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 23 章

    今天是宋浔南最后一次去找闻珩, 做最后的测试。

    他跟闻珩约的地方并非医院,而是医科院的研究所。

    这几天下来,闻珩手下的博士生们多多少少都跟宋浔南混熟了, 看他找来直接指指最里面的房间:“教授在那里面,你敲门进去就行。”

    宋浔南道了声谢,径直走向那个房间, 抬手敲敲门。

    “请进。”闻珩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 略微有些模糊。

    宋浔南推门进去, 发现闻珩正在记录数据,那双好看的手正握着笔书写,神色是少有的专注。他见状没有打扰对方, 而是逗弄起一旁的兔子。

    兔子啃着菜叶, 往旁边躲了躲,并不是十分亲近这个陌生的人类。

    闻珩写到一半抬头说了句“稍等”后, 又开始从手边的书籍文件里查找资料, 一时半刻空不出时间。

    宋浔南“嗯”了声:“你忙。”

    他从旁边拽了个椅子过来,趴在桌上跟兔子大眼瞪小眼。

    闻珩的工作室是医学院统一的装修风格,清一色的白,连点其他的颜色都少见,一旁摆了很多试管和各种仪器,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

    良久, 闻珩终于放下笔, 看上去已经得出了结论,不过他的脸色并未放松, 甚至更加冷凝。

    “好了?”

    宋浔南打了个哈欠, 眨去眼底的疲倦。仔细看他眼中都充斥着红血丝, 显然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闻珩捏着手里那张薄薄的纸, 看了半晌后放到宋浔南面前。

    “这什么?”宋浔南拿起来,发现自己跟看天书一样,什么都看不懂,唯一能明白的就是这大概是某种演算的最终结果。

    闻珩一眼就能看到宋浔南的困惑:“你看不懂?”

    宋浔南放下那张纸,耸耸肩一脸无奈:“我又不是医学出身,看不懂不是很正常?”

    闻珩敛眸,望向那张被宋浔南重新推过来的纸:“这是SSI3+2的简单推演,从理论上来说并没有任何问题。但这里,”他指尖点了下其中的一串符号,“这个数值的变化会导致整组数据变种,引向不一样的结果。”

    宋浔南:“像多米诺骨牌一样?”

    闻珩摇头,嗓音偏哑:“不一定是坏的结果,需要大量的数据支撑才能得出结论。”

    宋浔南瞅了他半天,突然嘶了声:“你该不会这几天一直都在忙这件事情吧?”

    闻珩点头,显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问题。

    宋浔南开口想劝,但一开口自己先打了个哈欠,突然发现自己也没资格劝别人,毕竟他也是一忙起来什么都会忘记,闻珩看上去也并非需要别人提醒的人。不过对方毕竟是闻今然的表哥,还是自己的邻居,宋浔南觉得自己有必要说一声。

    “我觉得你还是注意点身体为好。”他没劝过别人,想了想只有这句干巴巴的话。

    意思到了就行。

    闻珩很轻的抬眸看了他一眼,随后垂下眼,点头后略过这个话题:“有事吗?”

    “有的,想麻烦闻医生帮忙看下最终成果。”

    “这边。”闻珩站起身来,身上的白大褂因坐姿出现的褶皱很快平展,裁剪利落,勾勒出他修长劲瘦的腰身。

    整个人被白大褂一衬,那张脸上都染上了点清冷禁欲的脱俗意味。

    宋浔南跟闻珩走到研究室后,将类似于投影仪两倍大的仪器启动,边操作边解释:“我们重新修改了多模态造影图像的算法,将误差降到了0.52%,现在市面上不会有任何一家人工智能可以达到这样的水平。”

    宋浔南说这句话的时候无比自信,他也有这个底气自信。

    “我看一下。”

    研究所的博士生们看两人又进了研究室,对视一眼。

    “猜猜他们这次多久会出来。”

    “猜这个干嘛,反正不会低于三小时。”

    “救命,我做完实验整个人都麻了,教授怎么一点都不累。”有人瘫在椅子里生无可恋。

    “所以你是博士生,人家是博士生导师。”

    “话说回来,闻教授为什么这几天好端端的突然去查SSI3+2的相关资料?”

    某人想了想,语气不确定:“关爱同门师兄弟?”

    问话的人翻了个白眼:“这话你说出来自己信?”

    结果这次让大家失望了,宋浔南跟闻珩并没有在研究室待上三小时,而是一小时不到就出来了。

    “看来没有大问题了,我回去将几个bug修改完善。”宋浔南心情好了不少,嘴角的笑容带着少有的轻松,“这段时间太麻烦闻医生了。”

    他心下盘算找个时间问问闻今然,闻珩喜欢什么,送些礼物或请人吃个饭。

    送走宋浔南之后,闻珩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走时没关空调,此时那张薄薄的纸被空调风吹得躺在地上。他俯身捡起来,放到桌上,琥珀色的眸色似乎深了些。

    宋浔南看不懂这些推演,为什么能够笃定林晟数据造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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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骁的办事效率就是高,拍卖会这天一大早就有人来敲宋浔南的门。

    宋浔南前去开门:“来了,江骁的人?”

    门口站着位精英男,后面跟着两个跟班。

    季朝没想道开门的竟然是这么年轻的一位青年,怔了一秒恢复到严肃正经的工作状态:“您好,我是江总的助理,您叫我季朝便好。请问N在家吗?”

    “我就是,叫我宋浔南就行,”宋浔南侧侧身子,“进来吧。”

    季朝心底的猜想被证实了,有些惊讶,但面上没有表露出来,而是欠欠身子表示:“我们在门口等您即可。”

    宋浔南扬扬手里一直端着牛奶:“我还没吃早餐,还要等一会儿,你还是进来吧。”

    下午三点,吃早餐?

    助理稍一犹豫,还是进了门,在门口换好一次性拖鞋:“需要我去给您买点什么吗?”

    “不用了,”宋浔南走回餐桌,“你在沙发等就行,要是渴了旁边有水,我先不招待你了,随意。”

    他的态度自然,像是已经认识季朝一样,可是两人明明是第一次见面。

    季朝压下心头的疑惑,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

    宋浔南这天终于把项目给结了,连着通宵熬夜转了一整周,今天六点多才回家,现在刚起床。

    其实这个项目用不了这么多时间的,本身已经臻至完善了。可宋浔南脑子里装的都是三年后的技术,自然看哪都不顺眼,小组成员也跟着他一起转了一周,现在个个都像被妖精吸干了精/气,魂都在天上飘。

    宋浔南是真的饿了,可惜家里没什么东西能吃,他不擅长厨艺,就简单的煎了个蛋,然后下了碗面条。面条被他煮坨了,有点噎人,就又热了杯牛奶。

    全部早餐只有那杯半成品牛奶是能入口的。

    快速解决完自己的早餐之后,宋浔南抽张纸擦擦嘴:“好了,你说下时间安排。”

    季朝说:“江总已经将定制的礼服送了过来,您可以现在换上。我们预约了下午四点的造型,拍卖会将于晚上六点半举行。江总今天有个董事会,很抱歉无法陪同您一起,不过他会在拍卖会场门口亲自迎接您。”

    宋浔南“嗯”了声:“礼服给我,我去换上。”

    季朝从门外的等着的两人手里拿过礼服。

    江骁提前问过宋浔南的三围,礼服都是按照尺寸裁剪的,选了最不容易出错的黑色,沉稳中带着优雅。

    宋浔南换好出来后季朝眼中闪过惊艳。

    黑色确实不容易出错,但想要将黑色穿的适合自己,还是有些难度的。宋浔南明显在礼服之外增加了自己的特色,比如说胸前由两挂式银链组成的精致胸针,蔚蓝的宝石闪着迷人瑰丽的光泽。

    做造型的时候宋浔南趁机打了个盹,幸好没真睡着,赶在造型师想要给他画眼线的时候匆忙阻止,离开会所坐进车里后他叹了口气:“我怎么感觉造型师把我当明星在搞?”

    其实没那么夸张,造型师只是用修容加深了他的五官轮廓,描了描眉毛,顺便遮住他眼下因为睡眠不足出现的青黑。

    季朝从后视镜中看了他一眼:“宋先生长得好看。”

    谁能想到随意伸手就能将江纳从火坑边拉回来的N竟然还是位大学没毕业的学生,长相气质样样不落。

    江总应该也很惊讶吧。

    江骁当然惊讶,当他看到从自己的车上下来的人竟然是位二十出头的青年时,自己的表情出现一秒滞涩,但很快面部管理上线,笑得温柔:“N神,初次见面,我是江纳的总经理,江骁。”

    宋浔南跟他握手:“宋浔南。”

    “N神年轻有为,将来前途不可限量,您能来拍卖会是江纳高攀了,”江骁的做派让人如沐春风,连拍马屁都像是发自肺腑,“我比您大几岁,不介意我以哥哥自居,叫你浔南吧?”

    宋浔南说:“随意。”

    江骁做了个请的手势:“请随我来。”

    拍卖会入场已经陆陆续续有不少车停在门口,其中一大半都是冲着N这个人来的,对方太神秘了,在网络上除了自己发的那些帖子外什么都查不到,联系方式仅有江纳知道,对方想也不可能透露出来。

    层层的神秘感让众人对N充满好奇,想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结果就看到江骁亲自来门口迎接一位……青年。

    有人不可置信:“这位不会就是N吧?这么年轻吗?”

    “不可能,看N的技术怎么也得有个七八年的从业经验才能有这么老辣独到的见解。”

    “那可能是谁家的公子少爷吧,或者江骁的好友,来凑个热闹。毕竟是拍卖会,还是有不少人是来拍东西的。”

    “说的也是。”

    一辆黑色加长宾利在门口停下,从上面下来一对中年男女跟三个青年。

    宋溪挽着许晴的手臂,姿态亲密:“妈妈,你说那个N真的会来吗?”

    “八九不离十。”许晴自从宋家生意蒸蒸日上后很少去管生意上的来往了,这些事情知道得少一些,只能含糊说道。

    宋煜清手里正把玩着一个打火机,他也不点燃,就上下抛着,另一只手在手机上滑了滑,不知看到什么东西,笑了起来。

    “他也来了。”

    宋恒轩就走在他的旁边,随口问了句:“谁?”

    “没什么。”宋煜清将手机摁灭,对宋恒轩笑得懒散,摆明了没有将拍卖会这件事放在心上。

    宋恒轩看他一眼,似有警告:“把打火机拿起来,收收你的性子。”

    宋煜清耸肩,随手将那个价值四位数的打火机抛给帮忙泊车的门童:“送你了。”

    宋居伟顺着宋恒轩的声音自然也看到了没个正形的宋煜清,皱皱眉:“老二,一会见到江家人还有N时正经点。”

    宋煜清嗤笑一声:“知道,不会坏了您跟大哥的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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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骁亲自领着宋浔南到宴会上,自然引起不少人的好奇。

    一位优雅得体的贵妇人上前询问:“小骁,这位是你的朋友?”

    “小姑,这位是宋浔南,我的生意伙伴,”江骁给两人介绍,“浔南,这是蓝凌的副总,我的小姑。”

    贵妇人:“原来真的是小骁的朋友,难怪一表人才。”

    宋浔南笑着应答,礼貌又不失风度。

    两人相互问好,等贵妇人走了之后江骁冲宋浔南眨眨眼,温柔的面具因这一举动生动不少:”我想在拍卖会的最后宣布你的身份,怎么样?”

