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昊今年25,工商管理研究生刚刚毕业,是在他那专制的老爹强迫下读完的,十分痛苦。
因为他对继承家里的连锁商场一点兴趣都没有,他的梦想是当一名导演,拍出最原汁原味的本格推理悬疑电影。
作为富二代,只要是跟钱相关的东西闫昊都不缺。
车子,大二就有了,房子,虽然没过到他名下,但一线城市里都有住所。
钱买不来的东西,很缺。
比如母爱,从小就没有。
比如父爱,他和老爹见面就吵架。
比如梦想,从来没得到过认同。
老爹就是家里的皇帝,为闫昊规划好一切,不允许违逆。闫昊捏着鼻子读完了老爹给他选的大学专业,终于毕业了准备追梦,却被老爹勒令到家里的商超做个小小码货员,还美其名曰:从基层做起。
可去你的吧!
闫昊跟老爹大吵一架,然后毅然决然离家出走了——带着银行卡。
他想要用自己多年存下来的零花钱拍一部像样的电影,用实际行动证明给自己的父亲看,他不是闹着玩,而是真心想要当导演。
说是零花钱,也有上千万了。
他本以为只要有钱,就能解决一切导演本职以外的烦恼。
然而事实跟他想得完全不一样。
原来找人找机器很难,原来指挥人干活并不简单,原来招来的人不一定能做到他想要的,原来影视基地也有骗子。
他被骗了,而且骗得他苦不堪言。一个“懂行的人”带他参观了新昌洋房,向他指出真正的民国宅和仿古布景之间的天壤之别,他心动了,答应了对方交换场地的提议。
结果,他成了驰名傻瓜。
他的悬疑电影大部分都是夜晚场景,新昌洋房不能拍夜戏,拍摄根本无法进行。
对于新昌洋房闹鬼的传言,他不信,可架不住人们都深信不疑,不愿意在他的剧组工作,他想了多个办法,这才看见点曙光,被清早的这一幕打回井底。
闫昊目送救护车离开,转身就让人把头一天值夜班的保安大个子找来,抱着最后一线希望问对方:“你前天晚上究竟是怎么做的?”
大个子那双小眼睛里闪过慌张,支支吾吾道:“我……我就睡着了……”
闫昊耐着性子,“那就把你在哪个位置睡,怎么睡的,一五一十跟我说清楚。”
大个子眼神游移不定,突然扔下一句转身就跑。
“我不干了!”
闫昊傻眼,马上反应过来,大吼道:“拦住他!”
周围人一拥而上,把人围在中间,大个子见这阵仗,非但没停下来,反倒耸起一边肩膀,以肩头为盾,对着人群薄弱处冲撞过去。
身强力壮的优势在此时显现出来,人们不敢硬拦,只敢伸胳膊去抓他衣裳,大个子三两下挣脱开阻拦的人,朝着大门口狂奔而去,就在他的腿即将迈过大门的瞬间,脸上浮现狂喜之情。
傻叉!
他早听说这里剧组的导演是个傻肥羊,盘算着用个场务、场工之类的名头来赚上几天钱,恰好看到剧组在高价找保安,送上门的便宜不占白不占,果然他被聘上了,日薪他很满意。
至于工作内容么,混过去不就行了,新昌洋房出了名的闹鬼,他傻了才会在房子值夜班。
他找了个网吧逍遥一夜,凌晨五点才回到新昌洋房附近转悠,没想到这傻肥羊和其他人都当真了,傻肥羊还非要给他发奖金。
现在出了事来怪他,凭什么,又不是他主动要的奖金,他是勉强收下的。大个子索性跑路,反正那傻肥羊也没登记身份证。
出了这房子,影视基地那么多人,想找到他,做梦去吧。
想想在傻肥羊的剧组混两天,就能赚上千块,他就笑开了花,还有心情对着呆站在大门口的白净青年露出嘲讽的笑容。
他正朝着自由奋力冲刺,突然眼前一黑,如同撞上了铁柱子,鼻梁剧痛,反作用力之下,邦的一下反弹倒地,后脑勺狠狠摔在地面,脑袋阵阵眩晕,温热的液体从鼻孔流淌出来,在脸颊上奔流。
“唔……”他蜷缩在地发出痛苦的呻吟。
周行慢慢收回胳膊,对庭院中目瞪口呆的众人说明:“拦住了。”
“……啊,干得……不错。”闫昊竖起颤抖的大拇指,“让其他人接手,你到旁边休息吧……你们几个,把这家伙弄起来。”闫昊让场务等人去做,生怕周行插手,再给这人折腾出个好歹。
周行很听老板的指示,站到自己负责的区域,巡视着这一片的安全。
窗台上的花盆稳稳放着,花枝随着微风晃动,窗帘后面的身影渐渐淡去,不推花盆了,嗯,安全。
“你跑什么?”闫昊用两团纸球塞住保安的鼻孔,摆出恶表情质问道。
大个子鼻子剧痛,瓮声瓮气道:“我不干了,不能走吗?你凭什么让人打我,小心我告你!”
