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我还要你
寅时三刻,军营里慢慢恢复了原先的安静,帐外空地堆着的篝火闪烁,给路过的人驱散了一点点夜晚的凉意。
回到军帐里,宋轻白立马将陆锦从背后抱住,蹭着他后颈。
“刚刚吓着你了吗?”
“吓什”
陆锦扭头,说到一半,沉默着把视线收回,转移话题:
“前面那些士兵,情绪突然很激动,等到后面收场的时候,又好像是恢复过来了,病势看起来也没原先那么重”
他分析着,却忽地感受到耳边一片温热,那人低声喃喃:
“明明是有一点点将我放心上的,为什么当初要走的那么干脆呢。”
陆锦眼眸微闪,乱成一团儿的情绪在心里头一晃而过。
他回眸就能看到对方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但是,他还是不知该如何解释。
片刻,宋轻白轻轻的叹了一声,也不执着要个答案了。
“歇息吧,明日审查那女子,估计也是个棘手的事情。”
说这话的时候,他是很娴熟地准备给陆锦宽衣,也在手刚探到他腰际之时,陆锦侧身拦下他,从袖兜里一掏。
一枚小巧的鎏金牌子映入眼帘,上面刻着妖媚的花纹。
“刚刚那姑娘要跑出去的时候掉下来的,我怕外面人多眼杂,就捡了。”
宋轻白伸手接过端详,上面没有任何字体,但是单从外观和重量来看,不是普通的东西。那花纹还有点眼熟。
“这个像不像那个什么李将军给你送的信封上的花纹?”
“像,但是不可能是他派来的人。”宋轻白几乎是下意识作答。
陆锦原本是客观分析,但见他那么笃定,沉默了一瞬。
接着不动声色的挪开,他自己伸手把外衣脱了放衣架。
脱靴子掀被子钻被窝一套下来可以说是行云流水般顺畅。
宋轻白一晃神的功夫,怀里的温香软玉就已经躺床上了。
“怎么了呢。”
宋轻白哭笑不得的蹭过去,抱着他腰身贴贴,调侃他:
“聊的好好的,怎么就拉着脸了。”
“困了。”
那人用手肘抵着他,语气冷漠“好好睡觉,不要抱我。”
不让抱,宋轻白干脆把脑袋埋他颈间,闻着上面好闻温热的松针气息。
“真是别扭又矛盾的家伙。”
一句不带半点儿恶意的评价从自己脖颈间闷闷的传来。
陆锦浓密微卷的睫毛颤了颤,不过却没有强势把宋轻白再次拉开。
帐里的温度恰好舒适,隐隐能听见外面极轻的虫鸣声。
两人就着这样的姿势躺了一会儿,在陆锦阖眸即将入睡之时,他的身子被轻手轻脚地环着,那人亲着他发丝。
如同梦呓般喃喃“将军有妻子,前年出征,我也去了,给他出过谋略,他很爱他的妻子。”
感受到怀里人儿呼吸慢了慢,宋轻白勾唇,亲昵贴着他:
“我相信那女子不是将军派来的,是因为他同我有着一样的心思,他也想要天下安稳。”
陆锦不记得宋轻白在自己耳边念念叨叨多少以往的事儿,只隐约记得他快陷入梦乡的时候,有一句低语闯入。
“而我比较贪心,还想要你在身旁。”
第62章 屈打成招
天边才刚露出了鱼肚白,军营里便有闹嚷声音重新响起。
或远或近,把还在熟睡的林斐之吵醒了。
他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准备起来瞅瞅,忽地被一只温暖的大掌包裹了耳边以脸颊。
身后张礼的嗓音略显困意夹杂的低哑“在睡会儿。”
“…”
林斐之困意全无了,抬眼去看下巴抵他脑袋上的男子,眸光闪了闪,有异常情绪晃过。
很快他便收拾好情绪,挪着身子从他怀里出来:
“外面好像发生什么事了,我出去看看。”
感受到怀里柔软消失,张礼下意识动了动指尖。
只是未等他反应过来什么,那人便一溜烟下榻了。
“我找人来照顾你,你好好养伤。”
临走前,他轻飘飘的丢了这么一句话过来。
张礼脸上的困意瞬间跟着消失彻底,抬眼。
军帐帘子还在往下飘,慢慢遮住了离开之人的半道欣长摇曳身影。
外头日光淡淡,随着帘子落下,整个军帐内恢复阴暗。
张礼起身,不顾伤口撕裂,疼痛明明难忍地刺激着感官,他却置若罔闻。
他撩着被子下榻。
彼时,帐外刚好跑来被喊来照顾他的士兵。
听到了动静,一边跑来一边吓坏了说着“公子,你伤得这般重,不可以自己独立下来。”
他急忙跑来搀扶着。
张礼被他扶稳,但是身上每一处伤口疼痛感没能消散半分。
甚至他觉得心口处有什么东西敲打着他,闷疼地厉害。
那士兵见他执着要下榻,连忙给他穿靴子。
无意中,听到了他那轻地快辨不出含义的喃喃细语:
“真的看得出来伤的很重吗…”
……
军营理事厅内
小姑娘的脸蛋还是脏兮兮的,但一双杏仁眼瞳如同晶莹剔透的玉石,明亮透彻,小巧的鼻梁之下,唇瓣微阖。
“不讲信用的中原人!活该你们被疾病缠身,我咒你们永远好不了”
她哪怕被五花大绑,还在嘀嘀咕咕的骂着。
周围一排排的士兵从门口一直到帐外,都在腰背挺直的严防看守。
陆锦随着宋轻白踱步过来,便是看到了如此画面。
中原人?
这不像是附近百姓会对他们的称谓。
陆锦脚步微顿,与在身侧的宋轻白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神中猜测到那女子的身份。
不过,事情也棘手起来了。
军帐里都监官以及此次安排过来支援的一众小官员,齐齐站成了两排。
等着皇上钦点的陆少傅落座,才敢继续下一步的审核。
都监官熟练指令手底下的人拿来笔墨纸砚,以及对方不服从时需要用到的“道具”
清晨的风微凉,随着那一台冒着滚滚细烟的火炉抬进来,驱了几分冷意。
陆锦跟在宋轻白身侧观望,见到了这一幕,眉头也不自觉的蹙紧。
这是准备,屈打成招?
事实也是如此,那都监官将笔墨亲自递到小姑娘的面前。
常年在为征战的黝黑指尖点了点桌案,说“把你的信息以及谁派你来的,如实交代了,能勉强留你一条活路。”
第63章 上刑
小姑娘像是没看懂现状,见面前纸面上书写着投毒等罪状,又开始肆意叫嚣着,活像要把面前的官员打一顿。
“你们这些狗官!满脑子都是想把我捉上去,好给你们领赏是吧?”
“我告诉你们,我是什么都不会说的!我让你们什么都得不到!”
说到最后还啐了一口“自私自利的中原人!”
都监官黑色长靴猝不及防被吐了一口唾沫,老脸瞬间扭成一团。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惩戒”抬上来,还有人朝他吐唾沫的。
当真是不想活了啊!
都监官心头火气涌动,倒是忘了要先与新来的少傅说一声,直接挥手,嗓音掷地有声:
“来人,上刑!”
陆锦心里咯噔一声,条件反射的去拉宋轻白宽敞衣袖。
周围士兵看了一眼宋轻白,见他情绪无起伏,便默认听从直系都监官的指令。
火炉的温度有意被调高,长长的烙铁在火炉里被烧的通红。
哪怕有加厚的炉盖遮挡,都有细细的烟雾在军帐里飘扬。
周围士兵大气都不敢吭一声,低头熟练的动作。
这时候小姑娘才察觉事情的严重,脸上缓慢呈现出惊慌。
“你们你们要干嘛!”
被五花大绑的手脚无法让她麻利的后退,她只能用臀部一点一点挪。
随着士兵拿着烙铁的靠近,一旁陆锦心弦也是紧绷,尤其见宋轻白神色平静,好像见惯军营里的这种行为。
他还是忍不住拉他手,低语“有其他法子让她说的,这不可行。”
陆锦见过的形形色色的人众多,从昨日他就察觉此女子心思不深,尤其是从她说话的方式看来,更多像是小姑娘闹事。
别说牵扯不到朝廷大事,就说此次病疫,都不像是她操控的。
如此简单的人,要想让她把来意道明,有太多太多可行的法子了。
陆锦是真的看不了把人弄残等血腥局面,特别还是看起来不过十五六的姑娘,若没有操控好,对着脸,怕是后面也得香消玉殒了。
“不急。”宋轻白反握住那冒着细细薄汗的手心,捏了捏。
他嗓音很轻,但却无形之中透着令人心安的力量“等等看。”
陆锦扭头,刚好对上他挑眉示意自己的眼神,顺着视线往前看。
就见那人群之中,原本哭闹的小姑娘在角落缩成一团,带着沙哑的哭腔喊道:
“我是突厥公主,你们胆敢乱来,我父汗必定饶不了你们!”