    宋浔南早就发现会场上有不少是当初落井下石的公司,能猜出江骁的用意,多少是为了震慑。

    “拿我当吉祥物?”他舔唇笑了下,“我是不是该收点利息?”

    江骁做了个随意的动作:“浔南有什么请求,都可以说出来,只要能满足的江纳都会满足。”

    宋浔南看着他,直接说:“江纳可以技术入股吧?不知道我的水平,在贵公司眼中能值多少股份?”

    江骁没想到他年纪轻轻却并不好对付,一上来就狮子大开口要江纳的股份,沉吟片刻:“这个我需要跟父亲商量下,目前做不了主。”

    “哦,这样啊,”宋浔南拉长尾音,语调上扬,“还需要考虑一下,看来江纳的诚意多少有所欠缺。”

    江骁苦笑,知道自己是有求于人,只好放低姿态:“这个我真的无法做主,并非是不想给。恰好父亲就在楼上的休息室休息,我可以将浔南的意思代为转达,一切还要看父亲的决定。”

    宋浔南闻言往二楼看了眼,他就说刚才为什么总觉得楼上有视线在看自己:“那江总去帮我问问。”

    诚然一副主导者的姿态。

    江骁多看了他一眼,随后笑着让身边人来招呼宋浔南,自己道了声歉便转身去了二楼。

    宋浔南看着他在拐角处消失的身影,眯眼笑了。

    要到江纳股份只是第一步,下一步他要入主这片市场,在自己最熟悉的开疆拓土。

    此时江骁已经走出了宋浔南的视线,他挥手找来季朝,问了几句宋浔南的事情后说:“查一下他,我总觉得他不简单。”

    起初江骁只是以为N是个恃才傲物的天才,难接触点但脾气不坏,但是从今天见到对方,对方所展露的言谈举止来看,恐怕并不是这么简单。

    季朝早就查好了:“江总,宋浔南之前是宋家抱错的孩子,前不久刚刚迁出户口自立门户。”

    江骁问:“临城公司的宋家?”

    季朝点点头:“是的,而且他们的关系十分不好,听说在事情暴露前宋浔南玩性大,跟家人经常发生冲突,而宋家接回宋溪选在了宋浔南的生日宴上。”

    江骁向他看去:“生日宴?”

    见季朝仍旧点头,江骁嘴角的笑容收敛了点:“宋家也真够狠的。他们今晚是不是也来了?”

    “是的,宋居伟是冲着N来的。现在已经进宴会厅了。”

    “这就有意思了,”江骁笑了,“宋居伟怕是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想要找的N,就是跟他闹翻的三儿子吧。我去跟父亲商量点事,你去看着点他,宋家人找麻烦的时候帮一把。”

    送到脸上的人情,不要白不要。

    季朝应声后就下去了,江骁则去敲他父亲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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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浔南落了单,这会场上的人他大多数都不认识,对方也不可能认识一个曾经游手好闲的富二代。他从侍应生手中拿了份拍卖名单,发现大多是些玉石古玩之类的文雅事物。他一俗人,潦草翻过几页后失去兴趣,去了趟洗手间。

    谁知一进去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谁知道呢,或许我只是想玩玩而已,你当真了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乖一点,别惹事,也别让我不高兴,你应该也不想传出什么不好的绯闻吧?”

    对方将骨子里的那份漫不经心暴露无遗,甚至带上了恶劣,完全不顾电话那头的恳求。

    宋煜清打着电话从隔间出来,撞上了宋浔南。他顿了顿,随后挂断电话:“就这样,别让我再看见你。”

    宋浔南扫了他一眼,面无表情的继续洗手。

    身后有人贴了上来,宋煜清单手撑在洗漱台上,侧过脸打量宋浔南,眸子紧紧盯住他的脸,笑了:“弟弟,好久不见。”

    宋浔南冲完手,随手抽了张纸巾擦拭干净,并没有搭理宋煜清的意思。

    宋煜清被忽视了,点漆的瞳仁深了些,幽深不见底:“不想理我?是在生气?可我都没生你的气呢。”

    他将手掌摊开,掌心中有一道疤,是上次宋浔南将玻璃碎片按进去后伤口加深留下的。为了将里面的玻璃碎片挑出来,医生费了不少劲,弄得伤口血肉模糊。

    “哦,关我什么事?”宋浔南瞥他一眼,声线平缓偏冷,不见多少情绪波动。

    宋煜清唇边笑意加深,缓缓合拢手掌,“弟弟喝酒时跟不喝酒时,完全是两个性子。但我更喜欢喝醉酒的你,不过一想到你平时这副样子都被别人看到了,心情还是有些不爽。”

    宋浔南看着他喃喃自语的说着心中不快,那双多情的桃花眼仿若真的在为这件事情而懊恼,分毫看不出刚才将别人推到绝境的狠毒,心里涌起淡淡的厌烦。

    “宋煜清,我上次可能没跟你说清楚,”宋浔南将皱成一团的纸扔进垃圾桶,看着他这个阴冷如毒蛇的二哥,缓缓开口,“离我远点,不然别想好过。”

    “有多不好过?”宋煜清舔舔唇,不笑时那张脸更显凉薄。

    宋浔南盯了他几秒,拿出手机放了段视频:“你应该不想这段视频上传到网络吧?”

    视频中正在播放宋煜清当晚在酒吧踹人的全过程,看角度是当时宋浔南放在桌上的手机拍的。对于明星而言这种铁锤的黑料放出去,无疑会让宋煜清名声大跌,将他钉在耻辱柱上让网友记上好几年。

    宋煜清脸色变了,原本低沉悦耳的声线掺杂了一丝森冷:“弟弟,这种手段用一次就算了,两次太过了。”

    宋浔南收回手机,完全不把他的威胁放在眼里:“我觉得挺有趣的,不是吗?”

    他笑着弹了下袖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声音虽轻但让人不敢忽视:“乖一点,别惹我生气,你应该也不想传出什么不好的绯闻吧?”

    他将宋煜清刚刚说给别人的话照数奉还,末了扬扬唇角:“走了。”转身走得干脆利落。

    宋煜清要是知情识趣,这段视频并不会现在流传出来,还有大用处。

    可如果他再来找自己麻烦,宋浔南可就不保证了。

    他出去时正好遇到了正在找他的江骁,看到宋浔南就对他笑笑:“拍卖会快开始了,进去吧。”

    宋浔南走了几步,就看到同样要进场的宋家人,双方遥遥对视片刻,他率先收回目光:“江总怎么说?”

    江骁自然也看到了宋居伟几人,现在见宋浔南的态度这么冷淡,心下有了大概猜测,突然期待起一会宋家人知道真相时的表情,他说:“父亲觉得没问题,但是具体内容好需要进一步商榷,本想今天就跟你敲定这些细节的,不过看样子浔南好像事情比较多,我们可以再商量时间。”

    宋浔南勾勾嘴角:“也不算什么大事。”

    宋居伟嘴紧抿成一条直线:“他怎么在这?还跟江家的小子这么熟悉?”

    宋溪一看到宋浔南就想起他上次宴会上不知道跟林晟说了些什么,对方连带着对自己都没有好脸色的事,挎着许晴的手拉了拉:“爸妈先别管这个了,赶紧找找在场的到底哪个才是N。奇怪了,N是没来吗?怎么都没看有人见到过。”

    江骁像是故意钓他们胃口一样,无论刚才大家怎样打探,都无法从他的口中探听到丝毫消息撬个蚌壳都没这么难。已经有人在猜是不是江骁是故意拿这事当噱头,实际上根本就没有邀请来对方,更不可能说服这位神秘人入职江纳了。

    “再等等,沉住气,不看到最后别轻易下结论。”宋居伟教导宋溪。

    许晴也拍拍宋溪的手:“说不定是还没出来,一会拍卖会上看看。对了,你要找的这个人喜欢什么,到时候可以拍一件送给他。”

    “早有此打算,”宋居伟说,“喜欢什么没打听出来,不过送贵的总没错。”

    许晴点头:“是这样了。”

    他们中没有任何一个人将宋浔南与帮助江纳摆脱困境的N联系在一起。

    拍卖会很快开始了。

    宋浔南一直很少参加正式场合,在他看来跟别人虚以委蛇,隔着面具谈笑风生远没有在酒吧喝酒畅快,起码那里的众人都是释放天性,丝毫不在意他人眼光的。

    江骁把他的位置安排在了自己附近,看他无聊的单手支着下颌走神,问道:“浔南有什么喜欢的,我拍一件送给你。”

    宋浔南目光瞟了下台上正在拍卖的那件有些年头的笔刀,兴致缺缺地又收回目光:“没有喜欢的。”

    话虽如此,江骁依旧将他看了十秒以上的几个物件拍了下来:“送给你当礼物,喜欢就留下,不喜欢送人也无妨,权当是江纳的一点心意。”

    不得不说,江骁待人接物是让人挑不出任何错漏的,宋浔南知道他在拉拢自己,点头应下,丝毫没有受宠若惊的情绪。

    江骁的目光从他脸上移开,颇有些失落的叹了口气。

    太难搞定了。

    接下来到了重头戏,拍卖师拿出了压轴之一,一整块老坑玻璃种的翡翠。红布掀起时,懂行的都赞叹出声。

    这纯净度,这润泽度,让人看了心痒不已。

    “老坑玻璃种翡翠,底拍价430万。”

    此价一出,一半的人纷纷摇头放弃。近几年古玩被炒得火热,玻璃种的行情愈热,价格暴涨,虚高了不少。

    有人开始举牌子:“460万。”

    “470万。”

    “500万。”

    宋居伟也举了下牌子:“550万。”

    一下子加了整整五十万,摆明了势在必得。

    宋浔南稍稍作坐正身子,来了点兴趣。

    江骁看在眼里,往宋居伟的方向一瞥:“想要?”

    “不想要。”宋浔南摇头,他只是知道宋居伟从不玩玉,不明白此时对方抽什么风开始竞价。

    江骁倒是知道一二,点头说:“我知道了。”

    宋浔南挑眉,知道什么了?

    下一秒,江骁举了牌子:“650万。”

    会场寂静了下,拍卖师也被整懵了,看向自己的少东家。

    江骁站起身,向宋居伟的方向微微鞠躬:“抱歉宋叔叔,君子不夺人所爱。只是这块玉我想买来送给朋友,他对玉石方面颇有了解,最爱玻璃种,我投其所好卖个巧。”

    他的“朋友”宋浔南笑了。

    众人将江骁的这段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恍然大悟。

    什么朋友,不就是那个不曾露面的N吗?

    多日来都没有打听到对方的喜好,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烧钱的爱好。

    “拍卖会有拍卖会的规则,贤侄要是真想要这块玉,还是通过竞价来争吧。”宋居伟开口,并没有将江骁这个小辈看在眼中。

    江骁的一番话并没有让宋居伟放弃竞争,反而更加坚定了他的想法。

    商人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江骁舍得提高一百万拿下这个玉,就代表对方值得这个价格。这说明什么,不用旁人多说,脑子转得快的都懂。

    演戏演全套,江骁苦笑一声说了句“说的是”然后坐下,懊恼的神情被一些人看在眼中,暗想果然还是个毛没长全的小年轻,什么想法都露在脸上,估计这会正为自己说漏嘴后悔到肠青。

    拍卖师总算插上嘴:“650万一次,650万两次……”

    “660万!”

