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在话,如果能够掌控超越者的话,对南森的诱惑力是极大的。要知道,日本目前被视为最接近超越者的涩泽龙彦,在南森太一看来也不过是官方政府脸上贴金。
涩泽龙彦顶多算是一张能对付异能者的好牌,但他的异能也仅是让异能者和自己的异能分离,让双方互相残杀。这种方式对付一般的异能力者好用,但对付一些真正强大的,不是十分依赖自己异能的人,就相当鸡肋。
真正的超越者应该是像兰波一样,掌控着一个广阔的亚空间,在这个亚空间里他就是神明,无人能够打倒他。他能够吸收尸体为自己所用,并将对方的记忆和人格都输送给这具身体?
这代表着——异能者也是如此。
他能够操纵异能者的尸体,也就相当于是多系异能者。这样的男人,如果认真起来,即便是国家军队出面都奈何不了他。
他对兰波的第一印象,有些奇特。通过他在摄像头里对这个男人初次开门时的印象侧写——一个没有生气的男人。
他颓废、抑郁,即便是下一秒结束自己的生命都不稀奇。南森一开始小看了魏尔伦对兰波的意义。
对方用先代做诱饵,是想引出荒霸吐的宿体。但他看上去并不像是要杀了对方,将对方的力量纳为己用,更像是——为了给自己找个墓地。
现在,兰波的反应也肯定了南森这个推测。
不过现在不一样,魏尔伦还活着——他之前看到照片的时候说了一句‘你还活着’。
所以,赴死的原因是因为觉得魏尔伦死了,自己没有必要再存活人间么?这股爱意,有点扭曲。
至少对于热爱生命的南森,是无法理解重要之人死了,自己就跟着死去的想法。南森觉得,就算世界上所有人都死了,他都能够活下去——因为他不想死。
畏惧死亡是人类的本能,他这个本能更为强烈一些。但他本身就不认为自己是多么高尚之人,并不觉得怕死是一件懦弱的事情。
人因为怕死,才会更坚定的想方设法从逆境中活下去。正如他现在,正在思考着该怎么利用兰波的这种思想,笼络对方。
他不会自负到认为利用兰波对魏尔伦的深厚感情,就能获得这张牌的支持。感情这种东西是最不稳定的,唯有利益才是最能打动人心。
他要做的,就是寻找出能够打动对方主动留下的利益。
“我想请问您,或许您会觉得很冒犯。为什么你们互相会认为对方已经死亡?”
兰波看了南森一眼,正在南森以为他不会说的时候,对方开口了:“我杀了保罗。我以为是这样……我在他背后开枪了。”
“为什么?”南森心里松了口气。他问出这个问题时,也是伴随着危险性的。
好在兰波并没有计较。或许也是因为,说出理由对于兰波而言,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兰波目前处境是,他刚恢复记忆不久。他的情绪并不十分稳定,而急于有一个倾诉苦恼的对象。而南森的弱小,还有先代这张可以影响对方的牌,让兰波并不介意对他说出让自己痛苦的‘真相’。
他已经憋得太久了,一名高高在上的超越者,因为失忆被困在了一个乡下小国的小组织里。他浑浑噩噩的,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
而先代并不重用他,他在先代的组织里仅是一个底层异能者,枯燥无味又繁琐的工作消磨着他的意志力,即便是恢复了记忆想起了自己的异能,这种曾经郁郁不得志的苦闷和他身为强者的自尊心,在内心里构成了纠葛和挣扎。
兰波向来不是一个很能藏得住心事的人,他是专业的异能谍报员,但在私底下,他也是一名喜欢待在舒适区里的普通人。
他的生命里原本只有工作,和魏尔伦。魏尔伦支撑着他对‘这个世界是美好的’意志。
如今,如果南森能够给出一个很好的答案的话,他不介意倾诉——这是建立在他有百分百的把握将对方杀死的前提。
谁会在意自己的秘密被一只小虫子知晓呢?
