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找不到凶手, 任闲又找不到一点踪迹,顾雪洄难得郁闷,这几天哪儿也不去, 就待在轩紫剑宗内。
不是上学堂校场看弟子们修炼, 要不就是看陈单修补碧光剑,再不然就是看邱历坤怎么炼丹。
比起顾雪洄的无所事事, 轩紫剑宗倒是上上下下开始忙起来。除了按部就班的修炼, 还有就是广流仙宫的苏月即将到访。
一听说苏月要来,邱历坤特别带着弟子将丹炉房清扫了一番。陈单则和贺石商量着要不要给弟子们裁剪新衣, 以新面貌迎接来客。
顾雪洄听了半天, 最后问:“所以有裁剪新衣的钱吗?”
陈单哼道:“这点当然还是有的。”
轩紫剑宗从上到下的衣服都是普通布料,找间凡人开的裁衣店就能做。
轩紫剑宗再穷, 也不至于用点石成金的障眼法骗人。
“哦,”顾雪洄拉长声音, “那有我的份吗?”
“这是自然!”陈单眼睛睁得滚圆,“你怎么说都是轩紫剑宗的长老, 怎么可能没你的份!”
“那就谢谢陈长老了。”顾雪洄弯弯眼。
自从迭会山回来以后,陈单似乎终于记起轩紫剑宗有个叫顾雪洄的长老,什么都记得给顾雪洄一份。
在知道顾雪洄因为房子塌了借住在掌门一脉所在的羽台峰时,还不慎赞同地表示要给顾雪洄重建小木屋。
除此之外,眼见顾雪洄整日到处游荡无所事事, 还提议说要让顾雪洄到学堂授课。
邱历坤好奇问:“顾长老擅长什么?”
“剑?”除了这个答案顾雪洄想不到别的。
邱历坤打趣:“有前掌门秘密传授的剑法吗?”
陈单嗤声:“就他这样能把门内的剑法学明白就不错了,还另外学别的。”
贺石插入进来打圆场,缓声问顾雪洄:“师弟愿意去学堂吗?也不拘泥于教授剑法,你想教什么都行。”
邱历坤跟着拍手赞同:“说起来我也只知道顾长老是从中州来的, 却不知道顾长老是哪里人,也是长山州的吗?”
顾雪洄:“我……”
“咳咳咳, 问这么多干什么?”陈单忽然大声咳嗽盖过顾雪洄的声音,“问这么多干什么,只要进了轩紫剑宗,就是轩紫剑宗的人,管他是哪里的人。”
邱历坤点头:“陈长老说得是。”
顾雪洄扬眉,陈单一接触到顾雪洄的目光,则猝然转开。
这件事就这么含含糊糊地过了,顾雪洄没有答应说会去学堂正经上课,陈单仍然带领弟子给顾雪洄盖了间新的小木屋,里面桌椅床具一应俱全,还在门口吊了两个灯笼,一眼望去像个正经门户。
“小贺师侄,”顾雪洄同贺怀霄一起沿着山道慢慢走,说起陈单最近的转变,“你说陈长老是不是忽然发现我的好了?”
贺怀霄帮着顾雪洄从羽台峰把东西搬到浮云崖,跟在顾雪洄后面看他衣摆飞扬,遥望远方天地觉得甚是开阔,香愈木清新的香气萦绕。
“可能是吧。”贺怀霄笑着附和。
陈单没想过贺怀霄还会返回迭会山,看到顾雪洄带着贺怀霄出来,有一瞬间是脸色空白,而后是止不住的担忧后怕。
如果贺怀霄在这里出了什么意外……
陈单想都不敢想那个后果。
幸好和顾雪洄偶遇了,顺顺利利地一起回了宗门。
因为贺怀霄是私自行动,回了宗门以后,陈单特意和贺怀霄强调以后不能再这样了,就连贺石听闻后,同样严肃,特别让贺怀霄禁闭思过。
“这样严格算来,我也是私自单独行动,”顾雪洄就在旁边跟着道,“我要和小贺师侄一起思过。”
贺石:“……师弟你不一样,你离开之前和我说过了。”
顾雪洄:“但是按照贺掌门和陈长老的说法,元婴在里面都不够看,更遑论我和怀霄这样的修为,确实是托大了。”
于是顾雪洄就这么跟着贺怀霄在羽台峰多住了几天。
说是禁闭,其实是在为金丹天劫做准备,贺怀霄这几天除了修炼就是修炼,在顾雪洄看来和平时也没什么两样,无非是不去学堂了而已。
顾雪洄是不修炼的,整日就看着贺怀霄练剑,偶尔心情好了指点几句。
贺怀霄收剑入鞘,一转身就看到顾雪洄捧了杯茶坐在一边,悠游自在岁月静好。
原本剧烈运功过后澎湃汹涌的经脉顿时受到感染,也跟着慢慢平静下来。
帮顾雪洄把东西归置好,贺怀霄就准备离开了。
“小贺师侄你怎么这么实诚,”顾雪洄一回头,贺怀霄都走到门边灯笼下了,“我让你搬东西过来,你就真的只是搬东西过来。”
贺怀霄:“要不然呢?”
斜日西落,碧山暮色沉沉,暗紫云霞漫天。
门边的灯笼自动亮起,三叶金鳞鱼咕噜噜吐着泡泡在灯笼口探头探脑。
贺怀霄猛地一抬眼,没忍住泄出笑来。
——这肯定是顾雪洄自己要装的。
“怎么样?”顾雪洄指了指灯笼,很是得意,“你是不是也觉得好看?”
“好看的。”贺怀霄已经过了新奇的年纪,这三叶金鳞鱼灯笼早早就收了起来交还给库房了。
顾雪洄:“我跟陈长老多要的,本来我想着山道漆黑,应该给整个山道都铺上,可是陈长老不答应,他说就没听说过哪个修士会怕黑的。”
“确实是。”贺怀霄点头,瞥见顾雪洄不赞同的脸色,利落改口,“小师叔说得对,这样更好看。”
以往浮云崖都是黑漆漆的,有了这两盏灯笼就有了光亮。
“这才对嘛!”
顾雪洄拿出一个瓦罐,另一只手抬起,门边上一只灯笼随即飞落至手里。
“走吧,我送送你。”
玉如意化成的碧光剑承载两个人,顾雪洄提着灯在前面,贺怀霄捧着瓦罐在后头。
御剑破空,星河杳杳流转,三叶金鳞鱼乘风绕着二人悠游,树林叶片沙沙轻奏。
一路飞到浮云崖下,顾雪洄将瓦罐盖上:“这个瓦罐就送你了,小贺师侄今天晚上可不要修炼太晚,要好好休息做个好梦。”
这一路贺怀霄没看到顾雪洄还有什么动作,自己只是按照顾雪洄的要求捧着瓦罐而已,手里的瓦罐依旧是空无一物。
想是这么想,贺怀霄却没说什么,照常和顾雪洄道别,待看到顾雪洄转身回去,这才取出自己的碧光剑御剑飞回羽台峰。
顾雪洄直到回了小木屋才后知后觉:“怎么这次小贺师侄御剑的声响没那么大了,难道是天生剑骨对御剑术的领悟更上一层,不知不觉优化了?”
“嘶……天生剑骨果然不同凡响!”
捧着瓦罐回了羽台峰的贺怀霄并不知道顾雪洄背后的感叹。
还是和往日一样,他照常打坐吐纳。
灵气流转运行两周天后,他睁开眼,看到被他放在床头的瓦罐。
贺怀霄每天晚上至少要吐纳灵气四个周天才会睡觉休息,这会儿看到瓦罐,想起顾雪洄的吩咐,静坐了一会儿还是决定休息。
小师叔说得对,他现在更重要的是养好精神。
明知道瓦罐里面什么都没有,睡觉前,贺怀霄还是把盖子打开了。
里面确实没有任何实物,但是有沁人心脾的香愈木香味。
安神宁心,今晚确实是个好梦。
贺怀霄闭上眼,于香愈木香中缓缓闭眼进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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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流仙宫的来访并没有如陈单想象中的那样大张旗鼓,只是苏月带了自己的亲传徒弟刘琦诗,当做拜访老友的行程。
对比起陈单的重视,贺石就随性多了,如果不是陈单特意提醒,贺石还穿着之前的旧衣。
邱历坤压低声音和顾雪洄说:“都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故’,我看掌门穿旧衣挺好的,说不定苏月仙子一看到掌门,感念以前的情谊,愿意多帮我们一些。”
虽说已经有了苏月的丹方,轩紫剑宗也把所需的药材集齐了,可邱历坤心里还是没有底——越珍贵的丹药失败率越高,事关轩紫剑宗的未来,他压力极大不敢有半点马虎。
陈单冷冷瞥一眼过来:“苏月仙子愿意来我们这样的小宗门就已经很好了,怎么可以要求这么多!”
邱历坤:“可是这丹药要是炼制失败,那就浪费了全宗上下的努力了吗?”
陈单虽然不知道顾雪洄还和树根老人有过恩怨,但却意外被树根老人的阵法困住过,大概知道树根老人是因为贺怀霄意外夺得榜首导致的亏损太大,这才对其他无辜的修士下手。
一想到当时的情况,陈单还心有余悸。
他踟蹰了一会儿,最后终于下定决心道:“邱长老言之有理,还是找机会多和苏月仙子交流的好。”
看完全程的顾雪洄差点没笑出来。
不管怎么说,轩紫剑宗还是表现出了对苏月的热烈欢迎。
贺石带领三个长老亲自出面招待苏月,贺怀霄则带着几个小弟子随侍在侧,一同作伴带领师徒两人游览轩紫剑宗。
顾雪洄对后续活动没有参与的意思,只想露个面就回去。
实际上顾雪洄回了浮云崖也没什么事,只是不想在这种无聊的场合继续受罪当摆设花瓶。
贺石一向对他十分纵容,自然是同意的。
“那位顾长老就是贺掌门的师弟?”苏月看着顾雪洄利落遇见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以前不曾见过,今日一见倒是惊为天人。”
贺石笑着应声,两人虽是旧识,说起话却客客气气仿佛第一次见面,他跟在苏月的话尾说起顾雪洄,说他还年轻,又是在外面自由惯了,不是很适应这种场合,不太受得拘束,还请苏月谅解。
“不妨事,我倒是不觉得顾长老有什么失礼的地方,只是觉得顾长老这样的风度气质实在罕见,看年纪似乎也不是很大就有这样的修为,看来轩紫剑宗果然后继有人。”
苏月确确实实和贺石有过一段不能成的姻缘,因此她也很清楚,轩紫剑宗上一任掌门除了贺石没有其他徒弟,整个宗门一穷二白还没什么名气,差点被震雷宗吞并。
如果当初还有顾雪洄这样一个师弟帮忙,当初贺石就不必去挑战天极塔以求让更多人知道有轩紫剑宗这个宗门,借此震慑震雷宗。
“顾长老已经金丹了,怎么说也得有百来岁的年纪了吧。”底下有小弟子嘀咕,“这样算下来,还是大师兄天赋更高。”
毕竟贺怀霄还没弱冠的年纪,就要结丹了。
“慎言,”贺怀霄警告性扫一眼那个小弟子,说道,“每一个修炼阶段从初期到大圆满的差距可以说是天差地别,一个是刚入门,一个是半只脚迈入更高的境界。小师叔是实打实的金丹大圆满,就算是我成功结丹,我们两人的修为还是有很大的差距。”
“你们小师叔是中州来的吗?”一直沉默不说话的刘琦诗终于开口。
她的声音果然如众人想象中的与外貌相符,清冷疏离如高山白雪。
白衣纱裙,面罩白纱只露出一双宛若秋水的明眸,身姿优雅挺拔,周身萦绕若有若无的药香。
刘琦诗一来就吸引了不少小弟子的目光,贺怀霄看到就连向来不怎么搭理其他弟子的陈嗣霖也频频把注意力放到她身上。
“苏月仙子是长山州第一美人,听说她的徒弟也是绝世美人,大师兄就不好奇她面纱下的真实面容吗?”林融悄声问贺怀霄。
贺怀霄摇头,光看刘琦诗这身形装扮,确实给人无限畅想。
可是他已经见过戴了面具更惊艳的人物了,再看其他人内心是实在很难生出波澜来。
“我这徒弟先祖是从中州迁徙至长山州的,不知道顾长老是哪里人,说不定两人还是同乡呢。”苏月笑吟吟道。
贺石跟着笑了笑,却不搭话。
这次苏月来轩紫剑宗除了要再确认一遍林融的情况,就是想邀请轩紫剑宗一起铲除树根老人。
不是广流仙宫单独处理不了,而是迭会山的镜河秘境本就是长山州各大宗门共同拥有,这次迭会山之乱,听说有宗门去黑市凑热闹,把自己新一代最出色的弟子给赔了进去。
如果能趁此彻底夺过迭会山的管理权也不错。
——这是广流仙宫与其他长山州宗门心照不宣的想法。
黑市之所以存在,就是有些见不得人不好在明面上直接买卖交易的东西。以往树根老人循规蹈矩开盘口任由黑市自由贸易,广流仙宫也就象征性派个长老监督,只要确保黑市顺利进行就算完成任务。
没想到这次树根老人会在黑市期间开启阵法围困众多修士,如今还有不少修士被困在迭会山。
根据最新消息,树根老人的修为似乎更加精进了,已经不再是是化神初期的修为,有几个按讷不住去挑衅的修士已被他粉碎血肉拿去养护四绝封印阵的巨木。
轩紫剑宗如今门内事务繁多,除了要为林融修补丹田,还有贺怀霄要结丹。如果要去迭会山,自然是要修为最高的元婴大圆满贺石去。
但是贺石不放心就这么丢下两个徒弟,即使苏月暗示他可以把徒弟托付给轩紫剑宗其他人,还有顾雪洄,也是很合适的人选。
——既然贺石愿意让顾雪洄担任选轩紫剑宗的长老,总归是信任他的。
对此,贺石没有多做解释。
没有人知道,顾雪洄会在贺怀霄金丹后离开轩紫剑宗。
他不怕自己受伤乃至折陨在迭会山,但是他怕自己离开以后,轩紫剑宗无法在长山州立足,他的徒弟无人看顾。
第 42 章
苏月带着刘琦诗来到轩紫剑宗这几天就安置在浮云崖附近。
长山州也就轩紫剑宗内有这么一处漫山遍野的香愈木, 两位客人住在这附近,可以时刻吐纳香愈木的香气,而且还有顾雪洄特别规定的, 不允许弟子御剑上浮云崖, 保证了附近环境是绝对的安静。
轩紫剑宗待客诚意十足,贺怀霄作为贺石的大弟子, 还会时不时代表贺石去问客人还有什么需要。
苏月去给林融梳理经脉, 斟酌之前开的丹方是否合适。
这些贺怀霄插不上话,只是在一旁安静旁听。
刘琦诗和他一样, 这次过来是苏月特别带她来学习经验的, 还上手让她学着如何检查林融的身体。
做完这些以后,她就宛如木头人沉默, 听着苏月和邱历坤商量各味药材用量以及火候控制。
火候控制这方面,会炼器的陈单也颇有话语权, 时不时就插进来说两句。
至于贺石,事关林融, 他听得特别仔细,有什么听不懂的有疑虑的,都会仔细问清楚。
“还有一个呢?”刘琦诗忽然出声。
贺怀霄一时没听懂:“什么?”
刘琦诗:“顾长老。”
贺怀霄:“他不会来的。”
顾雪洄既不通药理,又不会炼丹,来了也是在一旁干站着, 丹炉房炉火通明,在这里太久即使不动都能出一身汗,这种情况他怎么可能会来,还不如在浮云崖睡大觉舒服。
知道顾雪洄不会来, 刘琦诗又恢复了木头人的模样。
贺怀霄也没有兴趣同她搭话,更懒得问她在丹炉房这种地方依旧全副武装戴着面纱, 会不会太热透不过气。
苏月是第一次见识先天灵体,对这种仅在古籍中才有记载的先天灵体很是好奇,特别做了几次检查后,这才说道:“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也不会相信这种体质竟然还会堵塞筋脉丹田有隙。”
在她看来,如果没有照灵壁辅助验证,林融的身体犹如最普通的凡人,没有丝毫的修炼天赋体现——修仙之人别的不说,经脉宽厚通畅是最基础的要求。
苏月把这归结于先天灵体偶然的缺陷,说不定之前也有先天灵体是这样的境况,但是因为经脉堵塞所以被归结为普通人,轩紫剑宗这个恰巧捡漏了。
这样一想,只觉得轩紫剑宗这运气属实难得,宗门后继有人。
经过探查,苏月发现林融的部分细小经脉还有堵塞,和邱历坤商量着要把丹方改一改。说是商量,其实大部分是她在说,自认经验学识不足的邱历坤在附和。
“按理来说,冰锋藤本就有通畅筋脉的作用,只是我怎么觉得还差点什么……”邱历坤提不出有用的建议苏月只好自己琢磨,“是还要再继续加药量吗?可是冰锋藤用量一多,再配合其他药,反而有可能损伤筋脉。”
想了半天没想出办法来,陈单主动为苏月煮茶,让她好好歇息,又把顾雪洄之前那个丹方拿出来当趣事给说了。
“七叶定心莲再加上点星露?”苏月捧着茶,“点星露是天衍宗的那个点星露吗?”
“是,”陈单说道,“要不是为了这个点星露,我也不会去黑市了,也是巧了,正巧有得卖。”
后面被困拍卖场的事陈单没有说。
陈单:“顾长老那丹方我到现在还不知道打哪儿来的,要不是和苏月仙子你的差不多,我肯定会以为是哪个山野散修随手写的,一股脑儿把自己听说过的觉得有用的药加进去,也不管能不能用。”
贺怀霄还是第一次知道顾雪洄居然也出了一副丹方给林融,虽然不是他自己琢磨如何用药,但定然是他托关系找人的。一听到陈单说两副丹方相差无几,他跟着道:“这说明小师叔找人是很尽心地找了这方面的朋友,说不定还卖了人情,总归是一片心意。”
贺石:“师弟这方子我看着也不错,就是不知道……”
即使不知道顾雪洄这丹方是出自中州哪个大能修士之手,在知道上面的点星露是中州天衍宗特有的灵药后,就知道这位写丹方的修士眼界广阔。
“我觉得这方子很好,”仔细量算过后的苏月放下茶杯,“不知道是谁写的丹方,这样的药性混合下来正好合适现在的林融。”
陈单始料未及:“啊?”
苏月:“七叶定心莲的药性确实是比六叶定性莲猛烈一些,但是加了点星露就能中和药性,还能更好地发挥冰锋藤的作用……”
分析到最后,苏月忍不住感叹:“写这丹方的人可比我厉害太多了,居然能想到这个方法!”
陈单:“……”
苏月越看越觉得这丹方比自己的好,越想越好奇,问贺石知不知道这个修士是哪位。
贺石哪里知道这些。他私心里更想要让林融服用顾雪洄的丹方,可是里面的材料只凑齐了点星露,还差七叶定心莲,这才选择了苏月的丹方。
刘琦诗:“师尊要是有兴趣,不如邀请顾长老来请教一番。”
贺怀霄:“恐怕要让苏长老失望了,我小师叔说他除了剑一概不会。”
苏月颇感失望:“我就是好奇写丹方的究竟是谁,要是不方便透漏就算了。”
苏月说她想根据顾雪洄提供的这个丹方增减药量,不然的话实在可惜。
陈单:“仙子不必劳神,我买的时候听说点星露还要加清灵石乳再炼化才能入药,清灵石乳炼制困难,这点星露买来也是无用的。”
清灵石乳开采麻烦不说,就是后面的炼制,失败的可能性过大又是一道坎。
这些纠结顾雪洄一概不知,这会儿他忽然被底下的弟子告知山门外有个人找。
顾雪洄在长山州无亲无故,怎么可能会有人来找他。
小弟子气喘吁吁跑上浮云崖,累得话都说不全,顾雪洄没想到有谁会来找他,便问了客人是男是女。
“女的。”小弟子喝了口水才喘过气。
如果是男的顾雪洄还会觉得大概是任闲。
“我应该认识她吗?”如果是女的话,顾雪洄实在想不到有谁。
小弟子被水呛了一下:“应该是认识的吧?那姑娘很漂亮,说是有话要和你说,一定要亲自见你……”
他没见过丹绮,轩紫剑宗又全是男人,就是最近才有了别的性别,还是长山州第一美人和她的徒弟。
小弟子在脑中暗自把丹绮和苏月做了对比,觉得各有千秋,又再瞄一眼顾雪洄,心道就顾长老这风流多情的长相,有几个红颜知己很正常。
“想什么呢?”
小弟子畅想了半天,忽然就看到贺怀霄也来了。
贺怀霄直接道:“小师叔,云鹤城的丹老板来找你。”
顾雪洄给贺怀霄倒了杯茶,问:“她来做什么?”
“没说,她执意要见小师叔。”
贺怀霄知道之前顾雪洄是同丹绮一起去的迭会山,这会儿陡然回过神来——他好像很经常看到丹绮和顾雪洄在一起。
要论容貌修为,这两人站一起,当得一句男才女貌十分相配。
这个念头刚起,贺怀霄就皱起了眉头:还有那个刘琦诗也是,他总觉得刘琦诗有事没事喜欢提起顾雪洄。
果然就算是顾雪洄安安分分不到处跑,就他这样与人相处随性没有架子的态度,确实是很容易招惹桃花。
明明知道错不在顾雪洄,贺怀霄心里还是不太舒服:如果小师叔能端起架子,其他人大概就不会觉得他可以随意接近了。
顾雪洄不知道贺怀霄的想法,他已经想起来了,丹绮之前说过要给她送来七叶定心莲和清灵石乳。
正好长山州第一丹修苏月没走,让她帮忙炼制最好。
“走走走。”顾雪洄催着贺怀霄一起下浮云崖,主动说要御剑带他。
“不必了,我自己可以走。”贺怀霄看顾雪洄一听说是丹绮,茶都没喝完就要走。
“小师叔还是带别人下山吧。”贺怀霄指了指来报信的小弟子。
小弟子还没筑基,一路赶时间跑上浮云崖,休息了半天还是满头汗。
贺怀霄没有等顾雪洄,话带到人就走。
顾雪洄莫名其妙:“你大师兄是怎么了?跑这么快。”
小弟子茫然摇头:“不知道。”
带着小弟子去找丹绮拿了东西,吩咐其送到丹炉房,顾雪洄这边继续听丹绮说云鹤城最近还有修士死亡,而且修为越来越高。
在知道死亡的修士中有修士的修为达到元婴后,丹绮已经有些慌神了,她自己也不过是元婴中期,还有云鹤城这么一座富饶的城市,很有可能成为凶手的下一个目标。
能在云鹤城这么悄无声息地作案多回,丹绮问顾雪洄:“顾长老,您说有没有可能凶手是精通阵法的化神呢?”
浩荡峰和长鲸汀都不是天衍宗专修阵法的传承,顾雪洄无法做到在不惊动丹绮的前提下在云鹤城杀人,任闲也不可能做到。
“我不知道,我不能确定。”顾雪洄感到棘手,他忽然想到之前轩紫剑宗莫名损坏的护山大阵。
一时半会没有凶手别的线索,丹绮也只能期期艾艾问顾雪洄,如果她有事或者说有生命危险,能不能请顾雪洄出手相助。
自然是可以的。
原本就是顾雪洄没有帮丹绮拿到拍卖的混元丹,这才拿了自己多余的赔给他。自己现在又收了丹绮送来的七叶定心莲和清灵石乳,他们的合约依旧有效,顾雪洄还是会帮丹绮找到凶手,护她周全。
得了顾雪洄肯定的回答,丹绮终于放下心来。
接下来她还要赶着去排查云鹤城阵法是否有缺陷,不再耽搁,款款一礼后和顾雪洄道别。
送走丹绮,顾雪洄返回浮云崖,从云上望下去,正巧看到贺怀霄同刘琦诗在浮云崖附近走着。
青葱的少年少女,朝气蓬勃,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
顾雪洄忽然就懂了。
第 43 章
顾雪洄过往的八十多年生活说起来和贺怀霄没什么两样, 除了修炼就是修炼。
十八岁那年他参加天骄榜,初出茅庐便一鸣惊人。很多人都说,别看顾雪洄只有金丹, 就凭借他先天灵体这样万中无一的体质, 外加出身天衍宗长鲸汀顾家这样顶级的剑修传承,即使提前退出天骄榜, 也有人坚定认为兴阳派和天衍宗的长久以来的剑道第一在近千年已经分出胜负。
按照顾雪洄的成长速度, 只要顾家的渡劫期老祖宗不出剑,他不是第一还有谁能第一?
顾雪洄还在中州的时候, 临近天骄榜开启, 时不时就有人找借口上天衍宗拜访,话里话外都是探听顾雪洄的修为到了哪个地步。
即使天衍宗掌门一脉主修阵法的昭灵殿姜榭修为同样一日千里, 可在很多人看来阵法如果不是专门研究攻伐之道谈不上有厉害,再加上阵法布置起来费心费力, 因此哪怕姜榭修为比顾雪洄高一个小境界,却因为没有参加过天骄榜, 很多人只闻其名不知其人,所以大部分注意力还是放在顾雪洄身上。
再之后呢?
有谁能想到,修炼向来一帆风顺从未遇到阻碍的先天灵体会接连三次化神失败?
“顾家先祖并不是一开始就归属于天衍宗的,一开始顾家就是顶级的剑修世家,没有依附借助过任何宗门的资源。”
顾家老祖宗身为渡劫期大能就如世人想象的那样, 须发皆白,宽袍大袖仙风道骨。他站在顾雪洄院中轻轻一点,那截在顾雪洄第一次就控制不好剑气被砍掉的香愈木枯枝发芽,生长发育抽出精干的枝条, 不过眨眼间,又是一树苍翠。
“但是独木难支, 顾家人真的太少太少了,就算是再能打又能怎样呢?”
甚至不需要众人齐齐出手针对,只要有心,就像这香愈木一样,只要在成长过程中摧折掉,自然就不用担心有一天能长成根深叶茂的巨木。
即使在天衍宗,顾家还是顾家,有自己的坚持。顾家先祖提剑跨海,斩下巨鲸将骨架沉入天衍宗水泽化作长鲸汀,以水域与其他传承隔开,不随意插手宗门事务,但凡出剑,多是因为宗门需要,执昭灵殿之令。
“老祖宗的意思,是想要我广收门徒吗?”顾雪洄不知他为何生出这种感慨,顾家就算并入天衍宗,收徒也有自己的要求,不是谁都能拜入长鲸汀。
“我要收徒,怎么都得化神才有资格吧?”
“怎么,你还要接着再冲击化神天劫?”