    “700万!”

    刚才准备放弃的几家又开始竞争,甚至刚才还要激烈。但他们叫了没一会就败下阵来,只剩下宋居伟这边跟江骁在竞价。价格已经往四位数奔去了。

    宋居伟早年做房地产起家,下海后狠捞一笔,身家雄厚,这点钱于他而言属实不算什么,但也得花的有价值才行。

    有没有价值不好说,但看江骁面露犹豫后仍咬着牙叫价,宋居伟决定赌一把。

    江骁:“890万。”

    宋居伟举牌:“900万。”

    “……950万。”江骁脸带难色。

    宋居伟:“960万。”

    江骁停止了叫价。

    拍卖师的声音回响在会场:“960万一次,960万两次,960万三次。成交!恭喜宋先生拍的这次拍品。”

    宋居伟因为多了几个竞争者白白多花了不少钱,但这种情绪不应该出现在脸上,他脸上维持着得体的笑容,问江骁:“不知道我有没有荣幸拿着这块玉见一下贤侄的朋友?”

    这话的意思是个人都能明白。

    江骁不着痕迹地看向宋浔南,见宋浔南微微点头后哂笑说:“我朋友就在二楼休息室,宋叔叔相见我自然没有拦着的道理。”

    “如此便好。”宋居伟点点头,希望这个N不是徒有其表,让自己失望。

    拍卖结束后现场气氛依旧火热,众人纷纷从会场离开,边走边交谈刚才的事情,说得最多的便是那件老坑玻璃种的拍品。有人忍不住好奇,去问江骁:“小江总打算什么时候也让我们见见那位朋友?”

    江骁看着宋浔南上楼的身影,笑得别有深意:“他现在在忙,一会下来大家就能见到了。”

    这边,宋居伟在付款完拿到翡翠后让人包好,径直走向江骁说的那个房间,在侍应生敲响房门后整理了下领口,对身旁的大儿子叮嘱道:“无论怎样代价已经付出了,今晚一定要将这个人拿下,不然后患无穷。”

    宋恒轩:“如果对方坚持要进江纳呢?”

    宋居伟轻飘飘看他一眼:“你还是太心软。”

    门后传来苍老的声音:“请进。”

    宋居伟皱眉,这个声音……

    不容他多想,门已经被推开了,偌大的会客厅被不布置的古色古香,里面有两人正盘腿对坐在矮几上。

    “江总,你怎么在这?”宋居伟疑惑出声,紧接着他就看到了被江骁的父亲江纳遮挡住身躯的宋浔南。

    “这是怎么回事?”宋居伟脸色冷了下来,久居上位的气场压了过来,“江总是在跟我开玩笑?”

    江纳摇头:“我并没有跟宋兄开玩笑,这位就是你要见的人,江纳的新股东,论坛上的N。”

    一瞬间,宋居伟觉得自己幻听了。

    偏偏此时宋浔南从桌面的棋局上抬头,对他微微一笑:“送我的老坑玻璃种,宋总带过来没有?”

    第24章 第 24 章(1+2更)

    宋居伟有一瞬间怀疑自己幻听了, 或者是老眼昏花了也说不定。

    不然他怎么可能在这个明明是N待着的休息室里,见到宋浔南?

    而那个被他赶出家的三儿子还笑着问他:“我的老坑玻璃种呢?”

    宋恒轩也怔在原地,宋浔南的那句话如晴天霹雳, 让人失了言语。

    宋居伟的瞳孔放大又迅速缩小,最后强自镇定对江纳阴沉着脸说:“我不知道江总为什么要开这种玩笑,但这显然并不好笑,请让N出来。”

    江纳看着他佯装冷静的模样,心底摇头。

    不是不相信,而是不敢相信。

    他多多少少也从季朝那里了解到一点宋家的事情,知道宋浔南是主动迁出户口后便明白两方的关系有多差:“我骗你做什么?你想见到N, 我就请他上来了, 见到后你又不承认,我有什么办法。”

    宋居伟嘴唇抖了抖, 连声音都不稳了:“这不可能!”

    他太急于否定这一事实了, 让自己丢掉了一直以来的老成持重。

    宋浔南手里握了一把触感温润的围棋黑子,抓起又放下, 动作透着漫不经心。另一只手支在小矮几上,撑着下颌看向宋居伟:“真是不好意思, 我就是你一直以来要找的N, 有没有很惊喜?”

    宋居伟惊喜死了,惊喜地伸手摸了下狂跳的心脏,感觉呼吸不畅, 眼前一阵发黑,身子晃了下。

    宋恒轩赶忙从后边扶住他, 语气焦急:“爸, 你怎么了?”

    “我没事……”宋居伟勉强平复呼吸, 他心里的那口气却怎么都咽不下去, 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几乎将人憋死,双目怒瞪,“那你刚才的所作所为,是故意的?!”

    “什么跟什么,”宋浔南终于稍稍坐正,在宋居伟恨不得生吃了他的眼神中做出一副思考的模样,然后想起什么似的,拉长语调哦了声,“如果你是说让你一千万拍下老坑玻璃种的事情,那跟我没有关系吧,又不是我强行按着你让你举牌子的,别赖在我头上行不行?”

    他轻嗤:“我还以为宋总想见到我的愿望十分强烈,才舍得下血本拍礼物。不过宋总得偿所愿后,好像并不高兴的样子?”

    宋居伟呼吸一滞,继而更加用力地捂住心脏,脸色铁青,抖着手指着宋浔南,你了半天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俨然被气到失去理智。

    宋恒轩哪里见过宋居伟这副模样:“小南,你少说几句,父亲已经很生气了。”

    宋浔南的视线从宋居伟脸上慢慢移到宋恒轩脸上,看父子俩的目光一模一样,冷淡至极:“别在这教训我,你要真这么有正义感,早干什么去了?”

    明明知道所有事实,知道他不过是用来给宋溪垫脚的石头,却在他任由别人踩踏时不闻不问,权当做没看见。

    最简单的问题,一桩校园霸凌事件,有多少加害者?

    那些对受害者拳打脚踢的是,冷眼旁观的就不是了?

    可笑!

    宋恒轩被他刺了一句,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心下隐痛。宋浔南说的没错,知道所有真相且推波助澜的自己确实是行凶者。

    他辩无可辩。

    当初对江纳公司落井下石的众多公司中就有宋居伟的一份,江纳对他并无好感,甚至坐在宋浔南的身边啜了口茶,看了一会戏。

    见宋居伟的脸色实在不好,虽从未听人说起过他还有心脏病,但人上了年纪身子骨难免差一点,江纳还不想让自己的拍卖会上出现意外,对一旁的侍应生说:“看来宋总的情绪太过激动了,你送他去别的房间休息吧。”

    侍应生应了句“是”,去扶宋居伟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手上还捧着礼盒一时有些犹豫:“这个礼物……”

    “送出去的礼物泼出去的水,怎么还能收回去呢,”宋浔南对无措的侍应生招招手,“拿过来。”

    宋居伟恨得咬牙,一把拦住侍应生:“宋浔南,你就是这样对你老子,对宋家的?”

    宋浔南凉凉瞥他:“我怎么了?你买礼物是要送给N的吧,我作为N收礼,不是很正常?”

    正常?!

    “滚你妈的正常!”宋居伟被彻底激怒了,竟然骂了句脏话。

    宋浔南的神情冷了下来:“宋先生竟然不是诚心来招贤纳士的,那还是出门左拐吧,不送。”

    宋居伟看着他那张冷漠的脸,一瞬间情绪失了控,大步走上前扬起手来。

    但手没落下来。

    他不可思议的回头,看向拦住自己的大儿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宋恒轩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了,他看着宋居伟的举动下意识拦住,下意识站在了宋浔南这边。

    他在宋居伟冒火的眼神中垂下眼,颇为恭敬的说:“爸,江总还在这里,有些事可以回家解决。”

    被他一提醒,宋居伟才想起江纳就在旁边看好戏,而自己当成猴被人耍了半天。

    一想起这个,宋居伟脸上像被人扇了一巴掌,火辣辣的疼。

    宋浔南看着宋居伟被拦住的胳膊,张合了下自己的右手,骨头发出噼啪声,眼神像淬了冰。

    江纳出声:“宋总,你要不还是回家休息下吧,看样子状况不太好。”

    宋居伟根本想不到有一天自己会被养大的儿子戏耍后,还要被竞争对手赶人。他恨恨将被掣住的胳膊往外一拽。

    没拽动。

    “还不松手!”宋居伟瞪着宋恒轩,气得心梗。

    宋恒轩赶紧收手。

    门外传来敲门声,江骁推门进来:“爸,宋叔叔也在?我来找浔南的,大家都想见见他。”

    宋浔南从坐垫上站起身,对江纳点点头:“江总,我先下去了。”

    “去吧。”

    宋浔南径直走过宋居伟和宋恒轩,看都没看他们一眼。

    宋居伟在看到江纳的时候就明白这是一个局了,现在看到江骁定是肯定了心中的想法,他甩了下手,声音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江总,好手段。失陪了,我们走。”

    江纳在他头也不回即将踏出休息室时面带笑容的感慨一句:“宋总回去好好养身子,改日我登门拜访,亲自感谢宋总统特意派浔南过来让江纳挺过难关的情。”

    宋居伟一想起自己不但当冤大头花了四位数讨好宋浔南,还因为宋浔南损失了一个大蛋糕并被江纳惦记上,呼吸不畅的感觉又上来了。

    “江总客气了。”这一句话几乎是从喉咙里逼出来的,他不得不闭上眼强压下愤懑之情,提步离开,试图保留自己最后的体面。

    侍应生看看走了的宋居伟,又看看自己的东家:“江总,这份礼物该怎么办?”

    宋居伟走的时候气急了,东西都没拿。

    江纳说:“这可是宋居伟当众承诺送给N的,一会给小南送过去,我还不信他能拉下个老脸真要回去。”

    他顿了下,又说:“对了,把我前几天收的那个唐三彩也给他送过去。”

    侍应生自然知道那是江纳的心头好,闻言吃惊却知道不能多问,应声下去了,心想着江总看上去很喜欢宋浔南。

    江纳看人都走没了,回想起宋居伟吃瘪的神情心中升起一阵爽快,被同行压了这么久的这口气今天晚上全出了,连身体都松快不少。

    他这样想着,末了又笑话自己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当众跟宋居伟撕破脸争口舌之快不说,还是借着宋小子的光,也算是狐假虎威了一把。

    他摇头失笑,转眼去看自己刚才跟宋浔南下的棋,一看更乐了:“这小子下得什么东西?往地上撒把米都比他有水平。”

    宋浔南不知道自己被人嫌弃了,他重新下来回到大厅,从旋转楼梯上缓步向下时,不少人的目光看向他,却又很快移开,窃窃讨论着一会要见到的N。

    学神大佬总是让人仰望的,就算不能收入麾下,见一见也不错。

    “你们说N会不会有老师?不然怎么可能短短一两个月的时间进步飞快。”

    “也有可能是开窍了,我手底下的那几个人都说他的算法格外精妙。”

    “这次江纳算是彻底翻身了,他们研发的技术可以说是国内领先水平,市值上亿。”

    “N也算是江纳的贵人了,就是不知道到底长什么样子。”

    “程序员长期对着电脑还久坐不运动,大差不差都是那个样子。”

    “管人家什么长相,有才华就行了。”

    江骁站在最中间的台子上,调试了下麦克风。

    众人立马安静下来,目光火热的看向江骁。

    宋浔南手搭在楼梯扶手上,头顶的水晶灯有些晃眼,他被刺的眯了下眸,撩起眼皮时对视上许晴,宋溪和宋煜清的目光。

    宋溪就站在台下面,此时仰头看向宋浔南,被发现了也没有移开目光,而是入魔般死死盯着他,像要在他身上烧出一个洞来。

    宋浔南跟他对视几秒就移开视线,垂下眼开始走神。

    “爸跟大哥怎么还不回来?”宋溪低低发问。

    宋煜清的表情从卫生间出来后就一直不好看,听到宋溪的问话也只是扫了他一下,挑唇说道:“弟弟的操心事可真不少。”

    宋溪被噎了下,下意识看向许晴。

    许晴皱眉:“老二,怎么说话呢?”