士兵动作瞬间停下,冒着滚烫热烟的烙铁就离小姑娘的身躯不到一寸。
都监官拿着笔墨准备替她书写罪状的动作一顿,双腿开始打颤。
“突突厥公主?”
都监官平坦的脑门上,似乎就挂着一串“又要掉脑袋”的话儿。
寅南国谁人不知突厥人兵器货源等充足,突厥王更是骁勇善战的人物,附近的邻国君王怕惹上不该有的战事,每年都给其献上奇珍异宝,恭敬请求对方签和平协议。
而突厥人又与他们国家不同,讲究一夫一妻制,子嗣并不多。
如若那小姑娘是突厥公主,那怕便是突厥王捧在手心里,那拥有无限宠爱的唯一公主
越往下想,都监官脸色越难看。
彼时,一直不讲话的宋轻白突然挑眉,轻飘飘的问了句:
“证据呢?”
都监官软下去的双腿又立了起来,蹙着眉毛,拍桌子:
“对!请承上你是公主的凭证,如若胡言乱语,定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小姑娘也是真的吓着了,颤巍巍的缩着身子,一边急着喊:
“我我有令牌”
第64章 都有病
都监官死命盯着她的手,但见她一直摸索着腰袋,却什么都掏不出来,腰杆才慢慢挺直,他正准备说点什么。
那不远处坐在主位上的宋轻白突然往桌子放了个什么东西。
嗓音不温不火的问“可是这个?”
小姑娘小心翼翼的望声音来源瞄了一眼,看到熟悉的东西,眼眶瞬间泛红,如同看到救命稻草,点头如捣蒜:
“是!就是这个!突厥公主的通城令牌,这跟其他人牌子不一样的”
早前就有传闻,突厥公主诞生之日,突厥王便大肆挑选女孩用品,小到珍珠链子,大到专门定制的身份令牌。
对其的宠爱程度是不加掩饰的。
当时传到了寅南国的个个大街小巷,还被当成了艳羡的故事交谈。
陆锦哪怕只来到这个地方不到两年,但也是有所耳闻。
只是现在亲眼见到了传闻中的风云人物,他高兴不起来。
这支援病疫,怎么还惹上要命事了呢?
这要是处理不妥当,怕是整个寅南国的百姓都要陪葬吧
陆锦思忖间,在他身侧的男人却悠悠起身,顺着众人胆战心惊的视线方向去。
宋轻白居高临下的站在小姑娘的身前,将那令牌丢给她。
“这里是寅南国,小公主为何到此?”
“我混着你们的军队过来的。”小公主阿那苏祈答的老实:
“本来只是想出城,后面发现你们这里的人很奇怪就待久了”
黑黝黝的眼瞳里有一层水汽,透着一丝名为害怕的情绪。
宋轻白打量着她,见她瞧着没有半点说谎的痕迹,问她:
“为何奇怪?”
“都有病。”
“”
空气显然沉寂了一瞬。
宋轻白眼睫微垂,透了一丝凉薄“小公主仔细讲讲。”
阿那苏祈似乎察觉自己刚才言语的不妥,缩着肩膀,怯怯道:
“疫病不严重,每次都可以得到制止,但你们这边老在吃那些奇怪的药。”
“奇怪的药?”
宋轻白回头去看年过中年的都监官,把对方吓得一个激灵。
一副快哭出来的模样辩解“下官都是按照运送过来的药物派发的。”
宋轻白嫌他聒噪,重新把视线收回,这时,阿那苏祈正试探着看着他,见他瞧了过来,就像老鼠见到猫一样。
一颗小脑袋耷拉的快到地上去了,她闷闷补充道“我只是一时兴起,混进来玩玩的,能不能不把我捉到父汗那里”
宋轻白挑眉“小公主的一时兴起,让我们这整个军队,混乱了好些天呢。”
“我我可以给你们钱!多少都可以!”
家世显赫的小公主开口就拿捏着人们的七寸。都监官眼神都亮了。
但是宋轻白依旧不为所动,眼神平淡到如同不出褶皱的湖面。
“公主大气,但是目前屏洲需要的不是钱财的支援。”
涉世未深的小公主没有察觉自己如今的处境,其实任何人都动不了自己。
仅凭宋轻白的气场以及言语,就被轻飘飘带偏了去。她憋嘴问:“那你们就是要把我带回突厥国了是吗?”
“倒也不是。”宋轻白对上小公主重新望过来的视线,浅笑:
“公主既混进士兵的列队里,那想必还没玩够,宋某给你开个权限,再待个几日。”
“真真的吗?”阿那苏祈眼眸闪闪。
第65章 可是我也想学习
午时
陆锦将一捆书信整齐的叠好,确认每个信封都妥当做了回复。
帐外隐约能听见有条不紊的走路声,以及闻见新鲜的草药香。
有时候再仔细一点儿,还能听见有小姑娘焦躁的声音。
陆锦动作缓了缓,扭头去瞧旁边正支着手,原本悠哉悠哉看他做事儿,后面看着看着却闭目养神了的宋轻白。
“”
他是怎么做到如此淡定的?
要是让爹奴的突厥王知道他家的宝贝闺女在这里给人当牛做马。
那他们都会受牵连的
陆锦压根都不敢去想,一个时辰之前,宋轻白与小公主的谈判过程。
美其名曰“开个权限给你玩。”
实际是,利用小公主对药物的认知,重新采摘一批新的药物,解决此次病疫。
非但如此,还让尊贵的小公主亲自下山一同去采摘,让都监官做监管。
这当今天子都不敢让她这么干吧?
陆锦都不知道早上结束的时候,他们是怎么离开的了。
就记得都监官诧异的眼神,以及小公主那似懂非懂的表情。
他唯一庆幸的,就是这里天高皇帝远,加上宋轻白实力够强,周围都是他的眼线,风言风语传不到京城里去。
“你干嘛阿?这些都是我给晒好的,你能不能不要捣乱!”
“欸你这个人怎么回事!”
门外传来一阵嘈杂的吵闹声,打断了陆锦飘远的思绪。
估计是对方身份尊贵,两道身影前后闯进来的时候,看守的影卫都还来不及拦住前来禀告。
林斐之一身白白净净的衣袍,怀里揣着洗得干净了但还绿油油的草药,可能前面刚经过了争执,他鬓边还沾着一点草药残叶。
他气鼓鼓的来找宋轻白,后边还跟着一位穿着素衣的姑娘。
“”
但刚踏进来,看到里面的景象,他脚步瞬间停住,眼神质问宋轻白边上盘膝端坐的陆锦: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陆锦隐隐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沉默着扯旁边的男人袖子。
“”
离谱的是,他的手刚碰上宋轻白袖子,那人就黏糊糊地蹭了过来抱他。
像是条件反射一样。
当事人陆锦如同雷劈般不敢动弹,须臾,宋轻白似乎察觉周围的目光过于炙热,缓慢抬眼。
林斐之眼睛都看穿了,但是没有任何奇怪暧昧的想法。
他甚至还在宋轻白看过来之时,闷声讨说法“少傅,你让陆锦照料你起居这么多天,都不喊我替换几天,还收了一女学生,她看着就跟苏禾那丫头一样,什么都不会”
“”
宋轻白嘴角不易察觉的抽了抽,好片刻才把手从陆锦腰间挪开。
身上穿着的红色官服衬着他清风明月,言语都透着公正:
“不是女学生,是突厥公主,前来支援我们的。”
“至于陆锦他能力特殊,也是皇上下令需携带学习的。”
陆锦没脸听的把视线放到了自己的脚边,佯装木头人。
这边林斐之还不肯罢休,跟小孩似的要个说法,但又迫于对方威严所在,嗓音低了又低:“可是我也想学习”
“那你跟着阿那苏祈公主处理药草吧。”宋轻白倒是随意。
“她吗?”