这是顾雪洄第三次化神失败了。
顾雪洄应声“是”,接着道:“这次是真不巧,不知道为什么会被浩荡峰那边波及到,我当时感觉是不太舒服,好像是有什么一直在窥伺我一样。现在浩荡峰几乎空了,下次应该就能成功了。”
“窥伺……是庚玄镜?”
“估计是吧,庚玄镜都被任闲带走了,可能是他逃离使用,我刚好被波及到了。”
顾家老祖宗皱眉,而后是长长的叹气声。
“第一次天劫你说你没经验,先天灵体难免和其他修士一样失败;第二次你说是感觉借助丹药不扎实,混元丹吃太多难受……这一次又说是受外力影响,下一次呢,你还会失败吗?”
“这……”顾雪洄怎么敢做出保证,谁能想到堂堂先天灵体会在接二连三跌倒在化神天劫上。
“失败了大不多再多试几次,反正距离天骄榜开启还有一段时间,你还是有希望百岁化神的,”顾家老祖宗觑他一眼,看穿顾雪洄的想法,“就算是最后失败了也不要紧,反正你就算是以元婴的修为去参加,越境挑战对你来说并不是第一次,输是不可能输的——是这样吧?”
顾雪洄哑口无言。
半晌,顾家老祖宗道:“我马上就要闭关了,你还要继续晋升几次?”
顾雪洄老实道:“我和姜榭说好了,下次我渡天劫请他来帮忙布置阵法,什么避尘阵聚灵阵,既能给我聚集足够的灵气,又能让我不会被人打扰到。”
“然后就一定能成吗?比我第一次在旁边为你护法的效果还好吗?”
“……”顾雪洄又没话说了。
“老祖宗,又不是我不想晋升,可是这失败了就是失败了,我能有什么办法。”顾雪洄无奈道,“我觉得我能做的都做了。”
“能做的都做了?错!你是什么都没做!”
顾家老祖宗终于点破:“剑招再熟练,剑法再烂熟于心,可你有自己的剑意吗?你知道什么是剑道吗?你的道心已经出现瑕疵,现在连本命剑都无法使用,还算是剑修吗?”
“明心见性,心纯则真,手中剑所指之处当为心之所向……”顾雪洄想也不想就背出先祖写在剑法第一页的话。
“这是先祖的剑意,不是你的剑意。”老祖宗淡道,“诚然我们是一脉相传的剑法,可是每个人都有独属于自己的出剑理由。”
“我知道有很多修士没有属于感悟天地法则同样也能化神,但你不能。那是外力催发出来的,算不得真正的元婴化神,神魂极其脆弱,会为自己后面的每一步修炼埋下隐患。”
这也是庚玄镜在天衍宗成为至宝之一的原因,紧固神魂,消磨修士的意志,对修士来说是灭顶之灾,唯有坚韧的神魂才能继续修炼下去,所以顾雪洄的化神只能靠自己。
“你安心去长山州吧,我感觉到了天机昭示,你若是留在中州,怕是要一直困在这里。遥遥长山天高阔,如何不是化龙地?”
顾家老祖宗眼睛深沉凹陷,松弛的手部皮肤老人斑点点,在他的掌心,白玉手镯发出温润的莹光。
“这是我亲自炼制的白玉手镯,能把你的修为压制到金丹大圆满。既然你觉得自己下一次一定能成功化神,那就证明给我看——只要你能够感悟到属于自己的剑意,就有机会化神,到时候手镯禁锢自然能解开。”
顾雪洄张了张口,刚要说话,就被顾家老祖宗打断:“以你现在的修为去长山州,没有人会是你的对手,而只要你亮出身份,没有人愿意招惹你。这样一来,历练就没有任何意义。手镯只是封印压制修为,并没有禁锢你的元婴神魂,更禁锢不了你的对剑意的理解感悟。”
话都说到这儿了,顾雪洄只能老老实实应是。
“除非我身死道消,只要你没有属于自己的剑意让白玉手镯自动脱落,不然无论雷劈火烧还是刀砍剑刺,没有任何的法宝兵器可以让白玉手镯损毁。我不会逼你一定要在下次天骄榜开启前回来,我给你百年时间,怎么样?”顾家老祖宗顿了顿,接下来的话带了些笑意,“等你再次回到中州的时候,你希望你已经化神,若是发现你没有化神就偷偷回来,我就把你撵出去。”
渡劫期大能都是真正的万年老怪,距离飞升只差临门一脚,称为人间真神仙也不过分。他所占卜得知的天机,绝不可能出错。
“不知道为什么,”顾家老祖宗嘴角的笑意止不住,“我一想到万一你一直没化神,在长山州留个百八十年,好像也挺好笑的。”
“怎么可能!”顾雪洄下意识反驳,“老祖宗你等着,我很快就回中州。”
“行,我等着,你可千万千万别让我真的等个百年。”
顾家老祖宗挥袖离开。
在他身后,长成的香愈木树叶纷纷泛黄飘落,在奔腾水流中打转流向远方。
春秋不过挥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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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一声惊雷过后是绵密的雨水。
黑夜过后,被雨水冲刷过的香愈木叶片干净发亮,香味愈发浓厚。
顾雪洄坐在窗台边,看着檐下滴滴答答雨水,眼下有些青黑,以往潋滟多情的桃花眸子没精打采。
修士其实很难做梦,因此有很多修士一旦做梦,都会认为这是天道预示,会十分郑重地占卜测算。
顾雪洄不觉得一个梦能预示什么,却还是难得出神思索。
太上长老让他来长山州放松,顾家老祖宗却认为这正好是个机会,在一个没有人认识顾雪洄的地方,更能沉下心感悟剑意,知道自己为何出剑。
可是来长山州三年,顾雪洄还是毫无所获。
要不然还是看看小贺师侄?
看看天生剑骨有什么说法。
贺怀霄即将结丹,到时候他们可以好好比试一场。
顾雪洄有些不服气地想,自己无法化神的症结是没有自己的剑意,他倒要看看天生剑骨到了淬炼本命剑的金丹,能不能有属于自己的剑意。
点星露搭配清灵石乳的再炼制需要拜托苏月,之后的炼丹最好还是继续由苏月来最保险。
因为这个,贺石私下找了几个长老开会,说自己必须代替苏月去迭会山清剿树根老人救出其他修士。
苏月为轩紫剑宗如此尽心尽力,不单单是因为以前的情谊。
拿了对方的好处总要付出点什么,苏月因为炼丹滞留轩紫剑宗无法去迭会山,广流仙宫那边催得紧,贺石就算是最开始不愿去,现在也得去了。
幸好苏月这边做了承诺,已经开始炼制修补林融的丹药丹田,贺石的心放下一半,剩下的就是贺怀霄的结丹,如果他不能按时回来……贺石把目光放到顾雪洄身上。
不仅仅是丹方,若不是顾雪洄及时送来清灵石乳和七品定心莲,轩紫剑宗只能选择苏月的方子给林融治疗,这并不是说苏月的方子有什么问题,而是明知有更好的选择,就很难再接受次一品的了。
贺石对着顾雪洄郑重一礼。
“贺掌门你快起来。”顾雪洄吓了一跳,双手去扶贺石,同时弯腰想要压得比他更低,却被贺石先一步拦住。
“应该的,不只是因为林融,”贺石再抬起头,眼眶微微发红,“之后还有怀霄的结丹,还要麻烦师弟。我的两个徒弟都要你来帮忙照顾,明明我这个师父就在身边,却……”
知道贺石又陷入自责,顾雪洄有些无奈:“贺掌门你何必如此,你已经做了你力所能及的,不论是什么结果,你的徒弟都不应该怪你。”
“师弟知道的,”贺石真挚道,“若不是有你,轩紫剑宗不会这么顺利发展,我是该谢谢你。”
迭会山战局刻不容缓,贺石甚至无法等到苏月把丹炼好服用就要走,只能把两个徒弟交给诸位长老。
见贺石这么依依不舍,邱历坤说可以设个代掌门,这样他在迭会山也能放心。
顾雪洄立即道:“这就不用了吧,贺掌门你又不是不回来了。”
想也不用想就知道这代掌门非陈单莫属,顾雪洄还想着趁贺石不在这些日子多去云鹤城查找凶手的线索呢。
虽然现在两人关系有了很大的改善,但想到这几天丹绮三天两头来找自己,要么就飞鹤送信,陈单已经明里暗里说过让顾雪洄注意和丹绮保持距离。
幸好邱历坤这几天忙着炼丹,不然也要凑热闹揶揄几句。
听到顾雪洄这话,陈单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其他人没注意,他这些日子可是一直盯着顾雪洄,好几次顾雪洄都是踩着时间点回来的。
贺石一走,顾雪洄再没有顾忌。
先去一趟丹炉房看看苏月炼丹进展。
清灵石乳极其不稳定,在炼制过程中一不小心就会炸炉,幸而需要清灵石乳的丹药极少,却也因为需要的少,所以会炼制清灵石乳的丹修也没多少。
即使是苏月亲自上场也没把握。
顾雪洄到丹炉房时,苏月正眼也不眨地观察火候,问声好后就无暇再和顾雪洄搭话。
丹炉房内好几只丹炉同时炼制,火候强弱不同,刘琦诗在帮着苏月记录火候,曹康和邱历坤在一旁搬来搬去,角落里还堆积着不少黑乎乎的炉渣。
“清灵石乳到现在还没有炼制成功入药吗?”顾雪洄问。
长山州修士整体确实是比其他州修士差一截,但苏月是长山州第一丹修,清灵石乳只是少用,谈不上罕见高级。就算再难炼制,也不可能难倒苏月。
苏月摇头,解释道:“清灵石乳和点星露的混合再炼制我是第一次,还在摸索什么火候合适。”
说话间,苏月左手边的一个丹炉忽然急速膨胀,开始冒出黑烟。
“炸炸炸!要炸了!顾长老您快闪开!”曹康赶忙提醒顾雪洄,起手结印掐诀。
没过一会儿,丹炉轰地一声炸开,丹炉盖被掀飞,眼看炉渣就要飞溅四射,一道光幕迅速罩下,将所有炉渣重新压回炉内,连带气味一起封住。
“又失败了。”邱历坤劝说苏月歇息,又忍不住问顾雪洄是否知道火候要点。
“常规的清灵石乳炼制火候也会失败,如今点星露就只剩半瓶,再耗下去这丹药就炼不了了。”
顾雪洄说自己不知道。
若是去信到兴阳派仪苏峰问,等信送来,又不知道要等多久,还不如直接让那边炼好药送来。
“无妨,你们尽管尝试。点星露若是缺,我会想办法。”
顾雪洄没有多说,转身就走。
出了丹炉房,闷热感才散去,顾雪洄走出几步就被叫住。
“顾长老——”
刘琦诗站在后面,盈盈一礼后问道:“奉师尊之命,告知顾长老迭会山黑市已经关闭且基本在树根老人的控制下,即使此番围剿拿下,也不会有更多的点星露,她让您贸然冒险。”
“多谢,我知道。”顾雪洄接道,“所以我打算去云鹤城看看。”
刘琦诗呆了一下:“兴义和吗?那不是兴阳派的?是去看看有没有替代品?”
“是。”顾雪洄顺着她的话往下说,“你们先去忙吧,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两人说话间,又来一个贺怀霄。
今天贺怀霄穿了一身利落的黑色劲装,袖子挽起裤腿扎起,肩上还扛着一个桶。
顾雪洄奇怪:“小贺师侄你这是要去哪里提水?”
贺怀霄:“不是提水,我是来帮忙清理炉渣的。”
他心里记挂着炼制进度,时不时就来帮忙。
“哦,这样啊——”顾雪洄拉长声音。
别说,这两人站一起,一个黑衣挺拔俊朗,一个白衣清冷曼妙,还是挺配的。
借着帮忙的名义多亲近亲近冷美人,顾雪洄给了贺怀霄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没想到你小子脑袋还挺好使的。
不愧是你啊小贺师侄!
贺怀霄没有接收到顾雪洄的眼神,他忙着把肩上的空桶放下。
扁担顺势转动,一下子隔开刘琦诗和顾雪洄两人。
第 44 章
知道顾雪洄要去云鹤城, 贺怀霄露出不太赞同的神色。
“小贺师侄放心,我一定快去快回。”顾雪洄拍拍贺怀霄的肩膀,“你好好干啊, 有你在这里, 我放心的。”
纵然贺怀霄不愿意,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顾雪洄御剑潇洒离去。
帮忙清理完炉渣, 贺怀霄没有急着走, 而是在一旁等着。
丹炉房内各色火焰映照,火焰烧热丹炉发出咕噜或是嘶嘶的响声, 丹炉边苏月和邱历坤小声商量接下来应该怎么试验火候, 曹康蹲在另一处角落和几个小弟子一起挑拣药材,刘琦诗则坐在贺怀霄对面, 两人隔着一张小方桌默默无言。
正在挑拣药材的小弟子偶然一抬眸,发现这两人坐在一起简直安静得可怕。
好怪, 他们就不觉得尴尬吗?
小弟子频频回望,没过一会儿, 就被曹康发现,狠狠弹了个脑门。
“干什么呢?这时候可马虎不得!”
“那边。”小弟子示意曹康跟着看过去。
曹康看了一眼就收回来,这几天但凡贺怀霄来到丹炉房都是这样。
刘琦诗太过冷淡,他们每次和她说话都要斟酌语气小心翼翼,至于平时相处, 他们都会避免尽量和刘琦诗站在一起,大家各干各的,免得被刘琦诗的清冷气场冻到。
“大师兄果真非凡人也!”曹康感慨,随后又开始忙自己的事。
贺怀霄和刘琦诗确实没什么话好讲, 两人并不是顾雪洄以为的那么相配。
“你在想他吗?”刘琦诗忽然出声。
贺怀霄抬眼,直视刘琦诗, 不作回答。
把客人安排在浮云崖是贺石的决定,在浮云崖附近发现刘琦诗频频徘徊欲上山寻顾雪洄的是贺怀霄。
再冷淡疏离的美人也有自己的目标需求。
别人不知自家事,刘琦诗却很清楚,自家祖辈时常夸耀怀念的是昔年在中州的荣光,对她寄予厚望。
长山州不过是家族暂且韬光养晦的小地方,终有一天她会携整个家族回归中州。
听闻中州有明明湖天骄榜,每次家里的长辈说起这个语气都会提高几分,激动得手颤抖,期盼刘琦诗有一天也能在上面留其名。
可惜家族已经离开中州太久,能够讲述的就那么几件事,翻来覆去讲太多次,已经失去新鲜感。
一听闻顾雪洄是中州来的,更何况观察顾雪洄的面相,年纪轻轻就能有将近元婴的修为,结合长辈的讲述,刘琦诗很难不猜测顾雪洄将来也会去参加天骄榜。
至于为什么来到长山州,刘琦诗并不感兴趣,她更想要了解关于天骄榜的事。
可惜半路杀出一个贺怀霄。
刘琦诗:“你和你的小师叔,都很厉害。”
将目标定位更远大的天骄榜后,对刘琦诗来说,她首先要走出的就是长山州——她至少必须于长山州无敌,才有底气去往中州。
“我不会一直输的,”刘琦诗之前在镜河试炼中排名为第三,“下次我一定会赢了你!”
贺怀霄却将目光放在另一处,说出心中所想:“不知道小师叔现在在做什么?”
此时此刻的顾雪洄正在云鹤城中喝茶。
碍于陈单,丹绮后面去轩紫剑宗找顾雪洄都碰了一鼻子灰。
丹绮也有自己的傲气,轩紫剑宗与她划了界限,两次过后就不再上轩紫剑宗了。
她自己云鹤城还有一堆事,怎么可能天天守在轩紫剑宗门口等顾雪洄。
“顾长老不必挂怀,”丹绮反过来劝说顾雪洄,“我们依旧按照约定来的即可,目前我在云鹤城中不会有其他危险。”
如同树根老人以迭会山地形布置阵法,云鹤城同样如此,丹绮只要人在云鹤城中,即使是化神她也有一战之力。
“你那阵法不是去检查了,情况如何?”
“这……”丹绮犹豫了一番,还是实话实说,“震雷宗的也在帮我做检查。”
“嗯?”顾雪洄放下杯子,“这是什么说法?”
丹绮面上带了几分烦闷:“震雷宗有弟子死了。”
就是在迭会山回来后的那几天,震雷宗几个弟子接单下山,去云鹤城附近的小村庄做道场,约定天黑即回却迟迟不归。
一开始震雷宗没多想,以为是弟子贪恋好玩,以往也不是没有过,等回来再训话就是。没想到一天过去了,还是不见踪影,派人下山去小村庄问,请震雷宗做道场的人家说他们当天事情做完就走了。
那几个弟子正是这次参加镜河秘境的主力,多为筑基中后期,历练出来后准备冲刺金丹,震雷宗对他们寄予厚望。
看好的弟子未来宗门的中流砥柱就这么无缘无故不知所踪,震雷宗当然不会善罢甘休。
几番搜寻过后,震雷宗终于找到那几个弟子,不过已经没了生命迹象。
“和之前一样,丹田被掏空了。”丹绮眉眼疲倦。
震雷宗发现人是死在云鹤城中后,态度咄咄逼人,逼着丹绮让权。
这事是丹绮理亏,那个凶手逍遥法外这么久,要是早点抓到,就不会有这事了。
“震雷宗现在把我说得一无是处,”丹绮语气低了下去,“他们觉得云鹤城的阵法有问题,明明凶手就在城中我却没有感应到。”
顾雪洄若有所思:“要不然我也帮你看看?”
“多谢顾长老的好意,不过不必了。”丹绮拒绝。
一事不烦二主,震雷宗正在气头上,气势汹汹一定要利用阵法找出凶手,她若是带着顾雪洄去指手画脚,很像是找事的。
震雷宗和轩紫剑宗是开宗立派时立下的恩怨,比起隐世不愿打扰凡人的轩紫剑宗,震雷宗专门研修阵法符咒,时常下山与凡人做道场除妖,声名远扬。特别是现在,因为迭会山被树根老人的阵法围困,广流仙宫广邀长山州其他擅长阵法的修士宗门共同商议如何破阵。
震雷宗如今走路带风,他们可不会觉得顾雪洄一个轩紫剑宗的长老懂什么阵法。
辞别丹绮,顾雪洄根据地图标记前往事发地一个个探查。
云鹤城内的事发地基本都在偏僻之处,顾雪洄探查的时候还跟震雷宗的人撞了个正着。
有个长老带着弟子,手里拿一把长尺,随着他的走动,脚下显现出阵法刻痕。长老用手中的长尺测算阵法,同时给小弟子做讲解如何利用阵法追踪锁定城内凶手。
顾雪洄没仔细听,从旁边装作路人快速走过。
城内估计都被丹绮和震雷宗翻遍了,顾雪洄再去也找不到别的线索,只好往城外去。
一直以来,这个凶手都是挑选势单力薄的散修下手,震雷宗是他下手的第一个宗门。整个小队的修为是没有一个金丹,很符合凶手之前在云鹤城作案时挑选的目标条件。
迭会山之后,凶手挑选遇害者修为为金丹元婴的散修。
顾雪洄没想到的是,凶手还会倒回来对修为较低的修士下手,还是震雷宗这种霸道刚烈的宗门。
震雷宗弟子是在城中遇害,顾雪洄收起地图,前往震雷宗弟子之前去的小村庄。
这个小村庄已经是在云鹤城外很边缘的位置,与另一个辖区交界。
从袖中取出一个竹制书箱,头上再戴一顶方巾,翡翠玉如意化作碧绿竹杖,负箧行走,任谁来看这都是一个俊俏的白面书生。
正是午后时光,吃过午饭的村民都在歇息,顾雪洄借口赶路口渴,向村里人家讨水喝。
这读书人一双桃花眼盈盈带着笑意,言语朗朗,让人一见就心生好感。
骨节分明的白玉指骨捧着陶碗,顾雪洄不紧不慢地喝着水,顺带逗了逗脚边刚出生的小奶狗。
喝完水,顾雪洄这才开始向村民探听云鹤城怎么走。
“听闻云鹤城因鹤女得名,云山缥缈有仙门,小生向往已久,不知道能不能在天黑之前能不能赶到那里。”
仙人日行千里,凡人却只能靠着两条腿慢慢走。
顾雪洄若只是凡人,肯定是没办法在天黑之前赶到云鹤城的。
不过说到仙人,村民就有话说了。
比如最近的新鲜事,村里的员外郎前几天就请了几个仙人来家里做道场,做法当日阵仗极大,妖邪惨叫声不断,有仙人还因此受伤,口鼻冒血。
顾雪洄顺势说自己对这些奇闻异事很感兴趣,似模似样地从书箱里拿出纸笔要做记录,还说若是科考不到功名,以后写书也不错。
这种乡野逸闻居然还有人要正儿八经写成书,这大大激发了村民们的热情,七嘴八舌讲了很多。
猎夫举弓射鹤,却见云鹤忽然口吐人言;青天白日见仙人吹笙城鹤……云鹤城附近相关的仙鹤传说数不胜数。
顾雪洄听了半天,跟着向往道:“云鹤城钟灵毓秀,看来这员外郎请的仙人是真的了,不知道我有没有机会拜入仙门,就算是无法长生,亲眼见一见传说中的仙人也好。”
“你这小书生真有意思,不想着哪高中金榜做大官,整日想着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的长生。”
“你听叔的,好好读书,要是真中了状元,说不定就被哪家榜下捉婿,荣华富贵这就有了,还求什么仙呢?”
“别说,我看年轻人你这相貌,就是配公主也是够的,比我那天见到的神仙还像神仙!”
村民们叽叽喳喳劝顾雪洄好好读书,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
村里的员外郎做官后就在村里置办了不少田地,解冠回乡后依旧是风风光光,就算是仙人也能请来做客除祟。
“求仙太危险了!”一个村民感慨说,“村西那个林家小子,不是就偷偷跑路去拜什么仙门了吗?现在一点消息也没有,估计是在外面被豺狼虎豹叼走了。”
“我看人家跑了挺好的,就他叔婶那样,就他叔婶那小气样,吃口饭跟要人命一样,再待下去也活不了……”
话题转来转去,又转到村民各家的八卦。
顾雪洄没有兴趣再听下去,眼见时候差不多,就说要赶紧离开,虽然不能在天黑前赶到云鹤城,也能找个住店打尖。
村民热情邀请顾雪洄留下来,正好有空房子,如果顾雪洄不在意环境简陋,尽管留下来就是。
顾雪洄当然不会在意这些,他在意的是如果他太晚回去,说不定又要被小贺师侄抓到了。
真不妙啊。
顾雪洄暗暗感叹又想不到什么借口婉拒热情好心的村民,只好先答应下来。
要不然等晚上村民们睡了,自己再偷偷溜回轩紫剑宗?
村民的生活遵循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原则,天一黑吃完饭,整个村庄一片漆黑,能点灯的人家只有一户。
应该就是解冠回乡的员外郎,比起村民们简陋的土屋,员外郎的房子就大了很多,庭院四方规整,气势十足。
凡人所说的妖邪,顾雪洄一向是不怎么相信的。
妖精生出灵智化形成人就有了智慧,这些妖精很少会愿意主动现形,大多是往更深的山野老林隐去。
更别提到一个普通的凡人屋里捣乱。
顾雪洄走了一圈,看到阵法痕迹只是普通的清尘聚灵阵,就知道震雷宗这些年的生意是怎么做大了。
修士洞府也喜欢布置这些阵法,一来免去日日打扰,二来可以聚集灵气方便修炼。
凡人住所布置这些阵法,也有同样的功效,他们虽然不能修炼,但聚集的灵气也能让他们延年益寿。
看来这边也没什么线索,还是先赶紧回轩紫剑宗。
顾雪洄没有直接腾空飞走,而是顺着村道将村里各户人家走一圈。
走到村西,这里只有一户人家孤零零。
白天的时候村民就说过,这户人家霸占了哥嫂的财产田地,还苛待哥嫂唯一的幼子,村里的村民都看不下去却又没什么办法。
大家日子都是一样难过,每日劳作辛苦勉强够养家糊口,剩下的一点还要备不时之需,哪有闲钱多养一张嘴呢?
竹杖无声点地,顾雪洄从门前走到墙边窗前,往里头一瞥。
一个黑乎乎的人影立在床头,左手持一面宝镜,右手掐指结印,道指指向两个睡得无知无觉的普通人。
一声清叱,夫妇二人的额头飘出一缕轻烟。
没有修炼过的凡人神魂哪有修士坚韧,扯出来的神魂再在装回去轻者失忆重者痴傻。
“扣扣扣——”
门外有人敲门环,铜环敲打木门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人影轻轻皱眉,据他所知,林家夫妇在村里是人憎鬼厌的存在,哪有人会半夜找上门。
门外当然不是林家夫妇的亲朋好友。
不等人影开门,顾雪洄就推门进来,竹杖尖头指向人影。
“任闲!”
第 45 章
青竹杖上一点寒芒擦着任闲过去, 逼得他不得不终止庚玄镜对林家夫妇神魂的抽取。
“顾十八!你怎么也在这里!”任闲脸色难看,完全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顾雪洄。
“我还想问你怎么在这里呢!”顾雪洄冷笑,之前算是他看走眼了。
本以为任闲没有堕魔就不会是凶手, 未曾料到, 任闲会对手无寸铁毫无防备的凡人出手。
凡人之躯怎么可能承受仙家法宝的威能?
“我现在不想和你动手,你让开!”