    宋煜清很少对宋溪表达自己的态度,准确点来说他根本不搭理宋溪,当着许晴的面说这种明显带有挑衅意味的话还是第一次。

    宋煜清被许晴说了也不恼,他心思根本不在这里,而是一直盯着宋浔南的侧影看。

    只可惜对宋溪,宋浔南还赏他一个眼神,对宋煜清那真是一个眼神都懒得施舍,权当空气。

    宋煜清发现这一事实,扯扯嘴角要笑不笑。

    江骁在台上说着感谢大家来参加拍卖会的客套话,宋浔南听了几句,觉得颇有领导讲话的催眠效果,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意兴阑珊。

    江骁说话的时候眼角余光一直留意着宋浔南,当然没错过他的那个哈欠,一时自己想说的台词都卡了下,回过神来赶紧接上,嘴角却浮现出似无奈更似无语的苦笑。

    他也不想长篇累牍,可这些大佬们就吃这个。

    虽是如此,江骁加快了语速,切入正题:“……江纳公司能够重整旗鼓,少不了大家的相互扶持,砥砺前行,但更重要的是贵人相助,感谢他在江纳最困难的时候伸出援手。”

    江骁转头对楼梯上的宋浔南笑笑:“浔南,谢谢你。”

    众人一片哗然,纷纷将不可思议的目光投向楼梯上那个年轻到过分的青年。

    宋浔南顶着众人或吃惊或惊讶的眼神,神色不变,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得体不失礼貌地对众人点头回应,一点看不出被突然点名的慌张。

    他长腿一迈,步履从容地从楼梯上走下来,站到江骁旁边,对他偏头微微一笑:“应该的。”

    毕竟收钱了。

    那个技术可是卖了整整七百万,再加上今晚跟江纳谈下来的技术入股,少说得有个几千万打在他的银行卡上。

    台下的大家神情各异,议论声有些压不住了。

    “这就是N?这也太年轻了吧?!”

    “真是长江后浪拍前浪啊,不服老不行喽。”

    “难怪跟着江骁走了一路,江骁还亲自出来迎接他,我竟然没想到这一层。”这是因为跟宋浔南错失了说话机会的人在懊恼。

    “N年纪轻轻这么厉害也就算了,怎么还长得这么好看。”这是摸着自己的脸怀疑人生的某家少爷。

    而此时站在台下的还有前不久当着宋浔南的面说要给N一个副总位置的老总,此时尴尬的恨不得钻进地缝。

    他之前都干了些什么啊?

    不但当着N的面说他年轻不懂事就算了,还恬不知耻地想让他来自己的小公司任职副总!

    老总体会到了什么叫社死,只能在心底催眠自己对方根本不会记得自己这个小人物。

    宋家人在群情沸腾的众人中格格不入,像是个被一个真空玻璃罩罩住,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见。

    只有江骁的那句话和宋浔南站在台上的身影不停在脑中回放。

    宋浔南……竟然是N?!

    许晴最先回过神来,一把抓住宋溪的胳膊,用的力道有些大,刚做的美甲陷入他肉里,喃喃自语:“小溪,你爸爸呢?老宋跟恒轩怎么还不回来?”

    宋居伟当时是去找N了,而N就站在他们面前。

    是跟他们宋家恩断义绝的宋浔南。

    宋溪傻了,只会摇头,说不出话来。

    许晴承受不住这个打击,腿开始发软,幸好有思想架着才没有直接瘫在地上。

    宋煜清看她脸色不好,蹙起眉来,伸手扶住许晴的另一只胳膊:“他们很快回来。”

    正说着,宋居伟跟宋恒轩走向大厅。

    台上,江骁面对大家介绍:“容我介绍一番,这位就是N,宋浔南先生,也是江纳公司的股东。我们会在大家的见证下,与宋先生一起把江纳经营得更好。”

    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

    这话虽然温柔,但江骁在说时的目光扫向台下,一一扫过当初翻脸不认人的几个公司代表人,嘴角笑容依旧,就是眼神不带什么温度。

    跟他对视上的人心底一凛,知道这是江纳要翻旧账了。

    宋居伟刚进来就是这副宾客尽欢的热闹场面,他黑着脸显得格格不入。

    宋浔南站在台中央,享受着所有人的目光,所有人的追捧。灯光浮跃在他纤长的睫毛上,缀着一层朦胧的光,让他那双冷然的眼都有了几分柔和温度。

    他好像天生就该站在舞台中间。

    刚才夸宋浔南长得好看的富家少爷盯着他的那张脸,朋友见了笑话他:“怎么,你看上人家了?”

    “你别吵,我在思考,”富家少爷喃喃道,“我绝对在哪听过这个名字。”

    “你听过这位大□□字?不可能吧,就你那交际圈,全是酒肉朋友,”朋友啧啧感叹,“还能出个金凤凰?”

    富家少爷摇头:“不对不对,我绝对听到过,让我想想……操,这不就是宋家的那个宋浔南吗?两年前还跟我一起赛车来着!”

    “靠,你还真认识?”

    富家少爷拉住朋友的衣袖,神秘兮兮的大声说:“这可是个大八卦,听说宋浔南是被宋家被抱错了,前不久刚被宋家除名,结果人家摇身一变直接成江纳股东了!诶你往那看,那边就是宋家人,刚刚还给宋浔南送了一千万的礼物呢。”

    他神情兴奋:“我靠太刺激了,这种狗血豪门恩怨八点档都能让我撞见现场版?!”

    他声音有些大,经他一提醒不少人想起来宋浔南这号已经消失在上流圈子的人物,很快一传十十传百,整个会场都知道了,暗暗打量着宋居伟几人。

    宋居伟怎么可能感受不到众人嘲讽的目光?

    他们肯定在心里讽刺自己有眼不识珠,还白白的被人当小丑耍了一次。只是这样一想,宋居伟的神情更加阴翳。

    他本来都已经走到门口了,想起许晴几人还在这里想回来接他们,早知道宋浔南在台上,他说什么都不会回来的。

    可现在在众目睽睽之下一走了之,其他人还指不定在心里怎么想宋家,宋居伟只能留下来接受众人目光的洗礼。

    简直老脸丢尽。

    他闭了闭眼,心头悔恨当初怎么没直接把宋浔南掐死,让他今天这样报复自己的养父。

    他也不想想,是谁上赶着想拉拢N。

    江骁很快说完,宴会已经进行到了尾声。

    很多人围上来想要跟宋浔南搭话,一杯接一杯的敬酒,哪怕宋浔南表示自己不胜酒力每次都只是浅抿一口,也会有不少人上前,交谈间若有似无表示自己的公司实力有多大,条件多优厚。

    江骁挡在宋浔南面前,听着他们这些人当自己的面挖墙脚,都被气笑了。

    宋居伟一秒钟都在这里呆不下去了,他低喝:“走了。”往门口走去。

    偏巧此时就有人站在宋居伟的必经之路上,宋居伟眼皮一跳,认出了这是自己的老竞争对手刘宏,双方明争暗斗几十年了,这人嘴里肯定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

    果然,刘宏状似惊讶地看着宋家人:“这就要走了?不留下来跟浔南聊聊天?”

    “没什么好聊的。”宋居伟板着张脸,他之前让人放出风声说宋浔南已经跟宋家脱离关系,可不是为了这一天受尽他人嘲讽的。

    刘宏摇头叹气,老朋友关心状:“年轻人嘛,难免脾气上来动不动就要离家出走的,你改改这个封建大家长做派说不定就没这事了。这次不是就挺好,连礼物都送了,浔南见了心里头能消消气。”

    他消个屁的气!

    宋居伟冷笑,面上也一副老友做派:“你也养了个好儿子,听说马上就大学毕业了?是打算让他来公司帮忙?那我以后可得好好照顾一二。”

    刘宏脸一僵。

    他儿子已经延毕两年了。

    看着宋居伟走出去的背影,在看此时被人围着看不清的宋浔南,刘宏眼底精光一闪:“等着吧,你这儿子可不像个好惹的。”

    今晚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宋家回去的路上气氛低沉。宋居伟看上去已经冷静下来了,眼底情绪沉甸甸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回到家后宋溪正要上楼,却被宋居伟叫住了:“小溪留下,你们先走吧。”

    “爸,有事跟我说?”宋溪坐在沙发上,看着坐在对面的宋居伟。即便是身穿高定西装一派成功人士,也挡不住他脸上的皱纹。

    宋居伟点了根烟:“你知道宋浔南是N的事吗?”

    宋溪摇头:“我今晚上刚知道。”

    “也是,你要是知道不可能不跟我说,”宋居伟沉默下来,两人之间的一时无言。

    半晌他才说:“他在学校里……成绩怎么样?”

    “听说平时都不来上课,也就临近考试的时候会在学校见到他,”宋溪在宋居伟看透一切的眼神中不自然抓了下沙发,抿唇补充,“不过他成绩一向很好,没有平时分也能考第一,老师们都很喜欢他。最近他应该在准备ICIC的比赛。”

    “你跟他同专业,无论你想不想,所有人都会将你跟他放在一起比较,他好了,你就要被踩在泥里,”宋居伟掐灭烟蒂,目光明明灭灭,“懂我意思吗,小溪?”

