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卫晩岚做了好长一个梦。
梦境从他变成条小鱼开始，要去完成跳龙门的重任。
卫小鱼游哇游，龙门就在眼前了，可是那龙门附近的水域是青黑色的，水面到处飘浮着冰凌。还有条大黑龙卧在水里，凶巴巴地注视着自己的领域。
卫小鱼绕过大黑龙，试着往龙门蹦。
大黑龙这时回过头来，不断用爪子将它往水里拍，噼啪噼啪，龙爪子掀起惊涛骇浪，吓得卫小鱼在水里哆哆嗦嗦。最后被激荡起的浪花撞蒙了脑袋。眼冒金星地沉底了。
视野里最后呈现出大黑龙张开的血盆大口，它会把自己吃掉么？
“别吃我，大黑龙，球球放过我……”
“我不好吃的。呜呜，求求你饶命qaq”
【崇祯皇帝自吊煤山也没向清廷求饶，你如此失态，成何体统？】
【快醒醒！】
滋啦几声连续的电流响，卫晩岚红着眼圈从龙床坐起来，委屈巴巴地扁嘴：“为什么电我？”
【不电你不行。】系统很严格，【刚才那些求饶的话，要是让负责起居注的太监记下了，那便是明君之耻。今后你想抹都抹不掉，要流传万世的。】
卫晩岚揉着脑袋点头，他最后的记忆停留在那两杯拿错的酒，他好像吃了情药，然而之后怎样的遭遇，完全不记得了。
卫晩岚小脸缩在被子里，喝错药就够丢人了，更何况喝错那种药。卫晩岚声音闷闷的：“你怎么不提醒我呀。”
【我看不见。】原来这系统是根据声音来判断环境的。
系统又道：【再说我为何要提醒你，摄政王带你泡冷泉，你把他拖进了水里。】
危！
【然后死死挂着他，差点溺死他。】
危危危！
【最后咬了他一口。】
危危危危危！
“不要再说了。”卫晩岚直觉不妙，摄政王苏靖之，那是随随便便就能拖水里的人吗，他可是亲眼见过，那是那么多金吾卫都对付不了的劈空剑，却让苏靖之挂着伤还能占据上风，
此人杀伐狠厉的样子，顿时满清十大酷刑在卫晩岚脑海循环滚动。完蛋了。
卫晩岚牙齿发软，说话都不利索了：“那，摄政王，他现在怎么样，还好吗……”
【他今日取消早朝。想必是冻得厉害。回了王府。】
卫晩岚缓缓舒了口气，幸亏本人没在附近，这要是赶在气头上相见，就凭摄政王必然让自己当场驾崩。
系统声音缓缓响起来：【宿主干得漂亮啊。】
“啊？”卫晩岚茫然，两眼有一瞬间地放空，确实有很多人经常夸他漂亮，礼貌回应，“谢谢。”
【我不是在夸你漂亮，】404文绉绉地解释，【而是你这回使用的计策，示弱而胜强，意图趁其不备将摄政王淹死，事后还能托词解释为误伤，简直妙哉妙哉！】
“有这么好吗？”卫晩岚顿感晕陶陶的。
系统不甘心地叹息：【只可惜他没被淹死。还差一口气。然而就凭摄政王狠厉的心性，肯定会报复的。】
“呃……”于是卫晩岚像被人扼紧了喉咙，刚刚播放完满清十大酷刑的小脑袋，又接档人彘的详细制作过程。
从、丢、进、大、缸、开、始。
太血腥了！！！
卫晩岚嘴唇发颤，才从被子里冒出的小脑袋又钻回被子里，活脱脱受惊吓的小动物。每根毛发都恨不得支棱起来。
【那我们先下手为强吧。】
【我这次有个万全的方法。宿主不必直接对上摄政王，只需要用这壶耳聪目明茶。】
“耳聪目明茶？”
不对上苏靖之简直太好了，卫晚岚脑袋又从被窝里探出来，眼前出现一盏茶壶，壶体表面釉质光滑，壶嘴透出沁人心脾的茶香，壶身的标签以繁体字贴着茶的名字，耳聰目明茶。