任闲浑身气血汹涌, 自从吃了那颗混元丹以后, 他就一直觉得很不舒服,不论调息几次都觉得难以喘过气来, 特别是每次打斗体内灵气运转, 经脉都像是被虫子撕咬一样发疼。
两人都极有默契,知道不应该在屋舍内继续打。
任闲眼疾手快, 迅速收了庚玄镜,趁顾雪洄察看林氏夫妇的情况时迅速遁走。
确认两个凡人一无所觉, 顾雪洄再出门追任闲,临走时还不忘把门关上。
村外正好是一片广阔的田地, 松软的泥土中是碧绿刚抽芽的秧苗,任闲避无可避,很快就被顾雪洄找到。
从中州出来,任闲就没有过一天的安稳,特别是在湘汀州的时候, 每一天都是枕戈待旦。
如今任闲无法发挥元婴大圆满全部实力,在他后面追赶的顾雪洄本就不是真正的金丹,真实修为与他一样是元婴大圆满。
尽管不知道顾雪洄为何现在在长山州,还修为倒退, 但是只要顾雪洄还是天衍宗的一份子,发现庚玄镜在任闲手上, 顾雪洄就没有理由坐视不管。
无需多讲解为何会打起来,青竹杖一转化成碧光剑,剑气冲霄。
黑金长棍画弧抡半圆落下,一棍砸碎剑气。
顾雪洄一剑不成再出一剑,剑光照彻一片青绿秧苗,每一次出剑,都是极为凌厉的攻势。
还在天衍宗的时候,任闲是浩荡峰首徒,却不曾和顾雪洄交手过,哪怕只是单纯的交流学习也没有。
整个天衍宗都知道长鲸汀独立特行,长鲸汀这一代的传人顾雪洄是万中无一的先天灵体,天赋卓绝,未来将是会是剑道第一。
特别实在顾雪洄十八岁挑战天骄榜后,所有人都默契地不再直呼顾雪洄真名,而是以“顾十八”称之。先天灵体剑修,只要顾雪洄一化神,渡劫期老怪不出,他就是实打实的第一,不用再加限定词。
顾雪洄在天衍宗的时候只和昭灵殿一脉交好,对其他传承甚少关注。他出道太早了,除了三次晋升化神失败,这辈子还没遇到什么迈不过去的坎,自然是自负的,不怎么去关注周围其他传承有什么不如他却又极为突出的弟子。
顾雪洄早就习惯了别人艳羡的目光。
所以顾雪洄的剑攻势一往无前,剑招大开大合,飘逸风流。
深沉的夜幕划过一道亮白的电光,紧接着是轰然的雷鸣。
这掩盖了两人打斗的动静,村民都以为是谷雨时节寻常的一次下雨。
黑金长棍反振碧光剑,火光四溅滋啦相锯。
任闲知道自己现在状态不佳,拖得越久越不利。一脚大力踏地发出如雷声的轰然鸣响,握紧长棍横扫出去,虚空中震荡出阵阵余波。
顾雪洄的碧光剑才修补好的缺口再添一处,甚至剑身发出牙酸的爆裂声,再次崩出冰裂纹。
“怎么还拿这把烂剑出来,”任闲外墙中干,却一点都不敢表现出来,反而出言挑衅顾雪洄,“顾十八,我已经说过了,你不拿一把好剑过来,凭什么和我打?”
“打得过就行,何必在乎用什么剑?”
顾雪洄也知道再打下去,碧光剑必然要损毁。一剑不成后当即转剑,剑尖避开黑金长棍,向下横扫对方腰际,所过之处凝成冰冷霜花。
随后收剑。
这一招长鲸摆尾从出剑到完成不过眨眼间,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任闲一时来不及出棍格挡,只能被迫闪身退步,地上划出一道深深的泥痕。
细雨飘摇,浇湿两人的头顶,闪烁晶莹的水光。脚下泥土变得极为软烂,每动一下都要带起泥点。
“任闲,我还是那句话,交出庚玄镜,乖乖回天衍宗认错伏法!还有……”
顾雪洄鼻翼一动,忽然闻到一股极其古怪的血腥味,是腐肉糜烂的腥臭味。
不等他把话说完,自地上翻滚一圈后高高跃起的任闲手持黑金长棍自头顶劈下。
没有碧光剑,无法祭出本命剑,顾雪洄只能徒手接下这一招。
万斤重的黑金长棍被白玉手掌接住,空气中加入另一股新鲜血腥气味。
顾雪洄手心猩红一片,血肉模糊,有几处关节隐约露出森森白骨。
任闲却顾不得乘胜追击,喉咙爆发出低哑的嘶吼,呕出一大口腥臭的黑血。
浑身气血燃烧,双眼通红,疯狂绕圈跑动,黑金长棍被他握在手中,向自己的额头大力敲击。
顾雪洄第一次看到这种癫狂景象。
他十分谨慎地和任闲保持一定距离,看着他痛苦嘶吼而后是控制不住地疯狂大笑。
眼看任闲就要冲入田地,顾雪洄终于出手。
一道剑气从旁斜插入任闲脚步,生生让他停下。
“你到底堕魔了没有?”顾雪洄惊疑不定。
任闲的头发完全散开,原本俊朗端正的五官因为痛哭扭曲,额头鲜血直流,眼睛通红满是红血丝。
“我……我……”任闲声音低哑到几乎听不见,“走,走!”
“你是怎么了?这些日子云鹤城附近不断有散修死亡,是不是你做的?庚玄镜呢?你何时才能交出来?”顾雪洄接连发问,步步紧逼。
任闲完全控制不了自己,世界在他眼中只剩黑白灰,一切都变得模糊,只有眼前一个会动的人影。
这个人影喋喋不休说着话,他完全听不清楚,只觉得很吵。
吵,好吵啊!
走,走开——
他拿起黑金长棍冲过去敲打人影。
这一棍,是化神!
顾雪洄瞳孔一缩,这一棍来得实在突然,等他回过神的时候,黑金长棍已经落下。
不再是之前的元婴大圆满,他还有一战之力,被封印了修为到金丹大圆满的顾雪洄最多只能越境界挑战元婴大圆满,再往上一层,除非他能祭出本命剑,或许还能稍微抗衡一下。
顾雪洄也确实下意识这么做了。
但是没有用,右手的白玉镯察觉到他想要强行突破祭出本命剑,蓦地收紧禁锢,一瞬间的经脉不畅让顾雪洄神思恍惚。
也就是这一瞬间的恍惚,黑金长棍当头正正劈下!
结结实实挨下化神一棍,顾雪洄倒飞出去,狠狠摔泥地里。
这一棍过后,任闲却又不管顾雪洄了,转身飞速跑向村里。
顾雪洄完全看不明白任闲的行为。
阴云密布,雷声轰隆越发大声,雨势越来越大。他的眼睫都挂满了雨水,顺着睫毛根顺流。
这会儿顾雪洄已经没空想那么多了,什么宵禁前要返回轩紫剑宗,免得被小贺师侄抓到,这些今晚过后再说。
从污泥中爬起,顾雪洄跟在任闲后面追过去。
任闲重回村里,一路遵循本能向着员外郎宅子跑去。
——因为那里有聚灵阵,灵气最密集。
头顶上,阴云愈发厚重,雷声更加密集,闪电交织不断,金紫色曲折如同巨蟒吐信,虎视眈眈注视下方即将渡劫的修士。
这是化神天劫!
任闲的化神天劫居然在这时候来临。
如果他在这里渡劫,这座住满凡人的小村庄今晚过后将是一片寸草不生了无生机的荒地,所有凡人将在天劫中死去。
才一靠近员外郎的宅子,任闲就迫不及待地舒展手臂。
一拳击穿宅子外墙,任闲就这么大摇大摆走进去,他要去最中心的阵眼位置,那里的灵气最浓郁。
值守的护院听到一声极大的炸响,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地想,外面雷声雨声这么大,大概是哪棵树倒了。这种天气,哪里有小贼赶出门,也不怕被雷劈中?
这般想着,处于习惯他还是下意识往外看一眼。
这一眼就让他惊呆了——
电光缭绕的雷云之下,好像真的站着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影,碗口粗的闪电闪烁着从他头顶劈下。
真的有小贼想着要来做坏事却反倒被老天发现……啊不对,这人怎么还一直往这边来?
护院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一道清光点在他的额头,他忽然之间感觉更困了。
应该是梦吧?
他闭上眼,就这么倒在地上陷入沉睡。
“任闲!”终于赶到的顾雪洄大喊出声,“就算是魔修,也不会随便累及凡人,你到底在修什么邪道!”
幸好顾雪洄经历过三次化神雷劫,不会被这压迫感极强的威压吓退。
任闲抬起猩红的眼,黑金长棍缠绕金紫电光,顺势引动天雷向前一挥。
“疾日严卯,帝令夔化,慎尔周伏,化兹灵殳!”
白玉手镯大放光芒,顾雪洄结印高举过头顶,将浩荡雷劫尽数吸收。
第 46 章
这一夜的雷声特别特别大, 很多年后村里的老人回忆起来,都还记得这个夜晚。
闷雷如远古巨兽咆哮,天空震得似乎随时要塌陷, 想象中这样大的雷应该配有极大的雨, 田地里刚种下的秧苗怕是要被水给淹没烂根。
可奇怪的是,早上起来, 土地刚好湿润却不会积水, 秧苗页面上滴着恰到好处的细小露珠。
空气湿润清新,晴空万里无云。
似乎和往年一样, 是润泽万物的绵绵谷雨。
唯一有意思的事就是员外郎家里护院说他昨晚做梦梦见仙人斗法, 引来天雷把墙打塌了。
“这真是他在做梦吧,我去看了那墙, 还好好的呢!可结实了。”
“还仙人,仙人早就走了!”
早起上田地耕作的村民忙碌后, 把这趣事讲出来乐一乐。
“哎对了,昨天那个书生呢?”有人终于想起昨日来到村里的俊俏书生, “这么大的雷,不会被吓坏了吧?”
“没有没有,人家好好的呢,一早就来告别了。”
临走的时候,看到村民七岁的小孙子正好奇地扒看他的书箱, 还把书箱赠送给小孙子当做谢礼。
“书生把书箱给你,自己用什么?”旁人问。
“这……”其实村民心里也嘀咕。
这白面书生跋山涉水走来衣袖一尘不染,待人言笑晏晏彬彬有礼,金质玉相看着着实不像是凡人。
如果不是觉得天黑路难走, 怕这弱不禁风的书生真的遭遇不测,他家又刚好有一间空房, 村民也不敢冒险让顾雪洄留宿。
幸好这一夜相安无事。
就是奇怪,村民以为顾雪洄送出来的书箱应该是沉甸甸装满书和各类生活用品,没想到里面居然空无一物。
这也叫读书人?
村民纳闷。
旁人笑着调侃道:“大概是看你昨天劝他读书劝得最厉害,干脆把书箱都送你小孙子,他自己不读书啦!”
几个村民闲话了一会儿也没得出结果,时候不等人,他们还要赶着时间快点劳作,没有空再去追究。
村民直到晚上扛着锄头回家,迎面而来的是自家眼睛扑闪十分兴奋的小孙子,还有说话特意压低声音的婆娘。
“当家的,”他婆娘神神秘秘朝他使眼色,“你快来看看!”
他婆娘接连把家里所有的米面,这书箱还没装满。
小孙子又帮着拿来留存的腊肉才装满。
——书箱里装的东西大大超过它应有的容量。
村民瞪眼,不敢置信地围着书箱转了好几圈,半晌,连忙跑到顾雪洄之前住过的屋子,端端正正磕头拜三拜。
“这……这是真神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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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雪洄并不知他离去后小村庄发生了什么事。
昨天晚上他利用老祖宗给他的白玉镯将任闲的化神天劫尽数拦截吸收,任闲好像是清醒了一些。
“顾十八,庚玄镜我不可能给你,”黑金长棍抵在顾雪洄眉心,任闲喘了口气继续说,“我师父……”
他的实现移到顾雪洄右手的白玉镯上。
“渡劫期的气息……”他忽然住了嘴,渡劫期大能是随时飞升的存在,十四州再大对方可以随时根据一缕气息破碎虚空瞬间赶到。
曾又夏死得太过惨烈,之后又被莫名其妙污蔑修魔——这些全是天衍宗自己调查得出来的结论。
即使顾雪洄所在的长鲸汀并不热衷参与宗门事务,任闲也无法做到完全信任。
——毕竟长鲸汀每次出剑,都是因为昭灵殿的命令,而顾雪洄又和昭灵殿一脉交好,这是众人皆知的事实。
天衍宗内部一定有问题!
这是任闲没有任何实质的猜测,他不相信天衍宗任何一人,他只相信自己亲自查到的结果。
只有借助庚玄镜寻找曾又夏的残魂,才能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实际上,曾又夏有没有残魂留下来任闲也不能确定。
他去湘汀州正是为了寻找合适的材料布置阵法隐瞒庚玄镜的气息,免得庚玄镜在使用的时候惊动天衍宗几个渡劫期大能千里追踪。
幸好幸好,曾又夏真的有一缕残魂留存下来,任闲根据庚玄镜的提示来到这座小村庄。
可来到这里之后,庚玄镜又感应不到曾又夏的残魂了。
疑心是因为那缕残魂太过孱弱自然消散,任闲这才动了心思抽取凡人的魂魄打算进行搜魂。
只是才刚开了个头,就杀出一个顾雪洄。
“我不会杀你,我不能杀你。”任闲攥紧黑金长棍不断颤抖。
有白玉镯在,除非顾雪洄背后的顾家老祖宗身死道消,不然没有人会想不开对顾雪洄动手。
不仅仅是因为天衍宗,渡劫期大能的怒火不是谁都能承受的。
顾雪洄因为用白玉镯吸收雷劫,消耗大半灵力,再加上现在的任闲状态非常古怪,即使没有渡过化神天劫,也有化神的实力。
顾雪洄再强悍妖孽,都不可能接连跨过两个大境界。
“顾十八,你好自为之,”任闲一棍子点在顾雪洄眉心上,“我不杀你,可是我不能任由你这么接连追杀我坏我的事。”
轰隆隆——
雷声轰鸣不断,雨水浇湿万物。
顾雪洄靠在残破的墙边,看着任闲远去。直到东方泛白才勉强调息过来,先把员外郎庭院的围墙修好,然后稍作整理返回寄宿的村民家中告别。
看到顾雪洄脸色苍白,村民关心了几句顾雪洄是不是睡不习惯没睡好。
一夜没合眼的顾雪洄勉强笑了笑,留下书箱告别。
这个户人家对读书那么渴望,他做不了别的什么,留下这个书箱给小孙子,如果小孙子有朝一日需要去远方求学,这个容量远超外表、背起来又轻飘飘的书箱将会让他方便很多。
回到轩紫剑宗时正是弟子们的早课时间。
顾雪洄眉心痛得厉害,位于紫府的元婴实实在在吃了这一棍,痛苦不堪,整个身体灵气运行不畅,让顾雪洄连往日信手拈来的御剑都出现了歪斜。
袖里拿出一颗混元丹并一瓶点星露喝下补充精气灵力,这才感觉好了不少。
不过还是需要好好调息恢复,任闲这一下可没留情。
幸好顾雪洄因为白玉镯的限制无法晋升化神,不然留下这么一道暗伤,绝对是隐患。
浩荡峰……曾又夏……
任闲……庚玄镜……
顾雪洄一想到这些关键词就更难受。
都说事不过三,顾雪洄前两次化神失败就已经很让人震惊了,第三次化神天劫顾雪洄自认再没有失败的理由。
昭灵殿的姜榭可是一次就化神成功了,在外比他成名要早的顾雪洄凭什么输给他!
做了完全准备的顾雪洄信心十足地迎接属于自己的第三次化神天劫,掐着时间知道自己只要再渡过最后一道天雷,他就是化神修士了!
一个天雷只要三息时间而已。
顾雪洄双手结印调息,继续迎接天雷。
就在最后一个天雷即将落下的时候,长鲸汀周围的水域忽然涌动浪潮叠生。
与长鲸汀一水相隔的浩荡峰发出轰然巨响,峰顶聚起比化神天劫更加厚重的雷云。
——是大乘天劫。
顾雪洄听到声响只是远远望了一眼,并没有在意。
同个宗门的修士在同一天渡劫的多了去,天衍宗是阵法第一的宗门,早在各处传承地做了准备,完全能应付这种情况的出现。
调息完毕的顾雪洄端坐等待最后一道天道,却迟迟等不到。
包围长鲸汀的水域浪潮掀起有几人高,原本碧蓝透亮的水域变成猩红的血色,随着隔壁峰头一声声雷光的落下,颜色变得更加浓稠逐渐向黑色转变。
一线耀眼的血色弧光一闪而过,破开浩荡峰的大乘天劫雷云直至长鲸汀属于顾雪洄的化神天劫雷云。
顾雪洄的本命剑清霜铮铮长鸣,飞起直指天劫雷云。
“噗——”
顾雪洄吐出大口鲜血,眼里最后的景象是还未完全结束的化神天劫雷云开始消散,天空蓦然出现一个光亮的空洞。
——天衍宗长鲸汀唯一传承人,先天灵体顾雪洄第三次化神,失败。
之后,顾雪洄再也祭不出本命剑。
即使顾家老祖宗认为顾雪洄化神三次失败有自身原因——身为剑修却没有自己的剑意,从道心不稳到道心有瑕,可也不得不承认,如果没有浩荡峰这一动乱,顾雪洄不会连本命剑都祭不出,甚至还有走火入魔的危险。
“清霜当年是我从冰原州挖取的仙泪星铁为你锻造的,”顾家老祖宗怔怔道,“这么多年,即使你没有剑意,被蕴养这么久的清霜也差不多能剑随心动才是。”
如今本命剑不出,就意味着顾雪洄需要有属于自己的剑意,才有可能再次祭出本命剑。
“没有退路了,我觉得你这样反而更好。”
临近出发,顾家老祖宗亲自送顾雪洄至跨州飞船上。
“大道无形,养育万物;似有还无,隐于万物……这世上除了修炼,还有很多东西需要你去细细体悟。霏霏,你有百年的时间,不急的。”
终究有一天,你能迈过那道坎,道心无暇,凝成属于你的剑意,祭出本命剑,成为一个真正的剑修。
第 47 章
一进入浮云崖的小木屋, 顾雪洄再也支撑不随意住倒在躺椅上。
在他沉沉闭上眼的时候,周围灵气以他为圆中心涌动聚集,漫山香愈木完全浸染在如此充沛到粘稠的灵气里面, 香味愈发浓厚。
就连在学堂上课的弟子也能感觉到。
“你有没有闻到香愈木的味道?”
“我还以为我出现幻觉了, 你也闻到了?”
讲台下的弟子们窃窃私语,陈单拿着戒尺敲出清脆的啪啪声警告:“专心!”
他是正儿八经的元婴修士, 五感比讲台下还没金丹的弟子们还要敏锐, 早就发现不对。
好不容易挨到课间休息,弟子们早就坐不住了纷纷往外望去。
只见头上顶着一片乳白色的灵气水云, 似是随时要化雨落下。
刚从丹炉房出来的贺怀霄眉心一跳, 嘱咐曹康道:“如果确定那瓶点星露是真的,你们尽管用就是, 只要丹药能成。”
曹康欣喜道:“我本来还发愁顾长老要怎么找来点星露,没想到大师兄你机缘巧合获赠一瓶点星露, 这下就不用麻烦他了。”
顾长老虽然待人和气,可老是这么麻烦他也不好, 特别是一想到之前陈单背着顾雪洄把药方拿出来说笑,曹康就觉得更不好意思了。
“去吧,等丹药炼成我再来一起护着小师弟服药。”
如今贺石不在,贺怀霄自觉自己这个大师兄要负起责任,除了要看护好小师弟, 尽快促进丹药炼成,还要关心一下他那不太着调的小师叔。
御剑到浮云崖下,贺怀霄健步如飞,一路快跑到小木屋。
越靠近浮云崖, 越能感受到这里的灵气浓稠到几乎滴水,香愈木叶片被灵气激发, 疯狂抽出新芽,甚至有些开始长出小小的嫩粉色圆头。
贺怀霄从未见过这种景象,凑近一看才看出这是香愈木的花苞。
“小师叔——”
贺怀霄从门口的灯笼下急速穿过。
小木屋门只关了一半,从门口就可以看到躺在摇椅上的顾雪洄。
听到声音,顾雪洄虚虚抬眼:“怎么了?”
他的面色已经没有之前那么难看,然而眉心一道红痕还是格外明显。
“小师叔是才回来的吗?”贺怀霄目光落到顾雪洄的衣摆上,刻印在上面的阵法光华流转,有污泥混合血迹滴滴答答流出,瞳孔一缩,“你受伤了?”
他的吐纳法学自顾雪洄,如今已经可以说是融会贯通完全掌握。平常修炼吐纳灵气可以融进日常动作中,养成习惯后即使是睡觉,灵气依旧会源源不断在体内周天经脉游走吸收。
夜以继日的修炼,即使自己不愿进境也难。
平常呼吸吐纳灵气,犹如涓涓细流轻快和缓,只有在战斗时或是受伤需要灵气补充,才会一下子需要这么多灵气。
顾雪洄不答,只是重复问:“你有什么事?”
他想起还要过问林融丹药的炼制情况,又问:“你从丹炉房来的?那边怎么样了?”
“那边已经差不多好了,”贺怀霄回答说,“点星露加上清灵石乳重新炼制的火候测算后,现在正在正是炼丹,就等出炉服药了。”
顾雪洄放心了,他抬起一只手挥了挥:“那你去看着吧,等会我好了就过去。”
顺势抓住顾雪洄的衣袖,贺怀霄半蹲下来凝视顾雪洄眉心:“小师叔昨晚去了哪里?”
“没去哪里。”
承认自己夜不归宿滞留在外,必然要说起自己输给任闲一事。
明明任闲算不得真正的化神,按照顾雪洄以往的实力,也不成问题才是。
若是本命剑清霜能出来,确实不是问题。
白玉镯察觉到顾雪洄的念头,当即收缩禁锢。顾雪洄闷哼一声,不愿与贺怀霄多说,挥手赶人。
“昨晚我有来浮云崖。”贺怀霄忽然说。
“我没有看到应该在浮云崖的小师叔。”他加重语气。
昨晚邱历坤和苏月终于研究出正确的火候重新炼制成功,同时,瓶内的点星露也宣告即将用尽,不够接下来炼丹的用量。
贺怀霄来找顾雪洄一来是告诉他这个喜讯,二来是想要商量是继续搜买点星露还是找替代品。
然而浮云崖空无一人。
贺怀霄等到天将明,记起自己还要去丹炉房帮忙,这才离开浮云崖。
顾雪洄不仅一夜未归,还疑似和人斗法打架受伤。
贺怀霄气顾雪洄含糊的态度又气他莽撞——特别是现在这个节骨眼,师尊临走前明明吩咐了这些日子尽量低调。
“小师叔,”贺怀霄从袖里抖出好几瓶丹药来,这些日子他在丹炉房跟着练了几手,“你先看看哪些丹药合适,现在有哪里不舒服,我去找邱长老来?他那边应该还有药。”
贺怀霄想着,要是顾雪洄伤势太重,可能还要请苏月,只是苏月终究是外人,可能有些麻烦……
“不必了。”顾雪洄拒绝。
天衍宗和兴阳派出品的丹药,要是没有用那他就真的没救了。
而且贺怀霄这脸色顾雪洄可太熟了,肯定是又是在念叨自己不守门规。
“为什么?”贺怀霄压抑怒火,耐心劝说,“受伤了应该尽快医治才是,要是留下隐患以后再要医治就难了。小师叔现在是金丹大圆满随时可能突破,还有本命剑的锻造,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这些都不是小问题……”
突破、本命剑。
贺怀霄说的这些,可以说是往顾雪洄心上插箭了。
右手手腕被白玉镯禁锢得经脉不畅,顾雪洄感觉头更痛了。紫府内受伤的元婴无声地痛苦嘶喊,蕴养在内的清霜不断震动,剑气一道一道打出,冲出元婴削向经脉,又被白玉镯禁锢,如此往复循环。
这两方在顾雪洄体内斗争,伤的是顾雪洄自己,顾雪洄的脸色瞬间白了一个色,呵呵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小贺师侄,你还是少操心我,多顾着你自己吧,我可不需要你来忙活。”
贺怀霄不走他都不好想办法调息,顾雪洄现在是真没精力应付贺怀霄。
这话听在贺怀霄耳中就是不需要他的好意,不要他操心。
贺怀霄停下,直直盯着顾雪洄。
“小师叔是觉得自己不用丹药疗伤,不用找人来看也能好吗?”
“是,你快走吧!”
顾雪洄闭上眼调息,他真的快撑不住了:“小贺师侄,我觉得你还是赶紧回丹炉房吧,别让人家等急了。”
“没谁在等我。”
贺怀霄话刚说完,就听顾雪洄说:“谁说没人了,那个刘琦诗我看就挺好的。”
贺怀霄:“……”
“小师叔为什么这么说?”贺怀霄这下的脸色是真的很难看了。
他想顾雪洄自己整日就不太正经,不说到处招花惹草,可这种事——要是顾雪洄心里没想法,丹绮会上赶着吗?
贺石和轩紫剑宗待丹绮向来客客气气,丹绮待两个邻居宗门也是不冷不热,怎么到顾雪洄这里就不一样了?
从云鹤城夜归遇险忽然现身,再到后来的迭会山之行,仔细想来,这两人私下怕是不知道暗度陈仓多少回了。
如果顾雪洄不想着这些情情爱爱,会认为贺怀霄和刘琦诗在暧昧推拉吗?
顾雪洄脑子一团乱,根本就听不清楚贺怀霄在讲什么:“嗯……什么?你要赶快回去了吗?那不送了。”
“不用你送!”贺怀霄气道,“师侄这就走!”
门嘭地一声关上,顾雪洄也终于能彻底躺下来好好调息吸收之前吃下的丹药。
位于浮云崖顶部的灵气水云凝成一片湖泊,而后倒挂成一匹瀑布冲刷入顾雪洄的经脉中。
不仅仅是轩紫剑宗众人看到这奇异的景象,就连隔壁的震雷宗也看到了,甚至更远一些,云鹤城中有些目力极好的凡人也能看到。
天上悬挂浪花翻涌滔滔不绝的灵气瀑布,不断往下冲刷,灵气激荡出层层涟漪。
浮云崖千年香愈木的花苞终于在这沛然的灵气催化中,由淡淡的粉色转化为浓郁的鲜红,而后灿然绽放!
如烈火燃烧的霞光,如曼妙艳丽的绮罗,极尽绚烂热烈,火红的花朵闪耀辉光映照晴空,浓烈的香味飘散至四方。
“轩紫剑宗的香愈木居然开花了!”
云鹤城西侧,震雷宗掌门严天瑞望见这个景象,惊异挑眉。
当初两宗的祖师都相中了这条环绕云鹤城的山脉作为宗门驻地,互不相让,最后决定抓阄平分。
东西两边的山脉看似一样,其实亦有分别,西侧灵气更加浓郁。
于是震雷宗祖师在抓阄时耍了心眼分到西侧,东侧则分给轩紫剑宗。
这些年震雷宗发展顺风顺水,多亏了祖师占地占得好。
直到千年前,轩紫剑宗上任掌门游历中州带回香愈木。众所周知,香愈木开花极为困难,轩紫剑宗种了这么久,只能说有用但没那么有用。
“轩紫剑宗这是什么情况?”严天瑞想不明白,他早在灵气凝聚成一片水云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了。
轩紫剑宗这群木讷的剑修,整日闭门不出就山里头使剑,怎么会比他们还有机缘造化?
香愈木开花会大大改善轩紫剑宗的宗门驻地灵气,里面的弟子修炼速度只会更快。
“看来还是得尽快啊,这香愈木开花不开花,可是完全两个样子。”严天瑞长叹一声,“这龙脉得完全在我震雷宗的掌握中,才是真正的宗门大兴。”
“你说是吧,徒弟?”他问旁边已经金丹的的白水迹。
白水迹点头:“师尊说得是。”
“既然如此,尽快让底下的人服下丹药渡劫吧,”严天瑞背手走回,不再看轩紫剑所在的方向,“迭会山那边应该差不多了,我震雷宗终于要正式扬名了!”