    宋溪被他语气里的狠戾吓了一跳,这才真正意识到宋居伟当初是白手起家打天下的。

    他点头:“我懂。”

    宋居伟看着乖软的小儿子,神色柔和下来,意味深长道:“听说你之后也参加这个比赛?爸爸期待你的表现。”

    宋溪放在沙发上的手抓紧了毯子,神情却一如既往的乖巧:“我明白了,爸爸,我会赢过他的。”

    ===

    等拍卖会结束后,宋浔南动作迅速地将那块翡翠给卖了,看着大把的钱进账,他就连想起宋居伟的那张脸心情都好上不少。

    江纳送过来的唐三彩他留下了,不过摆在哪里都不太合适,他家的装修不是走这一挂的。最后宋浔南将其放到了书房,算是给他这个俗人增添点文艺气息。

    刚将东西放好,就有人摁了门铃。

    宋浔南从门口拿了外卖,摆龙门阵一样摆在桌子上。

    他几点了不少东西,可惜刚下单的时候兴致勃勃,现在看到这些大鱼大肉倒是没了兴致。

    天天吃外卖,把周围能点的都点了一个遍,他真的会疯。偏偏自己搬出来住之后又不喜欢让别人进自己的家,一直没有找个阿姨来做饭。

    宋浔南戳了两下盘子里的葱爆肉,夹起筷子尝了两下就不想吃了。可这样扔掉又有些浪费,他想了想,决定打个电话给闻今然,让他来解决。

    手机就放在客厅,这几天一直是静音状态。无他,自从知道自己就是N后不少人查到了他的资料,自然也有渠道拿到他的号码,各种添加好友邀请接踵而至,还有不少电话打进来请他参加这个那个宴会。

    宋浔南之前当宋家小少爷的时候就很讨厌这种名利场,不过还是会被逼着冲几个kpi。他现在自由了,自然是自己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没人管得了他,那些东西自然一个都没回,甚至直接将自己的微信名改成了“跟江骁谈去”。

    别说,真有效,挡了不少骚扰。

    他盘腿坐在羊毛毯上给闻今然发消息。

    【跟江骁谈去:来我家吃饭?】

    冲浪少年闻今然秒回:【你谁?】

    宋浔南:“……”

    这朋友别当了,扔了吧。

    【跟江骁谈去:你都不给我备注的?】

    那边过了一会才回复:【嗷嗷哥你啊,我刚才在削苹果没注意。】

    【闻过也不喜:你前几天把我给删了,我重新加回来后忘了给备注。不过这个江骁是谁?】

    宋浔南沉思两秒,好像确实有这回事。

    【跟江骁谈去:一个朋友。你来不来?】

    【闻过也不喜:[图片][图片][图片]】

    【闻过也不喜:我哥在做饭[狗狗舔屏]】

    宋浔南不用点开大图就能看到桌上的菜,好像是清炒包菜和其他一看就很健康的绿色蔬菜。

    他想了想,发现自己已经整整一周没有摄入绿色蔬菜了,外卖上不是老厨白菜这样油水大的,就是减脂沙拉这样没油水的,导致他现在看到个包菜都觉得是梦中情菜。

    就是……闻珩会做饭?

    他怎么记得对方是请阿姨在家做?自己还撞上过好几回。

    宋浔南一个电话就打了过去:“你哥还会做饭?不是请阿姨吗?”

    闻今然一边从冰箱拿东西一边打电话,快忙不过来了:“我哥他在国外留学很久的好不好,不会自己做饭早就被饿死了。不过那个阿姨好像跟我哥是在国外就认识的,现在已经辞职回家了,我哥又不喜欢其他人进家门,就只能自己下厨了。”

    闻珩听到了他的话,侧目看向他。

    闻今然指指听筒,做口型:“在跟南哥打电话。”

    宋浔南觉得对方好惨一男的,不但要忙研究所和医院的事情,还要自己费心思下厨做饭,顺便投喂闻今然。

    他想,这么惨,跟自己一样惨。闻医生这种大好人看到自己跟他一样没人管做饭,能不能善心大发让他也蹭一顿?

    宋浔南咳了声,慢吞吞地问道:“问问你哥,能不能再多投喂一个人?】

    闻今然没有立马回复,似乎被他的不要脸给震惊到了。他瞟了眼正在洗手的自家表哥,目光在他平静的一张脸上来回巡视,最后还是捂着话筒小声问出来:“哥,能让南哥来家里吃饭吗?”

    闻珩看了他一眼,垂下眼将手上的水珠拭净,并未立刻回话。

    闻今然叹气,知道不可能了。

    宋浔南等了半天没人管他,叹息一声将支着的长腿伸直,往后倚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

    难道要让他自己下厨然后把自己送进医院?

    宋浔南想起上一次自己煮的又甜又咸又坨又软的面,皱着眉。

    当初要不是季朝在旁边他需要维持自己的形象,当场就能吐出来。

    闻今然想跟宋浔南说看来没希望了你自己吃吧,手边一凉,回过神来手机已经被闻珩拿了过去。

    清冷淡然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杂糅着电流处理后的沙哑颗粒质感,在宋浔南耳边响起,像羽毛般轻轻挠了他一下。

    “可以,直接过来。”

    “门给你开了。”

    第25章 第 25 章

    宋浔南听完这两句话一个鲤鱼打挺就从地上站起来了。

    开门, 关门,一气呵成。

    他们小区是一梯两户,闻珩的家就在宋浔南对面,此时门半开着, 隐约从里面飘出饭香。

    宋浔南推门进去后才想起自己竟然空着手就来了。

    他抓了下头发, 要不现在回去拿点东西当礼物?

    闻今然眼睛尖,已经看到他了, 在厨房就开始喊:“南哥你来了!”

    宋浔南想回去已经来不及了, 舌尖抵住上颌啧了声,只好问道:“需要换鞋吗?”

    “玄关处的第三层有一次性拖鞋。”闻珩从厨房走出来, 对站在门口的宋浔南说。

    “好。”宋浔南打开鞋柜, 看到了一排白色拖鞋。

    鞋被摆放得很整齐,连角度都一模一样。他拿拖鞋的时候手肘不小心碰到了另一双, 赶紧伸手摆正。

    “要我帮忙吗?”他站在厨房门口,问里面的表兄弟两人。

    “你要是早来一点可能会有, 但是现在只管吃就行了。”闻今然本来想拿筷子尝尝一旁的糖拌番茄,被他哥很轻的看了眼后立马收手,遗憾的对宋浔南说。

    闻珩将家居服的袖子挽到了手肘处,将煲好的汤端出来:“洗手吃饭。”

    “哦,”宋浔南站那里摸摸鼻子, 总觉得自己吃白食的姿态太明显了, 于是在坐下后没话找话,“闻医生家里的装修真好看,特别符合你的性格。”

    “噗咳咳咳!”

    闻今然刚喝了一口汤进去,闻言咳得惊天动地。

    闻珩要去舀汤, 宋浔南赶紧端过来:“我来我来。”

    闻珩没有阻止, 手一松将碗递给宋浔南, 问闻今然:“怎么了?”

    “可能是喝汤的时候呛到了,要不然就是太烫了,”宋浔南把碗递到闻珩面前,扫了闻今然一眼,“赶紧抽张纸擦擦嘴。”

    闻今然自然看到宋浔南嫌弃的眼神,无语的抽了张纸将嘴角汤渍擦去。

    他用眼神跟宋浔南交流:“你上次可不是这样说的。”

    宋浔南回他:“你上次也没跟我说这是你哥家。”

    闻今然:“……”

    闻珩做得菜都很清淡,连汤都是煲的药膳,就差将“健康养生”写在脑门上了。闻今然口重,吃不了这么清淡的菜色,倒是宋浔南大鱼大肉吃多了,急需清淡小粥养生。

    他看闻珩话少,以为在桌上会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舀完汤后默默的夹着菜吃。但看闻今然从坐下开始嘴就没停过,边吃边聊,自然也就放开了。

    “南哥你是不知道,这几天不知道怎么回事,跟我打听你的人越来越多,”宋闻今然想起什么,说,“你在外面做什么坏事了?别是被仇家找上门来吧。”

    宋浔南夹了一筷子清炒莴苣,咽下去后回他:“你就不能盼我点好?”

    闻今然觉得宋浔南最近确实变化挺大的,一般找人都能找到,不会跟上学期那样不是在赛车场就是酒吧:“那我希望你越来越好,省得他们总是说些风言风语。”

    宋浔南之前做事太高调了,脑子好跟玩得开是他身上揭不掉的两个标签,所以他在学校的风评很极端,喜欢他的人无脑拥护他,不喜欢他的人连提起他都面带嫌恶。

    “他们说他们的,管那么多干什么。嘴长人家身上,你还能给缝上?”宋浔南说着,想起自己要开公司的事情,他本来想把自己朋友全都招揽进来,改天有时间得问问他们的想法。

    闻珩听着两人的谈话,并没有开口的意思,垂着眼吃饭。

    宋浔南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发现闻珩好像很爱吃腐竹,一直在夹腐竹吃。

    吃完饭后不用大家争着去洗碗,厨房里有洗碗机,很方便。

    闻今然抱着手机瘫在沙发上消磨时间,宋浔南觉得没自己的事干,准备走人:“那我先走了,今天谢谢闻医生的招待。”

    没想到闻珩叫住他:“稍等,你有时间吗?”

    宋浔南:“有时间。”

    “跟我来一下书房。”闻珩抽张纸巾擦手,对沙发上开始打游戏的闻今然说,“一会把碗拿出来。”

    “好嘞。”闻今然应声。

    宋浔南不知道闻珩叫自己干什么,跟着他来到书房。

    书房的装修风格跟外面大差不差,不过桌子上放着一个木质小花瓶,里面插着几束木棉花,是这里唯一的小摆件。

    宋浔南猜这花瓶是物业送的,因为他家里也有一个,被自己放到了电视柜上。

    闻珩的书房有一整面墙的书架,打眼扫过都是大部头,还是各国语言的都有。宋浔南学过几门小语种,能日常交流。不过他不懂医学,自然看不懂封面上的专业名词。

    他很快将整个书房环视一圈,然后对视上书桌后闻珩的目光,笑着问:“闻医生叫我进来,是有事?”

    闻珩修长冷白的手示意了下旁边的椅子:“坐。”

    宋浔南坐下后,闻珩把一份很厚的文件放到他面前。宋浔南拿起翻了翻,看向闻珩。

    闻珩知道他看不懂,开口解释:“这是我找到的近几年对SSI3+2的研究项目,里面都有很详细的数据和记录。”

    宋浔南认真的重新看了遍,着重看最后的结论部分。

    闻珩没有打扰他。

    林晟的SSI3+2理论刚出世时不是没有人质疑过,但经大量的研究表明,这组数据本身没有问题。

    包括宋浔南手上的这摞文件,都在应证这一件事。

    他越看眉头皱得越紧,神情凝重,最后合上资料一口否定:“这不可能。”

    上辈子明明林晟就是学术造假,这一点他没记错。

    闻珩现在给他看这些,难道是不相信自己的话?以为他在开玩笑?

    宋浔南头疼,让他敲代码还行,但是让他从一篇医学论文中找漏洞,这是难为谁呢?

    可是找不到,就无法说服闻珩。

    宋浔南一时陷入了死胡同,拧着眉半晌才开口:“你上次不是说有一个什么什么数据能改变结果?”

    闻珩看到他的脸色变化,伸手将那摞文件拽过来:“在林晟应用的系统中,他的数据没有问题——我想问一下,你是从哪知道他数据造假的?”

    宋浔南顿了顿。

    闻珩问:“不方便说?”

    宋浔南最后还是摇头:“抱歉,我说不了。”

    “那可以不说,”宋浔南本以为闻珩会生气,可他只是点点头,略过这个话题,拿起一旁的钢笔做了几个标记,“那个数据确实重要,但是套用另一套理论体系得出来的,要想知道林晟在哪出了错,就要剥离他所应用的体系,从头开始证伪。”

    这听起来就很麻烦。

    宋浔南没想到闻珩竟然因为自己一句没有根据的话查到现在,心底有愧,“抱歉,太麻烦你了。”

    “你不应该这样想。”闻珩停下笔,“如果数据是真的,只是浪费些时间。”

    “但如果是假的,你想过不追查下去的后果吗?”闻珩声音平淡,但让人听了心往下一坠,“理论会被用于临床,躺在手术台上的不再是患者,而是林晟的实验品。”

    宋浔南头皮一麻。

    如果没有人阻止,闻珩说的,就是未来会发生的事情。

    闻珩:“我有些问题想问你。”

    “你说。”宋浔南赶忙说。

    闻珩问了很多问题,宋浔南努力回想着上一世的事情,断断续续回答他,时不时停下来要想很久才想到答案。

    “剩下的我来解决,这不是你的领域。”闻珩将资料收拢起来,宋浔南看着他动作间露出的手腕,腕上是淡淡的青筋。

    宋浔南这才发现,两人在交谈间距离拉得很近,他甚至隐约闻到了清新的柑橘香。

    可是书房里好像没有香薰一类的东西。

    他“嗯”了声:”还是要麻烦闻医生了。如果没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其实他本来想在ICIC赛前就拿到结果的,但是现在想来是把事情想的有些过于简单,推翻一个成立三年的结论,并不是件容易事。

    闻珩看着他若有所思的面孔,问出口:“你之前受到过任何精神类创伤吗?”