听了兰波的诉说,南森想了想,道:“虽然这么说您可能不太能接受,但……我想您是记忆出错了。因为那段记忆太痛苦,您为了不背负让自己崩溃的心理负担,将自己和对方的立场颠倒。您的失忆还没有痊愈,在学术上,对于重大创伤不堪回首的记忆选择性遗忘甚至记忆错乱,是一种心因性的失忆。”
“……”兰波没有说话,他用一种沉郁的目光盯着南森。
杀气犹如针一般,刺痛了南森身体的每一处。光是这股杀气,就让南森差点反射性的掏枪回击。
“我想,您应该给自己更多的时间,去整理这份记忆。事无巨细的去回想着当初真正发生了什么事,到那个时候,作为咨询师的我才能够给您一个适当的建议。”
“咨询师?建议?”兰波就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又觉得面前这个人有点意思。“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向你咨询。”
“因为您目前能找到的最好的倾诉对象只有我。我对您有所求。”
南森假装没看到自己身后亮起的,镰刀的黑影。他猜测应该是兰波召唤出了先代,想要从背后袭击,夺走他的性命。
他不疾不缓的,不卑不吭的用着空前冷静的态度说道:“您有着一般人难以想象的力量,而我需要你,对森鸥外复仇。作为雇佣您的交易,倾听您的烦恼并适当的给出合适的建议,我想您应该很需要这一个。毕竟,作为一对亲密无间、且互相爱慕的搭档,走到互相残杀这一步,您觉得这份关系会是正常么?你们之间,有着很深的误解和矛盾,我想您也听说过,第三者的视角才是最客观的……如果您不想真的和魏尔伦先生形同陌路的话。”
兰波哑然失语。或许是因为南森的无畏让他感兴趣,又或许是因为……很清楚自己现在的状态无法冷静的思考,对方的理智恰好是他现在需要的。
而南森的话也直切重点——他不想失去保罗。
事实上,兰波也曾怀疑过自己的记忆是否出错,但无论是他对魏尔伦背刺,还是对方先背刺自己……他记忆里的保罗·魏尔伦死了。
如果魏尔伦死了,兰波不会去计较谁背叛。
但魏尔伦事实上没死……那就不一样了。虽然结果还是,兰波会原谅对方,但最起码现在这一刻,兰波觉得南森的话很有道理。
“他是爱我的么?”兰波如此问。
“我一直认为,他还是个孩子。在我眼里,他一直都是。”
魏尔伦不是自然生产,他从培养皿里睁开眼睛的时候,有着十五岁少年的身姿。他听从母国的命令,接手这个被当成人形兵器培养的人工生命体时,就像是第一次当上父母的新手一般。
魏尔伦对人情世故一窍不通,他从牧神那里只学会了杀人。
但兰波想教给魏尔伦的,是享受生活的美好。他是一个标准的富有浪漫主义精神的法国人,他教魏尔伦洗澡、用刀叉吃饭、搭配衣服、如何穿鞋子、如何应付人际往来……
他像是教导一个初生婴儿一般的教导着他。那场爆炸之前,他们十九岁。但其实,魏尔伦真正在这个世间也只存在了四年。
兰波看着自己的双手,在这一刻竟不觉得发冷,一直索绕在身体内,骨髓处散发出来的寒意,消退了不少。他竟开始觉得很热。
“我希望他爱我……就算这只是你的谎言……我在这个世界上,只剩下这么一位亲人。”
在成为超越者之前,他也只是一个普通的乡下出身的顽童,他抽烟喝酒玩女人,甚至与人打架斗殴进了局子,他就像是再普通不过的叛逆少年。直到他成为超越者后,他抛弃了原生家庭,抛弃了一切,甚至包括自己的原名‘保罗·魏尔伦’,他用自己新取的阿蒂尔·兰波的名字,孤身一人的活在这个世界上。
起初觉得还行,还能承受。但在魏尔伦走进他的生命里,更是将自己的本名‘保罗·魏尔伦’送给对方,在送出去的那个刹那,魏尔伦对他的意义就不一样了。
魏尔伦,成为了他寄托、排解孤独的栖息地。
在对方身边,才能感觉到自己不是那么孤独。他的生命除了为母国效力、无尽的杀戮和敌人的诅咒之外,还能有个归乡。
“您是傻了么?”南森用一种疑惑的目光看着兰波,打断了对方的喃喃自语。
兰波下意识的抬头:“咦?”
南森冷静的道:“如果他不爱你,如果他真的想要杀死你,为什么在你失忆这么久,还停留在这个一切开始的地方……为什么你这八年里他没找上你,并杀死你。对于他来说,这种事情很容易实现吧。毕竟你之前不仅是记忆,连异能都忘记了。”
——就跟你如果想杀了我,只是随手一挥间就能办到。
“你说他要带走荒霸吐,带他去一个没有人知道你们过去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在这里,‘你们’指的是三个人。你、他、荒霸吐的宿体。在他憧憬的未来里,有你的存在。”
看着傻愣愣的,像是被冲击到的兰波。南森眨了下眼睛,道:“对了,虽然这句话有些不合时宜。我听说日本政府,准备在这半年内通过同性婚姻法合法化的条例。”
看着兰波还是一副没回神的样子,南森继续道:“日本对同性之间的感情很开明,如果你们问题解决了,可以思考一下要不要在这边结婚。”
——当然开明,因为日本社会有个隐形规则‘自扫门前雪’。他们并不在乎别人是什么生活态度。简单来说,就是人情冷漠。
至于同性婚姻合法化……嘛,如果能够留下两名超越者转国籍的话,内务省那边就算是力排众议,也会飞速通过这个法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