第 48 章
云鹤城东侧山脉一派云蒸霞蔚的壮丽景象。
不少云鹤城百姓相继登高远眺, 发出赞叹,
特别是云鹤城本地人,更是骄傲挺胸——环抱我们云鹤城的山脉果然是仙山, 上面有仙人!
云鹤城内的修士同样惊异。
“轩紫剑宗这是出了什么宝贝, 还是哪个绝世天才突破展现异象?”
“是之前镜河试炼第一的贺怀霄吗?他是不是结丹了?”
碍于丹绮的存在,修士们不敢大张旗鼓直接升空观察, 只好老老实实出了云鹤城再到轩紫剑宗附近。
红霞漫天, 流光溢彩。
有见多识广的修士很快认出这是香愈木花开,艳羡过后随即抓住机会在附近打坐修炼, 能蹭一点是一点。
“轩紫剑宗有大气象啊!”
“轩紫剑宗前途无量, 未来在长山州必然有一席之地!”
外面如何轩紫剑宗内是没有太多功夫关注的。
因为修补林融丹田的丹药终于出炉了!
陈单激动不已,特别在林融服用丹药前对着山门广场的祖师雕像拜了拜。
顾雪洄今日终于好了些, 只是眉心还有一丝暗红没有消退。
“香愈木花开,丹药炼成修补先天灵体, ”邱历坤这几天都在丹炉房,并不清楚浮云崖香愈木为何会突然开花, 摸着胡子满意道,“看来宗门的崛起是势不可挡了。”
他笑着看向贺怀霄:“等你小师弟修完丹田,接下来就看你了。”
贺怀霄抱拳答道:“怀霄自当尽力,振兴宗门本就是我辈职责。”
陈单点头道:“怀霄说得没错,宗门振兴不是一个人就能做到的, 需要众人齐心协力。”
一众轩紫剑宗弟子齐齐应是,心潮澎湃。
贺怀霄微微低下头跟着应声,不着痕迹用眼尾余光观察顾雪洄。两人这几天就是见面了也没搭上一句话,贺怀霄每次看到顾雪洄, 都是跟着其他弟子一起行礼,闭紧嘴巴含糊打招呼, 偏偏顾雪洄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不计较,居然也不来找自己。
旁人不了解,贺怀霄却记得很清楚,就是在顾雪洄受伤回来以后,浮云崖半空才会凝成至纯至净的灵气湖泊,香愈木也是因此开花的。
金丹能有这样的术法能力?
贺怀霄疑惑,同时心里不太舒服。
前几日两人在浮云崖不欢而散后,顾雪洄也没什么表示,照旧自己过自己的,似乎觉得自己没错。
他那样的态度还不明显吗?他和刘琦诗明明没什么,反而刘琦诗似乎对顾雪洄隐隐有好感,这几日香愈木花开,她还找借口要上浮云崖研究。
这当然被贺怀霄给拦下了。
刘琦诗还有些不服气:“我听说顾长老是上一任掌门游历中州时收的徒弟,以前并不在轩紫剑宗,就连贺掌门也是凭借信物才和顾长老相认身份的。”
说难听点,顾雪洄修炼的功法剑术和轩紫剑宗并不相干,算不得真正的轩紫剑宗人。轩紫剑宗居然还把这么一块好地方给顾雪洄,不许其他人上去。
“他是,”贺怀霄坚持道,“他是我的小师叔,就是轩紫剑宗的人,住在浮云崖理所应当,还请刘道友不要打扰我小师叔清修。”
顾雪洄会清修?
这话说出来贺怀霄自己都不信,两人互相僵持一小会儿,最后是刘琦诗退一步,率先走人。
贺怀霄站在浮云崖下,望着山上红火的香愈木,垂眸走神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没有上去。
丹药炼成正逢香愈木花开,陈单认为这是天助轩紫剑宗,和顾雪洄商量过后,在浮云崖内找了一处空地,周围是火红的香愈木花,林融在此服药突破。
从镜河秘境回来以后林融一刻不停,对修炼没有丝毫松懈,如今已经到了练气五层,在同门师兄中修炼速度算是较快的。
一想到如果将丹田缝隙修补完全,林融的修炼速度能够更快,就是苏月也掩不住的心头火热。
长山州在十四州中没有名字太久了,若是真的能有这么一个天才,即使不是广流仙宫的弟子,也是长山州之幸。
林融服药之后,以后有邱历坤苏月这些人看护,顾雪洄确定丹药炼制成后能服用,就算是事情完成。
不过,如果顾雪洄没记错的话,在他离开前邱历坤就说过点星露不够用了,怎么这会儿又够了。
曹康听到顾雪洄的问题,眉开眼笑答道:“这个啊,是大师兄和那位侠肝义胆道兄的肝胆相照,所谓好人有好报,就是这个道理。”
“什么意思?”顾雪洄没听懂。
曹康拍手,绘声绘色说起轩紫剑宗弟子从迭会山离开后路遇巨蟒被一位神秘的好心修士所救,之后贺怀霄见对方状态不好还执意要赶路去迭会山,又跟着送了对方一趟。
临分开前,那个修士送了贺怀霄一瓶丹药,正是点星露!
除了一开始,曹康见过一次那位修士,之后贺怀霄的经历他就只是听说,却讲述得好像亲眼所见,还啧声感叹不停。
“点星露什么时候变得谁都能随手掏出一瓶了?”顾雪洄奇怪,“那个修士……”
他忽然间灵光一现,想明白其中关窍。
——是任闲!
不仅仅是贺怀霄手上这瓶点星露,出现在拍卖场的点星露也是任闲的,只有他这个前天衍宗的浩荡峰大弟子因为逃亡资金短缺,才会变卖丹药。
“小贺师侄,”顾雪洄难得严肃叫人,“你知道那个修士后来去了哪里吗?”
终于主动和自己搭话了,可惜是一开口自己就不知道的问题。
贺怀霄道:“不知。”
任闲很早就明说了,自己被好几方势力追杀,贺怀霄最好是别知道他什么身份,也别探听太多,免得为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不知道?”顾雪洄皱眉,“他回迭会山之后又做了什么?”
这个贺怀霄也不知道,两人进了黑市任闲送他一瓶丹药后就分别了,还劝他早点回轩紫剑宗。
贺怀霄摇头:“不知,我们到迭会山之后就分开了。”
之后再次遇见,任闲坦诚相告自己的仇家正在找自己,贺怀霄和自己在一起十分危险,两人一起进去小树林,借助地形和几个障眼法甩开人后,任闲当即就和贺怀霄分开走了。
再之后,就是贺怀霄遇见顾雪洄了。
后面的事贺怀霄没有和任何人讲过,他不想让身边的人担心。
“这你也不知?你和他一路就没问过其他的?他为什么要送你点星露?”顾雪洄接连发问。
因为这次受伤,他需要吸纳大量灵气,催化香愈木开花疗伤,等贺石回来,又要对他千恩万谢了。
等贺怀霄结丹后顾雪洄就要离开轩紫剑宗,到时候贺石一感动,顾雪洄觉得自己很难维持住潇洒的高人模样。
顾雪洄已经打算好,等离开轩紫剑宗后就去追任闲拿回庚玄镜。庚玄镜能通彻明心,窥见真假虚妄,他可以用来检验自己的神魂有没有暗伤遗留,同时确认任闲是否真的堕魔。
贺怀霄语气毫无起伏:“之前我就和小师叔说过了,我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怎么会知道他后来去了哪里,想要做什么呢?”
顾雪洄:“当真?”
贺怀霄语调转冷:“小师叔不信我?”
两人互相对视,贺怀霄执拗地僵着脖子,目光耿耿,再次重复:“小师叔不信我?”
“小贺师侄,点星露可不是什么大路货,随手就能送出去。”顾雪洄指了指不远处的陈单,“陈长老为了点星露深入黑市,九死一生。你知道那个点星露被拍卖多少灵石,来源是谁吗?”
贺怀霄点头表示明白,定定道:“我不知道黑市的点星露来源是什么,但我知道肯定不便宜,以后我会努力振兴宗门,赚回这些花费,也会督促小师弟努力修炼,不可辜负师门长辈的关爱。”
“小贺师侄还真是一如既往。”顾雪洄冷哼一声,他就知道以贺怀霄这古板到要死的性子只会想到这些。
两人说话间,林融已经顺利融合丹药,正在做最后的调息。
一切顺利,顾雪洄懒得再废话,反正他很快就要走了,以后轩紫剑宗如何都与他不相干。
他才迈步,就被贺怀霄拦下。
“小师叔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
顾雪洄现在眉心还隐隐作痛,贺怀霄根本就不知道任闲有多少危险,念在他不知道任闲的真实身份,而顾雪洄也暂时没有查明情况,他不能透漏更多。
否则大概真的会为贺怀霄带来灭顶之灾——任闲和贺怀霄萍水相逢没有利益纠葛,但若是有了呢?
顾雪洄不能保证任闲不会对贺怀霄翻脸下手。
“没什么意思,以后不要再和那个人见面了。”顾雪洄认真说完,绕开贺怀霄。
“小师叔这个要求恕师侄无法做到。”
顾雪洄停下脚步,斜眼瞥向贺怀霄:“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右手白玉镯收紧,衣袖内的手不断颤抖。
“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没有恶意,不曾害我。他送给我的点星露更是救小师弟于水火,以后再遇到,我们依旧是朋友。”
贺怀霄拿出自己的碧光剑,御剑起飞。
剑气虹光如彗星拖尾,无声无息还迅疾,顾雪洄瞬间认出这是天衍宗的御剑法。
点星露也就罢了,天衍宗的功法也能这么随意教给人?
任闲到底是什么意思?把贺怀霄当做朋友,还是在蒙骗他,亦或是……贺怀霄在撒谎?
不,贺怀霄没有必要骗他,但是……但是……
但是贺怀霄绝不能把任闲当做朋友!
浩荡峰让他的本命剑至今无法召唤出来,至今要苦苦压抑修为寻找属于自己的剑意。
“朋友?”顾雪洄抽出玉如意,剑气冲如斗牛,撞向贺怀霄。
“你再说一次!”
剑气从旁过,贺怀霄转了个弯,这才险险没被剑气从半空掀落。
侧边一缕头发悄然落地。
“他人是不错吧,给你点星露,教你御剑术,”顾雪洄冷笑,“所以你不知道,也不在乎他是什么身份,还能把他当做朋友,我告诉你别太天真!他可未必!”
任闲能对无辜的凡人下手,修士杀起来更没压力,这样的修士不用堕魔,也是彻头彻尾的魔头。
话顾雪洄就说到这里,再争论下去没有任何意义。
顾雪洄决定等贺石回来,让他好好管教一下贺怀霄,不要这么轻易相信一个不知名姓的路人,免得哪天被卖了都不知道。
反正……反正他很快就要离开轩紫剑宗了。
贺怀霄在原地怔愣半天。
“大师兄!”调息恢复的林融兴奋跑来报喜,“我好了!你看看我!”
现在他的灵气运行周天再也没有凝滞漏气感,丹田内灵气凝实,每一次吸纳灵气都能全数储存炼化。
“是吗?”
贺怀霄回过神,勉强扯起嘴角:“恭喜小师弟。”
发觉气氛不对,林融小心问道:“大师兄你怎么了?怎么……”
怎么红了眼眶。
“什么事?”贺怀霄抿唇。
林融不敢直接点明,绞尽脑汁转移话题:“小师叔在哪里呢?这次多亏了他,从丹方药材再到借浮云崖给我,我可要好好谢谢他!哎……大师兄你怎么走了?你去哪里?”
此时的迭会山,一众修士正在做最后一战的准备。
长山州总共就这么几个化神,广流仙宫的第五掌门不可能来,但是派出了之前驻守在迭会山的化神长老,由他带领各宗门修士分工合作,破解阵法解救其他修士,还有,击败树根老人以及其他长久以来在迭会山占地为王的修士。
这次迭会山之变是完全的人难,先由树根老人布置阵法围困拍卖场,而后是一些心怀不轨的修士浑水摸鱼拦路,再之后,是其他在迭会山黑市经营多年的修士与树根老人的联合,他们早就对广流仙宫和长山州其他宗门占据镜河秘境十分不满,觉得迭会山上所有的资源都应该是他们的。
这些联合的修士全是元婴以上,让这些宗门联合修士惊异的是,迭会山竟然不止树根老人一个化神,有好几个元婴大圆满竟然晋升到化神。
而就在前几天,原本化神初期生机无多的树根老人忽然突破到化神中期。
修为提高,寿元自然而然增加,他不再是濒临坐化的腐朽老人。
临时宗门联盟起来的修士众多,可是别说只有一个化神,就是元婴大圆满也就那几个,还要能打的,这一系列条件罗列下来,能够站到前排的就寥寥无几了。
“贺掌门,”有人对贺石打招呼,“当年您的天极塔挑战我可还记忆犹新,本以为无缘再见,没想到还有机会再见绝世剑仙的风采。”
“过奖过奖。”
贺石回礼,望向迭会山另一侧。
整个迭会山的地形都是对称的,现在却一边是树根老人黑压压的树根藤蔓,另一边是宗门联盟修士的各类法宝辉光。
大战一触即发。
第 49 章
长山州各个宗门联合起来组成的联盟就只有广流仙宫一个化神初期的长老, 他是稳定军心的主帅,主要任务是牵制化神中期的树根老人。
至于剩下的几个刚晋升化神修士,则分别由元婴大圆满修士带队, 带领元婴中后期的修士采用人海战术。
就算是迭会山黑市的山大王修士能借助阵法, 在人海战术的轮番围攻下,也不可能坚持多久。
更何况, 树根老人的阵法又不是破解不了!
广流仙宫的化神长老不精阵法, 召集了精通阵法的修士让他们去想办法破解,震雷宗两个长老当仁不让, 主动站住来领差事说要领头。
这个松散的联盟, 有的宗门抱着出工不出力混人头的想法来,有的宗门觉得这个机会来得正好, 是宗门扬名的机会,精英尽出。
贺石什么都不想, 他只想快点结束这一切回轩紫剑宗。
不知道两个徒弟如何了,林融能不能顺利修补丹田?
贺怀霄马上就要结丹了, 他这个师尊打算寻摸看看有没有较好的材料给他打一把本命剑。
还有顾雪洄,怎么说都让他叫了三年的师弟,待贺怀霄金丹后他就要远行,自己得好好送送他。
脑中思绪纷杂,贺石擦拭碧光剑的动作却不停。
“贺掌门怎么还用这一把碧光剑呢?”
贺石停下动作, 两个震雷宗长老昂首挺胸走来。
行礼问好后,贺石答道:“这把碧光剑陪伴我多年,是当年我开始修炼的时候由师尊所赐。修为低微的时候它没有嫌弃我不会用剑胡乱挥砍,如今修为高了, 碧光剑却依旧锋利,我怎么还有理由嫌弃它材质普通呢?”
“贺掌门说得是。”震雷宗长老跟着道, “现在很多年轻人才开始修炼就想着要拿最好的法宝神兵,也不想想自己配不配?”
“用一把普通的碧光剑直上天极塔五百一十二,到现在依旧没有同修为的修士能超过,明明是值得夸耀的战绩,贺掌门却如此低调,实在是令人敬佩。”
震雷宗和轩紫剑宗是祖师时代传下来的矛盾,贺石可不会觉得震雷宗长老是在夸他,神色淡淡地应和几句,借口还有事先走了。
他走后,震雷宗两个长老对视一眼。
“臭茅坑的石头,贺石还是和以前一模一样。”
“轩紫剑宗就一个贺石能看,其他人……呵,不足为虑,按掌门的计划来就行。”
夜色迷蒙,一张明黄色的符纸悄无声息地落在一条细细的藤蔓上,夜风呜咽吹过,符纸上的朱砂红字仿佛活了起来,游动渗入藤蔓里面,符纸随之消融不见。
迭会山另一侧,一个身着道袍的中年修士长舒一口气,向周围紧张等待的修士报喜:“成了!”
震雷宗两位长老各执一把长尺在地上刻画测量,脚下阵法符文不断闪烁。最后一笔落下后,两人擦去头上的虚汗,手中长尺相击发出一声脆响散开落到阵法各个方位中。
除了他们两个,其他负责破阵的修士同样分坐到自己该去的方位上,口中念念有词。
阵法大成运转,震雷宗长老双指并拢,往前一指喝声:“去!”
一条火龙从阵法最中心的位置飞腾冲向另一侧树根老人的阵法,吐出一大串火焰。
火焰焚烧藤蔓树根,先前渗入里面的红字显现,勾连火星助力燃烧,不过眨眼间就藤蔓牢笼就被烧成火笼。
阵法一破,宗门联盟的修士齐齐欢呼,随即祭出自己的各类法宝,齐齐叫阵。
贺石手持碧光剑,眼也不眨地盯着火笼,叫住身边的人:“别急,里面被困的道友还没出来。”
“没事,震雷宗的道友都说了,这火龙不会伤到里面的人,我们尽管放心打就是,打完再救人也是一样的。”
“这些化神初期的修士都是这段时间才晋升化神,修为没那么稳当,不用怕!”
贺石低低应了一声,跟着大部队上前,却还是忍不住朝火笼投去担忧的目光。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火龙好像过于炙热灼人了,希望里面的道友能理解他们在外做出的努力,耐心等待不要惊慌。
宗门联盟这边一动手,迭会山修士也不甘示弱,纷纷动手。
广流仙宫的化神长老第一个叫阵树根老人。
“李树根——出来!”
声音在半空中轰然炸响,一个字就是一座大山,压向底下其他修士。
一字千斤重。
五座大山威势极重,压得底下的修士喘不过气来,有些当场承受不住脸色煞白喷出一口鲜血。
旌旗飘扬,树根老人坐在太师椅上,满是白翳的眼睛微动,树根拐杖向虚空一点。
一声点地的沉闷咚响。
绿色涟漪层层荡漾,地上冒出张牙舞爪的藤蔓枝条,向上凶残抽条生长织造平台托住巍峨沉沉往下压的大山,而后包围穿刺拧绞,将大山生生粉碎!
广流仙宫长老瞬间面无血色。
幸好除了他还有其他人对树根老人出手,各种法宝术法齐出,树根老人就是再强悍,这么轮番下来也疲于应付。
除了树根老人深陷战场,其他近几日突破的迭会山修士也同样陷入苦战。
符篆漫天,法诀神光密密麻麻破空呼啸碰撞炸开。
贺石手持碧光剑一扫,磅礴剑气光彩耀眼,杀到阵前。
与他对战的是一个黑袍的化神初期迭会山修士,手持一根竹笛,垂首吹出笛声身后显现出一只青黑色巨蛇吐着蛇信,双眼巨大如铜铃,阴毒的嘶嘶声绵绵不绝。
这是只有化神修士才能使出的法相外化之术,神魂离体化形厮杀,包括广流仙宫长老的搬山术,都是这类法术。
巨蛇张口吞下贺石的剑气,仰头嘶鸣分化成无数指头粗长的黑色小蛇四面散开。
在贺石周围的宗门联盟修士没有料到这一招,被小蛇袭中要害,瞬间痛苦倒地哀鸣。
“小心!”贺石面色一变,提醒周围人,“这是直击神魂的攻击,大家做好防护!”
剑气迭起,一道道削向密密麻麻的小黑蛇。
元婴修士的神魂不如化神坚韧,更何况这迭会山修士修的法门似乎更加专注攻击神魂,没有过战斗经验的宗门联盟修士挨一下,需要休养十天半个月搭进大把丹药才不会留下暗伤好全。
一位头发灰白的老妪手持一只灯笼往上高高一抛,灯笼光芒大绽像是另一轮明月。
明月升天,如水月华照彻大地,地上无数小黑蛇顿时化作白烟消散。
“旁门左道也敢放肆?”老妪眉眼冰冷。
这是缺月门现任掌门,一样是元婴大圆满的境界,之前在秘境试炼引发众人讨论的冉泠是她的亲传弟子。
没有了黑蛇攻击神识,其他元婴修士更加容易放开手脚,
不用担心周围人的安危,贺石也松了口气,朝缺月门掌门遥遥一点头,算是谢过。
缺月门掌门收回明月灯笼,丝毫不领情:“我们是同一阵营的朋友,有一样的目标,何必道谢?”
“是是是。”贺石笑着应下,转身再次投入战场。
绚烂剑光闪烁,他直接对上黑袍化神初期修士,与他同属一队的修士因为小黑蛇大半受伤无法相助,仅有贺石一人与他追对厮杀,竟然丝毫不落下风!
“果然是剑修。”缺月门掌门扫了一眼收回视线,按照先前的分配带领其他修士对战迭会山另一个化神初期的修士。
打斗的间隙,缺月门掌门抽空扫一眼火笼,暗暗疑惑:里面的人怎么还不出来,按理说外面的阵法破了,里面的修士察觉到就应该出来才是。
眼见天都快亮了,怎么还不出来!
不过问题应该不大,迭会山修士终究没有宗门联盟多,经过一夜厮杀更是精疲力尽,很快就要胜利了!
而且,老妪握紧手中的明月灯笼,觉得有些奇怪:迭会山这群化神初期的修士大都是这几天集体晋升的,可给她的感觉,却不像是真正的化神修士应该有的表现。
她确实是元婴大圆满的修为,但也曾经历过化神天劫,只不过失败了,算得上是一脚实实在在跨过化神门槛,化神应该表现出如何的战斗力,她心里门儿清。
要像树根老人和广流仙宫长老那样的表现,才算得上是真正的化神。
比如那个黑袍修士,被她的明月灯笼月华一照,小黑蛇就消失,这太不应当了。
或者说,太弱了。
广流仙宫长老也同样注意到迭会山修士后继无力的状态,当即大喊鼓舞军心士气。
“冲!”
“冲啊!”
“拿下迭会山,还一片清明!”
宗门联盟修士跟着摇旗呐喊,眼中倒映天边一丝幽暗的金线。
太阳升起,胜利即将来临。
“嗤——就凭你们?”树根老人低哑冷笑。
一夜大战过后,他更加疲惫苍老,脸上交错的皱纹深深凹陷,搭在太师椅扶手上的另一只手扣了三下。
“时候差不多了吧?”树根老人喝声,“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说完,他立刻把自己的树根拐杖扔进火笼。
树根拐杖镇入火笼阵眼,在宗门联盟修士想象中,藤蔓枝条应该惧火被焚烧殆尽,这个时候却超乎想象地,再次膨胀生长!
藤蔓枝条裹挟火焰散开,在宗门联盟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勾连了他们原先设计的破阵阵法,反包围了整座迭会山!
利用阵法,这些藤蔓枝条更加嚣张,开始吞噬绞杀宗门联盟修士!
不仅仅是火笼里面,现在整座迭会山哀嚎惨叫不断,还不断有焦臭的味道传出。
第 50 章
火光熊熊, 原本用来破阵救人的火龙成了树根老人的帮凶,吞吐火焰舔舐所过之处。
宗门联盟负责阵法的修士也是一片慌乱,然而不管他们用什么方法, 都召唤不回那条用来破阵的火龙。
见此情况, 广流仙宫的长老转身回防,施展法术遏制火龙。
其他修士有样学样, 纷纷各显神通, 要么自救,要么帮助身边的人。
缺月门掌门提灯飞速赶往火笼, 口中念念有词, 明月灯笼氤氲月华笼罩火笼。
比起外面被火龙火焰灼伤的修士,里面的修士可是被整整烧了一晚上!
火笼里面一点其他的声响都没有, 反而不断有烟雾冒出,缺月门掌门心中悲凉, 知道里面的修士已经是凶多吉少,鼻头发酸。
然而只靠她一个人是杯水车薪, 本身树根老人就是化神中期的修为比她高,再借阵法之力,更显得她的个人力量渺小。
就在缺月门掌门发愁的时候,一道雪白光亮的剑气突然来到,如同浩荡的江河冲刷过熊熊烈火, 终于开出一个口子。
缺月门掌门转过身,不等她说话,贺石又劈出一道剑气,说道:“不必言谢。”
轻哼一声, 缺月门掌门不再说话,与贺石合力灭火破开牢笼。
哪怕只有一个幸存者, 也要把人救出来。
他们的营救很快被迭会山修士注意到,树根老人启动阵法包围宗门联盟修士让他们多了一丝喘息的机会,看到两人的动作,纷纷向树根老人报告。
“蚍蜉撼树,蝼蚁之力,不过是徒劳。”树根老人的嘴没有动,低哑的声音却传到在场的每个人耳中。
看到火焰焚烧过的藤蔓枝条依旧青翠,贺石心下咯噔一声,知道不妙了。
果然,等他用剑气破开一条缝隙,仅仅是一条缝隙,就有浓重的血腥味争先恐后地从缝隙中逸散出来。
小小的缝隙慢慢扩大,一颗黑白分明的眼珠骨碌碌掉出来,后面拉出细碎的血丝。
再往里面是层层叠在一起、分辨不出明确身体部位的模糊血肉。
有后面来帮忙的修士第一次见到这种景象,当即没忍住白了脸色吐出来。
然而元婴早就辟谷多年,怎么吐都吐不东西来。
从树根老人开启拍卖场的围困阵法开始,他根本就没打算留一条活路给来参加迭会山黑市的修士。
意识到这点的宗门联盟修士浑身发冷。
广流仙宫的化神长老不可置信:“为什么?李树根你丧尽天良!”
广流仙宫对这一战最坏的预想是树根老人死守迭会山,以人质要挟宗门联盟退步。不论如何,宗门联盟都能把人救出来,最多损失一个迭会山。
树根老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太师椅转了个方向,大手一扬,扎根修士血肉的藤蔓枝条如同活物自行蠕动,向剩下的修士进攻。
贺石的眼睛一直紧紧盯着树根老人,迭会山修士唯他马首是瞻,同时树根老人的修为也是最高的,只要树根老人一死,剩下的迭会山修士如同散沙,不是宗门联盟的对手。
即使有其他宗门联盟修士相继出手针对,借助阵法的树根老人依旧是个难缠的角色。
不仅仅是贺石想到这一点,其他宗门联盟修士也想到了。
“为今之计,还是要尽快破阵,只是……”震雷宗长老面带难色,上一个阵法就这么被树根老人破解反手围困自己,这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树根老人同样精通阵法,他们破阵的动作就要快,让树根老人没有机会反扑。
震雷宗长老提出要重新布置阵法破阵,只是需要一个实力高超的修士做镇物,这自然是有危险的,万一树根老人再次反杀,身为镇物的修士很可能当场就没了性命。
“败我们是不可能败的,所以那是最坏的结果,只要镇物定得下来,树根老人不是我们的对手。”震雷宗长老反复推演计算,言明胜率极高,却还是没有修士愿意主动站出来。
“我倒是想啊,可是我才元婴初期,修为实在不够看。”
“某虽然是元婴大圆满,可却是带队主力,手感火热呢,入阵做镇物,有点浪费啊……”
“镇物需要在阵法里头输入灵力,可是万一这树根老人久攻不下,这要输入多少灵力啊?”