    宋浔南一愣,继而摇头:“没有。为什么这样问?”

    “随口一说,”闻珩垂下眼,将文件整理好,站起身来,“我送你。”

    闻今然已经将碗拿出来摆好了,看两人出来赶紧跑过去:“南哥,我能去你家打游戏吗?我想试试任天堂新出的那一款!”

    宋浔南拎住他的后衣领,下意识看向闻珩。

    闻珩颔首:“别打太晚。”

    “谢谢哥!”

    闻今然欢呼着万岁拉着宋浔南跑到了他家,一进家门就大喊:“来吧,让我们通宵!”

    宋浔南抱臂凉凉看着他:“你刚答应闻医生什么了?”

    “答应归答应,可是我做不到嘛。”闻今然显然不是第一次阳奉阴违了,做起来轻车熟路。

    “不行,”宋浔南抬眸看了眼时间,现在是晚上七点半,“打到九点半就下线。”

    闻今然纯纯一网瘾少年,哀嚎一声可怜巴巴的看着宋浔南:“不能再多一点?拜托拜托。”

    宋浔南刚要说“你做梦呢”,突然想起刚才看到的闻珩那截手腕。

    干净,指节修长,整理资料时腕骨会因绷紧弯出锋利的弧度。

    就是缺点什么。

    “也不是不行,”宋浔南在闻今然的欢呼下说,“你先告诉我,你哥喜欢什么款式的手表?”

    “手表?”闻今然认真想了想,“之前哥戴的款式都是简约型,他应该比较喜欢那种的吧。你要送他礼物吗?”

    宋浔南随口扯了个理由:“你哥帮我这么多,送他些礼物不是很正常?好了,今晚打到十点。”

    没理会身后闻今然“你怎么这么小气吧啦”的犯上言论,宋浔南进书房开了电脑。

    他先是看了眼自己的存款,仔细思考后决定先投资点小项目,将钱翻个倍再说公司注册的事。

    融资确实是个好办法,可他想开公司的事情不能提前放出风声,不然别说那些大公司该如何盘算将他拆吃入腹,宋居伟就第一个不会放过他。

    好在距离ICIC比赛还有一段时间,足够自己规划。

    ===

    ICIC比赛选在了暑假刚一开始的时间段里,因为这个该死的时间安排不少选手暗中吐槽过。

    期末月已经很折磨人了,结果考完试还不能放松,要继续参加比赛,一想就难受。

    这种难受会在朋友圈刷到舍友外出旅游度假吃吃喝喝时达到顶峰。

    今年的比赛场地选在了s港,闻今然一来就说等他们比完赛带大家出去玩。

    “先比赛吧,没准你那时候就没这么高兴了。”定状补路鸢是个很高冷的妹子,梳着利落的高马尾,听了闻今然的话先泼他冷水给他兴奋过度的脑子降降温。

    闻今然对她做鬼脸:“别否定我,否定我就是在否定咱们队长。”

    队长宋浔南刚办完酒店入住,拖着行李箱向他们走来,发了两张房卡:“两个女生一间,咱们三个一间,走吧,先把行李放下,今下午会开例会。”

    他们所在的酒店是赛方统一安排的,大家都在这里入住,彼此暗暗打量着对方。宋浔南已经看到不少熟面孔了。

    “我还以为酒店会大方点,直接一人一间。”谢窈接过房卡。

    宋浔南说:“出门在外不安全。你们两个外出最好也要结伴,别落单。”

    “知道。”两个女生点头。

    宋浔南他们三人在18楼,女生在12楼,先送她们去房间后三人才去看自己的房间。

    闻今然看了看环境:“单人间也不差嘛,中间桌子这么大,正好可以打牌。”

    “梦里打牌去吧,”孙容熙给路鸢发消息说自己到了,问她晚上吃什么,就听到闻今然这句话,“后天就开始比赛了,你还想着玩?”

    “说说而已嘛。”闻今然见他看外卖,说,“吃什么外卖,下楼吃海鲜自助去,我请客!”

    “好啊,我要吃最贵的,”孙容熙看向站在阳台上打电话的宋浔南,扯着嗓子喊他,“哥你来吗?闻今然要请客!”

    宋浔南皱眉听着对面一遍遍传来的客服女声,偏头对他们说道:“我不去了,你们帮我打包点别的东西回来吧。”

    “行,我们先去了。”两人笑闹着走出房间。

    宋浔南不死心,又打了一遍。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在忙,请稍后再拨……”他舔舔唇啧了声,最终放弃了。

    本来想问下闻珩的进展,结果对方的电话从前天开始就打不通,问闻今然他也说不知道,家里也没人。

    宋浔南将手机扔到枕头上,拉开行李箱准备洗澡换身衣服。

    s港的夏天真热,是那种潮湿的闷热。他看了眼天气预报,上面说这几天会有雷阵雨。

    宋浔南拿着衣服进了洗手间。

    两个女生跟闻今然他们汇合。

    “浔南呢?”

    孙容熙解释:“他不来了,让我们给打包。”

    “那行,咱们去吃,等下次队长有时间了再出来聚餐。”

    一行四人说说笑笑坐电梯下到了一楼大厅,迎面撞上刚办完入住手续的宋溪。

    孙容熙“嘶”了声:“他们也在?”

    “你这不是废话吗,他们也是参赛队伍之一好吧。”谢窈翻了个白眼,翻给宋溪看的。

    宋溪自然也看见他们了,不过并没有说话,也没有上前打招呼,而是抿着唇一路略过他们,径直走向电梯。

    “他是不是在无视我们?”闻今然指指自己,又指指宋溪,被气到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比赛前还是别搭理他了。”路鸢提醒他们。

    “说的也是。”

    谢窈走时多看了两眼宋溪等电梯的背影,看到他好像接了个电话,直接不顾已经到一楼的电梯,拖着行李箱去了走廊拐角。

    她总觉得宋溪的神情很焦躁,像在担心什么。

    不过也有可能是自己想多了,赛前大家都多多少少烦躁点,尤其是夏天气温高更容易心浮气躁。

    宋溪直接走到安全楼梯口,在确定周围没人后才对电话那头说:“这件事就麻烦您了。”

    “当然不会让您陷入麻烦,这事只有我们两人知道,做隐蔽些,没人会发现。”宋溪语气柔和,轻声安抚对方的情绪,但眼底已经带上了不耐。

    做事拖泥带水,妇人之仁,他以后要尽早断绝跟对方的联系,不能留下把柄。

    “好,听你的。”电话那头终于应下。

    宋溪笑了:“合作愉快。”

    就像宋居伟说得那样,他绝对不能输给宋浔南。

    绝对不可以。

    第26章 第 26 章

    闻今然他们给宋浔南打包带回来的炒粉, 宋浔南掰开一次性筷子,挑了一口吃起来。

    孙容熙好奇:“哥,你刚才是有什么着急的事?跟比赛有关吗?”

    宋浔南咽下嘴里的炒粉说:“不是跟比赛有关的, 是想找朋友了解点事情。”

    孙容熙闻言点点头, 说声“我去洗澡了”就进了浴室。

    闻今然看他走了, 捅捅宋浔南胳膊, 让他差点筷子一撇,把汤汁溅到衬衫上衣立领上,无语地转头看向闻今然:“干什么?”

    闻今然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 摸摸鼻子:“你是不是在给我哥打电话?他还没接吗?”

    宋浔南点了点头。

    闻今然说:“我哥有的时候确实会这样, 一般是参加一些保密性极强的项目, 十天半个月都不一定能找得到人。”

    宋浔南若有所思:“那他这次走的时候跟你说过吗?”

    闻今然摇头:“他很少跟我说, 有的时候忙起来就忘了。我回家看不到人就知道他有事出去了。南哥你这几天跟我哥神秘兮兮的到底是在聊些什么事情啊?”

    他好奇的不得了。

    宋浔南弹了一下他额头:“八卦这么多干什么,赶紧看一眼咱们的项目还有没有疏漏,后天就要上场了。”

    “行行行, 我知道你们肯定有自己的小秘密, 都瞒着我。”闻今然扭头不理他哥了。

    宋浔南装没看见, 继续吃自己的炒粉。

    只要闻珩那边能证伪, 宋溪由林晟指导的项目自然就垮了一半,要是研究的领域跟林晟的假理论有重叠, 就更不用说了。

    可能因为宋溪上辈子给他的阴影太深,自己有点太过于在意闻珩那边的进展了。

    不应该这样子的, 他竟然还会下意识去依赖别人。

    他其实可以赢下这场比赛的, 宋浔南对自己的专业领域一向非常自信,此时更不应该有任何怀疑。

    宋浔南将炒粉里面的芹菜挑出来, 含了一大口, 鼓着腮咀嚼。

    闻今然自己在那边佯装生气了半天也没人理他, 转头一看,发现宋寻南边吃炒粉边玩手机,一个人不亦乐乎。

    闻今然猛地扑过来,扑到他身上:“你都不知道给亲爱的舍友分享一口吃的!”

    宋浔南被他一弄,差点脸栽到面里,的撑着身子稳住,面无表情:“海鲜自助都不够让你吃饱,你这肚子也是没谁了。”

    “正好这里有双新筷子,我吃一口尝尝。”闻今然笑嘻嘻的跟他插科打混。

    “你们在说什么?”孙容熙洗完澡出来了,三个人笑闹着聊天。

    最后是闻今然松开手打算去洗澡,想起什么似的,脱衣服时跟宋浔南说起来:“今天下午我们遇到宋溪了。”

    “嗯?怎么说?”宋浔南挑眉。

    “谢窈提了一句,说他有点不太对劲,不过我没太看出来。”孙容熙挠挠后脑勺。

    “行,我知道了,你们忙自己的事情去吧。”宋浔南颔首点头,沉思。

    宋溪这儿不会有什么事情等着自己吧。

    他眼皮一跳,有了不好的预感。

    ===

    赛事开展的第一天没有什么大事情,就是比赛方召开了一个大型会议。会场满满当当挤了几百号人,都是各个学校,各个行业精英中的精英,满脸的朝气。

    宋浔南他们早就已经了解透彻参赛规则了,但是赛方仍旧不厌其烦地讲解了一遍。

    比赛共分为两个类别,为算法类与设计类。算法类暂且不提,宋浔南他们参与的是设计类。

    设计类细分为四块,包括大数据设计,人工智能设计,软件应用设计以及网络安全。

    赛程为双日赛与单日赛,算法类那边是双日赛,设计类是单日赛。每一赛程分为ABCD四个组,初赛是组内竞争 ,再从被推选的作品中角逐出各类奖项。

    他们需要抽签决定参赛顺序,宋浔南一向觉得自己运气不好,这种纯靠手气的东西推给他们:“你们来吧。”

    孙容熙自告奋勇上去:“我来我来!我前几天刮彩票没中,肯定把运气都攒在这里用呢。”

    众人无语:“你都没中还好意思上去抽?”