林斐之扭头看了一眼灰头土脸,穿的比平民还普通的姑娘。
隐约察觉到他眼里的不屑,阿那苏祈重重点头“是我。”
“”
第66章 有私事需要处理
接连几天,林斐之都勤勤恳恳地跟着阿那苏祈采药,晒药,制药,期间有过大小的争执,但基本以林斐之妥协结束,就连陆锦都诧异林斐之突然的平和。
好在军营里疫情稍微得到控制,平日里的训练也在逐渐恢复。
入夜。
陆锦料理病员结束回帐,恰好碰见陈知在禀告此次药物的事情。
“其中南三省的药物,都是由当地县官安排运输过来的”
陈知讲到一半,察觉帘子外有一抹熟悉身影,瞥了一眼,辨认出是陆锦,又把脑袋转了回来,低声继续说道:
“根据调查所知,都是桉王爷提携上来的官员,估计是在交接后做了手脚,每一批的草药里都被夹杂了乱神根。”
桌案烛台上的蜡烛已快燃尽,衬着周围的景象有些昏暗。
陆锦站在门口等着他们事情谈完,期间眯着眼睛往里瞅。
只隐约看到被烛台挡住了半边脸的宋轻白手执笔墨,一边听着事儿,一边懒懒散散的写着什么,动作自然。
陆锦怕他们聊些自己听不得的事儿了,于是跟那些被遣退的暗卫一样,稍微离远了些,站的累了,便蹲会儿。
自顾自的动作惹得训练有素的暗卫都忍不住悄悄看了他一眼。
约莫半盏茶时间
陈知揣着从里边拿出来需要去寄的书信,笔直的往外走。
接近有三米远,与某个熟悉身影擦肩而过的时候,他默默退了回去。
“陆公子,大人喊你处理事情。”-
陆锦以为是真有紧急事情喊他来处理,来得毫不含糊。
结果一入帐,就见宋轻白不知何时换好了寝衣,点着蜡烛。
那书案边上干净的只有文房四宝还有一幅画好的丹青。
而那画中,是自己前几天与他一同去军医那边看药材的画面。
画中的自己朝他扑过去,问他有没有受伤,满眼担忧。
陆锦仅一眼,便有些不自在的别过了脸,语气略无奈:
“近日事情这般多,你还有雅兴作画。”
还每次都是画他
“总得有点兴趣爱好不是?”
宋轻白用帕子将烛台上掉落的烛蜡清理干净,接着随手丢到净桶,回首时,手轻靠着案边,眼瞳里透着温润。
半人高的檀木桌案极为结实,被他轻轻依靠着,毫无晃动。
外头凉风沙沙作响,隐约能感觉到从帘子外飘到了他衣摆。
寝衣是用上等的蚕丝麻布制成,轻薄透气,尤其还是白色,将他宽肩窄腰的身段完美呈现。
陆锦无意间一瞧,没忍住看了一会儿,换来对面人的轻笑:
“好看吗?”
他嗓音很轻很柔,颇有点循循诱导的意味。陆锦下意识点头,接着反应过来,机械式的把脑袋转回去,反驳:
“同为男子,身段大差不差的,有什么好看的。”
宋轻白盯着他红透的耳垂,唇边抑不住地扬了一抹弧度。
“是吗?我瞧瞧你的跟我一样吗。”
“”
陆锦噎了一下,连着脖子都一片红起来,连忙转移话题问:
“刚刚陈知说你唤我来是有事处理的,真的?”
“真的。”
宋轻白漫不经心捋着衣袖,朝他缓缓走来,动作间,陆锦闻见了他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是极为好闻的花木清香。
“有私事处理。”
他说着,伸手拉陆锦那裹着他腰身的纤细腰带,扯落。
第67章 我有点兴趣
陆锦一时不察,衣襟微敞,露出了半片春色,吓一跳。
伸手捂住和后退是同时进行的。但宋轻白注意着他呢,步步紧逼的跟着,不过也没有很强硬,就这么揽着他。
浓密细睫盖住了眼眸,遮了情动情绪,他贴着他额角。
嗓音低低沉沉的说:
“陈知调查出前面的几批药物中,有鼓动情绪的药草,因为每批都需要有专业官员审核,中间被换了几次药。”
“”
陆锦被他手拥揽着,哪里听得进去他到底在说些什么。
尤其是他还贴着自己讲话,每讲一句话,呼吸都升温。
陆锦感觉自己的小心脏被控的死死的,靠越近,跳动得越厉害。
“他说这次我运送过来的批次,含有乱神根,是可以将人内心深处压抑的情绪反映出来的。”
“”
陆锦嗅着鼻尖淡淡清香,心里头闪过一丝不好的念头。
果然下一刻,男人亲了亲他耳垂,呢喃似的跟他打着商量:
“此药对有疾病者,会暂缓痊愈,对普通人,无任何伤害,我有点兴趣,我们今日要不”
“”
陆锦慌张的伸手捂住他,连他都没察觉自己指尖红透。
几乎是缓了好几口气,他才冷着说“你清醒一点!这里是军营!如果发生了什么事情传出去了,你我名声皆不保。”
宋轻白被捂住了嘴,无法回复,但眼里的光亮抑不住半点。
显然那草药已经被吸入脑了。
“”
陆锦心里无声骂了他上百遍,神色略显复杂的低头看。
打量一圈,视线定格在他腰身,被宽大的袖子若隐若现遮住的香包上。
伸手一扯,丢不远处的净桶里。
再一回头,男人眼里透着点点委屈,眼眶里的情绪似乎也压抑的难受。
陆锦面无表情的把脑袋转回,这时候,感受到有一颗脑袋抵在他脖颈肩,嗓音沉闷闷的:
“不自己试一下,怎么会知道军中的人对我有都不满?如若大家都只是被药物控制,那我想办法要解药便是,可若是真实情绪,那我也得采取其他措施”
“”
合情合理的一番话下来,让陆锦沉默了,那人也大着胆子亲亲他脸。
没有得到抗拒。
他转移视线,吻落在他漂亮的眉眼间。
也没有得到推搡。
宋轻白下一刻就拉他手,往自己身上放,语气含糊的说:
“你来吧,我感受一下我情绪有没有过激。”
“”
陆锦清亮的眼眸里透着荒唐二字,气的伸手就要打他。
宋轻白到底是个练家子,察觉不对劲,伸手立马拦住。
不过确实是吸食了一些草药,他呼吸沉沉的,眼眶微红。
一眼就能看出在压抑着某些过激的情绪。
陆锦哪里看过这么可怜的宋轻白,心里是有气又有点心软。
抽回被钳制住的双手,用手肘抵了一下他胸口,气道:
“以后再有这种事情,请宋少傅找其他人试。”
宋轻白还没捋清他言语意思,面前就被一片阴影覆盖。
帐外的风声渐弱,隐隐约约下起了细细秋雨,像是帮人们给这无趣的夜里添加婉转的乐声助眠。
第68章 又是你
一夜过去,军营病例得到控制。
由突厥公主阿那苏祈亲自调研的药草格外有效,几乎是不到12时辰,那些患病的士兵都能正常下榻走动了。
都监官乐不思蜀,快将阿那苏祈如同祖宗一般供起来了。
只有苦逼的林斐之,给人干了一天一夜的活儿,才慢慢反应过来自己为她人做了嫁衣,气得闹闹嚷嚷了许久。
他委屈的想要找自己的教书少傅大人讨个说法,却在军帐门前被那身段魁梧的暗卫拦截,那人扶着腰间配刀。
言语毕恭毕敬,但眼神却目不斜视的道“宋大人有要事处理,请小郡王换个时间再来。”
“”
林斐之讨了闭门羹,蔫蔫的往回走,路过练武之地,瞧见了那阿那苏祈穿着士兵服混在队伍里,哼唧说她:
“都没个姑娘家的样子,少傅怎么会收你为女弟子。”
“”
莫名其妙被招惹的阿那苏祈练武动作微顿,日光晒得她脸颊两坨红红的,她眯着眼睛瞧同日光朝他耳来的人。
“你是不是皮痒阿?”
到底是混了一小段时间军营,阿苏那祈脚尖一点,越过一堆器材,朝着林斐之方向就是扑去,成功把人往地上带。
蛮横的架在他身上,狠狠的捏着他的脸颊,气得牙痒痒:
“我让你嘀咕!本姑娘还没被人欺负过呢,就你长了嘴!”