“对对对,不仅仅要输入灵力,还要提防树根老人的攻击,这这这没点本事谁做得了?”
说了半天,人选还是未能定下来,广流仙宫长老气得甩袖:“既然如此,便由老夫——”
“我来!”
贺石一步站出:“我来做镇物。”
广流仙宫长老是这一战的指挥,若他去做了镇物,宗门联盟这边怕是比迭会山修士阵营散得还要快,那就真要闹笑话了。
看到贺石站出来,广流仙宫长老明显松了口气,端正作揖道:“贺掌门放心,我以广流仙宫做担保,次战必胜,你必安然无恙!”
贺石回礼:“长老客气了,这本就是应当的,不是我也会是别人。”
“长山州的所有宗门都要感谢贺掌门。”震雷宗长老引导贺石走向方位,不紧不慢说道,“轩紫剑宗算是彻底扬名了。”
贺石轻轻瞥他一眼,表情未变,手上的碧光剑剑气凛然:“道友这话说得,震雷宗为这次迭会山之战尽心竭力,若能顺利破了树根老人的阵法,整个长山州都会知道震雷宗在阵法上面的造诣有多深,想来宗门必然更加繁盛。”
震雷宗长老自得地哼笑一声:“确实如此。”
做了镇物的贺石不必冲杀在前,却也不忘观察战场形势。
又一波将迭会山修士击退后,宗门联盟终于正式启动阵法,贺石盘腿坐下,底下阵法符文刻痕光芒大亮,托着他升空。
待到测定的方位后,贺石抽出碧光剑竖立在侧,双手合十念诀。周围符文流动,电光闪烁,不断有奔雷释出。
正是震雷宗的独门阵法风雷灭阵,看来震雷宗是真的出了力。
贺石放下心来,继续调动灵力支持阵法。
风雷灭阵一出,树根老人陡然从太师椅上站起,满是白翳的眼睛终于睁开,精光四射:“震雷宗,你们敢?!”
“笑话,这有什么不敢的?”
震雷宗长老双手结印,半空中的贺石一样照做,碧光剑裹挟风雷之力,朝树根老人当头劈下。
有风雷之力的加持,碧光剑的速度何其快,几乎是震雷宗长老的话音一落,碧光剑就落下,树根老人反应过来的时候,碧光剑剑尖已经触及到他的眉心。
剑指眉心紫府,内蕴的元婴神魂被剑气一冲,即使想要离体逃窜也被剑气死死钉住。
若是树根老人只是先前那个生机无多化神初期,这一剑绝对必死。
可惜他不是,所以这一剑对他来说并不是不可承受的。
抬手按住碧光剑,止住这一往无前的剑势,即使如此,树根老人的眉心依旧皮肤崩裂冒出鲜血,碧光剑再进一寸,他就要神魂俱灭了!
“好剑法!”树根老人咬牙切齿,“震雷宗,你们完了!”
贺石眼皮一跳,正想继续催动碧光剑,忽然就感觉到座下的符文游动越发快速,下一刻,碧光剑不再受他的控制,再次向树根老人刺去!
这是他身处风雷灭阵的缘由,震雷宗长老因此可以控制碧光剑。
贺石压了压嘴角,旁人看这碧光剑平平无奇,只会以为这是贺石在锻造本命剑之前过渡用。但其实早在他挑战天极塔前,他就把碧光剑炼化为自己的本命剑,平时蕴养在元婴中,与神魂相亲。
与剑修神魂高度契合的本命剑,岂是那么容易就被人夺走控制权,岂能被他人夺走控制权?
非剑修修士总是很喜欢嘲弄剑修把剑看得太重,日夜不离身,甚至看作道侣闹了不少笑话。正如之前顾雪洄在云鹤城城门处问贺怀霄的那样,天生剑骨对剑是否会更加痴迷,睡觉都要抱着剑不肯撒手。
贺石虽然不至于把剑当做道侣,但也和其他剑修一样认为本命剑是剑修的尊严,控制权被夺意味着对方有挑衅夺剑之意。
——被他人夺剑,还叫剑修?
震雷宗长老控制的这一剑没有任何章法,还没碰到树根老人就被他化解。
贺石趁着震雷宗长老愣神间隙收回碧光剑,递去一个满是警告意味的眼神。
如今大敌当前,他没有功夫同震雷宗长老计较,幸好这一剑只是出剑失败,碧光剑没有损伤,不然贺石本人也要受到波及。
接收到贺石的眼神,震雷宗长老毫不在意,手上继续掐诀结印,抬了抬下巴示意贺石配合。
风雷灭阵是极强的杀阵,贺石身在其中能很明显感受到,身处阵中,他的剑气剑意都得到了强化,竟然和树根老人打个平手,甚至,再加上其他宗门联盟修士的协助,树根老人露出的破绽越来越多。
腾空跃起,贺石看准机会递出一剑!
剑身平直如一线,树根老人捕捉到碧光剑的轨迹,下意识往另一处避开。贺石手腕轻抖,剑尖稍弯轻灵变化,直击树根老人的眉心。
这一次,树根老人避无可避,眉心皮肤彻底崩裂,碧光剑直直插入,鲜血直流。元婴被钉在体内,神魂不得挣扎承受剑气的穿刺。贺石没有保留,全力一剑再加上风雷灭阵源源不断的风雷之力,逼得树根老人做不出任何反抗。
一击毙命。
树根老人神魂俱灭,如枯木歪倒。
第 51 章
树根老人居然就这么死了?
这就死了!
迭会山修士也没有想到变故来得这么快, 短暂的怔愣过后竟然开始茫然。
然而宗门联盟的修士可不会就此留情,不仅仅是场上的修士,身后负责阵法的震雷宗长老继续铺展阵法, 雷声轰鸣, 落雷一道一道直奔迭会山修士。
宗门联盟修士势如破竹,迭会山修士如散沙溃败逃散。
贺石却没有像其他宗门联盟修士那样兴奋。
“贺掌门是不是太累了?”其他修士纷纷劝他好好休息, 剩下的扫尾工作他们来就好。
贺石应下走到人少的另一侧, 默然调息不语。
战局的胜负已经很明显,不需要贺石出手。
“擦擦剑上的污血。”一条巾帕扔过来, 缺月门掌门提着明月灯笼看向不远处的战场。
“多谢。”
这一句道谢老妪没有拒绝。
剑修爱剑, 杀了树根老人以后,贺石就把碧光剑上的污血用法术清洁过了。
仔细用巾帕擦过剑身, 贺石发现巾帕拂过的剑身蒙上一层银光。
“这是缺月门特有的月尘粉?”
“是,”老妪答道, “月尘粉能增加兵刃的锋利度,也容易脱落, 脱落完就没效果了。”
修士的身体随着修为的增强越发坚韧,特别是那些专注体魄锻炼的修士,坚如金石,一般的锋刃难以伤其分毫。碧光剑就是最普通的锋刃,要打这些体魄坚韧的修士对贺石来说特别困难, 有了月尘粉就不一样了。
贺石行礼谢过老妪:“这可是一份了不得的谢礼,我受之有愧。”
“没有什么愧不愧的,”老妪依旧神色淡淡,“我只是觉得这样风采绝世的剑仙, 配一把街边最普通的碧光剑,有些寒碜罢了。”
贺石报剑低头闷笑:“好用就行, 再说神兵利刃花费太高了,真的去打造一把要是伤到哪里去修补又是钱,到时候就舍不得用了。”
老妪哼声:“所以苏月到底看上你什么?”
贺石一愣,随即抿唇有些无奈解释:“我和苏月仙子有缘无分,只是朋友而已,没有半点私情。”
老妪嗤声:“没有成当然是没有。”
贺石从善如流,恭敬道:“前辈说得是。”
“我们同样修为。”
老妪说完,把明月灯笼抬高过头,一转眼变成一个青丝少女。
“我可当不起你这声前辈!”
少女提着灯笼飞快离去。
贺石有些怔愣,而后仔细想想,缺月门这位掌门似乎好像确实比他年纪还小?
“……”
修为到了他们这种地步,只要不是寿元将尽生机枯竭,维持年轻的样子并不算难,所以缺月门掌门故作老成是为了方便训人让别人不好意思欺负老人家?
正在贺石默默猜测的时候,少女又忽然返回,神情严肃:“你刚刚有没有发现树根老人什么奇怪的地方?”
“可是发生了什么?”
“没发生什么,”少女答道,“我只是忽然想起,树根老人也是这几日突破到化神中期的,怎么忽然之间迭会山的修士都晋升了一个境界,这地方的风水有这么好?”
是有些奇怪。
贺石回想起刚才刺出的最后一剑,他只记得自己特别专注,浑身特别有力,树根老人倒下后,还是热血沸腾。
一开始,贺石是把这种感觉当做自己受到战局影响,再加上自己可能在这样的情况剑意感悟有所提升。现在再一复盘,好像感觉树根老人也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强。
长山州的天极塔挑战虽然有模仿中州天骄榜的意思,但也有自己的特色。天极塔的阵法随层数增高而增强,越往上想要通关,要么修为高打斗能力强,要么就是阵法造诣高,能看出破阵法门。
天极塔五百层以后被视为元婴禁地,难以突破,贺石至今仍然是天极塔元婴修为挑战层数最高的记录保持者,挑战层数达到五百一十二层,也曾震惊整个长山州。
也是因为有天极塔挑战这段经历,贺石对阵法还算了解。
仔细回想,树根老人看起来是很强,但好像更多的是因为阵法?
想得再多,贺石这会儿也没有功夫继续深究,迭会山这边一结束,贺石就急不可待地告辞回到轩紫剑宗。
轩紫剑宗一切正常,按照贺石离开前的吩咐,众弟子勤勉修炼,邱历坤和苏月成功炼出丹药,林融的丹田彻底修补完成。
更让贺石欣喜的是,修补完丹田的林融无愧于先天灵体的体质,修炼一日千里,已经是练气八层了!
筑基指日可待。
还有就是浮云崖香愈木花开,贺石心知这大概是顾雪洄的缘故,可是回来后上下走一圈了,也没见到顾雪洄。
“小师叔这些日子经常往云鹤城跑,不知道在忙什么。”
听到贺怀霄这么说,贺石干笑两声,替顾雪洄解释:“你小师叔大概是有事,等他回来我再找他,我们这边可以先准备你的结丹仪式了。”
如今轩紫剑宗不同以往,先是贺怀霄在镜河试炼夺得魁首,现在又有贺石一剑击败树根老人,虽说其中也有震雷宗阵法的协助,可是在贺石赶回轩紫剑宗之前,就有不少宗门有意和轩紫剑宗交好提前道贺。
所以贺怀霄成功结丹后轩紫剑宗肯定是要请客开宴的。
顺便把这当做顾雪洄的践行宴。
贺石在心中计划了大概,忽然就听弟子来报震雷宗掌门严天瑞来访。
两个宗门虽然在迭会山有过短暂的合作,可是自师祖时期遗留下来的矛盾不是那么容易消弭的,更何况还是涉及宗门根本。
更何况,贺石还记着震雷宗长老无故借阵法夺剑一事,虽然是为了对付树根老人,事后贺石却怎么想怎么都不舒服。
奈何严天瑞是客客气气递了拜帖的访客流程,还给贺石送来一瓶丹药。
轩紫剑宗没有把人往外赶的道理。
以为丹药是给贺怀霄的金丹贺礼,贺石提前替贺怀霄谢过,却听严天瑞这不是送给贺怀霄的,而是送给贺石的。
贺石不解。
严天瑞朗朗一笑,说道:“贺掌门这些日子回来以后,就没有觉得偶尔出剑会有灵力凝滞感吗?”
是有一些,贺石没有应声,只是看着严天瑞。
严天瑞继续解释说:“担任风雷灭阵的镇物,还要和化神中期的树根老人对战,要付出大量的灵力,贺掌门大概一时半会儿还恢复过来,有这样的情况十分正常,所以我才特意送了补灵丹来。”
补灵丹是十分常见的恢复丹药,贺石不疑有他径直收下。
送完东西严天瑞却不急着走,而是继续和贺石闲话几句,终于进入主题:“前些日子贺掌门不在,大概不知道贵宗的香愈木开了,花开时霞光映天,云鹤城中的凡人没见过这等景象,都道是仙山有仙人得道飞升,称为奇景。”
严天瑞想去看看浮云崖的香愈木。
“不行,”贺石还没应话,贺怀霄就先站出来,“那是小师叔的的住处,未经他的允许,都不能去。”
顾雪洄不在,严天瑞看向贺石,觉得贺石作为掌门应该能做主,不至于压不住一个长老。
贺石无奈一笑,歉然道:“我这小师弟有些骄纵,甚至平时连弟子都不许在附近御剑打扰到他的休息,下次他在再邀请严掌门观赏香愈木花吧。”
轩紫剑宗拒绝带人去浮云崖,严天瑞面上笑着,出了轩紫剑宗就冷了脸。
“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顾长老哪有这么大的架子,怕是贺石随口胡扯的借口。”遥遥望着那片红云,严天瑞掸了掸袖子,“轩紫剑宗不精通阵法,那片香愈木种了这么久一直半死不活的,怎么忽然就开花了还不许别人去看?这里面肯定有缘由。”
当年师祖耍赖替他们占据了灵气更加充足的西侧,随着震雷宗的发展,西侧的灵气已经不够震雷宗众多弟子修炼。
本来震雷宗就计划要拿下一整条山脉,如今轩紫剑宗又出了开花的香愈木,这意味着东侧山脉的灵气将更加充足,这怎么能不叫震雷宗眼热!
当晚,浮云崖小木屋门口。
被贺怀霄直接抓到晚归的顾雪洄没什么好脸色,也不和贺怀霄说话,径直绕过他就要进门。
“顾长老,师尊有请。”贺怀霄硬邦邦道。
顾长老?
顾雪洄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转身御剑丢下贺怀霄前往羽台峰。
独留贺怀霄慢慢走下浮云崖,抬头仰望他御剑远去遗留下来的虹光。
“师弟见多识广,我有一事想请教,”贺石说起迭会山修士还有树根老人异况和自己的猜测,“这些人给我的感觉就是修为不够扎实,没有发挥出自己应有的修为能力。”
“集体提升修为却不扎实?”顾雪洄忽然道,“照你这样说,震雷宗好像也是?”
“那不一样,”贺石哭笑不得解释,“震雷宗那些弟子本就是压着修为,等着镜河试炼回来再结丹的,自然都差不多在这一时间段提升。”
所以之后的贺怀霄结丹仪式,震雷宗肯定会把这些弟子都拉出来充当排面来参加。
今天来轩紫剑宗的严天瑞也非常得意地把这个说出来炫耀,还说自己即将化神,到时候礼尚往来,请轩紫剑宗务必参加他的化神庆祝宴。
这个顾雪洄还是知道的,之前丹绮就是担心严天瑞化神才为了黑市的混元丹要死要活算计不断。
“化神这么容易吗?他怎么就知道他一定能化神成功。”顾雪洄安慰贺石,“他没有混元丹,没那么容易的。”
“万一呢?”贺石忽然道。
第 52 章
中州很多天才一次就能顺利化神。
但这其中不包括顾雪洄, 经历了三次化神天劫依旧没有成功,困囿于自身没有剑意感悟,导致本命剑不出, 顾雪洄是不可能睁着眼睛说“化神很简单一睁一闭就是了”这种瞎话。
大多数修士对渡劫都非常看重, 特别是修为越高越要做完全的准备——越往上风险越高,稍不注意粉身碎骨神魂俱灭可不是开玩笑的。
所以兴阳派的混元丹这种能大大提升化神成功概率的丹药, 自然是十分受捧的, 很多修士如果没有宁愿压制着不渡劫。
长山州修士的修为比其他十三州低,元婴就已经是镇守一方的大能, 再往上更高的化神只要再强势一些, 广流仙宫都要做出退步。比如之前迭会山的树根老人,就算是广流仙宫也不希望和和化神修士斗个头破血流。
贺石是土生土长的长山州人, 之前也曾听闻上一任掌门讲起长山州以外的地方,可是碍于责任, 他至今没有离开过长山州。面对顾雪洄,贺石是歆羡的。
“长山州其实不是一个灵气充足、资源丰富的地方, 要化神没有那么容易。”贺石声音低了下去,他是有自己剑意的剑修,按理说渡过化神的概率极高,可是他至今不敢晋升化神,就是怕万分一的失败身死道消。
“没有混元丹或是其他法器协助, 失败的可能性太大了,怎么可能一下子冒出来这么多化神?”
迭会山修士中元婴大圆满再多,也不可能一下子这么多晋升成功。
“化神……”顾雪洄面色一变,贺石要是不说他还真想不起来。
任闲就是在没有渡过化神天劫的情况下, 有了化神实力的!当初出现在迭会山拍卖场的混元丹就是被任闲拍走服下。
难道迭会山黑市不止一颗混元丹?
“苏月会不会炼制混元丹?”顾雪洄忽然抛出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贺石仔细想了想再回答:“这不是中州兴阳派的招牌丹药吗?他们的丹方是机密,她不可能知道还仿照炼制, 最多就是研制效果差不多的丹药,这这些类似的丹药肯定比不上混元丹。”
广流仙宫的化神不止一个,苏月的功劳不小。
顾雪洄问:“贺掌门与苏月有交情,就没想过也弄一颗?”
贺石耐心解释道:“这是不可能的,且不说我和苏月没有那么深的交情,就是类似混元丹的丹药,要炼制出来难度极大花费不少,哪有多的给我。”
“确实是。”顾雪洄恍然,“贺掌门说得很有道理啊。”
他是之前得来太过容易,没有想过换做普通修士这些资源有多难得。
贺石哭笑不得,这算什么道理?
各种线索和似是而非的猜测堆积到一起,实在理不出头绪,顾雪洄暂且放下,转而说起贺怀霄带任闲去迭会山一事,特别言明最近在云鹤城作案的凶手有可能是任闲。
任闲至今没洗脱弑师的嫌疑,曾又夏元婴被生生取走,神魂俱灭,后面又被顾雪洄亲眼目睹他试图抽取凡人神魂。
在顾雪洄看来这着实是一个危险人物。
任闲不与贺怀霄透漏身份,大概是觉得贺怀霄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没想着对贺怀霄下手。
“所以师弟这些日子就是在找那个故人吗?”
“是,我和他本就有些恩怨,如今他又随意滥杀无辜,我更不能放过他。”顾雪洄答得干脆,“我要趁他没有真正化神前找到他。”
弑师这名头可不小,贺石听了倒吸一口气:“他和他师父有仇吗?”
这个顾雪洄哪里知道,天衍宗的调查结果就是任闲和曾又夏偷偷堕魔,任闲背刺曾又夏趁其渡天劫虚弱期弑师。在极度仇恨异类的天衍宗看来,堕魔的任闲背叛师门杀害曾又夏是不需要缘由的。
“只要踏上修炼这条路,所作所为无非是提高修为变强,他挖取金丹元婴,估计是拿去炼丹或是修炼什么邪法。”顾雪洄回想起当时任闲的癫狂状态,也不敢确定任闲是否堕魔,说来说去,又绕到同一个点上。
“总之,我必须找到人,这些日子可能经常不在浮云崖,还请贺掌门多担待。”
正好也与贺怀霄避开,顾雪洄最近是不想看到贺怀霄那张冷脸了。
很快他就要走了,从此与轩紫剑宗再无瓜葛,如果贺怀霄能走出长山州,如果还有幸相见,他们只会是对手了。
“炼丹……”
贺石眼皮一跳,陡然回想起木藤牢笼内血肉模糊的修士,那些修士的元婴金丹肯定是没了。
树根老人并不擅长炼丹,挖了这些元婴金丹肯定是要找人炼制的;迭会山距离云鹤城不算近,树根老人没必要专门赶来这里作案引起丹绮的注意,而且以树根老人的修为,定然是看不上还没结丹的修士,当初被困在迭会山的修士修为最少是金丹。
贺石从袖中甩出一个丹瓶,吓了即将离开的顾雪洄一跳。
丹瓶破碎,里面的补灵丹散落出来,顾雪洄诧异:“贺掌门?”
贺石向来最爱惜东西,没有无缘无故的浪费。
“没事,”贺石强行压下胸腔泛起的阵阵恶心,说道,“我只是忽然想起一个也许有用的线索,不过需要去确认一下。”
“师弟要寻人尽管去,”贺石慢慢平复下来,仔细嘱咐,“只是有件事请师弟记得。”
“——修炼确实是为了提升修为,但提升修为有时候只是结果,并不是原因。”
顾雪洄没听懂,一双桃花水眸里是满满的疑惑。
贺石暗叹,接着道:“我觉得师弟下次遇到你那位故人,也许可以不要那么急着动手。凡人无辜是他们未曾对修士,也没有能力对修士动手,并不是真的无辜,他们欺压的是与他们一样的凡人。在被欺压的凡人走投无路时,也会祈求天上神仙下凡惩恶扬善。”
“多谢贺掌门,我记得了。”
临行前,顾雪洄又道:“我会在小贺师侄结丹前回来的,我记得的。”
“好,”贺石弯眼笑出道道鱼尾纹,“我等师弟回来。”
顾雪洄的离开并没有拖慢轩紫剑宗为贺怀霄结丹仪式的准备。
只有贺怀霄知道顾雪洄这个时候还往外跑不太舒服。
“小师叔一边和我说外面不安全,一边又自己往外跑,师尊不说说他吗?”
贺石眨了眨眼,很是好笑:“你们这一个个搁我这儿给对方告状呢。”
“没有。”贺怀霄不太自然那别过脸,“小师叔身为师长不以身作则,难保以后弟子们不会有样学样。”
“那应该是不会了,”贺石拍拍贺怀霄的肩膀,“你结丹后,你小师叔就要离开了。”
“离开?他要去哪里?”贺怀霄愣住。
这个贺石就不知道了,随口道:“大概是回中州吧,咱们这儿穷山辟水,你小师叔住这儿确实委屈了。”
“他……他要回中州,我之前怎么不知道?他……他也没说。”
“大概是怕你伤心,”贺石又说起他对结丹仪式的安排,届时顾雪洄要为贺怀霄护法,贺怀霄可要好好谢谢顾雪洄让他走得安心,“你看你小师叔多记挂你,你路上遇到的修士保不齐是弑师凶手,以后可别犟脾气气你小师叔……”
贺石叨叨絮絮说了一堆,贺怀霄昏昏沉沉听完。
原来他就要离开轩紫剑宗了,那答应自己的浮云崖问剑,是不是也觉得是安抚自己的,做任务一样,完成了就一身轻再无牵挂地离开?
贺怀霄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没睡着,最后拿起碧光剑冲出屋子。
月光朗朗,将地上人的剑招变化完全记录。
贺怀霄练了一通剑,坐在地上喘气歇息,脑中一片混乱。
如果知道顾雪洄即将离开,他……他就哄一下顺着顾雪洄说话了。
贺怀霄懊恼不已,他明明是知道的,他这个小师叔除了人懒散些没有恶意,是为了自己好。
如果顾雪洄真的要走,他希望顾雪洄是开开心心地离开,以后想起长山州,想起轩紫剑宗,想起自己,不会觉得气愤难受。
想到这里,贺怀霄冲回屋子开始翻箱倒柜,翻找出一盒丝线开始编织。
顾雪洄并不知道贺怀霄在想什么,此刻他正在云鹤城的兴义和库房中。
“没有凰羽金就算了,怎么现在连白羽金都没了?”
他身后跟着的兴义和掌柜冷汗涔涔解释说,因为上次顾雪洄嫌弃他们的白羽金不好,所以他们又送回长山州的兴义和总行了。
“现在怎么办?”顾雪洄头痛,“好东西都没了,我要拿什么送人?”
他第一次来兴义和就是为了给贺怀霄寻找铸造本命剑的材料作为结丹贺礼,结果到现在还没有找到适合的。
一想到自己即将两手空空参加贺怀霄的结丹仪式,顾雪洄觉得自己的面子都要没了!
小贺师侄虽然脾气冷硬可到底年轻,他作为师长不应该和他斤斤计较,左右他都要走了,怎么都得给彼此留下好回忆才行,免得日后遇到,想起来是最后的不欢而散。
“这……”兴义和掌柜硬着头皮安慰道,“送礼这事儿讲究心意,心意到了就行,要不您再看一看挑一挑?”
顾雪洄眼睛扫过库房所有东西,依旧没有合眼缘的:“我的心意难道就这么廉价?”
兴义和掌柜都不想着要做成顾雪洄这单生意了:“送礼也不一定要送昂贵的东西,您要是会做点什么小物件,自己做了送人也行。”
“比如?”
“剑修之间喜欢赠送剑穗表达情谊,不如您自己编一个,既凸显心意对方还能用上,时刻挂念。”
“你逗我呢,这是道侣之间才会互相赠送,我送一个小辈怎么行?”
“怎么不行?”兴义和掌柜看出顾雪洄态度有所松动,赶忙道,“剑穗本就有检测剑招流畅的作用,您送剑穗的意图,难道不是为了激励对方勤奋修炼吗?”
好像有点道理……
顾雪洄若有所思。
天生剑骨怎么能被困在长山州,他应该去见识更远大的天地。
兴义和掌柜趁热打铁:“我们这儿刚好有一块上好的澄光玉,这东西别的用处没有,就是好看还能留影,顾长老您要不要看着来一块?”
澄光玉通透如冰晶,久握不热,缠绕在艳红丝线上叮当摇晃。
顾雪洄收好东西,走出兴义和。
云鹤城寂静安详,万家宁睡。
城外东南角,一个头发散乱的人影青筋暴突,口中念念有词,最后抬起手拿起一面镜子照自己。
镜面映出人影原本干净俊朗的眉目。
“原来我还没有堕魔……太好了,差点阴沟里给一颗莫名其妙的丹药算计了去,在找到师尊残魂之前,我必坚守本心……”
他伏地朝中州方向一跪:“我会证明您的清白!”
第 53 章
最近云鹤城十分平静, 那个凶手好像消失了。
顾雪洄接连巡逻几回都没发现异样,贺石知道这个消息后若有所思,望着西侧山脉面带忧虑。
顾雪洄多少知道一点轩紫剑宗与震雷宗的恩怨, 以为是贺石为震雷宗要来观礼贺怀霄的结丹仪式心烦, 让贺石干脆拒绝。
“来者是客,震雷宗还带着礼物登门道贺, 不好拒绝。”贺石摇头。
“你把震雷宗当客人, 震雷宗可不一定,”顾雪洄对这种宗门之间的斗争见怪不怪, “贺掌门不必同他们客气。”
贺石笑了一下, 不置可否,反而提起贺怀霄:“今天天气正好, 等会我要和怀霄讲讲本门祖师金丹后的剑道心法,师弟要不要也留下来听一听?”
