到让人忍不住投去?欣赏的目光的女孩,尤其是她的五官竟和自己的妻子神?似。

    他很乐意收这个漂亮的女孩子做女儿,所以他留了心,问了她的名字,联系了她的父母,做了亲子鉴定。

    当一切都妥善后,他将这件事告诉了妻子,原以为她会高兴,谁知她大发雷霆,说他擅作主张,给她认了个有?心脏病的女儿,还要?把她悉心培养了十几年的听然还回去?,这绝不可能!

    妻子说,听然将来是要?嫁给北城最有?权贵的男人的,她浇了这么多年水快养好的花,如?今告诉她要?换成一个浑身是病,都快蔫儿了的野玫瑰?

    先心病是会遗传的,北城没有?哪个世?家大族愿意接纳一个患有?心脏病的儿媳,那她苦心经?营这么多年的一切就全都白费了。

    她这辈子从没有?做过赔本的买卖,绝不可能同意!

    林修筠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当场动摇了。

    的确,一个患有?治愈率极低,死亡率又极高的心脏病女孩,即便再漂亮,也不可能实现联姻的价值的。

    那他们认来,又有?什么用。

    妻子不想?认,也不愿承认自己会生出这样?一个先天性不足的孩子,她甚至坚定地认为,是医院的亲子鉴定做错了。

    所以她让医院每天抽一管这个从未见过的女儿的血,去?不同的鉴定机构做检测,然而这七天的每一份报告结果?都是确定的99.99%。

    她见结果?不好,甚至想?过花大价钱托鉴定机构造假,但这流程太久,还没等她弄好,她那个远在洛杉矶、早就与她断绝关系的老?父亲不知从何处得知了这件事,直接将人接走了,还说不会让她认他们的。

    这是他们求之不得的,正好替他们解决了一桩大麻烦,他和妻子乐得自在,便没再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后来偶尔有?国外的信寄过来,里面是这个女孩的成长照和成绩单,他有?时?候还会拿起来看一看夸奖几句,妻子却是看都没看就扔到了垃圾桶。

    她再次强调,这个女孩跟她没有?半分关系,她的女儿是听然,这辈子都只可能是听然。

    久而久之,美国那边不再寄邮件过来,他们也早就将这个女儿抛之脑后。

    谁知道过了这么多年,这个远在异国他乡的女儿,竟然又回来了。

    她回来做什么呢?难道是从他岳父那里得知了真相,想?找他们认亲吗?

    但他的妻子绝对不会认的。

    他们的听然已经?到了适婚的年纪,决不能被她扰乱联姻的计划。

    不行,这里不能再待了,她见过他,万一被她认出来过来纠缠他,那就麻烦了。

    林修筠越想?越觉得危险,连一直想?搭线的客户都顾不上管了,转身去?找林听然,要?把她带回家。

    谁知道他那一向乖巧的女儿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到处都找不到,手机也打不通。

    丢是不会丢的,但是因?为时?云舒的关系,林修筠不敢到处去?找,只能派助理在庄园搜寻,自己匆匆离开,坐上了劳斯莱斯。

    被黑色防窥车窗挡住,确保不会被看见,他才放松下来——

    时?云舒跟那几位女性朋友聊得很开心,双双加了好友,互换了名片。

    这是她今日的意外收获。

    只是一转身,林修筠不知道跑到何处了。

    她并不关心他的去?向,她只是担心他没有?听见她说的话,那她今天费的心思可就太可惜了。

    原本还想?借工作的由头当面和他聊聊建筑行业的现状,谁知道这人这么畏缩,没给她机会。

    时?云舒提着长裙走到江淮景身边,男人正在打电话,见她过来,简单交代两句就挂断了。

    她问:“怎么样?,你觉得他听到了吗?”

    江淮景点头,神?情漠然:“不仅听到了,人已经?提前离场,现在躲到车后座了。”

    刚刚他一直站在走廊处等时?云舒,这期间不仅欣赏了一出大戏,还看到了林修筠变幻莫测的表情,在他离场后又派蒋昭去?监视,送来消息。

    闻言,时?云舒满意地弯唇:“那就好。”