闫昊气道:“嘿,你哪儿来脸告我?我还要告你呢,你是个骗子,你是不是前天夜里就没值班?”
这会儿他也明白过来了,要不是骗人了这人跑什么呢。
“你当我傻?我要是值班,就跟那个蠢货一样躺着进医院了!”大个子翻了个大白眼。
闫昊气得脸通红,“骗子,王八蛋,你敢骗我的钱,你把钱还给我!”
“给我了就是我的钱……”
闫昊亲自上手翻大个子的衣服,大个子扭动身体躲避,驾着他的几个人被动地跟随他的动作而晃动,几个人搅和成一团。
周行仰头看看太阳,想吃蛋挞。
……
闫昊只从大个子身上抢回一半的钱,气愤地将人赶走,本想着去医院看看晕倒的人,但医院那边来电话说,经过检查发现那人身体没有受伤,就是惊吓过度昏迷了,等人自然醒来再看看有没有精神上的创伤就好。
面对一片狼藉的片场,闫昊强打起精神,拍手吸引大家的注意力。
“好了好了,一个骗子搞出来的事,现在我已经把他赶走了,我们继续拍摄,不要被他影响。”
片场所有工作人员一片哗然,就连跟闫昊最亲近的场务都用难以理解的目光看他:“导演,都这种时候,你还要接着拍啊?”
闫昊咬牙,挤出个微笑:“肯定要拍啊,我钱都投进去了。”
场务无话可说,他了解些内情,知道闫昊为了电影已经花出去几百万,一旦放弃等于这几百万就打了水漂。
几百万呐,换成是他,他也不甘心。
可是眼下不是该坚持的时候,片场闹鬼,说不定什么就要了人命,闫昊是花了钱想要回本,他们这些可都是养家糊口的打工人,不能拿命赌啊。
“那导演,咱们还是定白天拍,晚上休息吧?”场务说出能接受的最底线。
闫昊扯扯唇角,他已经妥协了,“嗯,还照原样。”
“哎,那就好。”场务松了口气,向其他工作人员传话去了。
闫昊站了半天,突然自嘲地笑了笑,慢慢踱步,两手摸索着身上的口袋,经过周行身边时顺口问道:“有烟吗?”
周行摇头,并道:“抽烟不好。”大哥说的。
闫昊扫了他一眼,“年纪轻轻还挺养生。”
电影追究是接着往下拍,片场的工作人员都动起来,可惜拍了两段之后,便进行不下去了。
闫昊扬声问怎么回事。
场务跑到他跟前,低声解释道:“导演,女主角感冒请假了。”
“什么?”闫昊难以置信,“刚才她还好好的,而且,她跟谁请的假,我怎么不知道?”
场务一脸为难,该怎么说呢,女主角其实就是不愿意拍了,感冒什么的都只是借口。
见状,闫昊懂了,表情阴沉下来,“她走了?连说一声没有说?”
场务默然不语。
“她这是违约!”闫昊暴喝一声,惊得众人乱看。他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放弃拍夜戏,打算推翻剧本从头再来,结果就挨了迎头痛击。
“导演哎,小点声。”场务赶紧拉住闫昊,“她助理留了话,说是病情如果严重,拍不了戏的话,她们公司付违约金的。”
“哈!”闫昊气极反笑,“她一个三线都算不上的演员,要不是我,她在哪个剧组能当上女一号?她就这么回报我?早知道我就该签个十倍的违约金,赔死她!”