“我听什么?”顾雪洄莫名其妙, “我学了也没有用。”
他又不是真正的金丹。
“不碍事,这剑道心法说起来和师弟也是颇有渊源。”
贺石朗朗一笑, 解释说轩紫剑宗的剑道心法是经历过一代又一代人改进过的,特别自从上任掌门游历中州回来后。
顾雪洄听了神情古怪。
上任掌门得到的是天衍宗太上长老夏侯泰的指点,这位太上长老在渡劫期已经不知道多少年,博学多才喜好研究,天衍宗的阵法和炼器能一直压着兴阳派一头, 多亏了夏侯泰孜孜不倦的研究。
夏侯泰不是剑修,对剑道心法居然也有研究?
顾雪洄心里嘀咕,果然活得久就是闲得慌,连不相干的剑道也有研究。
上任掌门得了夏侯泰的指点以后又结合自己的感悟改进轩紫剑宗剑法, 顾雪洄是持夏侯泰的信物来到轩紫剑宗,上任掌门羽化多年, 贺石觉得顾雪洄作为夏侯泰的后人来到这里,看不到上任掌门的修为进度如何,看看他留下来的成果也好。
就连夏侯泰自己都忘了还有这么一件事,当时他就是那么随口一说,教授指点上任掌门的也不是他专研擅长的领域,只是因为修为高触类旁通才能指点当时还是元婴的上任掌门。
这些日子顾雪洄怎么探查都没结果,贺石又有心修复顾雪洄和贺怀霄的关系——自从告完状以后,两人就不再和对方直接说话了,有事都找贺石,让贺石来做传话筒。
贺石一看到两人别别扭扭的样子,就得强行憋笑。
明明心里都挂记着对方,还暗地里准备了一样的礼物,怎么见了面连句话都不说?
连拉带请,等顾雪洄回过神来,已经和贺怀霄坐在一块了。
贺石没有废话,一上来就讲解起本门的剑招要诀。
金丹以后剑修就可以开始打造炼化自己的本命剑,和其他炼化了本命法器的修士一样,剑修的本命剑与神魂契合,本命剑损毁对剑修的伤害极大,同样的,本命剑对剑修助益极大。
“很多修士都认为本命法器越强大越好,这确实是有道理的,上限越高的本命法器对修士来说就是另外提高的修为……”贺石没有避讳,直接说明自己的本命剑就是碧光剑。
顾雪洄没想到这一点,原本还有些兴致缺缺瞬间坐直。
贺石是有自己剑意的剑修。
他拿出碧光剑,任由贺怀霄和顾雪洄查看。
顾雪洄想也没想,徒手就要用手指去摸剑身,被贺怀霄一把按住。
“锋刃不长眼。”
一触即分,贺怀霄迅速放开。
顾雪洄乖乖收手。
贺石强行压下嘴角,继续说道:“蕴含了剑意的本命剑和没有剑意的本命剑杀伤力可不一样,虽然没有剑意不妨碍剑修修炼出剑,可是若有剑意,相同修为就是更强。剑意感悟来源于自身,无法复制,上任掌门游历归来后,特别在本门基础剑法开篇问心。”
为何修炼,为何出剑。
说实话,同样的问题顾雪洄也被自家老祖宗问过,但他至今仍然没有答案。
他一直认为自己是剑随心动的,想出就出,不想出就不出,如今听贺石这么一说,似乎不太一样。
顾雪洄:“贺掌门的剑意是什么?”
“平凡。”
“平凡?”顾雪洄没听懂,“这也能叫剑意?”
“能,我本就是芸芸众生之一,用的也是最平凡普通的碧光剑作为本命剑,所以我每次出剑,都是我最用心最尽力的一剑,不然如何击败对手?”
出身平凡,超脱平凡,这就是贺石的剑意。
看出顾雪洄的茫然,贺石摇头道:“师弟心不定啊,茫茫然不知为何出剑,这样将来有了本命剑也不知自己的的剑锋该向何方,会有与本命剑离心的隐患。”
顾雪洄:“……”谢谢,已经祭不出本命剑了。
很多剑修的本命剑被夺,就是因为没有自己的剑意,无法真正做到对自己的本命剑了解入微,所以才会失去控制被夺剑。
上次在迭会山,如果不是贺石做了镇物,震雷宗根本就无法夺去碧光剑的控制权。就算夺了也没办法完全控制,很快被贺石重新拿回。
“缘何修剑?这一剑当真是非出不可?又该往哪里出?”
贺石接连发问。
台下两人对视一眼,又不约而同移开。
贺石只当没看见,另外招呼了林融坐下来听讲。
“我也可以听吗?我能听懂吗?”林融没想到还有自己份。
“当然能,当故事听也行,”贺石温和道,“剑意自己单靠自己感悟,我现在说的你们听不懂也没关系,以后自然而然就懂了。”
他顿了顿,将起自己的剑意感悟过程,说自己是在天极塔挑战中领悟到的。
“我有个秘密,”贺石忽然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其实天极塔我不止挑战了一次。”
这算什么秘密?
就算贺石挑战个十次八次,到现在天极塔的元婴通关最高层数记录依旧是他,人们只会记得这一点。
贺石:“我第一次去挑战的时候,天极塔高九百九十九,据说大乘期可以全部通关。我第一次挑战的时候才堪堪过了三百层,按照过往记录,这是大多数金丹止步的地方,但是我当时已经是元婴初期,这显然不太符合我的修为,我还是个剑修,竟然还不如其他修士能打。”
这段挑战记录没有多少人知道,贺石自己也不提。
对于这样的挑战结果贺石当然是不甘心的,但是挑战天极塔的灵石足足要三块上品灵石,这对贺石来说实在是太过昂贵,对穷得叮当响的轩紫剑宗来说,也不可能出钱帮忙。
“所以我当时就四处找活干攒钱,”贺石说起这段经历没有任何难堪窘迫,而是十分轻松的语气,“我足足挑战了十次天极塔,一次比一次层数高,直到第十次创造了记录。”
“十次?”顾雪洄忍不住重复喃喃。
贺石最是节俭,这么一次一次地挑战对他来说是巨大的花费,甚至可以说是浪费。
“是,天极塔对来说还真是花费巨大。”贺石笑着感慨,“不过钱都花了,进去了肯定要尽力,不然就太浪费了。”
正是在一次一次的挑战中,他正视本心,终于悟得属于自己的剑意,接连通关创造记录。
轩紫剑宗这样一个纯粹的剑修宗门,第一次在长山州有了名字。
“我从修道以来就是学剑,也曾困惑迷茫过,一直学下去会是什么光景,我到底能能不能成为世人口中的剑仙。后来上任掌门羽化,轩紫剑宗交到我手里,我才知道成为一个剑仙不仅仅是挥剑快准狠,不仅仅是背熟剑谱练熟剑招就行,原来还有很多东西要去领悟。”
剑意虚无缥缈只能靠自己感悟,贺石讲得再多也只能做启发,其他的还要靠自己。
讲完课贺石还有事要忙,让他们自行思索感悟,若是还有疑问可以再来找他。
顾雪洄心里装着事,回了浮云崖也是躺着,干脆慢悠悠从羽台峰走回去。
和贺石一样,他是家学渊源再加上本身是先天灵体,剑谱翻一遍就能记住,心法念一遍就学会,成为一名剑修对他来说是自然而然的。
就是十八岁那年去参加天骄榜,也是一路顺顺利利,遇上修为比自己高一个境界的,纵然有些波折,最后也能打败。
可以说顾雪洄此生到目前为止,唯一的困难和难堪是三次化神失败。
身后有窸窸窣窣的声响,顾雪洄起初还在走神,便懒得搭理,这会儿想了半天没有头绪,陡然转身,一下子把人抓个正着。
“干什么这是?”顾雪洄挑了挑眉,只当做没看见头上树叶不正常的抖动。
林融没有想到顾雪洄的动作这么快,怔愣一会儿才道:“我想起云鹤城逛逛买些东西,听说小师叔特别会鉴宝砍价,所以想问问小师叔能不能带带我们?”
怕顾雪洄不同意,林融忙补充说:“我已经和师尊说好了,师尊也答应了,还说云鹤城不安全,跟着您去是最好的。”
顾雪洄从袖里抽出玉如意:“这样啊,带带你……们?”
“是我……咦?大师兄呢?”林融往后一瞧,才发现他敬爱的大师兄竟然不见了。
玉如意光芒一闪,顾雪洄抬手,贺怀霄从树上跳下来。
“小师叔。”恭恭敬敬的一礼。
顾雪洄哼哼:“我还以为你记恨我,不想和我说话了呢。”
“不敢,我怎么敢,”贺怀霄没有犹豫就要跪下,“是我辜负了小师叔的一片好心,是我不对。”
顾雪洄:“……”
顾雪洄算是服了,瞪着眼半天不说话。
眼看顾雪洄态度松动,贺怀霄用眼尾余光朝林融使眼色。
林融会意,软声求顾雪洄:“小师叔,你带带我们吧!你看看我和大师兄就没怎么下山过,你见多识广你最厉害,你带我们去云鹤城吧!”
“……行行行,带带带!”
第 54 章
只要去云鹤城不是用脚的慢慢走, 顾雪洄就不会迷路。
出了轩紫剑宗山门,顾雪洄拿出玉如意化作碧光剑,正要招呼林融一起, 就看到对方也拿出了一把碧光剑。
轩紫剑宗的规矩是筑基才学御剑飞行, 林融现在才练气八层,就要开始自己御剑出门了?
顾雪洄瞄一眼贺怀霄, 对方只是歪了歪头:“小师叔怎么了?”
顾雪洄:“门规允许吗?”
贺怀霄:“这个只是约定俗成, 没有写进门规里。”
还有这种事?顾雪洄瞪眼。
贺怀霄借着点头的动作压了压嘴角的弧度:“小师弟学得快,这种日常相关的法术都自己先学了, 至于碧光剑, 是之前去镜河秘境就发放给他的。”
林融跟着顾雪洄贺怀霄一起出门借机联练习御剑术,有他们看着也不怕出事。
尽管私底下练过很多次, 到底是第一次在外面御剑,林融还是紧张不已。
“你就照常飞就行, 我在前面带着。”贺怀霄率先领路,拜托顾雪洄和林融一起。
轩紫剑宗的御剑术着实一般, 贺怀霄在前面不用回头,光听声音都知道林融在哪个方位,反而是顾雪洄无声无息,还要为了照顾他们特别放慢速度。
到了云鹤城城外,三人按落飞剑听在城门楼处。
贺怀霄驾轻就熟带着林融进入云鹤城, 一边给他讲解云鹤城的城规。
碧光剑化成玉如意握在手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手心从街道走过,任谁看顾雪洄都是一副风流公子的模样。
跟在顾雪洄走在后面,林融忍不住整理一番自己的衣着, 看看有没有哪里不得体。
整理完衣着,他又瞄一眼贺怀霄。
贺怀霄神情平静同顾雪洄站在一起, 时不时还要出手拉住被街边小摊吸引了目光的顾雪洄,没有丝毫的不自在。
不愧是大师兄,和小师叔这样光风霁月的人物站在一起也没有输!
不知自己什么时候也能像大师兄这样大气,成为凡人眼中真正的仙人。
正感叹着,他忽然注意到旁边一个卖菜小摊上一对夫妇的身影特别眼熟。
夫妇俩正和来买菜的本地人对话,言语间都是在问这几天东侧山脉的红云。
“都说了那边是仙人居住的仙山了,寻常人去不得你们怎么还不信?”本地人被问得不耐烦,“仙山不得靠近,不管你怎么转都会出来的,只能远远看着。不信你自己去试试就知道了。”
林融没有直接靠近去听,就算是还没筑基,他现在的视力和听力也远超凡人,耳朵稍稍一动就能听清楚那对夫妇在说什么。
“没人能去到仙山里头,这可怎么办,我还想着去请仙人找找那小子去了哪里……”
“消失了那么久,别是死在路上被哪只饿得绿眼的虎狼给叼走了,骨头都找不到了。”男人唉声叹气,“怎么一声不吭就没了呢?”
林融终于没忍住,回头去看那对夫妇。
两人还是自顾自地讨论要去哪里找林融,还想着要上仙山求助。
没有认出他们寻找已久的侄子就站在他们面前,头别玉簪,褒衣博带,摆脱田地泥腿子的形象成为一个翩翩公子。
“这是我大哥唯一留下来的儿子,就是我老林家的根,找是肯定要找到的!”
最后离开前,林融还能听到男人信誓旦旦地发誓。
仿佛是真的有多关爱担忧他那个侄儿。
林融扯了扯嘴角,眼底却毫无笑意。
哗啦啦——
一阵风吹过,夫妇两人头顶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在他们头上的那面酒店招旗连带挑着的竹竿一起掉落,险险从他们身边砸下。
在前面走着的贺怀霄转过头来,露出不太赞同的神色:“小师弟——”
“大师兄……”
林融低着头:“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试试。”
“试也不能在这里试。”贺怀霄帮着酒店把招旗重新立起来,训斥他胡闹。
乖乖听训,林融没有出言反驳解释,只是隐晦看向小摊那边,夫妇两人正忙着收拾,商量等一下要去哪里找人。
“不会有事的,小师弟不用担心。”贺怀霄还以为林融是以为这两个凡人妄图闯入轩紫剑宗,耐心解释说,“护山大阵本身就有障眼迷惑的作用,凡是擅入的凡人最后都能安全无虞地绕出去,不会停留超过一炷香的时间。”
林融讷讷点头:“是我太紧张多虑了。”
贺怀霄只当林融是第一次来云鹤城,听到凡人要去轩紫剑宗,紧张不已,转而为林融介绍起云鹤城。
顾雪洄敲着玉如意,频频看向贺怀霄。
“小师叔是有什么问题吗?”
“小贺师侄这语气听着,好像是常来云鹤城的样子。”
这怎么可能,仔细算起来,贺怀霄这个本土居民还不如顾雪洄来往云鹤城的次数多。
“小师弟是第一次来,”贺怀霄正色道,“人生地不熟,我作为大师兄多照顾一下是应该的。”
“哦——”
顾雪洄拖长声音:“原来是区别对待。”
林融眨巴杏眼:“大师兄你对小师叔做了什么?”
“我能做什么?”贺怀霄冤枉得很,他第一次下山抓顾雪洄的时候,自己对云鹤城也不熟悉。
后面带路还给两人带沟里了,被两个散修袭击。
那两个散修因为毫无根据的怀疑就对路过的他们发动袭击,贺怀霄现在想来还心有余悸。
一想到这个,贺怀霄愧疚还来不及。
“小贺师侄好偏心,小师弟要来云鹤城玩你就亲自带路,我来云鹤城玩你就拉我回去。”顾雪洄拿着玉如意点了点贺怀霄。
“……”
贺怀霄无话可说。再一回头,正正好抓到顾雪洄对林融使眼色。
“……”
算了。贺怀霄自我开解,顾雪洄是他的小师叔,是他的长辈,他说什么都是对的。
兴义和伙计现在一看到顾雪洄就莫名发慌。
鞍前马后跟着顾雪洄,生怕哪里招待不周惹到这位祖宗。明明顾雪洄没有怎么为难过他们,甚至一直是笑吟吟好说话的模样,伙计还是发虚。
——这可是连他们掌柜都要小心对待,来自兴阳派的内门弟子!
这一回顾雪洄却没有帮着贺怀霄林融两人掌眼砍价,任由两人闲逛,自己则去了掌柜那处喝茶等他们慢慢挑。
林融第一次来什么都有看一看摸一摸,因为有顾雪洄在,伙计不敢轻慢,拿了钥匙不厌其烦将锁在柜子里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
边走边看到兵器类,林融对着一把短匕首端详感叹,贺怀霄就在另一边看剑。
一寸长一寸强,匕首只能出其不意突袭,哪里比得上剑。
马上就要金丹了,贺怀霄不免对自己的本命剑生出期待。
不知道自己以后会铸造怎样的本命剑?
兴义和里面的东西,两人只有看的份,买是没钱买的。
师兄弟两个过足眼瘾就去找顾雪洄了。
两人皆是手空空,顾雪洄一下子猜到原因,笑说随便选他来买单。
“真的没有喜欢的吗?”
贺怀霄立刻摇头,他的本命剑怎么可能劳烦顾雪洄来操心。
林融下意识瞄一眼那把精美的匕首,闭口不言。
“那匕首挺好看的,”顾雪洄假做不经意看到匕首,叹道,“可惜咱们这里一窝剑修,匕首大概是用不习惯的。”
林融跟着惋惜点头,恋恋不舍地再瞄一眼匕首。
顾雪洄心里暗笑,让他们先走自己还要和掌柜说点事。
等顾雪洄再次从兴义和出来,只有一个贺怀霄抱臂在一旁等他。
悠悠觑一眼顾雪洄手里的匕首,贺怀霄问:“小师叔区别对待?”
顾雪洄:“……”
被抓到了。
顾雪洄从袖里拿出缀了澄光玉的剑穗,和匕首并列在一起:“从价值来算,剑穗确实没有匕首贵,但是……”
顾雪洄话还没说完,贺怀霄已经拿起剑穗对着日光打量。
阳光穿过透亮的澄光玉,两人一同站立的人影清晰映照在里面。
“是……送给我的吗?”
贺怀霄心跳加速,手指收紧攥住剑穗,不等顾雪洄答话,他就先说:“我……我很喜欢。”
之前还模模糊糊的本命剑形象忽然就清晰了——剑首应该缀一个剑穗。
“本来就是要给你的,你喜欢真是太好了,”顾雪洄也松了一口气,教贺怀霄怎么给澄光玉留影。
两人的手一同按在澄光玉上,留下第一段影像。
落日熔金,天光云影共徘徊。
林融早就和贺怀霄说好先走去城门楼那边等他,只剩两人并排走过街道。
“贺掌门应该同你说过。”
无需多言,两人对视一眼,就知道对方的意思。
“小师叔要去哪里呢?”贺怀霄喉结微动。
“我要去找我的剑意,我的本命剑。”
“挺好。”贺怀霄终于拿出自己编织的剑穗,“我也会努力练剑,与小师叔互勉。”
没想到贺怀霄和他想到一块去了,顾雪洄惊奇地拨弄剑穗。
剑穗是青蓝色丝线编织而成的,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装饰物。
“行,我收下了。”顾雪洄很满意这个礼物,“谢谢小贺师侄的区别对待。”
“……都说了我没有了,”贺怀霄坚持解释,“如果是小师弟要远行,我也会送行的。”
林融怎么可能远行?
顾雪洄摇晃剑穗笑得毫不掩饰,嘴上附和着说是。
贺怀霄:“……”
算了,他也知道这假设根本不可能成立。
“贺怀霄。”
这是顾雪洄第一次连名带姓叫贺怀霄的名字。
“我说了等你金丹就是等你金丹,你放心,我一定会在浮云崖等你来问剑。”
第 55 章
趁时间还早, 林融和贺怀霄打了声招呼这才返回刚才林氏夫妇的小摊处。
两人带来云鹤城的东西将近卖完,收了摊和其他凡人围着一个算命摊叽叽喳喳排队。
林融跟着凑过去看,是个年轻道姑支了小摊, 卜算吉凶外还卖些小物件, 什么平安铜钱保家符篆,还有些奇奇怪怪的小东西林融没认出来。
听周围人挑挑拣拣讨论的热乎劲, 林融很快了解到, 这个道姑时不时来云鹤城摆摊,颇为灵验。
一来二去, 即使道姑没有特意宣传, 摆摊时间不固定,只要出摊, 生意就好得不得了。
凡人有眼无珠不认得,林融只看了一眼就认出来, 这个年轻道姑身上穿的正是震雷宗的弟子服。
年轻道姑身上的震雷宗弟子服明显过大,而且有些老旧发黄, 不像是之前林融见到的震雷宗弟子——他们总是趾高气昂,在腰间绑了一杆长尺亦或是其他其他法器和明黄符纸,打眼望去就是个修为高深的道士。
察觉到林融的眼光,年轻道姑没有理会,头也不抬继续忙碌自己的生意, 为林氏夫妇卜卦。
他们的目标还是找到大哥那个失踪多日的侄子。
年轻道姑卜算的时候,林融就抱着剑站在一边,冷眼看着道姑蓦地根据铜钱提示将视线调转过来。
手臂里环抱的碧光剑微微震动,林融按了按剑柄, 手指从上往下划动,逐渐收紧。
年轻道姑的视线没有停留太久, 给林氏夫妇解卦。
除了保证两人的侄子一定是平安无事,年轻道姑说了些让人云里雾里似是而非的句子。
比如有缘自会相见,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听得林氏夫妇心里直嘀咕。
“小师妹要是不会算卦,就别来这里卖弄坏了我们震雷宗的名头。”
长街尽头走来两个震雷宗弟子,在凡人眼里这两人速度极快,才听见声音还在长街尾,顷刻间就到了年轻道姑的摊子旁。
胡克关抬起手一拍,捡漏的桌子瞬间翻倒,铜钱符篆乱滚。
周围百姓见状,当即作鸟兽散。
林氏夫妇也混在其中,暗暗庆幸还没给钱,听那另外两个修士的语气,这个年轻道姑显然还没学到家。
眼瞧着林氏夫妇往城门楼那边走,林融不欲多留,才一迈步,就被拦住了。
在镜河秘境的时候,林融就和胡克关交手过,当时两人的修为相差不大,如今林融还在练气八层,胡克关已经筑基。
自觉筑基正式迈入修炼门槛的胡克关十分得意:“我还以为是哪里的阴沟老鼠呢?没想到居然是老熟人。小美人,好久不见了——”
林融撩起杏眼,面色冰冷。
贺怀霄早就和他说过,云鹤城中禁止修士私斗,不允许在凡人面前使用法术。因此震雷宗想要搞砸年轻道姑的生意,只能使用凡人手段。
年轻道姑弯下腰捡起地上散落的东西,才伸出手,顶上就有一只脚压下来。
幸而她反应快及时收手,不然这一脚下来,依照他们的恩怨,断骨都算是轻的。
白水迹踢开脚下的铜钱:“私自出来摆摊卖弄,小师妹胆子可真大,你放心,回头我肯定会如实向执法长老禀告,小师妹记得去领罚。”
“我不是你们的小师妹,”年轻道姑站直,纠正道,“严掌门不是我的师父。”
她停了停:“我能出来自然是请示过长老的,非私自开坛算卦,两位同门无理取闹砸了我的摊子。你们放心,我也会如实禀告。”
白水迹冷笑,不用他开口说话,他的狗腿胡克关就先上了。
“卢秋心你别不识好歹,我们这也是为你好,马上就要金丹了吧你,不好好待在门内修炼,整天往外面跑做什么?”
原来这个年轻道姑就震雷宗的卢秋心,正好在镜河试炼中排名第十。
林融不由得多看她几眼。
他认识的女修不多,但个个姿容绝佳,唯有卢秋心,说好听点是清秀自然,但整体五官相貌确实过于普通了。
扔到人堆里都找不到的那种。
卢秋心瞄了眼胡克关:“几天不见,你这修为提升得真快,又是灌了多少灵丹下去?”
胡克关笑意更深:“你是不是羡慕嫉妒?恨不得自己也有这么多丹药顺利结丹?我昨天还是练气,今天就是筑基,再多吃两颗药,我明天就结丹赶上你。”
“不会,”卢秋心平淡道,“结草之固,一把火就没了。”
“你!”
胡克关想也不想,挥出一掌向卢秋心袭来。
轩紫剑宗内师兄弟向来和和气气有商有量,林融何曾见过这样剑拔弩张的气氛。
即使和自己无关,也清楚胡克关不可能在云鹤城内用法术和卢秋心打斗,林融还是忍不住为卢秋心捏一口气。
胡克关这一掌与凡人武夫无异,卢秋心要躲过并不难,难的是旁边看似袖手旁观其实才是领头的白水迹。
胡克关一掌过来打不到,白水迹跟着再出一拳。
金丹期的白水迹体魄是在场所有人最好的,再加上卢秋心本就是以一敌多,即使没有涉及任何法术的打斗,她仍然应对困难。
感念卢秋心没有直接和林氏夫妇暴露自己,林融转动碧光剑为卢秋心挡下这一拳。
“小美人,你这都不走,是想多管闲事?”称呼是这么称呼,白水迹可没有任何怜香惜玉的想法。
他们震雷宗收拾自家弟子,轩紫剑宗来凑什么热闹!
两个宗门不和已久,更何况震雷宗暗地里筹谋这么久,一直野心勃勃想要吞并轩紫剑宗所在的东侧山脉。
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白水迹直白道:“既然你想插手我们震雷宗的内门事务,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事后就是贺掌门想要理论,你们也是没理的。”
林融哼一声,碧光剑正要出鞘,就听卢秋心说:“你走吧,别管闲事。”
“你——”林融瞪眼,这人怎么这样?
卢秋心自顾自摆好架势:“要打就打,再拖下去云鹤城城主到来,可就没得打了。”
听了卢秋心的话,胡克关反而生出犹豫。
云鹤城丹绮的威名可不是假的,就算搬出震雷宗的名头不一定好用。
就在他犹豫的这一瞬间,白水迹却没有任何停顿,直接和卢秋心开打。
他才不怕!
他是震雷宗掌门严天瑞的大弟子,现在的门内金丹第一,即使出了震雷宗和外人比也不差。
吸力沉声砸出一拳,指节电光缭绕。
卢秋心瞳孔一缩,白水迹竟然真的敢!
她没有使用任何法术抵挡,只能任由白水迹一拳砸下,脑袋发懵被拎起。
“你当我会怕会输?”白水迹冷笑,他没有留情,一拳又一拳砸下。
严天瑞即将化神,他在云鹤城使用法术打斗又如何,丹绮她敢上震雷宗理论吗?!
“你放开卢姐姐!”
林融管不了那么多了,再任由白水迹打下去,卢秋心必死!
“你们轩紫剑宗可真多事!”
白水迹手一挥,一道雷符释放。
镜河试炼如果不是贺怀霄突然杀出来,他现在应该就在前十,哪里还有卢秋心的份!
想起镜河试炼的憋屈,白水迹就一阵火大:“你们不会早就和这丫头串通好要帮她吧?”