    江淮景看着她隐隐透着一抹狡黠的目光,比平日里多了几分灵动和纯真,这才是她原本的模样?。

    时?光仿佛穿到了六年前,大约是受她蛊惑,他一时?看得失神?,鬼使神?差地抬手摸了摸女孩的头。

    第30章 云朵

    干燥温热的大掌覆在头顶, 带着一些力?度揉了两下?就收回,动作自然随意到让时云舒误以为两人还是热恋的情侣,连带着心跳都跟着漏了半拍。

    江淮景放下?手时似乎也?愣了下?, 女孩睁着如水般清澈的眸子?望着他, 眼中盛着明显的困惑。

    廊下?晚风缄默, 明月如霜,婆娑的树影映照在草地上,轻轻摇晃着。

    男人微垂着眼帘回视,二十三厘米的身高差, 四目相对无言, 仿佛天地间只有?他们?二人。

    时云舒无声询问着,他这是在做什么。

    江淮景也?想问自己?, 怎么在她面前, 自制力?总是荡然无存, 做一些自己?都无法解释的事。

    静默持续了许久, 这僵局是被蒋昭打破的。

    “江总, 您要我买的披肩送来了。”

    蒋昭找了一圈, 才?在走廊处找到自家老板, 见两人正好没?说话, 想着现在过来应该没?错, 谁知道一靠近就感受到了诡异的气氛。

    暗流涌动的气息, 像是暧昧,又像是尴尬, 他这个大老粗分不清, 总之他察觉到自己?来得?不是时候。

    音落, 两个人终于错开目光,看向蒋昭。

    江淮景扬了扬下?巴:“给她。”

    蒋昭照做, 将那条白色披肩双手奉上。

    时云舒看了江淮景一眼,才?伸手接过:“谢谢。”

    因蒋昭的存在,她将披肩折起搭在臂弯,桃唇弯成浅浅的弧度,客气疏离地夸奖:“江总真?是体贴入微。”

    男人盯着她,幽幽道:“毕竟是替我妈养闺女,不体贴不行。”

    时云舒:“……”——

    聊了好一会?儿,肚子?有?些饿了,两个人连带着蒋昭一起去自助区吃东西。

    宴会?厅空调的冷风开的很足,时云舒耐不住冷,还是将披肩穿上了。

    长桌垫着白色的布,上面呈金字塔状摆着各色西式餐点和甜品,炙烤牛肉、小蛋糕、三文鱼、牛奶布丁等应有?尽有?,餐桌上还点缀着色彩缤纷的鲜花和暖黄色的小夜灯,氛围感十足。

    原本很多人都知道两人是甲乙方关系,如今再?加上个蒋昭,更没?人敢说闲话了,大家都以为三个人是在聊工作。

    蒋昭得?到江淮景的应允,也?跟着一起拿盘子?夹桌子?上的食物?,选好后三个人并?排坐在就餐的长桌上。

    这时候就餐的人不多,零零散散地空出许多位置,时云舒和江淮景的座位紧挨着,蒋昭自觉坐在自家老板的另一侧。

    结果屁股还没?着椅子?,就冷不丁被人瞪了一眼。

    他感知灵敏地转头一看,果然是老板在面色不悦地盯着他。

    他几

    乎是秒懂,拔起屁股就起身,端着盘子?鞠躬:“江总,时经理,我突然感觉这屋里有?点热,我去外面吃,正好凉快凉快,你们?慢用!”

    时云舒恰好在裹紧松垮的披风,闻言一愣:“二十度室温你还觉得?热吗?”

    蒋昭偷偷瞄了一眼上司,见他低头沉着地切着盘子?里的牛排,营造出一种无辜的假象,将自己?撇的一干二净。

    只好自己?找借口回答:“啊对!屋里温度挺低的,但您看我这穿得?太厚了,还没?坐下?就滋滋冒汗了。”

    说着还抖了抖衬衫衣领,仿佛真?是热得?不行。

    见状,时云舒也?不好强留,关心地提醒道:“好吧,那你小心虫子?。”

    虽然入了秋,但还是有?很多蚊子?和小飞虫。

    蒋昭感激地应着,直夸时经理真?是人善心美。

    谁知不过多停留了几秒,就又被某人瞪了,不耐的目光瞥向他,大概意为“还不走?”。

    蒋昭忙不迭端着盘子?跑了。

    长桌旁只剩他们?二人,紧挨着坐着。

    时云舒饭量小,又是晚上八点钟,不宜多食,所以只选了一小碟。

    她叉起一颗炸得?金黄的奶油芝士虾球细嚼慢咽着,碟子?里有?一些配菜是胡萝卜,被她挑出来撇到盘子?的边缘。

    江淮景瞥她一眼,面无表情道:“你挑走了盘子?里对你心脏最好的东西。”

    “”时云舒握着叉子?拨菜的动作顿住,有?种挑食被大人抓包的既视感。

    但转念一想,江淮景也?就比她大一岁,在这儿装什么成熟吓唬她。

    于是又恢复了一贯的平静,也?成熟地回了句:“哦。”

    然后继续若无其事地把最后一块胡萝卜拨走,自以为不留痕迹转移话题:“项目最近怎么样了?”