“”
许是画面来的太快,一众士兵刚反应过来,就见那寅南国还算受宠的小郡王被一小姑娘用三脚猫的功夫打趴。
两人就像调皮的孩子一样打成一团儿,场面混乱且滑稽。
士兵们面面相觑片刻,做做样子上前去拦着,一边说:
“阿苏公主,请手下留情,可别把小郡王的脸挠花了”
军营的另一边
张礼盯着将近年过半百的军医手上纱布药品,低喃道:
“又是你。”
军医剪好的纱布拿在手中,瞅着对方还不抬胳膊配合的状态,啧了声,一缕白皙胡子微颤,透着明显不耐烦:
“小郡王派老朽来给你上药,你认认真真的处理好便是,你这我刚给你上好药,转眼你不注意伤口就又裂开了,这不折腾老朽吗。”
军医这番话下来其实也算客气。
从昨日开始,他给这位公子上药,原本是一天三回,谁知他一会儿伤口就裂开了,自己因次还跑来了好多趟。
当年境外战乱,那颇受盛名的李将军在此派兵,上战场受伤,也没他如此不小心。
要不是看他是个正常人,军医都要怀疑他是故意的了。
张礼听着耳边毫不遮掩的训斥,沉默着不说话,眼睫微垂。
因为近期不良的睡眠习惯,导致他眼角有淡淡青紫色。
远处看,是略显冷硬但却线条优美的俊朗面貌。但仔细瞧,他那下巴处没有处理好的轻微胡渣倒是略显狼狈。
军医看他还不配合,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起身离开。
“罢了罢了,你这伤口没前几日严重,就让它慢慢好吧。”
“年轻人不怕留疤,那就这样吧。”
第69章 疼
军医蹒跚着步伐离开,偌大军帐又陷入了原有的寂静。
这原本是安排给林斐之的军帐,宽敞精致,到处都有他平时随身带的一些零零碎碎,例如扇子,零嘴等物品。
张礼没有想到,那日在榻上,守着伤重的自己醒来后,他竟是没有再回来过。
是重新安置了地方住,又或者是有要事缠身,他不得而知。
张礼昨日试图出去,却因没有令牌以及召见,不得踏出。
他只能从平时路过他帐外,闲聊的士兵中得知只言片语。
如小郡王去了理事厅,去了训练营,又去找少傅理论新收的弟子
每一句话都能牵动他心弦,但他却无可奈何,甚至他都荒唐的想着出去拦着人,让对方多给自己讲一些讯息。
“是伤的不够重吗?”张礼把视线转回自己那整条纱布都给染红的胸口,沙哑到只能听见气音的语气满是失落。
他盯着看了有一会儿,接着抬起沉重的手臂,毫无血色的指尖触及到那被血染红的纱布打结处,刚要往里扣。
忽地,门外传来啪嗒啪嗒的脚步声,伴随着熟悉嗓音响起。
“那小丫头比苏禾还要凶猛,拽得我胳膊疼死了。”林斐之扶着不见腰带的外杉交襟,气呼呼的往里冲,说着:
“你们也真是,老让她不抓我脸,她当是提醒呢,卯足了劲就挠我感觉我左边脸都给掐肿了”
他一边回头跟随行的士兵吐槽,一边掀开帐帘往最里边来。
在不到两米的地方,见到披着外杉,胳膊伤口出血的张礼。
林斐之就像是在现场被人猛敲了一下脑壳,愣了愣,接着快步跑向他。
“你怎么,怎么还在流血啊?”
明明军医跟他说,正常上药,这几天是可以止血的啊!
林斐之在榻边摸索到了纱布,颤抖着小手,笨拙的要给他重新更换。
一边抽空喊旁边的人赶紧叫来军医,全程速度特别快。
也丝毫没有察觉,张礼在他跑进来到现在,一直盯着他被抓花的脸,还有勉强松垮挂身上的衣杉,眼神晦暗。
“伤口怎么这么深?都这么多天过去了,还不见好转。”
纱布轻轻掀开,入目便是一片狰狞的伤口,刚长出来的肉芽被浸透着血液,粘腻的贴着纱布,快融合一体了。
林斐之心脏犹如被人狠狠攥着,连呼吸都不自觉的轻下来。
需要继续拉纱布的指尖,颤得厉害。他小心翼翼看他:
“特别疼吧?”
一直没有说话的张礼抬眸,瘦削的下巴微动,唇角踌躇须臾,他说:
“疼。”
一个辨不出多大情绪起伏的字,让林斐之一下红了眼眶。
自己就不该在这个节骨眼上跑开的,他都伤的那么重
都怪自己太笨,为什么要急着处理什么,导致给那不讲理的丫头立功,自己还什么都没能学习到
林斐之沉浸在自己自责的情绪里,殊不知张礼一直等着他解释。
那炙热的视线一直在他的脸上,以及身边徘徊着了许久。
第70章 还想再来几次??
日上三竿,守在宋大人帐外的陈知才陆续往稍微远一点的地儿执勤。
没过多久,就能看到都监官屁颠颠的揣着那份草药来往记录来请见。
矗立在风中的军帐稳固宽敞,所建的材料皆是优质木杆和兽皮等。
一走近还能隐约闻到大帐里散着的木质皮革混合清香。
都监官被领着在有屏风隔离的厅堂间候着,等了好一会儿,才看到宋轻白步履平缓的过来,边束袖口处扣子。
看起来好像刚起床,但却睡得很充实,神清气爽的很。
都监官提着的心放松下来,弯腰行礼后便谄媚地献上记录:
“宋大人,这份是您昨日派人让下官调查的来往药物记录,您看看。”
宋轻白接手翻开,里面的某些官员昨日陈知禀告的相差无几,他草草看了几眼,便移步放置桌案边。
这时的都监官还在等待对方的下一步行动,谁知他却说:
“之前运送过来的药物,留几份送到我这里来,其余都送回京。”
欸?
都监官不接皱眉,宽大红色袖口里的手紧张的握了握。
他迟疑的问“那批药被查出了有乱神根等罕见药材,不原路退回吗?”
这些药材都是由皇上调遣,从各路官员区域安排送来的。
按照以往,有瑕疵或者是有特殊情况的,都是原路退回的,毕竟都是皇上的心腹,哪怕不用,也不好做文章。
可宋轻白这要求送到京城那是要向皇上请求调查了?
要是调查的结果是意外,那倒还好,可若是真的牵扯到朝中部分高级官员那该如何收尾?自己也会被连累吧
都监官在短短须臾间,被自己冒出来的想法,吓得挺直了脊背。
可偏偏宋轻白还只是瞧了他一眼,语气难得慵懒的补充:
“回京后,还要往金銮殿送。”
“”
都监官呼吸慢了半拍,隐约能感觉到衣摆下双腿打颤。
他努力组织着言语想再说点什么,就听宋轻白下逐客令了。
“安排人手处理吧,尽快启程。”
都监官微阖的唇最终还是闭上了,步伐沉重的往回走。
在即将出帐篷之时,就听那熟悉的嗓音不忘提醒了句:
“记得留几份送到这里来。”
“是”
都监官毕恭毕敬的回首行礼应答,但脑袋却浑浑噩噩。
满脑子都是重新把药物寄回京城,都忘了去问宋少傅要这东西何用。
自打他知道士兵每次在军营领完药,喝完情绪异常,双目赤红,他每次都是避之不及,更不敢接手这些了。
就怕哪天不小心染到,说出大不敬的话,做大不敬的行为-
屏风里头,将外头的谈话全都听进去了的陆锦扶着腰,另一只手默默的捂着自己滚烫的脸,陷入无声的沉默。
他昨日就不该信了宋轻白这个混账的鬼话,让他碰自己的。
说好只是拿自己作为试药,看药物控制情绪的程度多少的,可他后面,他趁自己不注意还又重新拆了好几包药
结果现在他竟还敢让都监官再送几份过来?他是想废了自己吧
第71章 吓坏了
直至太阳下山,林斐之才揣着满腹的困惑把军医送走。
“刚刚军医上完药一直守着你,老是盯着你伤口看。”
林斐之把榻边的纱布放回置物篮里,一边嘀嘀咕咕说:“奇奇怪怪的,我一靠近你,还让我小心点,不要动你。”
烛台上的烛火闪烁,映在少年透红的脸颊上,将他脸上如同猫爪的两道痕迹显露无疑。
张礼视线一直没有离开他脸上半寸,被衣服遮住的骨节分明的手掌不自觉的紧握着衣角,透过布料掐着掌心。
身心传来的刺痛刺激着他的感官,有一瞬间他好像麻木了,听不到旁边少年说话。
直到对方察觉不对劲,靠了过来,他才缓慢收回视线,不过却是心不在焉说:
“可能我伤好的太慢了,他怕扯到发炎吧。”