“我们不认识……”
卢秋心早已奄奄一息,听到白水迹的胡乱猜测,还是出声道:“你也就这点本事了。”
这下可完全戳中了白水迹的痛处。
从镜河试炼出来后,震雷宗长老询问白水迹如何落败,问起在他出来的这一瞬间,卢秋心为何令牌突然增多。
卢秋心是上任震雷宗掌门之女,没有拜师却算是震雷宗的一员,与宗门内其他人,特别是如今掌门一脉格格不入。
在长老询问的电光火石间,白水迹意识到,比起宗门内斗被卢秋心击败,还是被邻居宗门同代的贺怀霄打败更丢人,不如就此沉默,让宗门里的长老误会卢秋心。
反正卢秋心是单独行动,震雷宗其他进入秘境的弟子都不会帮她作证。
即使卢秋心是完全的无辜,靠自己拿了试炼的第十名,出来后依然要面对宗门内的各轮诘问,是否有因为被名次奖励薰红了眼对同门出手。
卢秋心百口莫辩。
白水迹很清楚,自己和卢秋心之间的仇怨已经无法调解。
如果……如果卢秋心在这里死掉……
白水迹越想越兴奋,出拳的速度越快,力气越大,打得卢秋心口鼻冒血。
这个时候即使她想要调动灵力抵抗,也很难了。
白水迹一拳正正好砸在她的丹田上,让她的内息经脉都运行不畅。
拔出碧光剑,林融一剑挥开想要阻拦他的胡克关,剑尖调转,指向白水迹。
“放开她!”
他没有太多的犹豫,用尽全力出剑。
剑气飒然而至,剑尖刺入白水迹右肩。
已经金丹的白水迹就这么被练气八层的林融伤到了!
后知后觉自己中剑的白水迹转过头,眼底是掩饰不住的震惊。
这怎么可能,林融在他眼中与凡人无异,打他犹如飞蛾扑火有去无回。
然而不仅仅是这一剑结结实实刺入他的肩膀,林融这一剑的剑气甚至可以说是极为凌厉,在他体内席卷!
迫使白水迹松开对准卢秋心的拳头。
“搞什么你们这群小兔崽子!胆子真大,是觉得我丹绮不行了吗?”
丹绮终于到来。
虽然凡人早在他们开打之前察觉不妙自觉避开,还是让她火大。
有一个在暗处一直抓不到的凶手就已经让她很恼火了,没想到明面上竟然还有人不怕死挑衅!
“谁先动的手?!”
丹绮喝声,手心风刃聚集,衣袖上饰有的黑色羽翼冷光闪烁,头发无风自动,巨大的黑白羽翼虚影在她身后展开。
卢秋心都快没气了,自然不可能回答。
胡克关抖着身子,视线不自觉看向白水迹,却见白水迹也白着脸,强硬表示自己是震雷宗掌门的弟子,丹绮不能私自处理他,需得严天瑞的同意。
还有,话音一转,白水迹指向林融:“是他先动的手!轩紫剑宗弟子在云鹤城因为私怨对我们震雷宗动手!我和我小师妹的身上伤就是最好的证明!”
不仅仅是林融,胡克关也呆住了。
真不愧是他们震雷宗的掌门首徒啊!
这颠倒……啊不,随机应变的能力,是他修炼八百年也赶不上的。
“你在胡说什么!”林融气血翻涌,“我是对你动了手,但卢姐姐身上的伤是你打的!”
“我为什么要打我家小师妹呢?”白水迹反问,“无缘无故我何必对我家小师妹下狠手?”
林融环顾场上。
这里只有他一个轩紫剑宗弟子,确实就如白水迹所说的,两个宗门的恩怨促使他们私斗的可能性更高,而他是好斗的剑修,之前他们还在秘境内就有过争斗,打起来是自然而然的事。
“我没有!”林融握紧碧光剑,“我不会对同门出手,我也不会无故触犯城规,我只是为了救她。”
丹绮扬了扬手:“我不管,触犯城规就要挨罚,这些话你可以留给你师门说,在我这里行不通。”
“他师门在这里。”
天际留存最后一线白光,顾雪洄带着贺怀霄走来。
“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说,我是他小师叔。”
顾雪洄对着丹绮道:“我来负责处理,如果是轩紫剑宗有错,我不会包庇。同样的,也希望丹绮城主不要偏听偏信,秉公执法。”
“毕竟……”顾雪洄扫一眼半死不活的白水迹,“金丹和两个筑基被一个练气击败,是你们太弱震雷宗太水,还是真的如我轩紫剑宗弟子所说的——”
“你们同门自相残杀?”
第 56 章
一个练气期一敌三干过修为远比他高的筑基乃至金丹修士。
怎么想都知道不可能。
无需顾雪洄多言, 丹绮长袖一扬,尖利的鹤羽对准白水迹和胡克关。
“你们同门互殴我管不着,只要在云鹤城动手就要承担后果。”
鹤羽钉入两人的眉心, 痛楚让两人面色煞白。
“至于轩紫剑宗这边——”丹绮转身看向顾雪洄, 有些发怵。
顾雪洄:“他也在云鹤城动手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丹绮干笑:“刚才是我冤枉了轩紫剑宗, 仔细说起来我也有错。”
顾雪洄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这样算起来, 就是我们轩紫剑宗仗义执言反被倒打一耙了?”
手上的玉如意头部对准震雷宗两人:“被人冤枉要点赔偿,不过分吧?”
这个时候就算是心里有意见也不能表现出来, 顾雪洄明摆着就来给林融撑腰的。
白水迹强撑着道:“你又不能杀了我们, 不如速速把我们放回去,既然是误会一场, 我们震雷宗也不会追究。”
“误会?”顾雪洄话音一落,玉如意扬起, 将才勉强站起的两人掀翻。
“不好意思哦,一时气急冲动了, 这也是误会。”
顾雪洄的语气慢慢悠悠,但在场的任谁都能听出他是故意的。
“你……”输人不能输阵,胡克关还有心想说几句,就感觉自己的衣角被白水迹扯了扯。
“???”
胡克关转过头,白水迹正对着他使眼色, 衣袖抖了抖,掉出好几样东西。
“……”
还得是他们震雷宗的大师兄转进如风。
实际上,顾雪洄压根就不在乎震雷宗能拿出什么东西来赔偿,因为他一样都看不上。
偏偏就是因为他不表态, 让震雷宗两人心里没底,居然不断地掏东西出来, 直接把袖里乾坤的倒干净。
贺怀霄算是开了眼了。
看两人实在没有了,顾雪洄这才挥手放人,留下一个没多少气的卢秋心不管。
“也是个可怜的。”丹绮是知道震雷宗内部那些破烂事的,不过这不妨碍她如法炮制,给卢秋心的眉心钉入鹤羽。
等她做完,顾雪洄盯着卢秋心看了会儿,从震雷宗两人给的东西中挑出一个丹药瓶来,示意丹绮给卢秋心服下。
丹绮惊异:“顾长老可真好心。”
不像她,说着可怜却不妨碍她讨厌震雷宗这个邻居,救人是不可能救的,不死把人丢回去震雷宗别死在她的云鹤城,作为邻居她就是仁至义尽了。
还能察觉到外界变化的卢秋心撑起眼皮,吐出丹绮喂给她的药。
丹绮:“……”
小妮子你作死别带上老娘。
“这是顾长老好心救你,”丹绮特意强调,“用的还是你们震雷宗自己炼的补灵丹。”
卢秋心点了点头,还是不吃。
丹绮:“……”
爱吃不吃,关她屁事。
丹绮叉着腰,冷眼看着卢秋心自己艰难地从袖里拿出一瓶丹药数粒自己吃下调息恢复。
“并不是我不识好歹。”卢秋心缓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话。
这话一出来,林融小小地哼了一声,被贺怀霄敲了下脑门这才作罢。
卢秋心喉头干涩,哑着声音继续道:“我不吃震雷宗炼制的任何丹药,我不相信他们。”
这些都和其他人无关,顾雪洄不置可否,确认卢秋心无恙,招呼两个小的离开。
卢秋心和三人拉开一段距离,跟在最后面。
林融憋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不时就会过头去看卢秋心。
眉心被钉入鹤羽,卢秋心眉心一道红痕,原本只是清秀的面容平添了几分妖艳。
顾雪洄走在前面,不紧不慢从袖里拿出一支灯笼来。
夜幕轻轻落下,远处的云山与天空泛着蓝紫色,云鹤城护城河杨柳结出白絮,如雪如羽。
三叶金鳞鱼按讷不住从灯笼口钻出来,咕噜噜吹出一个泡泡包住一片柳絮。
贺怀霄见状,忙着上前要帮忙接过顾雪洄的灯笼,却被顾雪洄不着痕迹推开:“一个个这么安静,是终于知道后怕了?”
若不是顾雪洄及时赶到,丹绮肯定不会这么好说话。
贺怀霄想不明白顾雪洄和丹绮两人的关系。
明明丹绮的修为比顾雪洄还高,却处处讨好忍让顾雪洄。
今天这一出贺怀霄算是看明白了,两人没什么暧昧的关系,丹绮甚至还有些忌惮顾雪洄。
“幸好有小师叔在。”贺怀霄说,“那些震雷宗的东西我们就不要了,你留着吧。”
白水迹和胡克关的赔礼顾雪洄都给了两人。
想到顾雪洄不日就要离开,贺怀霄压下心中的酸涩:“你比较需要,我们就在门内修炼哪儿也不去,用不上的。”
“对对对,”贺怀霄一说,林融赶着附和,“谢谢小师叔,要不然今天我肯定是要完了。”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是我错了。”
“错哪儿了?”顾雪洄脚步一顿。
林融视线就盯着那片被三叶金鳞鱼吹起的柳絮,完全不敢直视顾雪洄:“我不应该一个人走,不应该贸然插入震雷宗的内斗,不应该违反城规……最后还要小师叔帮我收拾烂摊子。”
林融越说越小声,头也完全低下去,视线随着那片柳絮落到地上。
“呵——”顾雪洄把三叶金鳞鱼按进灯笼里面,免得被哪个眼尖的凡人瞧见。
“你这算什么烂摊子,丹绮也就这点手段吓唬你们了。”
顾雪洄扬起灯笼,广袖飘摇,柳絮流光在他周围飞舞,灯笼照亮盈盈桃花眼:“既然做了就不要后悔,更何况震雷宗那些烂人,你这也算有错?”
“哎?”
“哎什么,”顾雪洄短促一笑,“我倒是觉得你今天做得不错,不过等会要是贺掌门问起,你知道该怎么说吧?”
林融眨巴眼睛,用力点头:“知道,一切都是震雷宗的错!”
不错,孺子可教也。
顾雪洄满意点头。
说话间,四人出了城门楼。
林融还要再趁这个机会练习御剑飞行,迫不及待拿出碧光剑踏上个剑身。
“我们要走了,卢姐姐你自己小心吧。”
多的林融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毕竟他们也不是很熟,严格来说今天才是第一次见面。
“多谢。”卢秋心郑重一礼,再起身道:“震雷宗的符篆各位可以留着,至于那些丹药,能不吃还是别吃了。”
林融:“为什么?”
卢秋心垂下眼:“我没有证据,但我的直觉告诉我这里面有问题。”
她一个人孤苦无依能在震雷宗活到现在,对危险的预感直觉功不可没。
“震雷宗的符篆阵法确实不错,但也就是近几年才发展得更好,就连之前不怎么样丹药也如火如荼,”卢秋心说道,“不少弟子不好好修炼,单凭丹药猛灌,居然也能强行提升修为。”
她摇头:“震雷宗被严天瑞接手后,已经不是以前的震雷宗了。”
以前震雷宗和轩紫剑宗不合,可两个宗门好歹相安无事,震雷宗老老实实做自己的事,从未觊觎过邻居的地盘。
卢秋心没有说太多,主要是她已经不是震雷宗的核心人员,具体计划并不了解。
“震雷宗准备许久,甚至不惜让弟子吃丹药提升修为来壮大宗门实力,你们轩紫剑宗还是小心为妙。”
她看不上震雷宗那些人的行为,也阻止不了。
至于轩紫剑宗,如果今天不是林融出手帮忙,她不见得会说。
顾雪洄拍了拍贺怀霄的手,贺怀霄这才注意到自己一直攥着没放,把顾雪洄的左手手腕都攥红了。
“你们震雷宗野心还真不小,不过有没有这个本事就说不定了。”顾雪洄没有放在心上,“贺掌门只是不想争不爱争,可不意味着他没能力争。”
顾雪洄探来一只手,在卢秋心眉心轻轻一点,丹绮注入不到一炷香时间的鹤羽当即被取出。
“另外两个估计回去了就有人帮他们取出,不可能老老实实留着的。”
被钉入鹤羽的人就要被丹绮所控,震雷宗怎么可能让徒弟体内有这样的隐患。
卢秋心直接跪下行大礼,眼眶通红:“谢谢顾长老。”
别人都有师长照顾,就她是完全的孤独无依靠。
林融不由得想起自己,如果当初不是转个弯拜入轩紫剑宗,而是震雷宗……
林融想不到自己会怎样,但肯定不如在轩紫剑宗。
有了师门就完全不一样了,除了正式踏上仙途开始修炼,整个人长得也比以前好了,身体抽条,脸比以前圆润了很多,精神奕奕和以前恍若两人。
而震雷宗是真的对卢秋心不管不顾,前任掌门羽化后,把卢秋心当透明人一样,卢秋心在震雷宗修炼学习只能靠自己摸索。
“震雷宗的炼药水平听起来挺不错的?”顾雪洄漫不经心道。
卢秋心劝道:“如果轩紫剑宗有需要还是别迟震雷宗的药了,那些药还是丢了吧。”
“突然快速晋升的弟子很多吗?”顾雪洄忽然转了方向问。
“挺多的,”卢秋心其实和震雷宗其他人并不熟,只能尽量回忆,“我记得前几日有一小队练气弟子接了任务下山,就为了能使出更多的法术才想要筑基,结果吃了药回来,人就不行了,疯疯癫癫的。到现在还查不出原因。”
正是因为这个案例才让卢秋心更加警惕。
疯疯癫癫爆体而亡!
顾雪洄瞳孔急剧一缩:“那些弟子最后筑基了吗?”
卢秋心:“他们刚引来筑基天劫,人就没了。”
顾雪洄抓起林融就走:“下次再练,赶紧回去先。”
林融:“啊?”
他被挂在顾雪洄的碧光剑后面,与贺怀霄面面相觑:“大师兄,小师叔说你会教我更好的御剑方式,真的假的?”
“……我没答应过。”
第 57 章
顾雪洄带着人风风火火回了轩紫剑宗。
贺怀霄原以为顾雪洄进了山门后就不管他们, 自顾自回浮云崖,没想到顾雪洄直接带着他们去羽台峰,放下他们还要去找贺石。
“小师叔这是怎么了?”林融有些不安, 这一路顾雪洄收了往常的笑, 难得严肃。
贺怀霄摇头,他也不知道。
今晚还是照常的修炼, 吸纳灵气在体内运行几个周天后, 贺怀霄自觉已经足够。
他能感觉到之前被顾雪洄封印的修为开始松动了,随时可以突破结丹。
从窗台望去, 还能看到贺石所在的屋舍灯火通明。
顾雪洄一直没走。
略一犹豫, 贺怀霄还是出门向贺石那边走去。
他抬手就要敲门,门却自己先开了。
“怀霄?”送顾雪洄出门的贺石惊讶, “你怎么还不休息?”
“来看看师尊……”贺怀霄移目到另一个人身上,“还有小师叔。”
“多谢小贺师侄惦念了。”话确实是顾雪洄以往会说的话, 却没有以往的散漫轻松。
回来轩紫剑宗后顾雪洄就来找贺石再没回过浮云崖休息,现下额发略微散乱, 眼里少有的带了些疲惫。
贺怀霄敏锐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两人有意识地将他隔开,不再讲话。
像是在等他离开。
内心有些憋闷,贺怀霄不情不愿地说了几句这才离开。
待贺怀霄离开,贺石这才松了一口气, 殷殷叮嘱顾雪洄:“此去危险重重,师弟万万小心,如果查不到什么线索,也不要多留, 尽快回来。”
“我知道,多谢贺掌门。”顾雪洄谢过贺石的好意。
贺石叹气:“我之前在迭会山的时候, 就听别人说震雷宗在拍卖场的时候和树根老人有所接触,那时我想着也许是巧合,众人熙熙皆为利来,有合作也有背叛,震雷宗后来积极加入宗门联盟攻打迭会山,只能说是两面三刀,利益至上。”
“确实没有利益纠葛了,树根老人对他们来说已经没用了。”顾雪洄声音极冷。
“我会去迭会山查看一番,看看那边是否还有遗落的线索。他们搜集这么多尸体,迭会山一战死了那么多人,只拉走树根老人一个,剩下的不管难道就不觉得可惜吗?”
树根老人只要抓到修士,无一不是剥丹取婴,只是他太过明目张胆,竟然没人意识到他和一直游离在云鹤城的凶手也许又关系。
贺石苦笑:“我早该想到,树根老人频频点名震雷宗反而不搭理领头的广流仙宫,应该是发现震雷宗背叛了他们的同盟,真的想要他死。”
顾雪洄捏紧手上的灯笼:“贺掌门回去吧,我会尽力查清楚的。”
“辛苦师弟了,”贺石想了想,又回屋里拿出一件大氅来,“更深露重,师弟夜行的时候穿上这个好些。”
修行者随着修为提升,体魄也会增强,更何况现在已经是春末,天气越来越热,哪有那么容易就感染风寒。
顾雪洄没接,贺石就在原地站着,有些无奈:“就当是我的一片心意。”
两人总归不是正经师兄弟,更不是长山州人,在贺石看来,顾雪洄完全可以冷眼旁观不管这一场将起的长山州浩劫。
无以言谢,贺石只能尽力从小事入手关心顾雪洄。
顾雪洄最终还是接过大氅收在袖里乾坤。
贺石目送他离开羽台峰,直到人影远离化成一个小点,这才转身回屋。
天边阴云密布,偶现几丝电光在云中穿梭。
“小师叔又要出去吗?”
顾雪洄在山门处遇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贺怀霄站在祖师像下,风吹得他衣摆猎猎。
少年面部轮廓分明,日渐脱去稚气,鼻梁高挺看着有些冷峻,眉目深邃,眼睛瞳仁颜色比一般人要深沉许多,看起来就是严肃淡漠的可靠模样。
顾雪洄站在碧光剑上点了点头,手上的灯笼摇晃,三叶金鳞鱼趴在边上吐出点点萤火。
“小贺师侄,这次我可是得了贺掌门的允许,特别出去的,”顾雪洄笑笑,“不是故意违反门规的。”
“我知道。”
贺怀霄拱手一礼:“怀霄祝小师叔一路顺风,早日回来。”
碧光剑加速,在漆黑的夤夜中划出一道白亮的长虹。
贺怀霄慢慢走回羽台峰,心里不说失落是假的,可他也知道,贺石和顾雪洄不肯告诉他肯定是有原因的,他问再多也没有用。
什么时候自己才能撑起轩紫剑宗帮忙分担呢?
肩膀忽然一重,隐隐有香愈木的风呼呼刮来。
“小贺师侄——”
熟悉的声音在后背响起,顾雪洄眉眼弯弯:“我忘记和你说了,我一定会来参加你的结丹仪式,你可千万要等我!”
这一次顾雪洄没有再回头,长虹流光急速消逝。
天边阴云似乎更加阴沉了,翻涌过后,一道条柱粗的雷光猛地劈下。
原本就睡得不太踏实的贺石瞬间被惊醒。
从羽台峰的平台处可以看到,滚滚落雷一道接一道,雷声轰鸣,电光闪烁,浩浩荡荡落在西侧山脉。
“师尊……”
贺怀霄也被惊醒了,眺望远处的景象生出不安来。
“这是什么?”
“化神天劫。”贺石神色凝重。
震雷宗掌门严天瑞的化神天劫。
==========
顾雪洄并不知道他走后发生了什么。
他连夜赶回那个在交界处的小村庄。
朝阳初升,小村庄的村民扛着农具出门去田地劳作。
一切看起来是那么的安宁祥和。
员外郎的庭院墙边站着护院,他已经不再和别人讲述那个离奇的梦境了,只是偶尔还是会疑惑不已地在墙根下逡巡,摸摸墙面想要找出点什么。
“明明从这一段开始就是新砌的嘛,颜色都不一样!”他小声嘀咕。
然而除了这个他拿不出别的证据,只能趴在墙上漫无目的遥望天边:“我真的看到了……仙人到底在何方?”
顾雪洄从墙边闪身走过,他只是来查看震雷宗为员外郎做的阵法。
这么一段时间过去,阵法没有灵力支撑,阵眼里的镇物灵气消耗得所剩无几,阵法即将失效。
整个阵法看起来并无特别。
只除了一样——
玉如意一指,被员外郎毕恭毕敬供奉起来的镇物被隔空取出,飞到顾雪洄手里。
护院只听到耳边嗖的声响,追着声音赶过去,就看到院墙外站了一个样貌极为出色的年轻人。
一只手持翡翠玉如意,另一只手上拿着一个看着十分眼熟的锦盒若有所思。
护院大气也不敢喘,直觉告诉他这个年轻人不简单。
只见年轻人打开锦盒,里面赫然是一颗金灿灿的丹球。
盒子甫一打开,丹球表面渗出红黑色的血液,腥臭味飞飘。
年轻人的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玉如意点在锦盒上,锦盒随即自燃,腥臭味更加浓重。
接着,年轻人倏地转过脸来,和护院对视。
年轻人没有说话,依旧握着玉如意站在原地。
护院脑子霎时间一片空白。
年轻人却只是轻笑了一声:“又是你啊倒霉蛋。”
护院懵住。
他忽然间想起他为什么会觉得年轻人手上的锦盒眼熟了。
那是当初几个神仙道长来做法时,交给员外郎老爷的阵法镇物,嘱咐说要好生供奉的。
“你家老爷请谁不好请震雷宗来,幸好我又走了一趟,”年轻人摇头,“枉死修士的金丹,里面的灵气都被抽取得差不多,震雷宗这也能拿出来再废物利用,真是要把所有价值都要榨干净才罢休。”
这个镇物要是继续供下去,员外郎家里怕是无福消受,到时候又要请一趟震雷宗的神仙了。
护院一句话也没听懂。
“没关系,以后见到震雷宗的人,记得打出去就是。”
玉如意头部亮起光芒,飞起在护院眉心一点。
“好了,回去吧。”
顾雪洄做完这些就走了。
护院还趴在墙头直愣愣地看着顾雪洄远去的身影,直到手脚酸麻摔下墙去。
顺着村庄小路继续走到村西。
这是上次任闲抽取凡人神魂的地方。
院后杂草丛生,屋内空无一人,锅冷灶冷,桌上一层薄灰。
那对凡人夫妇呢?
顾雪洄绕了一圈没找到人,找了个隐秘处蹲等半天,眼见天黑了还没有人来,只好先行离开。
村西这对林氏夫妇原先不是很招村民待见,顾雪洄听到路过的村民讨论说,他们一夜过后转了性子,去寻大哥留下来的侄儿。
该不会是因为被任闲抽取了神魂,忘记自己曾经虐待过侄子,这才转了性子吧?
顾雪洄抽了抽嘴角。
不过确定这两个凡人无恙,而任闲似乎也不在以后,他就不再停留了。
迭会山才是他重点调查的地方。
树根老人被贺石一剑击败,其他迭会山修士士气一泻千里,再加上宗门联盟修士人多势众,迭会山修士最终不敌,被宗门联盟修士拿下。
夜风呜咽,迭会山一面被血染成黑红色,一面是茵茵绿色。
附近凡人惊奇于迭会山的奇异景象,把这里供作神山。
“偶尔这里还会莫名其妙起火,然后又自己熄灭,怎么烧都不会烧出山的范围,真的是好奇怪!”
这是顾雪洄听一个凡人说的。
“这是因为有人在烧金丹元婴,萃取精华。”顾雪洄低声道。
第 58 章
贺石挂念宗门, 树根老人一死就走,并不知晓迭会山后来如何。
如果不是对震雷宗起疑,贺石绝不会再联系留下来的缺月门掌门。
听说后来是震雷宗主动留下来打扫迭会山, 贺石这才意识到不妙。可惜贺怀霄即将结丹, 震雷宗又有上门拜贺的打算,他实在难以抽开身。
顾雪洄一个人提着灯笼走在迭会山中。
乌云遮月不见光, 顾雪洄怕错过重要线索, 不敢随意御剑起飞在空中巡查,只能靠双脚, 深一脚浅一脚慢慢摸索着走。
气氛诡异, 三叶金鳞鱼缩在灯笼内不敢出来,灯笼只能照亮豆点大的地方。
迭会山当初被两方势力分占, 迭会山修士所占半山更加残破。
捻起一把土,蕴含焦味与铁锈味。
震雷宗借着收拾战场的名义, 就地把那些死亡的修士炼化。
——太光明坦荡反而没有人会怀疑震雷宗的异心。
不可否认,震雷宗收拾得很好, 顾雪洄在焦土里找到不少草籽,有个别颤颤巍巍冒出了绿芽。这些焦土含有炉渣,将是这些植物最好的养料。
几场雨过后,这些植物发芽生长,迭会山又是一片绿, 这些植物会将炉渣里的养分吸收干净,迭会山依旧是长山州修士认知里
的灵气充足之地。
所有证据会被时间销毁殆尽。
风越来越大,四周黑得深沉,仅有顾雪洄这一处有亮光。
探查完泥土, 顾雪洄捡起旁边的灯笼慢慢直起身。
在站直的一瞬间,袖内的玉如意迅速化为碧光剑飞出, 挡下一道风刃。
“阁下震雷宗哪位?”
碧光剑在手,顾雪洄无需回头,顺着风刃来的方向挥出一道剑气。
来人没有回答,却在黑夜中完全显露出身形。
面白无须的中年人,一身黑色长袍,手上一把长尺直指顾雪洄。
即使完全看见来人的模样,中年人不表露身份,顾雪洄还是认不得来人。
中年人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冷笑一声直接发起进攻。
长尺在虚空中作笔画符,一张风雷符咒即刻完成。
紫红色的雷电轰然落下,顾雪洄不再多说,碧光剑出鞘应战。
风雷符咒不过是中年人最开始的试探,被顾雪洄一剑捅破后中年人表情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大手一扬,周围风云变幻,头顶乌云降落,雷声滚滚,周围顷刻间就成了雷场。
法相外化!
这个中年人赫然是化神修为。
想起贺石之前介绍过震雷宗的概况,顾雪洄很容易就猜出来者何人。
“小小迭会山,竟然劳烦严掌门亲自守?”
顾雪洄深吸一口气,握紧手中的碧光剑。风雷交加,他的碧光剑不仅材质普通,还损毁修补过,如果对手只是元婴,顾雪洄还能多抗一下。
但如果是化神……
果不其然,碧光剑挺了十几招后就出现了裂痕。
“当然不需要。”中年人道,“你太高看你自己了。”
发现顾雪洄逐渐乏力,中年人当然不会放过这么明显的破绽,杀招接二连三。
他没有问顾雪洄是谁,到底要来干什么,只要是怀疑震雷宗来迭会山查探的,都会死在这里。
死人没有了解的必要。
又一道雷落下,顾雪洄发麻,差点脱力握不住碧光剑。
中年人瞄一眼顾雪洄手上的碧光剑:“你这剑有没有并无区别。”
反正都是打不过死掉。
顾雪洄已经没什么力气再说话了,只要没有领悟到自己的剑意,他就破不开白玉镯的封印,修为一直压制在金丹。
金丹和化神跨越两个大境界,他是完全地被压制。
“我忽然发现你小子长得相当不错,”顾雪洄孤身一人,再没有力气反抗,中年人这才有空慢悠悠打量顾雪洄,“金丹剑修,你很不错,可惜了。”
手心凝聚雷光,中年人一掌就要对准顾雪洄落下。
顾雪洄眼也不眨,眼瞳清清楚楚映出中年人的样貌。
他没有一丝惧怕。
“你不是真正的化神,”顾雪洄轻声道,“是靠丹药强行养出来的化神,你的外化法相没有天地法则,徒有其形罢了。”
中年人愣住。
小小的金丹竟然有这样的洞察力?
