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顾南嘉盯着毫无动静的手机许久,还是主动加了孟寒舟的好友。
好友申请发过去之后,如同石子投入大海,没有任何回应。
而她还在岸边踮脚瞭望。
前一晚因为母亲的病情未合眼,第二晚又因为没加上孟寒舟好友清醒了半宿。
身体困了,精神还在强撑,顾南嘉整个人晕乎乎轻飘飘的。
孟寒舟到第二天早上才通过好友验证,之后也没有发来任何消息。
顾南嘉看到时,只有系统提醒的一句“你们已成为好友,快跟他打个招呼吧”。
好友验证通过的时间是凌晨四点五十。
医生的作息还真是……
清醒了大半夜的她,那时正好在睡着,完美错过。
她点进孟寒舟的朋友圈,没有任何私人内容,只转发了两条省人医公众号的链接。
跟他的车里一样,干干净净,无聊透顶。
错过了打招呼的最佳时机,他们的聊天界面就那么空着,被一条又一条新消息顶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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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刺结果三天后出来,付文娟确诊甲状腺癌。
手术安排得很快,当天就要办理住院。
这让他们一家人很意外。
省人医专家一号难求,床位更是紧张,顾南嘉以为又是孟寒舟的帮忙,特地给他发去消息说谢谢。
她排队办理入院手续时,孟寒舟发来一个问号。
多打一个字会怎样……
顾南嘉微微皱眉,跟他说明情况,他说应该是正好有空床位,他老师手上的手术也排得开,他并没有帮忙。
孟寒舟在微信上讲话简洁,平静得像个陌生人,让她有一种割裂的感觉。
她微微失望,那天摸她头的到底是不是他?
在她告知孟寒舟结果之后,手机一震,他回复:【你还好吗?】
顾南嘉已经提前默认了这个结果,接受度明显比几天前高了许多。
她还好,她家人不好。
表现最明显的是父母。
结果没出来之前,他们还抱有几丝误诊期望,诊断结果一出,期望落空。
毕竟是癌。
儿女们无论如何乐观,老人的观念还是没法一下子扭转过来。
她如实说父母情绪很差。
孟寒舟安慰她,说阿姨的检查报告他看过了,手术切除后不用做放化疗,定期复查即可,还说手术由他老师来做,不需要太过担心。
他什么时候看的?
顾南嘉惊讶,心中涌出一股暖意,有种有人托底的踏实感。
孟寒舟的态度也无形之中影响着她,哭和急是没有用的,解决问题最重要。
省人医床位紧张,一切效率至上。
付文娟入院第二天就手术,如无意外,手术一周后就能出院。
“会不会太快了?”顾久光眼神茫然。
一家人做好了抗癌的持久战,结果……怎么才住一周的院?
护士说:“叔叔阿姨,病房这种地方啊,还是别住太久。”
顾久光和付文娟仍旧不放心,让顾南嘉再去问一问孟医生。
最近全家神经紧绷,孟寒舟帮了好大的忙。
老两口孟医生长孟医生短,就连隔壁床的病友都开玩笑,不知道的,还以为孟医生是你们家女婿呢。
病友一句无心话点了付文娟。
她趁没人的时候悄悄问顾南嘉,孟医生就是那个追她的医生吧?
顾南嘉惊讶母亲还记得这一茬,顾左右而言他,让她好好休息,还要手术呢,别想其他。
付文娟看病友手术都成功,心理负担也轻了不少,开始有心思张罗别的了。
任顾南嘉怎么打马虎眼,付文娟都没被带跑:“你别骗我,那天在派出所我就看出来了。这小孟挺靠谱的,你考虑考虑。”
小孟……
顾南嘉暗笑。
“你才见过他几次?就说他靠谱?”
满打满算也就在派出所打过一次照面。
“人家对咱们家的事这么上心,总不能是虚的吧。”付文娟用手肘推了推她。
“熟人帮忙而已,您别操心了。”顾南嘉给付文娟掖了掖被角。
她忍不住犯愁,现在的问题哪是她不答应,人家根本就没追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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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文娟手术很顺利,顾南嘉总算松了口气,马不停蹄地回台里直播。
手术前,她临时又生出一堆顾虑,给孟寒舟发了好几条消息,他大概在忙,并没有回复。
节目结束后,她才看到孟寒舟一一解答,最后补充了条,他刚才在忙。
晚上赶回医院,顾南嘉在病房门口碰见顾久光端着水杯出来,一见她就说,刚才那个孟医生来过。
孟寒舟完全没跟她提。
他总是这样,回复消息时严肃冷漠,事却都办得周到妥帖。
“得好好谢谢人家孟医生。”
“我知道,爸。”
她正要进病房,不成想被顾锡东拦住。
“南嘉,有点事跟你说。”他们到楼梯间,顾锡东问,“南嘉,妈这次的住院费用……”
顾南嘉说她先付了两万,后续出院的时候医保报销,多退少补。
大医院错综复杂的手续和电子化的缴费流程,老人是搞不定的,也没心思搞。到现在都还要用现金的顾久光,怎么会懂得这些。
顾锡东什么都没说,只尴尬地清了清嗓,补充一句:“是你嫂子让问的。”
“哦。”顾南嘉脸上看不出情绪。
顾锡东工作忙,除了第一次检查来过医院,后面一直没有露面,他在躲什么,她其实清楚,只是没精力去计较。
夜幕降临,顾南嘉在医院楼下花园的长椅上发呆。
顾家三个儿女,看起来人丁兴旺,其实也暗潮涌动。
她是家里老二,是付文娟三十八岁时生下的。
顾久光和付文娟年轻时一直怀不上孩子,一度以为生不出了,便去领养了个孩子。那孩子就是顾锡东。
但付文娟在三十八岁时,突然怀上了顾南嘉。
有了第一胎,这夫妻俩像是要证明自己能生一样,不顾一切造人,年初顾南嘉出生,年末顾北辰出生,几乎是刚出月子就又怀上了。
夫妻俩冒着生命危险也要生个小儿子出来,想法不言自明。
顾久光和付文娟学历都不高,运气却一直不差,年轻时开了个汽修门面,赚了不少钱,后来他们家这一带拆迁,家里两套带院的房子拆了七百多个平方,顾家又成了手握不少房产的拆迁户。
顾家有钱,在经济上没亏待过三个儿女,所以从没被诟病过重男轻女。
可一碗水怎么可能端得平?