林斐之看他状态不对,连忙伸手给他调整了一下位置。
“你是不是伤口特别疼阿?我看你今天老是发呆,要不你”
他小心翼翼的扶着他往下躺,本意是想让他睡一会儿,忽地,那只臂膀还缠着厚厚一层绷带的修长大手拉住他。
林斐之下意识抬头,撞进一双深不见底的漆黑眼瞳里。
张礼嗓音很低哑,少见的带着祈求意味“你在这里吧。”
林斐之本来就打算在这就寝的,前几日只是因为急着学习,也怕打扰张礼养病,他便就近重新安排军帐居住。
“好”林斐之极少见到这样的张礼,慢半拍的点点头。
许是察觉张礼今日情绪异常,林斐之也跟着谨慎起来。小心翼翼挪到他另一边躺着,因此也忘记跟他解释了。
外头又开始下起淅淅沥沥的秋雨,隐约能听到凉风敲打着帐篷的嘈杂声线。
雨水的凉意渐渐与帐篷中的药草香味混在一起,透着沁入心脾的清润感。
林斐之刚一放松下来,就有昏昏沉沉的睡意朝他袭来。
他架不住,缓慢阖眸,临睡前还不忘轻轻地朝旁边人说:
“等下伤口疼了记得喊我”
旁边男子眼神清明,看着他入睡之后,视线更没有顾忌。
一寸一寸打量。
少年睡得慵懒随意,颈间发丝杂乱俏皮的贴在肌肤上,衣襟微敞,露出线条优美的锁骨弧度,皮肤白里透粉。
张礼看着片刻,就像是不受自己控制一般,慢慢伸手。
衣襟轻轻被掀开一条缝,窥探到一片完好的皮肤,他便如同触电般迅速收了回来,紧绷一天的心弦突然松懈。
他阖眸,呼出的气息略显沉重。
自己大概是疯了吧。
明明今天有很多次机会问他脸上的伤如何来,却不敢问。
荒唐的猜测在脑海中一个又一个的形成,慢慢扭曲到他不可控制的地步。
他刚刚,竟然难以控制的认为,他在这里拥有新的玩伴,有人教他开窍了
“不要碰我”
张礼思绪混乱间,旁边传来少年睡梦中的低呼,下意识伸手揽他。
少年娴熟的往那温暖靠去,但是睡梦中的清秀眉宇紧皱。
似乎梦见了不怎么愉快的事情,他咬着唇,颤着不说话。
张礼连忙一下又一下安抚着他后背,正犹豫要不要叫醒他时,少年忽的双手抱住了他脖子,眼角有泪痕滑落。
宽敞的衣襟随着动作往外落,露出了一小段白皙肩颈。
也将那隐藏极好的小片结痂伤口落在他眼前,上面痕迹斑驳。
暧昧的粉红色被多次擦拭伤害结了痂,形成一道厚重难看的疤痕。
张礼回抱他的动作瞬间僵在原地,心脏就像被揉捏一般。
某些画面重新涌进了脑海里,那日少年在他身下挣扎啜泣,仿佛历历在目
那天真的把他吓坏了
第72章 不需要找情敌来帮忙
夜晚的军营,经过一场细雨的洗涤,到处透着一股清凉。
空旷地面上的篝火重新燃起,木材在烈火的吞噬下发出吱吱作响的声音。
陆锦一身单薄纯白锦袍,系着梨花白洒金腰封,宽敞袖子垂下,随着他坐凳上,拿木材的动作扬起轻微弧度。
他把无聊赖的添着材火,放空的思绪细数着来这边的时日。
病疫一天天消失,他们也差不多该回京城了到时宋轻白又要那副阴晴不定的样子,给自己向皇上领奖赐婚罢
他垂着眼睫,暖柔的火光映在他脸上,给他冷白的皮肤添了一层暖意。
他放空了有一会儿,正觉得差不多时间要回去休息了,蓦地后背一暖,专属于某人的熟悉气息在他鼻尖萦绕。
陆锦扭头,对上的刚好是宋轻白伸着修长的手指,给他系着皮袄细带的画面。
似乎刚才在后面看了他有一会儿了,他指尖也染着暖意。
“我自己来。”
陆锦瞧着不远处看守他们的士兵,避嫌似的挪了挪位置。
宋轻白也不强求,低头看了一眼对方那木头简单制作出雏形的长木凳,伸手捋了一下衣袖,跟着他旁边落座。
“怎么跑出来了?”
军营里除了轮流执勤的士兵,其余人皆在梦乡。哪怕是有无数事情需要处理的宋轻白,也差不多到点休息了。
刚刚回帐,找不着陆锦,把他吓了一跳,还以为欺负狠了给跑了
“今日躺一天了。”陆锦幽幽的看向旁边衣冠楚楚的宋轻白:
“再不出来走动走动,怕是明日在军营里便抬不起头了。”
他暗示意味明显,却让宋轻白眼里抑不住的含了抹笑。
“怎么会呢?陈知昨日有亲自来守着,无任何闲人靠近的。”
“”
陆锦在心里无声骂了句脏话,盯着旁边如沫春风的男人,到底是忍不住,伸手挪到他大腿胳膊狠狠掐了一下。
“你还让人来旁听?!”
宋轻白笑着挪了挪位置,任由他再使些劲儿,近乎是贴着他说:
“怎么算是旁听呢?这是他的职责,要是有人乱跑进来,也不好。”
“你也不是不知道,那小郡王一天几趟来的,都快把帐中那毯子给踩烂了。”
“等一下你俩撞见了,你又得同我闹不是?”
“”
陆锦瞧着自己的用劲没能让他脸上露出半点痛苦,相反还见他伸出指尖,轻挠自己手背,类似于事后调戏般拉扯
他终是没脸看的把视线挪开,用胳膊就把他抵远远的。
“聊点正常的吧。”
“好。听你的。”
“”
陆锦油然生出一抹无奈,要不是跟宋轻白认识了好多年,他都要怀疑此人是不是有精神分裂。
在百官面前,他端的是一副温柔君子做派。
在皇帝面前,是一心为国的好臣子。
而在自己面前阴谋诡计,精分多变,下流胚子等词汇用在他身上,陆锦都觉得再合适不过了
“是不是差不多需要启程回去了?”陆锦有一下没一下地添着柴火。
他问的随意,但宋轻白眼里的笑意却是瞬间散了几分。
火光烈焰,印在两人的眼瞳里,将他们各自情绪遮掩。
好一会儿,宋轻白才轻声道“差不多了,明日派人引桉亲王重新派发救急药物,扣下证据,再一同寄回京城。”
他将计划毫不避讳的一一道出,这回却换陆锦沉默了。
手里拿着的木材被火光吞噬,联同没有燃到的尾端都觉得滚烫。
陆锦慢半拍的松手,头也没有抬的继续问“宫里有合适的人选吗?”
如果没有的话,他可以帮他找苏禾帮忙,毕竟对方身份尊贵,成与不成都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他这般想着,却不料,宋轻白也瞬间猜到了自己的意思。
隐约好像听见他轻啧了一下,但特别轻,混着柴火燃烧的声线一同消失。
陆锦抬头,就见他执起木材,给自己半边清冷的侧颜。
“林斐之身边的小侍卫,不刚好可以利用?还需要找其它闲人吗。”
“”
第73章 交锋
日光缓缓散落,光辉将整个军营尽数笼罩。军中巡逻士兵对比前几日人数增多,队伍整齐且壮观。
兵器碰撞等嘈杂声线在空旷的地方飘扬,吵得休息区营帐里的林斐之小脑袋挪了又挪,直往张礼刚起身还温热的被窝里钻。
“公子,宋大人在理事厅等您。”
门外催促的声音再次传来,张礼下意识瞧向睡不舒坦的林斐之,见他眉宇皱成一团儿,忙一手撑着墙,借力站稳,扯了外袍随意披上出门。
帐帘掀开,泄进几缕暖阳,很快便又消失。
张礼脚步略显沉重,跟着传话男子往理事军帐方向走,依稀能从对方的穿着以及腰身佩戴的暗卫黑色执牌辨别出,是宋少傅的下属。
前几日见面,宋轻白便对自己来意颇有微词。
要不是自己答应后期会帮找出陆公子遇害之人他都不会放过自己的,现在突然召唤,还选小郡王在自己身边的时候他到底想做什么?
思绪飘散间,他被领着进一间极其宽敞的军帐之中,他还没来及看清里面的有何人,身侧领路的男子便低头毕恭毕敬的行礼告退了。
晨光并不能在帐中停留,随着帘子被拉下,周围只剩微光与烛火的映照,略显凉薄。
“小郡王竟是没有跟来?”
宋轻白端坐在十米远的桌案边,慢悠悠呷了一口茶水,在他对面有一杯冒着热气似乎是刚倒好的茶水,他眉眼舒展着,盛着些许温和,示意说:
“坐吧。”
张礼身上的伤口不足以让他长期站立,尤其一路过来,臂弯以及胸口的伤口撕裂般灼痛感越强。
他额头隐隐有着薄汗,不过却是警惕得盯着宋轻白,言语简骇:
“宋大人找我,应该不是闲聊吧?”