大多数金丹在这个时候还懵懵懂懂,能做到对灵气的进一步精炼就是相当不错了,别提什么感悟灵气中蕴含的天地法则。
就是这一瞬间的怔愣!
顾雪洄抬手,残破的碧光剑噗呲一声扎入血肉。
即使中年人不是真正的化神,也是实打实的元婴。元婴修士岂是一把残剑就能杀死?
意识到顾雪洄还有余力,中年人不再留情,忍痛并指念咒。
“小看你了,不过这一次我不会再留情了,”中年人厉声道,“给我去——呃!”
中年人忽然双目睁大,原本的致命杀招陡然中止。
顾雪洄躺在原地,浅淡色的琥珀瞳仁倒映出中年人背后另一个人影。
任闲收起黑金长棍,立在原地觑他:“没死吧?”
没死,只是没力气了。
他确实是佯装诱敌,但也确实只有一剑的力气。
任闲身上什么丹药也没有,就是有顾雪洄也不会吃他给的东西,两人几次见面都是杀到红眼。
即使有这次的救命恩情,任闲也不会觉得他们两个能解开矛盾放下成见。
“他不是震雷宗的掌门严天瑞,”任闲说道,“震雷宗的一个长老而已。”
一个从元婴靠丹药强行提升到化神的长老。
顾雪洄缓了好一会儿,才有力气从袖里拿出丹药补充灵气,再加上他自身的吐纳法,终于有力气站起来。
“谢了。”
顾雪洄招手召唤插入中年人的碧光剑,剑尖已经断裂留在这个震雷宗长老的体内。
任闲哼笑:“不能用了这剑。”
不能用顾雪洄也要把碧光剑收好。
碧光剑变换成玉如意,头部已经没了,只剩下一根碧玉长杆。
顾雪洄:“……”
稍稍比划了一下,还是勉强能用的。
注意到顾雪洄的动作,任闲问:“你的清霜呢?”
他没有参加上一届天骄榜,可顾雪洄先前有多强悍他还是知道的。
最显而易见的,顾雪洄修为倒退至金丹。
任闲:“你的元婴总不可能像那些人一样靠丹药灌出来的吧。”
“所以,你来长山州,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因为修为倒退羞于见人,找个地方躲起来?”
“你话真多,”顾雪洄翻个白眼,“有这功夫,还是快点把庚玄镜交出来的好。”
现在的顾雪洄就只有一张嘴了。
任闲只当是没听到。
他还没有堕魔,更是要坚守本心——他绝对不会像天衍宗所说的堕魔者,滥杀无辜。
只有保证自己的清白,他才能为曾又夏彻底洗白。
“庚玄镜我不能给你,因为我还有用。比起追踪我夺回庚玄镜,你现在更要操心的是自己吧。”任闲继续道,“也不知道你好端端的来这里做什么,自寻死路吗?”
顾雪洄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道:“你在拍卖场买的那颗混元丹,是震雷宗炼制的仿品?”
任闲:“……”
顾雪洄:“所以震雷宗的丹药果然有问题,你这是打算来埋伏找人算账?”
任闲不说话了。
从被天衍宗宣布堕魔叛师的那一刻起,他就是孤立无援的一个人了。
一切只能靠自己。
“我总得知道,他们的丹药是怎么回事吧。”任闲道。
混元丹有问题,只要灵力使用过度他就要失去理智,逼得他不得不暂缓调查进度,重返迭会山寻找自救方法。
两人难得心平气和相处。
“除了庚玄镜确实是我拿走的,其他的我问心无愧。我没有杀我师尊背叛天衍宗……我们师徒二人都不曾堕魔,庚玄镜可以为我证明!”
“这话你可以回宗门证明,和我说没有用。”
顾雪洄想要拿回庚玄镜,完全是出于自己是天衍宗门人的缘故,再加上,就如任闲用庚玄镜证明自己没有堕魔一样,他也需要庚玄镜来探查自己到底是哪里不行,为何迟迟化神不了。
“天衍宗的人,我是不会再相信的。”任闲沉声道,“我救你不过是看不下去,我没有堕魔多少惦念曾经的同门情谊——虽然你可能不记得我。”
顾雪洄:“……”
“顾家长鲸汀的唯一传承人是先天灵体,眼高于顶目下无尘,看不见很正常。”任闲语气平淡,没有意外自己说中真相,“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还修为倒退现在又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不过只要你别追着我要庚玄镜,咱们相安无事一段时间就当没看到对方。等我调查清楚,我自会将庚玄镜归还。”
沉默半晌,顾雪洄问:“你要用庚玄镜做什么?”
“我师尊,曾又夏的残魂。”
任闲嘴唇颤抖,眼眶发红:“有一丝神魂逃过天劫,飘荡到了这里。”
“只有一丝可洗不清你师尊的罪名,谁知道那一丝残魂有没有留存记忆呢?”
“所以我会证明。”任闲坚定道,“只要是有证据留存下来,我都会去找到。”
========
中州。
天衍宗长鲸汀。
夏侯泰从云端上落下,手上拎了一壶酒,人还没完全落地就开始大喊大叫:“春日将逝,再不出来喝酒看花,就真的没得看了,老顾快出来,别窝着了!”
半天没看到人,夏侯泰径直推门进入洞府,只是看了一眼,骤然愣在原地。
“我们应该只是两三个月没见面吧?”夏侯泰忍不住掐指算数,“你怎么忽然间就……老了这么多?”
夏侯泰神色凝重。
或者说,顾家老祖宗这不是老,而是生机消逝,时日无多。
“我……我感应到了,”顾家老祖宗捂着胸口,“霏霏他,他……”
“啊?你慢点说,别吓我。”夏侯泰手一抖,丁零当啷从袖里乾坤倒出一大堆东西来,就地摆阵推算。
“没事。”
顾家老祖宗按住他:“他没事了,九死一生。”
闻言,夏侯泰松口了气:“你个老小子,吓死我了。”
他自己先灌了一口酒平复心境,堂堂渡劫期大能坐没坐相直接坐在地上,没有所谓的神仙中人负担:“放宽心放宽心,霏霏是咱们看着长大的,机灵着呢,不会有事的。”
顾家老祖宗默默地从他那一堆东西里扒拉出一个药瓶,把里面的丹药随意倒在地上,然后用来装酒。
“你要是真想霏霏,感应一下过去就是了,”他斜眼看向顾家老祖宗,“你别和我说你没留一手。”
“自然是有的。”顾家老祖宗实话实说,“就是差点触发,我才知道。”
“那就是没事了,都不用你出手,”夏侯泰继续倒酒,“来来来,喝酒。你别想那么多了,我庚玄镜丢了迟迟感应不到都没你这么烦。”
第 59 章
庚玄镜是天衍宗至宝之一, 天衍宗自然做了诸多防护。
除了看守是七大传承之一的浩荡峰峰主,太上长老夏侯泰还在上面留下了个人印记。
即使庚玄镜丢了,只要有人在天衍宗以外的地方使用, 夏侯泰也能感应到, 凭借渡劫期大能破开虚空即刻赶到收回庚玄镜。
然而自庚玄镜丢失以来,夏侯泰始终无法感应到庚玄镜在哪个方位。
这是因为任闲在使用庚玄镜前会先一步布置好遮掩阵法。
不过眼下不是讨论庚玄镜用法的时候, 任闲握着黑金长棍和顾雪洄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 不冷不热提醒道:“如果你接下来还想要和震雷宗对打,我建议你还是好好休息一下。”
不提震雷宗掌门严天瑞, 就是震雷宗其他人, 单靠吃药提升修为,就算基础不甚扎实, 只要人一多,就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别忘了这些年, 震雷宗收徒众多。天资不足的弟子不管怎么修炼都无法再前进一步,反而靠丹药能提升修为, 即使知道可能有隐患,也难以拒绝修为提升的诱惑。
顾雪洄踢了踢地上的震雷宗长老:“他呢?要怎么办?”
任闲刚才那一棍没有完全把人杀死,不过要是放任不管,这人没多久也要没命。
想了想,任闲抽出黑金长棍在震雷宗长老脸上敲了敲:“起来。”
顾雪洄就在一边, 袖手等待任闲审问出结果来。
震雷宗确实野心勃勃,特别是这些年,广收门徒,让弟子下山开坛做法, 在长山州传名。
“你们震雷宗还挺有想法的,计划很久了吧?”任闲冷嘲。
光是炼丹所需要的材料就需要积攒很久。
“道友饶命, 我们其实也没有计划很久……”黑金长棍架在脖子上,元婴神魂被殴打得难受,震雷宗长老倒豆子一样全部交代。
震雷宗确实一直对轩紫剑宗所在的东侧山脉,乃至云鹤城都有吞并的想法,然而碍于实力,这个想法迟迟未能实施。
直到三百年前,震雷宗掌门严天瑞偶然得了一本书。
上面不仅记载了好些他们从未见过的阵法,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丹方。
整本书的内容天马行空,有些内容只是写书人推测性的想法,有些是实践到一半就觉得没意思停止。
阵法和丹方万变不离其宗,都是根据经典进行改编的。
震雷宗本就是专研这方面的宗门,严天瑞得了这本书,也饶有兴趣地跟着试验。
然后震雷宗就根据书上的内容,炼制出仿品混元丹。
阵法失败了就失败了,只要人没进去做好防护,总不至于丢了性命。
但丹药就不一样了,这是要入口进入体内的,丹药好不好用,效果如何却是不知道。
这本书里面的内容不是没有错误,因此丹药炼出来以后,该怎么验证效果就成了震雷宗的老大难。
思来想去,震雷宗决定找外人来实验。
迭会山黑市就是个绝佳的的机会。
奈何迭会山黑市被树根老人牢牢把控,仿品混元丹一进入黑市就引来树根老人的注意。他生机无多,想要震雷宗的混元丹。
碍于树根老人的逼迫,震雷宗不得不老实交代他们也不清楚仿品混元丹效果如何。
于是有了黑市震雷宗长老跟在树根老人身边,紧张盯着混元丹的拍卖情况。
“倒霉蛋。”顾雪洄用碧玉长杆指向任闲。
任闲:“……”
如果不是手上的黑金长棍还有别的用处,他肯定要给顾雪洄来一下。
震雷宗长老说得口干舌燥,没有注意到两人之间的汹涌暗流,舔了舔嘴唇继续说。
震雷宗和树根老人的想法是把仿品混元丹卖给散修,之后封锁拍卖场,逼迫买下仿品混元丹的散修服用他们再看效果,没想到任闲买下后人就不见了。
最后震雷宗只好在宗门内挑了资质较差的小弟子做实验。
结果有好有坏,顺利通过丹药提升修为的理所当然成为震雷宗的重要弟子,至于那些服用了效果不好的弟子,理所当然都被处理掉了。
炼制这些丹药需要挖取修士的金丹元婴,这些震雷宗弟子即使死了,还能回收利用。
再之后,就是迭会山之战了。
树根老人知道太多震雷宗的底细,震雷宗一开始是哄了树根老人,说他们是在宗门联盟这边做卧底,届时里应外合将宗门联盟修士拿下炼药。
“树根老人这也信?”顾雪洄觉得好笑,但凡有点脑子稍微想一下都知道哪方的胜率高。
树根老人当然会信,他自己就用了震雷宗送上来的仿品丹药提升境界,因此自觉震雷宗利欲熏心,会与他共同布下惊天大局。
然而震雷宗的选择是将计就计,利用宗门联盟杀死树根老人。
听完全部过程,任闲手中的黑金长棍直直捅进震雷宗长老的喉咙里。
“我还以为你不会杀他。”顾雪洄道。
毕竟任闲之前还和他信誓旦旦说要证明自己和曾又夏的清白。
“这种人活着只会有更多人受害,我留他干什么?”
任闲洗去黑金长棍上的血。
==========
震雷宗的登门比预想的来得要快。
按照计划,轩紫剑宗要在贺怀霄结丹后才开山门宴请宾客。
可现在,贺怀霄还没结丹呢,震雷宗掌门严天瑞就带着一大堆人上门了。
从西到东,乘驾乌云而来。
震雷宗来者不善,人还没到,一道粗壮的雷光先到,正对着轩紫剑宗山门广场的祖师像。
轩紫剑宗的护山大阵启动,紫色屏障在空中展开,落雷敲打在屏障上,瞬间被吸收分散。
一次不成再来一次。
第二道落雷继续往下劈。
护山大阵依旧□□,吸收了落雷后分散各个点,只是肉眼可见的,紫色屏障颜色变淡了许多。
第三道落雷还没落下,贺石已经拔剑飞起,碧光剑剑光璀璨,抵住这将要摧毁护山大阵的落雷。
贺石持剑挡在山门前,孤身与震雷宗众人对峙,质问严天瑞是何意,为何无故对轩紫剑宗发起进攻。
严天瑞微微一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要我的徒儿讨个说法。”
按照震雷宗的说法,轩紫剑宗在云鹤城与震雷宗私斗,偏偏因为轩紫剑宗的顾长老与丹绮关系暧昧,结果只有震雷宗的人受罚。
不仅仅如此,顾雪洄还以势压人,强抢震雷宗。
“这怎么可能!”林融失声叫出来,“明明是你们震雷宗自己先动手的!你们自己打自己人!”
顾雪洄此时不在,所有的视线就凝聚在林融身上。
特别是严天瑞。
云鹤城两个宗门的弟子对打,他没怎么在意修为最高的顾雪洄,听底下的弟子说顾雪洄皮囊出色,丹绮处处讨好,只当做两人关系暧昧,顾雪洄仗势欺人。
但林融就不一样了,他还没筑基,竟然就敢拔剑向金丹的白水迹,而且居然没有落下风!
这其中固然有白水迹轻敌和状态不佳的缘故,但严天瑞不得不重视起来。
他们震雷宗有不少资质不够的弟子确确实实是借丹药强行提升的,可是白水迹的金丹却是实打实的——他本来就是即将结丹强行压制后去参加镜河试炼的。
显而易见,林融的资质天赋万中无一,如果放任他继续成长,即使未来轩紫剑宗没有吞并震雷宗的想法,东侧山脉也必然光芒万丈盖过西侧山脉。
震雷宗再想发展,也比不过轩紫剑宗!
严天瑞并没有把顾雪洄这个从未露面的长老放在心上,他至始自终的目的,就是摧毁林融!
“荒谬!”
贺石冷声反驳:“林融筑基都没有,平日谨小慎微,怎么可能主动出手打伤你们震雷宗的金丹弟子?”
“怎么不可能?”严天瑞不紧不慢说道,“剑修向来就是以能打出名,越一个境界两个境界对你们来说不是什么问题。”
贺石强行压下胸腔内的怒气:“那也要看是什么修为,什么情况!不是只有剑修能做到越境界,不管是什么修士,只要精修到一定境界皆有这个可能。”
严天瑞修道多年,如今又成功晋升化神,怎么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
在化神期,专精某一方面的修士在天地法则的感悟会更加深刻,心境更纯粹,修为差一两个小境界,人家还真不怕。
轩紫剑宗大多数门人资质平平,即使是剑修,也不可能越境界挑战。
两方彼此都很明白,这不过震雷宗是动手的借口而已。
再理论下去没有任何意义。
震雷宗要强夺轩紫剑宗的地盘,来势汹汹带上上门的严天瑞却还要做出好人的样子:“赔礼也不用多,借轩紫剑宗的东侧山脉给我震雷宗用一千年即可。”
严天瑞修为比贺石高,此次震雷宗来的人不仅多,总体修为还比轩紫剑宗的人高。
在严天瑞看来,此行拿下轩紫剑宗是十拿九稳的事。
负手立在云端,严天瑞身后其他震雷宗长老按照先前计划的开始布阵。
乌云黑压压罩在顶上,狂风嘶吼雷电狂放闪烁。
“除了云鹤城三人,轩紫剑宗其他人我可以不追究,速速离开此地我放你们一条生路。”
“你做梦!”
碧光剑剑气扫向震雷宗,贺石目眦尽裂怒吼道:“震雷宗你们颠倒黑白,狼子野心何必再装模作样!”
“冥顽不灵,螳臂当车。”
严天瑞没把贺石放在眼里,他探出一只手,法相外化成巨大的手掌,向羽台峰的林融抓去。
幼苗还未长成巨木之前是最好折断的。
第 60 章
雷声轰轰, 一个个巨大的闪电不断在乌云丛中游走,照亮云层。
云鹤城的凡人不明所以,只能遥遥看到东侧的山脉感叹这场山雨真大, 连那些一直映照半边天的艳红流霞都被盖下了。
“这不是普通的山雨。”
云鹤城的修士比凡人能看到更多景象:“这是杀阵, 震雷宗在……在杀轩紫剑宗?”
意识到两个宗门之间不对劲,云鹤城的修士面面相觑。
震雷宗阵法的乌云没有影响到云鹤城, 这里依旧是朗朗晴空。
几步跃上城门楼, 丹绮想了想,还是吩咐下去让那些散修没事就别靠近两个宗门。
至于她自己, 也只敢稍稍靠近, 怕引起严天瑞的注意在外围远远观望。
震雷宗居然利用两个宗门在云鹤城私斗这件事发作轩紫剑宗。
丹绮暗暗心惊,震雷宗不来找她的麻烦, 反而先去找了轩紫剑宗。
震雷宗布下阵法向轩紫剑宗施压,要贺石把林融贺怀霄顾雪洄三人交出来。
丹绮只能看到贺石的碧光剑剑光突破层层乌云照彻天地, 拒绝震雷宗的无理要求。
她没有贸然出现,而是谨慎地蹲守在一边。
震雷宗人多势众, 元婴长老七个,轩紫剑宗就三个元婴长老,之后就是顾雪洄一个金丹,再剩下的就是筑基期弟子。
丹绮能看到,阵法中除了贺石还有邱历坤和陈单的身影。
顾雪洄呢?
丹绮心下一咯噔, 这种时候顾雪洄应当不会躲在贺石身后才是。
即使两人之前在迭会山黑市避战化神期的树根老人,丹绮就是莫名觉得顾雪洄不会怕震雷宗,也不会眼睁睁看着轩紫剑宗被这么欺压。
顾雪洄不在,丹绮停住脚步, 漫无目的地转了两圈后,意识到自己不该在这里空耗。
唇寒齿亡, 震雷宗吞下轩紫剑宗,然后呢?
她回望云鹤城高大的城门口楼,手心攥着拳握紧——
她不能,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轩紫剑宗就这么被震雷宗吞并。
被震雷宗围困的东侧山脉,轩紫剑宗内一众弟子愤慨不已。
林融眼眶通红,即使陈单已经厉斥过不能在这个时候流泪服软,他还是忍不住低下头偷偷揩眼角。
一众师兄安慰过他,说即使没有云鹤城的私斗,震雷宗也能找到别的理由。
可林融还是放不下,如果不是他在云鹤城动手,震雷宗一时半会找不到理由,是不是会放缓节奏,轩紫剑宗还有喘息的机会。
至少……至少要等大师兄金丹了,小师叔也在,那样的话,师尊就不用一个人硬抗了吧?
落雷一道一道劈下,即使有邱历坤和陈单在下面苦苦支撑,护山大阵展开的紫色屏障颜色还是越来越淡。
邱历坤面露苦色,他和陈单作为元婴修士,就算是护山大阵没了,他们至少能保全自己的性命,但其他金丹都没有的弟子就说不定了。
“掌门……”邱历坤不由得看向贺石,“我们……”
我们应该怎么办?
继续抵抗下去,轩紫剑宗就要真的被灭门了。
“师弟还没回来。”消耗过多的贺石面无血色。
“他只是个金丹。”陈单提醒道。
即使顾雪洄回来,也无济于事。
“他能不能回来并不重要,”陈单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有揭穿顾雪洄根本不是轩紫剑宗上任掌门弟子这个真相,“他不在也好,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离得远远的才好!”
贺怀霄抿唇。
他有些茫然,在这种危急时刻,他希望顾雪洄能在,也许他就不会觉得这么难受,可是他又希望顾雪洄不在,如果轩紫剑宗注定要在这里覆灭,顾雪洄一定要逃出生天。
林融扯了扯贺怀霄的衣角:“大师兄你还好吗?”
贺怀霄含糊应了一声。
“不知道小师叔是什么时候出去的,又是什么时候才会回来,”林融声音有些发哑,“小师叔肯定是要赶在你的结丹仪式前回来吧?”
如果按照这个时间推算,顾雪洄现在就是离得再远,也应该在回来的路上了!
贺怀霄呼吸瞬间暂停。
不可以!
一开始他希望顾雪洄能在,只是确定他不在,幻想顾雪洄能在自己身边聊做安慰,现在一听到顾雪洄是真的会出现,贺怀霄才知道原来自己还是希望顾雪洄能够平安无事的。
“师尊!”他冲到贺石面前,“小师叔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能不能……能不能派人去找他,让他快走!”
这一问让邱历坤瞬间一个激灵:“掌门,如果……如果震雷宗一定要东侧山脉,我们……我们是不是……要走?还是……”
还是干脆屈服,就此并入震雷宗。
贺石眼底一片冷然:“所以就要交出我的徒弟和师弟吗?”
邱历坤毕竟是后来加入轩紫剑宗的,对宗门的归属感远不如在这里成长修炼的其他弟子长老,闻言讪讪抬手掩面,不再多说。
其实所有人都很清楚,再僵持下去没有好结果。
现在只是因为有贺石在,可如果贺石撑不住了呢?
咽下喉头的腥甜,贺石闭上眼,片刻后睁开眼道:“人各有志,如今宗门已经自身难保,如果你们不想留下来,我可以开辟出一条通道让你们走。”
他看向邱历坤,抬臂一拱手:“你是因为我才来轩紫剑宗的,断没有叫你陪葬的道理,只是在离开前,我能不能请你再做最后一件事,身为轩紫剑宗长老的最后一件事。”
带其他不想留在这里的弟子下山,之后的命运如何就看各自的机缘了。
“掌门为什么一定要等顾长老呢?”陈单说,“震雷宗想要的从来就不是他,只要我们——”
交出林融贺怀霄,对震雷宗俯首称臣,其他人自然能保住。
“我不能,因为我是轩紫剑宗的掌门,是他们的师尊。”
不需要陈单把话说完,贺石就断然截住他的话头:“无论如何,我都不能把自祖师攒下来的家业拱手送给外人。”
陈单嘴唇微动,还想说什么,忽然发现周边灵气正在急速朝贺怀霄涌去。
“大师兄要突破筑基结丹了!”
林融大喊,贺怀霄居然在这个时候结丹!
陈单这下也顾不得再劝,急忙双手结印加强护山大阵为贺怀霄护法。
好死不死,怎么在这个时候结丹!外面还有震雷宗的人盯着呢!
贺石也没想到会这样,他之所以坚持要等顾雪洄回来,自然是期望顾雪洄有办法救下林融贺怀霄。
他很清楚,不管震雷宗最后能不能拿下东侧山脉,他们都不会放过林融贺怀霄两人,不仅仅因为他们是导火索是借口,更因为他们是他贺石的弟子!
斩草要除根,放任这两人成长起来,对震雷宗来说将是隐患。
金丹雷云与震雷宗布置的阵法乌云显然有很大不同。
严天瑞长尺一划,阵法不再继续,给金丹雷云让路。
同行的震雷宗弟子不解,不按照严天瑞的修为,即使打断压制金丹雷劫有些困难,但并非做不到。轩紫剑宗多出一个金丹,难道是好事?
“当然不是什么好事。”有师兄给弟子讲解,“一般来说压制修为是要在晋升天劫还没来临时最好,这样也是最保险的。”
如果是已经成型的雷劫,里面蕴含浓厚的天地法则打断压制这样的雷劫,要付出的可不少,一不小心还有可能引火上身。
说到后面,还不忘吹嘘一番严天瑞:“不过嘛,我们掌门已经是化神大能,要是真的想化解压制,让贺怀霄晋升不了还是有办法的。不像里头的轩紫剑宗,他们最高也就是元婴大圆满,要是想阻止这个雷劫,而且还要保证贺怀霄只是暂时压制没有损伤,恐怕要付出半条命。”
小弟子似懂非懂:“所以轩紫剑宗只能让贺怀霄渡劫了?”
“正是,除非他们有一个渡劫期老怪,只有那种即将飞升的地上神仙才能轻松压制住这个金丹雷劫。”
震雷宗的师兄继续道:“而且,就算是贺怀霄渡过这次金丹又如何,在化神期面前也不过是蝼蚁。”
贺石确实没有办法阻止这个天劫。
耗费半天命也阻止不了——
一来是贺怀霄这个金丹天劫已经一再拖延压制过的,二来是他确实没有状态了。
只能竭尽全力护住贺怀霄渡过这次天劫。
雷光闪耀,一道道天雷落下,劈打在贺怀霄身上锻炼他的神魂,逼迫他将丹田内的灵气凝实再聚炼成丹。
贺怀霄其实也没想到自己会在这关口突破。
可不知道怎么的,一想到顾雪洄即将回来,宗门这场劫难也许谁也逃不过,他就气血翻涌,竟然就这么突破了!
“师尊——”
他茫茫然回头去看贺石。
贺石沉声:“别慌,专心渡劫!你一定要成功结丹!”
已经来不及等顾雪洄回来了。
现在最重要的是保证贺怀霄安全结丹。
贺石在心中默念咒语,趁着严天瑞暂停阵法的这一刻,抬手甩出一道长光。
“传送信?”
严天瑞伸手抓住,这种传送信只能在短距离内使用,一旦超过距离传送信找不到收信人亦或是被非指定的收信人截住就会自动消散。
“看来轩紫剑宗还有救兵啊,”严天瑞略一沉吟,在传送信自行销毁前松开手,“我倒要看看是谁有胆子来救。总不能是广流仙宫吧?”
他说着,自己都觉得很是好笑,哈哈大笑起来。
震雷宗其他人受到他的感染,也跟着大笑。
一时之间,嘲弄的笑声不断回荡。
轩紫剑宗内,贺怀霄把背上的碧光剑取下握在手中迎接金丹天劫。
雷光交错,没有人看到他握剑的手青筋暴起。
震雷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