    江淮景盯着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挑食,懒得?与她计较,在心中琢磨什么时候给她换成萝卜汁。

    他慢条斯理地切着盘子里的牛排,回答:“已经在筹备上线了,不出意外的话,下?周就能内测了。”

    时云舒心下微微一惊:“这么快?”

    筹备上线流程复杂,她以为至少要等到下?个月了。

    江淮景眉尾上扬,带着一抹讥嘲:“不然等到明年吗?”

    “”本想夸他效率高的话被他噎了回去。

    时云舒吃掉盘子?里最后一块三文鱼,擦了擦嘴巴,对他说:“我吃饱了,先走了。”

    江淮景懒懒抬眸:“去找秦兆川?”

    时云舒:“是啊。”

    秦兆川一个小时前就在找她了。

    男人放下?刀叉,面色严肃:“别怪我没?提醒你,秦兆川不是你能应付的。”

    时云舒不以为然:“你未免太小瞧我了。”

    “我是好心提醒,你就非要曲解我的意思?吗?”

    “那你倒是说说他怎么个不好应付法。”

    “他”话到嘴边忽觉难以启齿,男人有?些不耐道,“总之你离他越远越好。”

    时云舒:“他是我领导,我能躲到哪去。”

    “我可以找人把他调走。”

    “不需要。”时云舒神色平静,“我知道他是什么人。”

    江淮景质疑地问:“你知道?”

    “是啊。”时云舒掰着指头数着,“八年里pua了二十几个大学生,男女都有?,其中十位女性为他吃药堕胎。而且平时喜欢用冰、异物?、刑具、多人等变态性暴力?行为,导致大部分女伴再?也?无法生育。除此之外,还有?一名Q大的男大学生分手后为了挽回他跳楼自杀。……哦对,听说他还塞过手枪。”

    江淮景听得?太阳穴直跳:“……倒也?不用说得?这么具体。”

    时云舒不以为意,这些事是她前几天才?从祁玉那儿知道的,当时她也?觉得?变态到不可入耳,但是如今一想到亲生父母都能忍心扔下?自己?的骨肉,这些事倒也?不是那么稀奇。

    “不对。”江淮景忽然想到,“既然你都知道,刚才?怎么还故意跟我唱反调。”

    时云舒看着他,轻飘飘道:“你也?说了是故意啊。”

    江淮景:“……”

    男人被气笑了,半晌,缓缓勾唇:“行,几年不见本事见长,都敢跟我对着干了。”

    时云舒微笑着回答他:“多亏江老师教的好。”

    这嘴皮子?都是被他练出来的。

    江淮景皮笑肉不笑地冷呵两声。

    余光忽然瞥见一副熟人面孔,下?巴示意离他们?不远的天台:“不用去了,你那个三好领导正在忙着搭讪呢。”

    时云舒脚步顿住,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看到秦兆川正在弯腰帮一个女孩整理拖地的白色裙摆,

    女孩转身,感激地对他道谢。

    时云舒这才?看见她的脸——

    竟然是林听然。

    她眉眼微动,思?绪一时有?些复杂。

    世界可真?是个圈子?。

    江淮景看热闹不嫌事大:“啧,还是你那个异父异母的姐妹,不知道林修筠知道了会?不会?气死。”

    秦兆川“不经意”地又展示了一次自己?的绅士风度,轻松将涉世未深的林听然吸引。天台上穿着白裙子?的女孩已经巧笑嫣然地要主动加秦兆川的微信。

    时云舒重新坐回椅子?,冷眼看着这朵小白花,没?什么情绪波动:“看来他的猎物?又升级了,你觉得?她玩得?过秦兆川吗?”

    江淮景一手摇晃着酒杯,支着下?巴懒洋洋地点评道:

    “如果单纯不是装的,几乎胜率为零。”

    时云舒垂眸,语调淡淡:“那她自求多福吧。”

    “挺好,有?人替你报仇了。”

    “我的仇人不是她。”

    “怎么,你要去提醒她?”