领养的老大,意外得来的女儿,拼了命生下的小儿子。
儿女三个注定要在尴尬的家庭关系中长大。
只是顾锡东从不轻易表露心思,顾南嘉又有那么点没心没肺,只有顾北辰在这个家里有恃无恐。
拆迁后三个儿女一人一套房子,顾锡东和顾南嘉各分得一套一百平出头的三居,顾北辰得了面积最大的一套。
顾锡东第一辆车是高尔夫,结婚前才换了辆宝马,顾南嘉对车没要求,顺手接了大哥的二手高尔夫。而顾北辰第一辆车,就能在豪车里随便挑。
顾锡东的工作是家里花了钱找了人的,稳定但工资不高。家里的汽修厂给了老三顾北辰,老三到现在玩心依旧重,还经常要老两口操心。
……
这些事,顾家人心知肚明,却从来不在彼此面前提。
顾南嘉不计较,但顾锡东心里是否满意,要打个问号。
顾锡东表面跟家里和气,其实事事计较,只索取不付出。
血缘的事无解。
顾南嘉想起大哥刚才那些话,心情不自觉低落。
“阿姨手术成功,不该高兴吗?”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顾南嘉心里一惊,已经在第一时间识别出这声音的主人。
她抬头,冷不丁撞进孟寒舟漆黑的眸子里。
男人身姿颀长,比例完美,再配上他那张堪比男演员的脸,气质又翻一倍。
广电美女帅哥如云,可每每看到孟寒舟,她还是会被迷到。
他双手抄口袋,脱掉白大褂,多了些松散的气质。
他应该有一米八几吧?她仰头仰得脖子有点累。
她怕自己又沦陷,及时抽了出来。
“就是有点累。”顾南嘉扯出一个疲惫的笑。
孟寒舟在她身边坐下,清爽的洗衣液清香又飘来。
上一次他们离这么近,还是在广电大厦的电梯里。
他递来一瓶水,她接下后,他又在她身侧放了个纸袋。
上面印着subway。
“我吃不下,抱歉。”她没打算跟孟寒舟讲家里的事,毕竟他们还没熟到可以讲这些。
她及时调整了情绪,跟他说,“谢谢你啊。”
“应该的。”
这几天他的表现实在太过完美,让她过滤掉了所有对他的偏见。
她甚至忘掉了车里那个拱火的毛绒兔子,还有她和丁茹对孟寒舟下的渣男结论。
这时有孟寒舟的同事过来,问他怎么调休还在医院。
孟寒舟起身跟同事在一旁闲聊两句,把话题滑了过去。
同事眼睛一直在顾南嘉身上打量。
她看到孟寒舟同事口型在问“谁啊”,但孟寒舟说了什么,她没看清也没听到。
待孟寒舟的同事离开,他重新坐回来,她才问:“你今天休息?”
他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那为什么还来医院?”
是因为她么?
他掀起眼皮盯着她,把问题抛回来:“你说呢?”
她半张着口,忘了讲话。心跳如擂鼓,不知身边人是否能听到。
怎么办,她该死地心动了。
孟寒舟就像突然出现的救命稻草一样。
帮她扫除障碍,给她意外的好心情。
当初她还说一辈子再也不来省人医,结果呢,天天来,还欠了他一个大人情。
原来外科医生不光能治病,也能疗愈人心里的不悦么。
她很矫情地想。
“对了。”他幽幽地将半截话说出口。
顾南嘉抬眼望向他。
“如果对我有什么疑问,别再跟别人打听了。”
她像被捉到把柄的小学生一样,脸上发烫。
顾南嘉不懂,他没说的后半句,到底是“让我很困扰”,还是“可以直接来问我”。
两个截然相反的答案,他似笑非笑,把这个疑问留给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