【此茶能暂时抵挡百毒，你在食盒里准备好令人浑身无力的迎风倒，提着食盒去王府探望苏靖之，你提前喝过解药，到时候食盒一开，摄政王不省人事，你自然能取他项上人头。】
听起来倒是有几分可信度。
比之前让他配合刺客、亲自下药等手段容易操作得多，只需要到摄政王府送个饭。
送饭什么的，他在行，吃饭他也在行，卫晚岚点点头：“那这个任务完成时能不要见血么……唔，最好他死前也不会痛。”
系统冷漠：【明君不可以怜悯奸臣。】
“可是自从穿书到现在，我见到的血腥场面太多，素材够我接连做好几年噩梦。”
【明君也不得害怕噩梦。】
“那要是让他痛醒了，明君又打不过他，明君的任务就失败了！”
【陛下说得对，我给他安排最安详的死法。】
唯理由合情合理，逻辑帝系统才会认同。
长安城民宅排布规律为东贵西富，摄政王贵不可及，王府坐落在城东胜业坊，府门外两头石狮子威武霸气。
引路太监先行禀报，王府正门大开，但摄政王未出门相迎。卫晩岚不跟乱臣贼子计较礼数，提着食盒往王府里走，眼睛四周打量。
没有假山、没有花圃、没有想象中的亭台楼阁……
有跑马场，有靶场，有演武场。
摄政王府，或者说历代苏将军府是座十分节省审美的庞大建筑，主打的就是个哪哪都大。
卫晩岚跑过来，王府书房外唐团老远便行礼：“摄政王在内室跟三法司议事，未曾出来接驾，末将给陛下请安。”
“唐副将辛苦啦~”
小皇帝俩眼亮晶晶，眉眼精致，穿着翻毛氅衣像个小白狐。唐团连忙要替他拿食盒，小皇帝却神秘兮兮地往后躲闪，还将食盒紧紧抱在怀里，面容露出些许紧张。
但顷刻间又调整好了状态，皇帝假意轻咳几声：“咳，咳咳咳。朕是闻听摄政王落水，这些都是特地给摄政王带的。”
唐团咂了咂牙花子吸气，感觉自己在寒风中冻得像条傻狗，老大好艳福。
紧接着他升腾起逗逗这小皇帝的心思，唐团走近半步：“既是送给摄政王的食物，末将负责王爷的安全，理当掀开查验一番。”
【不能让他看！】
迎风倒闷在食盒，掀开必会消散。
卫晩岚把盒子抱得更紧，后退半步,眼睛滴溜溜地乱转：“这是……朕亲手做的，不给看。”
那不经意间的眼波流转，眼睛弯弯如月牙勾魂，使唐团莫名觉得这小皇帝纯属在撒娇，一时间招架不住，唯有躬身让了条道出来：“请陛下自便。”
卫晩岚再度朝唐团露出个笑容，亮出一口小白牙：“谢谢唐副将啦~”
“不敢，陛下言重。”
总归唐团不是智将，哪怕卫晩岚这躲避搜查的借口差强人意，他依旧顺利过关。
刚才的那点儿紧张完全变幻为得意，卫晚岚急着登台阶奔向屋内，但是龙袍的前摆太长，他又跑得太快，结果锦靴踩在衣摆，布料带来的紧绷感迫使他失去平衡，从而整个人往前摔。
啪叽——
哐啷！
好痛……
这一跤摔得卫晩岚歪倒在台阶，食盒撞在台阶上，眼尾瞬间红了一大片，泪汪汪的眼睛水光潋滟，泪水就在眼眶打转。
紧接着被唐团慌忙搀扶起来：“陛下您没事吧？”唐团赶紧给卫晩岚把身上的土拍干净。
小皇帝疼得直抽气，睫毛根根亮晶晶的，嘴巴又扁了：“呜，呜呜。朕好像有事，膝盖跟前胸都摔到了。朕的骨头会不会也摔断了，一呼吸就痛。”
唐团慌了：“末将给您去叫大夫。府里有军医的。”
“不用了。朕去看摄政王。”小皇帝揉了揉自己，然后重新挎起食盒，像是忍受着莫大的疼痛，一瘸一拐地进去书房，留给唐团个披着狐裘的小可怜背影。
唐副将挠了挠脑袋：“就这么着急去见老大吗？不是昨晚才在太液池戏水？”
浓情蜜意，感人肺腑，唐团啧啧几声。