场务不得不说句公道话:“导演,人家本来挣的也不多,不愿意冒险咱也能理解,别说气话了,她愿意赔钱,你能多回点本嘛。”
“行,你们都有理,就我没理!”闫昊赌气道。
场务还想安慰,却有人找了过来,是剧组的化妆师,一个从网红团队转职的新手小姑娘。
“导演,我找你有点事。”小姑娘扭扭捏捏道。
闫昊皱眉:“什么事?”
小姑娘看了一眼场务,壮着胆子道:“我想辞职,我家里有急事,得回老家一趟……”
场务嘴唇抿起,心惊胆战地看着闫昊,生怕他大少爷脾气犯了,当场爆发,给人小姑娘难堪。
不料,闫昊低头笑了,“家里有事?什么事这么急?”
“这个……是亲戚病了。”
“哦,也病了。”闫昊语气飘忽,“行,你走吧。”
小姑娘愣住,片刻后猛然道:“我可以走了?”
“走吧,我还能绑着你不成?”闫昊心灰意冷地摆手,示意她离开。
场务忐忑,“导演,你还好吧?”
闫昊转身走开,背对着他摆摆手:“今天不拍了,提前下班,你让大家都走吧。”
“哦……”场务不解,导演是想通了吗?那可太好了!他赶紧通知全剧组今天提前下班的好消息。
很快,片场的工作人员基本离开了,阳光照在新昌洋房的庭院中,只有建筑和树木的影子交织。
闫昊绕着庭院转了几圈之后,目光所及之处,再没有活动的身影,这大宅现在大概就剩下他自己一个人了。
这很好。
因为他决定做一件冒险的事。
他今天夜里要留在新昌洋房,亲眼看看宅子夜晚到底会发生什么事!
太阳西沉,夜色很快降临,闫昊特地换了身方便的衣服,身上带着手电筒、打火机、指南针,甚至是矿泉水和面包等很多他认为的必需品,深吸一口气,踏进了大宅主建筑的正门。
这里通着电,只不过都是老式的电灯,亮起来发出昏黄的光线,令人产生一种回到民国的穿越感。
客厅很大,挑高能有四米,站在其中,几乎感受不到上面有顶。
中间三台红木沙发呈现“凹”形摆放,斜后方不远处是通向二楼的木质旋转楼梯。
闫昊在客厅转了一圈,为了设置电影场景他仔细查看过这里很多遍,但都是白天,在昏黄的灯光下再看,倒有种陌生感了。
于是,他没有深入一楼的其他房间去,而是踏上去往二楼的旋转楼梯。
闫昊穿着休闲板鞋,鞋底稍微有些硬,踏在楼梯木板上发出哒的一声。
呃……闫昊心里有点发毛,他小心地控制脚步落下的速度,一级一级地缓慢向上。
走到一半时,他视野的边缘出现了二楼的地板。
一双黑鞋停在那里,鞋尖朝向下楼的方向。
闫昊的呼吸停了,死死盯着那双鞋,眼睛睁大了一分,鞋的上方是黑色的长裤。
什么时候出现的?站在那里看多久了?是……人吗?
闫昊后背发凉,膝盖绵软,一上一下的两只脚竟保持不住平衡,下意识撤回上楼的右脚,落下时发出响亮的声音。
糟!闫昊懊恼又恐惧。
二楼的黑鞋动起来了,无声无息地拾级而下,在他面前的阶梯上站定。
闫昊感到恐怖至极,冷汗快要渗进眼睛里,他会死在这儿吗?还是会像值班保安那样昏迷等待人明天发现?
不,他不想死,他的电影更不能死!他是来查清闹鬼真相的!
加油闫昊,你一定能行的!
他鼓励自己,强迫自己抬头,哪怕会死,他也要看看破坏他梦想的凶手到底长什么样。
视线一寸寸上移,划过对方有些眼熟的上衣,闫昊终于看到对方的脸。
果然十分恐……怖?
与其说恐怖,不如说十分熟悉。
“周行?”闫昊万分不解,“你怎么会在这里?”
周行啃了一口蛋挞,认真回答道:“我今天值夜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