“别那么紧张。”
宋轻白轻笑,端的一副清风朗月君子样貌,点了点桌面,再次示意他落座:
“你是小郡王身边的人,宋某也没有权限干涉你什么不是?聊聊天而已。”
半句不提官威,但却句句提到林斐之。
张礼几乎是他话音落下的瞬间,提着被疼痛驱使到快没有知觉的双腿过去,只是脸色难看。
宋轻白余光无意间扫了一眼他那单薄浅色外衫遮不住的厚重绷带,微挑长眉,心底某个猜测证实了。
“宋大人想说什么,不妨直接道明。”
落座后的张礼嗓音微哑却直白,面前茶水蒸腾的热气往上飘扬,模糊了他盯对面宋轻白的视线。
好在对方也不兜圈子了,捻着茶杯的指尖修长,轻轻转动着,慢悠悠道:
“王府出来的人果然通透。”
“那本官直说了,此次屏洲军营病疫,有位高权重等官员利用职务之便,更换延迟病情的草药,使病情扩散,病例日渐增多。”
说到这里,宋轻白明显察觉张礼眼底微闪,似乎猜到自己口中的官员,他续了一杯茶,接着说:
“若是张公子可以帮宋某解决这一难题,那宋某定会以你想要的方式进行酬谢。”
话说到这份上了,张礼懂他想把自己圈为己用的意思,但他还是拒绝了:
“在下不懂宋大人的意思。”
他说着便起身行礼“在下粗人一个,得郡王眷顾,进了军营,已是恩赐,会尽快找时间离开的,还请宋大人饶恕叨唠一罪。”
意思是会尽快脱身,也不会往外说今日之事。
宋轻白猜到他这个反应,也不急,手肘抵着桌面,沉吟着看他:
“听说你身上的伤口,是因为没有办成桉亲王交代的事情导致的?”
空气骤然飘着凉意。
张礼俊郎的面部轮廓微微绷着,也不说话,宋轻白又唔了一声,像是想到了什么,换了一个话题:
“这几日军医来报,郡王带来的男子总是自残”
第74章 自我折磨
果不其然,张礼立马看了过来,眼底的清冷不加掩饰,但宋轻白要的就是他的这个反应,勾唇一笑:
“张公子好好想想,要是帮了宋某这个忙,那你要的无论是金钱还是权势,都可以拥有呢。”
“你要我做什么。”
“用你的身份给桉亲王传一份书信,大致意思是屏洲药品稀缺,希望桉亲王可以再调一波药材支援,好让郡王立功。”
宋轻白说完,张礼就陷入深思,不难看出是在权衡利弊。
这时,宋轻白又补充了一句:“事情无论后果如何,宋某都会护着小郡王的,不会让他被这些牵扯到。”
氛围出奇的安静。
宋轻白就这么看着他,黑白分明的深邃眼眸透着温和。
无声引领着人们放下戒备。
终于在半盏茶之久,张礼紧抿着的下颌线微动,他低哑道:
“宋大人只言片语就让我信吗?”
“可你只能信。”
宋轻白轻笑,将手中快凉透了的茶盏放回去,笃定道:
“小郡王在屏洲,随本官处理事情已过数月,迟迟不能回京,期间药品原因导致屏洲士兵以及临近的百姓受折磨,险些丧命。
此事若是传回京城,你猜皇上会不会降罪于我们?”
张礼沉默着。
那人又不疾不徐的继续说“小郡王性子纯良,皇上看在眼里的。趁着此事让他脱离桉亲王的羽翼,免得被殃及到,才是上上策呢。”
宋轻白字语清晰地替他分析着,目睹着他状态一点点溃崩。
他浑浑噩噩的后退,就好像陷入沼泽与洪涝等两难的境地。
直到张礼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宋轻白都没听到他的答复。
不过,一切也尽在他的意料之中。
“你这般说辞,他会相信吗?”陆锦从十米开外的屏风里走出来,浅青色滚金边衣摆在地面扬起一抹轻微弧度。
才刚靠近宋轻白,就被他顺势一拉,跌到他怀里去了。
“”
陆锦下意识挣扎,却被他禁锢的死死的,那人下巴习惯性的置在他脖间,吸着他肌肤传来的好闻的皂角香味。
好一会儿才闲暇懒散的回他一句“他现在就如陷入情爱的毛头小子一般,哪里有精力去窥探我言语中的真实性。”
陆锦被他头发蹭的脸痒痒,嫌弃的脸稍微往旁边一转。
“你如何得知他会因为小郡王妥协?这几日我跟在你身边,好像未见你与军医交涉。”
他指的是刚才宋轻白对张礼说的那句:这几日军医来报,郡王带来的男子总是自残
刚刚在屏风里头,他听得膛目结舌,宋轻白张口就是谎话,嘴里没几句真。
但偏偏那笃定的语气,让人听起来好像真实的不像话。
陆锦不理解。
而此刻温香软玉在怀的宋轻白兴致一来,就拉着他的手,往自己心口带,抵着他耳垂,嗓音低低的跟他讲解:
“他的伤看起来比前几日还要重,这里的绷带都快被血染红了。”
指尖碰到坚硬的胸膛,让陆锦沉默着闭了嘴,偏偏那人还不罢休,徐徐说:
“这里戒备森严,所以排除外来者对他的攻击。”
“有些伤,只有他自己不想好,才会一直严重下去的。”
“而小郡王,我也是再三拿来试探才敢确认是他的。”
“”
陆锦眼睁睁看他说完,方向一转,亲了亲自己的手背。
他喃喃说“有些人一碰到情呀爱呀什么的,都会自我折磨。”
“”
陆锦沉默震耳欲聋,尤其是见宋轻白时不时蹭着他脸
为什么他的情况是反着来的?!
有些人是自我折磨,而宋轻白,是往死里折磨自己!!
第75章 寻乐子吗
秋阳斜照,树影婆娑,空旷的练武场上被一排排新鲜药草覆盖,放眼望去是一片绿意,散发着刚采摘的清香。
林斐之前面跑的太厉害,稍稍一停,被这味道呛的“哈秋”一声。
被日光晒得有些泛红的脸颊,这下子红的越发厉害了。
“不是吧?”阿那苏祈不知何时从他身后钻了出来,怀里抱着捆草药。简单素衣青布裹身,但是她却笑得明媚:
“你们中原的男子,咋跟小姑娘一样娇气,这就打喷嚏拉?”
“”
林斐之急着出来找还没上药的张礼,猝不及防又见到了这冤家,心里浮现出一层烦躁,瞪了她一眼就往前走。
“欸!你别走呀。”阿那苏祈干一天活了,好不容易逮着个好玩的家伙,哪里肯放过,屁颠颠跑过去缠着他说:
“听说那天那个凶巴巴的官员,是你教书少傅阿?按你们中原的规矩,你平时要是完不成课业,是不是有惩戒?”
她说的话一下子戳到了人的心窝。
林斐之脚步微顿,瞅着面前眼眸闪闪看着自己的阿那苏祈,视线在她脸上停留片刻,接着迅速利落的扯她头发。
由于身份暴露了,她穿着当时混进来的普通百姓衣服。
头上佩戴的是刚才路边采摘过来的野菊,极小的一朵,别在耳后。左右也竖着高高的麻花辫,盘成了一团儿。
被林斐之粗鲁的随手一扯,交错固定的盘发瞬间凌乱。
等阿那苏祈慢半拍的反应过来什么,对方早已扬长而去。
留她在原地,低头看着掉在地面上的野菊,感受风吹过她的发丝,乱了她的视线。
“啊啊啊啊!混蛋!”
“我盘了有半个时辰的!气死我了!!”
片刻,女子清亮的嗓音响彻在整个练武场,尾音回荡-
林斐之挠了挠耳朵,原路返回,心里是忍不住的嘀咕。
那突厥公主怎么比苏禾那小妮子还要烦人,嗓门还大,要是让这两人见面了,自己不得被吵死?
正郁闷着,面前忽地出现黑色滚金边长靴,稍稍往上抬。
是笔直的筷子腿,宽肩窄腰,以及那张他找半天的熟悉容颜。
林斐之眼里的委屈瞬间涌现,跟往日一般,找不着人就发脾气。
“你干什么去了?为什么说走就走!也不让人跟我留话!”
“你跟苏禾待久了,习惯了她随意的作息时间是吗。”
张礼安静的听着他的数落。
若是换做以前,他当小孩儿闹脾气,不代入主仆关系。
可这次他却一字不落听进去了。心里某些情绪,以及刚刚见到的画面,在他心里悄无声息的盘根,逐渐蔓延。
张礼喉咙微涩,不自觉问“那郡王呢,出来寻乐子吗?”