    孙容熙不理会大家的白眼和吐槽,笑嘻嘻的上前抽了个签,展开一看,是A组。

    闻今然:“A组不错呀,咱们早比完赛早拉倒,到时候你们想吃什么就跟我小爷说,咱好好玩它一把!”

    “别高兴的太早,”宋浔南问,“知道还有哪些组是A组吗?”

    “现在还没出结果。”孙容熙说道。

    闻今然双手合十,信男许愿:“希望不要是实力太强的组。”

    谢窈敲了他一个爆栗:“实力不强的组怎么能突出咱们的优秀呢?当然要旗鼓相当才够意思。”

    “也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家笑开。

    很快,正前方的大屏幕上就出现了各个小组成员,每个组大概有30个队伍,组名人名密密麻麻的排满了,打眼看上去场面还挺壮观。

    “让我看看,”闻今然戴上了自己的眼镜,眯着眼仔细瞅,“人工智能设计A组……这个不认识,这个人名倒是听过哎……这个不是上次跟哥你创新杯一qi获奖的那位吗?感觉挺厉害的。”

    他边看边嘟囔,宋浔南坐他旁边,手懒懒地搭在一旁,盘算着等比赛结束后问问闻今然哪里有卖表的,自己好去商场逛一圈,选一块。

    “靠!!”闻今然猛地提高了音量。

    “你怎么了?一惊一乍的。”孙容熙坐他旁边,被他吓了个半死。

    在将大家的视线都吸引过来后,闻今然嘴张了合,合了张,最后脸色铁青:“他妈的,为什么咱们跟宋溪一个组??”

    “卧槽!真的吗?在哪?!”孙容熙不信邪,抢过闻今然的眼镜,眯着眼架在眼前仔细看。

    “就那,倒数第三列第五行。”闻今然生无可恋地拿手指了一下米粒大的文字。

    孙容熙张着嘴,半晌后也靠了声。

    闻今然无语了:“我说你行不行啊?一抽就给咱们抽了这么大个惊喜。”

    几个人骂了会孙容熙的臭手,都坐在一旁不说话,看向宋浔南。

    宋浔南被打断思路,抬起头来看了眼屏幕,勾唇笑了下对众人说:“怕什么,不是你们说的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说的也是,反正结果都出来了,走一步看一步,听队长的准没错。就是你小子!”闻今然拍了下孙容熙的后背,“幸运e就不要上去搞什么抽签啊岂可修!”

    自己的运气果然一向很差。

    宋浔南看着屏幕,他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样平静,实际上心跳得有些快。

    重生以来,他已经做了太多的改变,已经先一步跟宋家脱离了关系,从那座让他生不如死的宋家坟墓里爬了出来。

    可他从未在重要的事件节点上真正的对上过宋家,他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会继续影响到事情发展,还是……仍旧做不出改变。

    宋溪这一次比赛,将是他的转折点,自己有没有可能会赢他?

    宋浔南想知道答案。

    前世的事情已经成为了魔咒,将他禁锢在其中。午夜梦回间,连天空都是阴暗的。

    一定要赢。

    宋浔南闭上眼睛,对自己说道。

    此时会场另一边。

    “抽的什么呀?快展开来看看!”王嘉驹催促道。

    李柯文展开手里的纸条,拿给大家看:“A组。”

    “A组?让我看一下参赛人员,”王嘉驹看着看着立马骂了一声,“怎么宋浔南他们也在这一组里?”

    话音一落,众人的目光落在宋溪身上。

    宋溪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竟然在初赛里提前跟对方对上。

    不过这样也好,早解决早省心。

    他心下了断绝,笑着对大家说:“无论是谁都是值得我们尊敬的对手,大家要打起120%的精神来好好应对。”

    “话是这样说,但是宋浔南好像最近研究了个什么技术,我爸跟我提过,具体的不是很清楚,总之挺厉害就是了。”王嘉驹说完看着大家都不说话,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些啥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话,尴尬的住了嘴。

    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他将头扭向李柯文,色厉内荏喊道:“你怎么回事啊你,运气竟然这么么差,哪一个不好,偏偏就抽了个A。”

    李柯文推推眼镜,语气平平:“那你刚才怎么不上去抽?”

    王嘉驹一时语塞。

    他当然不敢上去抽,这种事儿无论抽到什么都落不到好。没有好处的事情当然是让别人去做。

    李柯文见他不说话,补了句:“当时不出力,事后就别抱怨。”

    其他两人虽然没说话,但看表情也是赞同李柯文的意思,不过没有那么直白,只劝着让王嘉驹少说两句。

    他们其中这些人只有王嘉驹是通过跟宋溪的关系走后门进来的,就是为了拿个奖,到时候毕业了名头上好听。不过他会提供项目的资金,所以双方并没有大的矛盾。

    宋溪听着他们吵闹,默不作声将字条上面的A看了一遍又一遍,然后抬起眼,在上百人的会场中寻找宋浔南的身影。

    宋浔南恰恰也在看他,两人立马对视上了。

    隔着人海,他们眼底俱浮现出一簇燃烧的火焰。

    一定要赢过对方。

    ===

    ICIC比赛会场。

    偌大的会场已经搭好了台,选手们胸前贴着属于自己的组号与编号。宋浔南几人坐在候场区。

    场内冷气开得很足,左侧方窗户的窗帘没有拉,露出了阴沉的天空一角。

    风很大,将树枝吹得呜呜作响,偶尔拍在玻璃窗上碰撞出低沉的呜咽声。

    阴沉了两天的s港看起来终于要迎来洗刷沉闷燥热的一场暴风雨了。

    因为太黑了,明明是白天会场内却不得不开灯。白炽灯明晃晃的挂在头顶,有些晃眼。

    在座的选手们打量着彼此,又很快将目光移开,或皱眉深思,或小声讨论。

    “也不知道这次的评委是谁?”路鸢贴好胸前的标志后说道。

    算法类只需要一台电脑参加考试,交出答卷即可,但是设计类要更为麻烦一些。赛方聘请了五位德高望重的评委参与此次评选,评委都是秘密邀请的,就是为了防止考前与考生串通。

    所以当五位主考官进来时,宋浔南有些惊讶地坐正身子。

    因为其中一个,竟然是前不久刚刚见过面的公司董事长,江纳。

    即便是认识,但在这样的情形下两人没有互相打招呼的必要,于是对视一眼后移开目光。

    宋浔南的视线从江纳身上移开后,自然的落到了他旁边的一位学者身上,仔细听赛方介绍。

    此人名叫季思维,在医学领域颇有建树,虽比不上闻珩的年轻有为,或是林晟名气大,但也不可小觑,算大器晚成类。

    在五位评委纷纷入座,主持人开始主持赛事流程后,季思维的眼神看向台下候场区,与宋溪的目光略碰撞,两人皆若无其事移开眼神。

    考生入场后需提前将身上的电子仪器等交由赛方保管。

    在无人察觉的储物柜里,手机的震动声嗡嗡传来,屏幕亮了亮,显示是一通来电。

    可惜无人接听,电话在几秒后被自动挂断屏幕,重新暗了下去。

    而此时,所有选手的项目已经投放到了大屏幕上。

    闻今然倒抽一口冷气,表情像是见了鬼,难以置信地瞪着大屏幕想要烧穿个洞来,半晌才僵着脸磕磕绊绊道:他、他们的选题——”

    “……”宋浔南沉默半晌,轻声开口,“和我们的很像。”

    第27章 第 27 章

    说很像因为两个组的研究方向几乎重叠, 宋浔南他们是针对大脑神经监测追踪报告的方向,而宋溪他们也大体类似,不过两组的理论系统并不一样, 宋溪组采用了林晟的理论体系。

    “这下有的比了。”闻今然喃喃自语。

    能看到大屏幕的不止他们一个组, 很多组在发现他们两个队伍相类似的选题时纷纷往这边看了过来, 带这些微妙的同情。

    选题最怕撞车了,因为一撞车就会有高下,这样很难打过初赛进决赛。

    王嘉驹看了眼宋溪不笑的脸,去拉李柯文,低声询问:“怎么回事?为什么两组的选题都是一样的?你是不是故意的?”

    被人一连串的质问, 李柯文撇他一眼:“你是白痴吗?”

    “你说什么?”王嘉驹不可置信。

    李柯文说道:“如果我真的想让宋溪进决赛, 绝对不可能让他跟宋浔南撞上选题。”

    王嘉驹懵了:“……那这个选题?”

    “只能说是巧合。”李柯文低眉不再说话, 实际上他们本该有更好的选题,但是当初他询问宋溪的时候,对方下意识选择了这个。

    “怪不得宋浔南当初找闻珩来做指导, 原来是专业对口。”王嘉驹说道。

    就像他们会下意识的选择林晟来当指导一样, 师兄弟出自同门,研究方向虽有偏差,但同属这一领域。

    宋溪闭眼,深深吸了口气,抑制住有些快的心跳声:“好了,别说了。”

    两人谈话声被打断,现场重新陷入安静。

    评委们可不管你的这些事,他们只看最终结果。倒是江纳在看到选题后有些担忧, 毕竟宋溪他们采用的理论系统是林晟的研究成果, 在国际上得到了普遍认可, 是最为先进的神经外科理论。

    不过也说不定, 江纳暗自摇头,觉得自己不应该低看宋浔南,ICIC比赛虽选题项目各不相同,但最终看的还是算法运用,毕竟这终归是一项计算机比赛。

    很快,上一组评委们给出得分要喊下一组的时候,季思维转头惊讶的咦了声,对其他评委说:“竟然还有两组相同的选题,不如我们把他们叫到一起上来吧。”

    宋溪心一突,根本来不及阻止季思维的自作主张。

    宋浔南和宋溪同时被点名,会场中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他们。

    宋浔南依旧懒懒的窝在座椅上,垂下眼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倒是他旁边的宋容熙咬着牙靠了声:“我怎么感觉那老头不怀好意?”