***
王府书房。昨夜太液池畔卫晩岚险些发生意外，摄政王根本没听全三法司主官的汇报，所以今日以大理寺卿辛不移为首直接到王府禀奏。
另，今日早朝取消，朝廷各部门有重要工作要向摄政王请示，只有三品以上的官员才能代表所在机构跟摄政王直接对话。
大魏高官身着紫袍，卫晩岚进门目睹的就是紫茄子们尽在摄政王府开会的场面，好多人。
卫晩岚目光跟大臣们对视。双方都有些不自然。各部臣工名为大魏臣属，然而不围皇帝却都找摄政王，他们有点心虚，齐声问安：“陛下万岁。”
“朕想跟摄政王单独说话。”卫晩岚用商量的语气，“大家去外面可以吗？”
众臣面面相觑：“这……”
倒不是说不可以。
只是从昨天麟德殿大宴开始，皇帝跟摄政王之间的关系就与以往传闻不同。皇帝只身前来摄政王府，怎么看怎么不像两个人势同水火。
众臣：难道皇帝真的想对摄政王使怀柔政策？
书房众人凝立不动。卫晩岚稍稍提起嗓音：“那要是朕耽误了你们谈事，你们快点谈，朕也有很重要的事情。”
辛不移等人望向苏靖之。打断朝议是王爷非常厌恶的，曾经含元殿朝议时，外头的蝉鸣声几乎盖过议政大臣们的嗓音，摄政王一语未发，然而次日含元殿外就挪走了所有的树。
辛不移不由悬起呼吸。
摄政王却挥手结束这场议事，短暂地总结：“如今大魏朝廷贪墨盛行，贪官不止崔明海，方才辛寺卿建议由三法司派官吏巡视各州，本王以为可行。去办吧。”
“是。微臣等遵命。”各部臣工依言告退。
系统不放过任何给卫晩岚讲课的机会：【宿主学着点，任命监察御史，这是原书平定内忧的关键，原书摄政王靠它肃清吏治，待会儿苏靖之虽然要死，但这条政略你必须延行。】
平定内忧是主线第二大任务。
卫晩岚乖乖点头，有人给他完成任务划好了道路，他当然乐意执行。然后小声询问：“那摄政王这条策略，是不是救了很多百姓？”
【邀买人心耳，你用你也行。】
“我在原书表扬他了嘛？”
【你被囚禁在金陵。】
呜呜呜，绕不开的金陵剧情！
此时屋子就剩苏靖之跟卫晩岚两个。哪怕完成任务在即，卫晩岚却有心理阴影在前，不敢靠他太近，怯生生抱紧食盒往苏靖之书桌跟前蹭，活像是刚养的小动物，正在试探主人的脾气。
苏靖之率先启唇：“本王听说陛下知自己昨夜格外失态，特地做出精致糕点探望本王？”
“是、是的。”耳朵抖了抖。怎么会有人连说个话都那么有压迫感。
苏靖之眸光看不出喜怒，声音依旧是极冷极稳的：“那就放桌上吧。”
卫晚岚把食盒放下，人却没有走：“还是现在吃吧，摄政王，凉了就不好吃了。”
【对，把食盒打开。】
卫晩岚将食盒打开。盒里的椒盐牛舌酥跟玉兰花露缓缓呈现，他等待有几息的工夫。
那股能令人瞬间脱力的奇药迎风倒，居然，根本就没有发挥作用……
啊，这。
——怎么又跟说好的不一样！？
卫晩岚傻眼了。
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先是惊讶，然后茫然，最后写满了恐惧，所有的表情都仿佛在明示苏靖之道：“朕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摄政王快来拆穿朕”“朕背后藏着事情”。
他的异动怎么能逃脱苏靖之的眼睛？
摄政王忽然攥紧小皇帝的手腕，卫晩岚感觉到一股危险的气息，头皮都快炸麻了。
“陛下的手，为什么在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