“什么?”林斐之没听懂,但也是第一次被张礼言语反击。
哪怕听起来没有任何的攻击性,只是发自肺腑,有些失落的问。
林斐之蹙眉,想从他眼里窥探出其他的情绪,但后面却被错开了。
张礼像是察觉失控,低头敛了一下神色,许久复又抬头。
“我伤口疼,帮我上药好不好。”
画风转得太快,林斐之心头那股无名火瞬间被扑个干净。
但小脸上还是有些挂不住,扭头哼了一声,不是很情愿地挪向他:
“疼还乱跑”
第76章 真不想回去
不到一天时间,陆锦就瞧见了陈知前来跟宋轻白禀告,张礼安排书信已经寄出的一事了,速度快到令人诧异。
“我原以为他还会磨蹭几日呢。”宋轻白撩着袖,磨墨。
陆锦蹲坐的在他身侧蒲团上,给他收着凌乱的来往官员书信,给了一个眼神儿:
“早前你让人派阿那苏祈公主去小郡王路过的地方,是故意的?你在逼着张礼做决定。”
宋轻白轻笑了一声,黑白分明的眼眸无半点遮遮掩掩。
“我家阿锦就是聪明。”
“”
陆锦面无表情听他夸完,也替他随手将最后一份书信叠好,揣到他面前的桌案,再将他面前自己的画像抽走。
“一切都如你想象中的发展了,那这些你该尽快处理。”
陆锦将那张自己风情的画像宣纸揉成一团,不顾旁边人的“欸”叹,干脆利落的丢到净桶里。
接着重新对上旁边一身红色官服,却不务正业的男人视线。
“药品重新寄回京城,那也意味着你需要尽快回去收尾了。”
陆锦手指搭在书信上面,轻轻点了点,倒也是很无奈:“你这些还不赶紧回复,以后哪位官员还愿意供你驱使?”
宋轻白除了被扔掉的肖像,有些许不满,其余倒是任由他说。
“再堆下去可就成山了。”
陆锦提醒了一两句,发觉他好像还挺享受自己的絮叨的,嘴角一抽。也不搭理他了,寻了处清静的地儿喝茶。
军帐里的窗户帘子被卷起,落进丝丝皎洁明亮的月光。
陆锦就在窗户边坐着,一身牙白色锦袍被照得越发干净,连同发冠竖着的乌黑的墨发都好似透着丝丝的光亮。
他安静饮茶,察觉不远处有一道视线的窥探也不搭理。
好半晌,那人坐不住,轻声唤他“等下一起喝点小酒?”
陆锦给了个眼神,宋轻白立马补充“我回完书信来喝?”
“”
最后陆锦还是被拉着在窗边饮酒,白玉小巧的琉璃盏一杯接着一杯。
有那么一瞬间,好像回到了两年前。
自己在齐城被人欺负时,他会拉着自己报复回去,事后便去客栈痛快喝酒。
他做事肆意,也让自己不必藏着自己的晦暗,正视自己的负面情绪。
那时候他才意识到利落的反击有多舒坦。
兜兜转转这么久过去了,自己性格沉淀了,他倒是变了许多。
陆锦醉意朦胧的看了一眼旁边书案上宋轻白只写好一半的书信。
无奈的用手肘抵了抵蹭着他大腿快睡着的宋轻白,提醒:
“起来写好。”
那人唔了一声,凑近抱着他细腰,含含糊糊敷衍说道:
“无碍,明日可以写好。”
陆锦垂下眼睫,撩开那一只乱摸的大手,好一阵沉默。
依稀记得当年兵器库里见到他时,他一身黑衣,面容沉稳,那一双如墨般的眸子冷冽清明,交谈时也是简约。
哪怕后面深入相处,彼此心意相通,打破了世俗禁忌,他也只是会带着自己成长,哪里会像现在如此不着调
陆锦还在困惑他少傅的头衔是怎么来的,就觉手背有一道温热略过。
“你属狗吗!”
宋轻白不知是假醉还是真醉,被陆锦拉着挪开,又立马蹭了回去。
好在这回也没有乱摸乱亲了,只是阖眸,紧紧抱着陆锦细腰。
不知过了多久,陆锦感觉自己醉意上头,抵着桌面,撑不住开始晃着脑袋。
就听有一句轻到几乎快辨别不出言语的话儿飘散而来:
“真不想回去。”
第77章 疑心病
队伍回京的行程飞鸽传书寄到了驿站,由重重驿丞官员上递,交到皇帝宫中已过数日。
“现在才处理好。”皇帝盯着上面白纸黑字,蹙眉沉思。
宋轻白这几月在他身边,做事细腻干脆,很少拖泥带水的。
他原以为托他去教林斐之和他的新驸马,顶多也就晚两天,可如今已延迟了快半月多。
难不成,拿着赈灾用的金银细软和药品,公事私办去了?
皇帝揣着心里的疑虑,将书信折回。没有充分休息的眼眸里浑浊深沉,模糊地倒映他此时卧坐美人塌上一幕。
周围候着好几个等着伺候皇帝的妃嫔,但见他处理公事,且神情不悦,纷纷面面相觑着,无一人敢上前吱声。
殿宇角落里点着助眠的龙涎香,丝丝缕缕消散在空气中。
混合着女子身上的脂粉香气,闻起来异常难受。
皇帝回头,瞥了一眼身后的味道来源,犹豫着还是说:
“唤胡贵妃来吧,你们退下。”
“皇上”
一众妃嫔眼神骤变,可皇帝的威严摆在那,她们唤了一声,也不敢造次上前,周围也立马有机灵的太监过来示意。
“娘娘们,这边请。”
遣散了一众妃嫔,屋里头的空气都清新起来。
皇帝身子一斜,直接往美人榻上的长方形绣着银色白鹤的软枕上靠。
迷迷糊糊睡了好一会儿,才感觉到有一只玉手给他轻捏着膝盖。
皇帝眼皮都没掀,嗓音低低沉沉的说“今日来的这般晚。”
但也没有半点怪罪的意思。
胡向依穿着艳红色衣裳,层层叠叠薄纱遮掩着她曼妙的身躯。腰带是银白色,绣有极费心思的小巧牡丹花纹。
如此精致的穿搭,但她却丝毫不顾忌,跪坐在床榻边。
一边给皇帝按着腿,放松筋骨,一边轻声细语的赔罪:
“在门口有一会儿了,听说皇上刚收到了屏洲来的书信,想着处理事情,不好在跟前打扰。”
一番话下来,彻底安抚了皇上的情绪,连同今晚的其他不悦一同消失。
皇帝撑着手臂起身,瞧见胡向依是跪坐在自己脚边的,当即是大手一捞,将她带到塌上坐。
胡向依也是配合,小鸟依人般的靠在他的臂弯,只是垂着眼睫,遮住眼底一闪而过的厌恶,安静的被他揽着。
“朕原以为宋少傅跟那些明里清风廉洁,背地暗挪公款的官员不一样,还放心让他带驸马和郡王过去训练培养,但是现在”
皇帝不顾及的跟怀里女子敞开心扉絮叨着,满脸疲惫。
殊不知他的话一下来,胡向依眼神微动。
后面的其他絮叨,她也没怎么注意听,只在他说完,准备放松放松拉她衣带时,胡向依才慢半拍的反应了。
跟以往一样,娇羞的眼神扫了一眼皇帝,玉手抵住他。
“不让他们退下吗?”
皇帝早就被迷得五迷三道,沉着声音喊了一句“退下”便一把将给漫帐一扯。
所有宫人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低着头,迅速离场,关门。
柔软的触感将塌边的两人笼罩,有一片还调皮的遮住了胡向依那张倾国倾城的容颜片刻,给她添了朦胧美感。
皇帝下意识要帮她撩开,忽地,那一只柔软的手不知何时到他身后,轻巧却极有力道的点了一下肩侧的位置。
接着眼神一片朦胧,沉重的困意铺天盖地袭来。
只隐约看到胡向依出了帐帘,再回来时,好像换了一身舒适寝衣,脸上跟以往侍寝一样,带着纯色小巧面纱。
皇帝被勾的心痒痒,努力撑着困意,想亲手摘下遮住她美貌的东西。
“胡向依”却不肯了,娇娇软软的窝在皇帝的身上,一边亲手替他宽衣……
白色幔帐透着两人暧昧的身影,交错起伏……
第78章 我带你走
“真是狐媚子,每天都勾着皇上,怕不是急着要诞下龙种吧?”
“也不知道皇上被灌了什么迷魂汤,整个后宫只宠她一个。”
“这后宫之主的位置悬着,该不会她盯上了吧?”