    “不去,我没?那么好心。”

    江淮景向来没?什么同情心,调子?淡漠薄冷:“即便她不知情,但她是利益既得?者,鸠占鹊巢,总得?付出点代价。”

    时云舒敛眸,没?有?否认。

    天台的两人还没?有?结束的迹象,两个人兴致缺缺地看了一会?儿,她忽然起身。

    江淮景问:“你干什么去。”

    时云舒头也?没?回:“卫生间。”——

    晚会?十点半结束,时云舒喝了酒不能开车,便走到路边准备叫个代驾。刚拿出手机打开叫车软件,面前忽然停下?一辆黑色迈巴赫。

    低调的暗黑色在漆色深夜依然显得?高贵夺目,后座的车窗缓缓摇下?,露出一张清绝的脸。

    “上车。”

    男人声音低沉冷冽。

    时云舒下?意识拒绝:“不用了,我叫了代驾。”

    男人看着腕表,无情陈述:“现在是晚上十点半,你确定?要在这个时间独自找代驾回去?”

    “”

    时云舒:“那我叫出租车。”

    “有?什么区别?”

    “”

    行吧。

    时云舒不再?推却,走下?台阶。

    见他坐在后排,她自觉去拉前排的副驾驶座车门?,结果刚一碰到把手,副驾驶的玻璃就从里面降下?来。

    蒋昭顶着笑出三层褶子?的脸跟她打招呼:“嗨~时经理,又见面啦!”

    时云舒被吓得?后退一步,干笑着回了他一句:“好巧,你也?在。”

    蒋昭笑容可掬,按中控打开后座车门?:“不巧,就等您呢。”

    时云舒扯了扯唇角,笑不出来,认命地走到后车门?旁。

    车门?自动滑向一边,男人西装笔挺神色淡漠地靠在后座,净白指节随意搭在中间,一双修长的双腿自然交叠着。

    靠近她的一侧位置被空出来,似乎特意为她而留。

    时云舒认命地上了车,幸好车内座位宽敞,她贴着车门?坐,两个人之间隔了半米多的距离。

    男人侧目瞥了一眼她腰背笔挺却缩成薄薄一条的姿势,左右掉不下?来,就随她去了。

    时云舒偷偷瞄了一眼,见他轻阖着眸子?,似乎是在休息。

    受他感染,时云舒忽然也?被困意席卷。她收回视线,脑袋轻轻靠在车窗上,闭上眼睛小憩。

    一千多万的限量款豪车防震效果是顶尖的,司机开车技术熟练,一路上开得?很平稳。时云舒受酒精微醺

    ,不知不觉陷入了浅眠状态。

    车子?行至路灯昏暗的地段,司机放慢了速度,不料路边草丛中忽然窜出一只黑色的野猫,与深夜融为一体。

    在即将撞上那只猫的两寸距离处才?看清,司机瞪大了眼睛,眼疾手快地踩了刹车。

    时云舒睡着没?有?防备,惯性使然径直向前栽去,她惊慌地睁开眼睛。

    眼看要栽到前面的椅背,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早在刹车的一瞬间便第一时间向她的位置伸去,环住她的肩膀往怀里揽,硬生生将向前的惯性抵消,把女孩护在怀里。

    轻盈的身子?顺势栽倒在江淮景身上,时云舒感受到冲撞的力?度减小,心慌之下?手胡乱抓着什么坚硬的支撑物?。

    待车子?平稳,江淮景紧紧揽着女孩的肩膀,面色沉冷地训斥司机:“你是怎么开车的?”

    司机慌忙道歉:“对不起江总,刚刚有?一只猫突然跑过去,路太黑了没?看清,只能踩急刹车了。是属下?的失误,江总、时小姐,你们?没?事吧?”

    时云舒受了惊,还枕在江淮景的胸口不自知。

    江淮景低头问她:“有?哪里受伤了吗?”

    时云舒摇头,司机提前减速了,惯性没?那么强,只是她睡着了没?有?防备才?会?往前栽。

    男人轻嗯了声,暂且放下?心来。

    鼻息间萦绕着雪山松茶香掺杂着淡淡的酒气,并?不难闻,心脏跳跃的速度渐渐慢下?来。

    她坐起身子?缓了口气,感受到手心里握着几块紧实的石头,她好奇地捏了几下?,正要低头看清楚是什么,就听见头顶阴森低冷的声音:

    “时云舒,虽然我的下?属开车失误有?错,但你也?不能趁此机会?光明正大占我便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