刚刚被遣退的一排妃嫔满脸嫉妒,手里头的帕子都被揉得不成样子。身后跟着数排宫人太监,皆大气不敢喘。
接近半年没有皇上驾临的后宫小道清清冷冷,铺在地面的鹅卵石随着众人踩踏过,好像染了一层细细的灰烬。
各妃嫔骂骂咧咧的往自己的宫院里走,丝毫没有发现,在她们身后有一身着宫女服饰的人,悄无声息的离场-
才稍稍一靠近冷宫,便有浓重的清冷感袭来,周遭无人路过。
胡向依警惕地打量了身后,确认无人跟着自己,才迅速的一手扯下自己厚重的宫女头饰,用袖子擦脸上的妆。
她娴熟利落的往冷宫后院的方向走,本想先简单收拾一下,谁知才刚踏进门槛,就撞进了一双明亮亮的眼眸。
苏禾手里头还拿着修花的剪刀,往院子里的水缸方向微倾着。
听到了声音,停着清洗的动作看她。
“”
胡向依手上动作如同机械般缓慢下来,漂亮眉眼间还有着被蹭到的胭脂,红白斑驳,平添了几分异常的妖媚。
挂在门匾旁边的两盏灯笼被风吹的摇曳,光线恍惚下来。
无形之中模糊了两人的脸色。
“我我下午来的,本来想找你聊聊天,但是你一直没有在”
夜色里,依旧贵胄小公子穿搭的苏禾脸色微红,仿佛偷溜进来被抓住的尴尬。
“我看院子里的花蔫了,重新给洒洒水,顺便修剪一番。”
她着急解释的拘谨模样,让胡向依紧绷的心弦松了松。
这会,她才迅速收好自己的神色,大大方方的踏进来。
“劳烦公子了。”
胡向依说着客套话,过去接手清洗的活儿,苏禾这才有机会近距离注视到她奇异的穿搭。眼里慢慢透着错愣。
“你这”
胡向依接收到身侧炽热的视线,故作难以启齿的模样,低头瞄了一眼穿着,轻声说:
“早上被宫里娘娘唤去教琴,据说要给皇上看,但娘娘好是嫌我的穿搭不上台面,让我用她婢女的穿搭来教她”
这种事情在宫里是常态,冷宫妃子平日里混的是还不如低阶秀女的,苏禾没有生母,从小在几位妃嫔身边轮着带大,自然也是见惯了这本场面。
只是听胡向依轻描淡写的说完,她心里还是难掩酸涩。
“她们也太过分了。”
彼时,胡向依脑海里闪过了刚刚在老皇帝那里得知少主屏洲遇阻的画面,心理继续铺垫的话,悄无声息成形。
她侧眸去看旁边义愤填膺的苏禾片刻,只是还未来得及开口,那人便掷地有声的说:
“你要不要跟我走?我带你离开这个地方。”
苏禾嗓音轻轻软软的,却极为坚定,在这夜色中极为清晰。
胡向依铺垫的思路被打断,美眸里闪过一丝错愕,迟疑问:
“宫门口戒备森严,若是没有出宫令牌,出不去的吧?况且真的有出宫令牌,在登记处便能知道被谁领走了”
第79章 动情
哪怕苏禾是公主,到时少不了被责罚的。
胡向依给她分析着,但面前的苏禾却满脸倔强,认真道:
“没有关系,只要能顺利把你救出去,怎么样都可以。”
随着苏禾话音落下,她心里某道防线被崩塌,无法成型。
胡向依唇角微动,理智告诉自己,现在是喊苏禾闹事情的最佳时机。
让她与自己刚刚口中的那些妃嫔闹起来也好,又或者是再次找桉王爷麻烦都行,只要风波不断,那皇帝就没有时间处理少主赈灾的事项。
时间一延长,自己再吹吹枕边风,少主大计便能继续。
但是现在
胡向依对上面前眸光闪闪的苏禾,思绪如同一团乱麻。
偏偏小姑娘以为她在担忧自己,清凉的小手一下子握了上来。
“你不用担心什么的,一切由我担着,等我把你送出去,事情平息之后,我也跟你出宫,以后我们在宫外玩儿。”
“”
胡向依这下子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眼睫微垂,入目便是苏禾近期老来她这边干活,略显有薄茧的细软柔荑。
须臾,她悄无声息的咽下心里的烦躁,轻轻地拍她手背:
“罢了,我在这地方呆着其实也还好,况且有你经常陪我。”
苏禾还打算劝她,但胡向依立马就把话题转了“饿了,想煮粥喝。”
“你”
“公子一起吗?”
苏禾肚子适当响起咕咕的叫声,脸红了红,抿唇片刻:
“一起吧。”
屏洲。
日头正足,接近数十辆的马车浩浩荡荡的在山脚下集合,而在他们的不远处,是密密麻麻集合训练的众士兵。
缓缓升起的军旗在空中飘扬,耀眼的红色“寅南国”三个大字格外清晰。
陆锦盯着那等壮观的场面,有些许失神,但也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在他身后的马车里就传来一阵不雅的争吵。
思绪被打断,他的视线不自觉的被吸引了去。
“你不是那个什么鬼的公主吗?你回你们自己的领土阿。”
林斐之啃着果子,半点不配合的堵在车帘边,悠悠的说着。
而阿那苏祈则是背着包裹,气得双颊鼓鼓的,踹了他一脚,就往其他的马车方向去,嘴里一边不停碎碎念着:
“你们大人都同意我去京城玩,我又对你们造不成威胁,你凭什么不让我跟?”
“真是丑陋的中原男人!”
林斐之大跨步一跃,重新堵了小姑娘的去处,继续啃果子,悠悠说,
“你们那边男人都是满脸长胡子的怪人,我还没嫌你们丑呢,你还说我。”
“你瞎说。”
小姑娘气得眼眶红了,林斐之还在依照以前看的画本里的突厥男子长相描述,不留情面的继续说“我哪瞎说?”
“你自己瞧瞧,我们这儿,哪个长得不是俊逸非凡?你们那里的人,哪有我们这边的人好看?”
“”
这时,处理好后续事项的宋轻白姗姗来迟,看到这一幕,眉毛微挑。
而在那一排车夫的旁边,目睹两人吵架全过程的陆锦抽了抽嘴角。
都是从深宫别院里出来的,怎么有些运筹帷幄,心思深沉,而有些跟小孩儿一样?
第80章 嫉妒
日光下,有一抹身影缓慢的行至马车旁边,死死盯着玩闹的二人。
“你能不能不要老拦我路?我过去玩几天就回来了啊!”
小姑娘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袖子里的小拳头握得紧紧的。
颇有一种,趁旁边士兵没注意看,把人揍一顿的冲动。
林斐之余光察觉到她的小动作,啃着果子的动作慢了慢,脸上之前被挠伤的伤口好像隐隐作痛,他默默后退。
但还是倔强的用气音哼哼着“你们国家只有牛羊肉,我们这啊,怕是会让你繁华的迷了眼,到时舍不得回去呢。”
“”
阿那苏祈想揍他的心愈发强烈。
好在宋轻白没有看戏的欲望,瞧着闹了片刻,便出声了:
“小郡王别闹了,回自己的马车吧,让阿那苏祈一同随我们回去。”
“少傅”
林斐之果子也不啃了,瞧见宋轻白的眼里略显不愿,闷闷说:
“你真要收她为女弟子?”
“”
宋轻白真想把面前那个脑袋敲出来,看看里面是什么做的。
突厥国的宝贝闺女,岂是他说要收就能收的?且不论对方是否自愿,这若是传到突厥国去,怕是得名誉受损。
尤其是阿那苏祈原本也只是在他们这附近边境蹦哒,拐她回寅南国,只是为了有些谣言别让这小公主听见,方便他后续散播谣言,敲诈敲诈突厥王,想立个功罢了。
另外还有一件便是,查查这小公主当时口中说的,在他们国家跟着我们的军队潜进来的具体真实情况和原因。
在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陆锦看着这一幕,也甚是无奈了。
“小郡王,张公子伤势还未痊愈,别在这边耽搁太久吧?”
显然这句话讲到了点子上,林斐之这会儿才恍然想起来,原先自己搀扶着他的,看见阿那苏祈后就给忘记了。
“玩够了早点回你们国家去。”林斐之最后哼了一句,与阿那苏祈擦肩而过,惹的小姑娘气的原地跺了跺脚。
视线重新落到了张礼身上,却见对方在同一时刻避开他。
留给他侧脸的面部线条轮廓略显冷硬,也因长时间站立,导致脸色苍白。
林斐之小脸上瞬间长染了几分无措,但偏偏对方没有看到。
察觉有不少视线往他们方向来,张礼也只是做着下属该做的动作,毕恭毕敬上前,将马车里边的踏凳拿下来。
替林斐之撩开了车帘子,低沉的嗓音无半点情绪波动。
“小郡王请。”
“你”
林斐之明显感觉到他的情绪不对,可询问的话还未能说出口,那人的脑袋又抵了几分,显然是不想在这里谈。
林斐之只好先上马车,结束外围的一众视线。
张礼最后也只在可以双边坐的车夫另一边坐着,不进里面。
宋轻白浅勾唇角,眼瞳里不经意间闪过一抹深沉的黑。
他扬声喊了一句“启程!”
所有随行的士兵车夫瞬间迅速利落的上了马车,拉紧缰绳。
而他也大大方方的去到最前方的那辆马车上。待身影消失在车帘方向,所有人的视线刚要收回,就听里边人喊:
“陆公子上来。”
“”
陆锦要往后边空着的马车去的脚步瞬间僵住,无奈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