    “容熙。”宋浔南开口换了声孙容熙的名字。

    孙容熙闭嘴,不再往下说。

    这里是有监控的,旁边也有监考人员随时走动,免不了会被旁人听一耳朵。

    “怎么能叫相同的选题?”江纳淡淡指出季思维言语中的漏洞,“一组是基于经典神经外科理论而得出的运算,另一组则是另外一套新兴理论,季先生说相同,未免太不严谨了。”

    江纳虽是直接指出季思维的问题,但他语气温和,也不摆什么架子,让人挑不出错来,甚至得到旁边评委的赞同。

    “对,两套的应用理论体系不一样,不能算作相同。”

    “季先生,你这可是口误啊。”评委笑着打哈哈。

    季思维也顺着台阶往下走:“说的对,我应该拿出学术的态度,更严谨一些才是。”

    “不过季先生的提议倒是有点意思。”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认同季思维的话,“之前的比赛也不是没有过这样子的先例,把两组选题相类似的选手同时叫上来比较打分,这样更能分析出优劣。”

    “那就一起叫上来吧。”大家一致同意。

    会场下的选手们本来因阴雨天酝酿出的那点睡意立马被赶跑了,目光灼灼的看着两队队长。

    “还是要问一下当事人的意见。”江纳说。

    在全场几百号人目光的注视下,宋浔南放在椅子扶手上的手指动了动,握住扶手后站了起来,手插着兜步履从容地一步一步走向宋溪他们所在的方向。

    鞋底敲在地板上的声音在寂静会场中格外响亮,如敲在人们心上。在凝了水汽的会场中无限放大。

    宋溪眼前出现了一双鞋,往上是黑色的工装裤,过于宽大的同色系上衣。再往上就是宋浔南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做什么?”宋溪攥了下指尖,问他。

    两人一坐一站,空气中的水汽仿若静止不动,在他们周身凝固。

    站着的那个明显更具有迫人的姿势。宋浔南垂下眼皮,居高临下的看着宋溪,眼中的情绪直直向他压了过来,逼得宋溪头微微往后一仰,意识到自己这个举动后他又硬生生僵在了那里,寸步不让的抬头盯着宋浔南。

    宋浔南很轻地笑了声,对会场中央偏了下头,动作随意:“走吧,一起上场。”

    宋浔南身后的四名队友闻言齐刷刷站了起来,无言支持队长的任何决定。

    “可别让评委们等太久。”宋寻喃留下意味深长的一眼后,转身走向评委席。

    宋溪攥着手指在座位上沉默良久后,也跟着站了起来走上场。

    看两人都答应上场,评委面前立马投下有关两人项目产品的3d立体投影。

    “请两组选手上台答题。”

    宋溪那一组的编号要比宋浔南这一组靠前,由他们先行上场,宋浔南一组坐在旁边稍后。

    宋溪带着笑,表情镇定的将他们产品的理论基础,运作特点以及算法分析等等一一详细讲解,如沐春风的态度赢得不少好感,

    宋浔南看了眼宋溪,对大家说:“仔细听一下,一会儿答辩要用。”

    四人神色严肃的点头,路鸢在语速飞快的默声重复宋溪刚刚所说的重点,速记到脑子里。

    宋浔南提醒完他们后将目光重新转向场上。

    上一辈子宋溪直接拿了他的项目,这一世竟然会研究出一个类似选题的项目。

    就好像故意跟他过不去一样。

    最后评委在他们答辩结束后,给出相应得分。

    季思维给出了95分的高分,这是全场以来的最高分。他不顾底下的抽气声,说:“你采用的是林晟林教授的理论,而林晟教授的理论目前处在临床阶段还尚不普及,你做的这些却可以加大他的普及力度,让更多的的患者受益,这件事情存在的意义本身就已经超过了算法带来的意义,所以我愿意给你最高分。”

    这话说的没错。

    一位评委附和:“说的也是,这件作品的附加价值很大,我愿意在自己的基础分上再提高三分。”

    三分的意义,能间接影响宋溪在决赛时的排名。

    此话一出,本来觉得95分有些过高的评委也有纷纷觉得合理的,但也有质疑。

    “但这毕竟是个计算机类比赛,比的是代码编程,宋溪这一组的实力可以达到中上水平,但95分就有些过了。”评委钱礼很不客气的指出来,“季先生,我理解您的想法,但还请从实际出发。”

    季思维嘴角笑容一僵,他刚才的话是提前排演过的,自然说的顺口,此时被身边的评委一回,自己不知道怎么开口了,放在桌上的手紧张的冷汗流下来:“钱先生,我们身份领域各不相同,都有自己的心里期望,希望您不要多加干涉。”

    钱礼皱眉。

    最后还是宋溪接下来:“谢谢各位评委抬爱,无论是什么结果我都会接受。”

    评委互相讨论,暂且未定,等宋浔南上场后再一同打分。

    “季先生的分数保留吗?”

    季思维隐晦的看了宋溪一眼:“保留。”

    很快轮到宋浔南上场,他一站起来,大家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他。

    宋浔南对众人微一鞠躬,即便穿着黑衣黑裤让自己的气息更加冷冽,但当他笑起来时,与当初在校友会上身着西装清贵优雅的他并无太大区别:“我们的研究项目以神经脉络作为手术路径,利用二维造影图像和经典外科手术理论基础做支撑……”

    他声音不急不缓,让人听起来很舒适。

    钱礼是很典型一心扑在技术上的人,他一眼就能看出这套算法的精妙之处,在宋浔南讲解结束后问话的声线提高:“你这是从哪得到的算法?自己研究的吗?”

    宋浔南笑笑,仿若并不觉得这套算法有什么值得震惊之处:“是我们小组研究的成果。”

    看大家不解的看向他,钱礼解释:“这套算法属实精妙,在让人意想不到的地方作出修改,并没有改变原有进程,甚至能更加精确的捕获数字——你们这组的误差是多少?”

    “0.52%。”宋浔南报出一个数。

    钱礼不懂这些,看向江纳和季思维:“这个数据怎么样?”

    季思维:“这个数据确实不错,但是如果是一位经验丰富的外科医生来做的话,未免不能达到这个水平。”

    江纳在他说完后笑着摇头:“季先生你直说就是了,这个数据是现有人工智能中误差最低值。而且你要知道培养一名你口中的医生需要多少心血吗?我们又能培养出多少名来?这个机器的价值不比刚才那小子的差多少吧。”

    他用季思维的说法来堵他,让季思维无话可说。

    这话可不是江纳偏心宋浔南才说出来的,他是个商人,自然更看重利益,这个仪器就让他看到了无穷的潜力。

    整体答辩下来宋浔南也是条理清晰,逻辑严谨,将他们产品拆解开细细讲解,评委听的一直在点头。

    就连他的组员都发挥稳定,就算季思维将两组的产品做比较,那个高马尾女生也能很快揪出漏洞,一一反驳,看上去对宋溪的产品十分了解。

    到双方的打分环节,各位评委各执一词,季思维坚持认为宋溪的产品更具优势,跟对面僵持不下。

    “我始终认为宋溪的作品是跟林晟教授理论的完美结合,我要修改我的分数。”季思维将得分牌重新举了起来。

    97分。

    全场哗然。

    评委们打分都很严谨,大部分都在75分到85之间,给出一个95分已经是独一份了,没想到还有更高的!

    “这宋溪真是得他青眼了。”台下有人喃喃出声。

    宋浔南并不相信世界上有无缘无故的好,他早就发现在打分时季思维跟宋溪的对视,心下有数。

    只是不知道两人是怎么联系勾搭上的。

    闻今然小声问他:“南哥,现在该怎么办?”

    他们的最高分怎么看都不可能压过宋溪,这不是输定了吗?

    孙容熙的脸色已经隐隐颓废,满脸不爽。

    宋浔南稔了下指尖。

    不到最后一刻,他不想认输。

    上一世已经输了个彻底,这一世他不想重蹈覆辙。

    “我还没有打分,”钱礼目光盯盯落在中间那个高挑的男生身上,“宋浔南,你跟你组员的作品值得这个数。”

    他重新举牌,98分。

    比季思维高了一分,摆明了对着干。

    宋浔南嘴角松了松,对他微微鞠躬。

    赛方眼看事情开始脱离控制了,赶紧维持秩序,很抱歉的对季思维表示:“抱歉季先生,我们的分数都是一次性的,没有修改这一说。”

    “……?”季思维不可思议,“那你为什么没有早点告诉我?刚才他们还问我是否保留分数,意思不就是可以不保留吗?”

    赛方礼貌微笑:“并不是这个意思季先生,如果您选择保留自然会继续留在场上,如果您不保留,我们会请另外一位评委上场打分。”

    季思维面色铁青,少见的慌乱:“你们没有跟我说过。”

    宋溪垂下眼来,放在一侧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手背上青筋暴起。

    季思维是在耍他?!

    赛方:“已经说过了季先生,几位评委都知道。”

    钱礼回忆了下,说:“哦,你当时是不是急着去接电话来着,说不定就这一部分没听。”

    季思维:“……”

    宋溪:“……”

    两人心底皆浮现出不好的预感。

    宋溪被巨大的荒谬感砸中,一时眼前眩晕,几乎站立不住。

    这、算、什、么?

    他发了狠的咬住下唇,嘴里弥漫上血腥味也未曾松开。

    这到底算什么?!

    现在已经有两位评委完成打分,接下来的打分环节要慎之又慎,剩下的三位评委仔细商议,最终决定宋浔南以小组赛第一的成绩进入决赛,而宋溪则屈居第二。

    结果出来,台下众人并无异议,只是面带失落的占了大多数。

    晋级名额就这么多,现在一下子没了两个,他们的希望更加渺茫。

    闻今然舒了口气:“就说我们不会输,这算法拿到市面上都是数一数二的。”那个老头子识不识货?

    后面这句话他只敢在心里说说,不敢当着大家的面谈:“走吧,哥,下台了,今晚好好庆祝一下。”

    宋浔南站在高处,扫视一圈自然将台下的目光尽收眼底,有羡慕有失落,种种情绪不一而足。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宋溪他们组产品所依赖的理论,是假的,他抢了他们的成果。

    就如同当初抢了自己的成果一般。

    比赛结束,手机自然送回到各自手里,宋浔南打开一看,倏地沉下眼来。

    “咱们到时候决赛又要撞上宋溪,看那老……季评委的意思很看好他,估计又是一场硬仗要打……”闻今然嘀嘀咕咕,发现宋浔南走着走着不动了,转头疑惑出声,“怎么了?”

    宋浔南站在原地静默片刻,转身往评委席走去。

    台上台下的交谈声因他的举动骤然消失,不明所以看向走回台上的宋浔南。

    赛方询问:“怎么了同学?”

    “你们这里能连接大屏幕吗?”宋浔南在赛方点头后径直走向连接口。

    工作人员赶紧阻拦:“同学,你要做什么?这个是不能乱碰的。”

    宋浔南扬扬手机,目光直视宋溪,吐字清晰:“给大家看一段视频。”

    “林晟学术造假的视频。”

    台下寂静一瞬,如热油入锅般猛得炸开。

    季思维高声喝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第28章 第28章(1+2更)

    宋溪本来咬牙平复下去的郁气因为宋浔南这一句话, 腾一下又升上来了。

    他先是慌乱一阵,等品味过宋浔南话里的意思后,震惊甚至压过了郁闷:“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林教授可是医学界巨擘!宋浔南, 说话是要付出代价的。”

    众人议论纷纷, 声音大到几乎将屋顶掀飞。

    “这是怎么回事?这位同学是疯了不成?他一个计算机出身的在指责另一个医学大佬学术造假?”

    “这也太匪夷所思了,他学过医吗?能读懂林晟教授论文里的专有名词吗?”

    “不管他为什么这样做,”一个之前在在创新杯认识宋浔南的选手开口,顶着一头张扬红发眼神却极冷, 一一扫过刚才说话的几人,“他都是在为你们争取晋级名额。”

    坐他旁边的眼睛男笑了声, 伸手擦擦眼镜片附和道:“不感激就算了, 起码要学会闭嘴吧?”

    刚才口嗨的两人脸色青了白, 白了青,最终讪讪闭嘴。

    红发男生嗤笑一声, 抱臂继续看着台上。

    宋浔南自然听到了众人的质疑。

    “我有没有胡说八道,你们看完自然就知道了。”他并不理会季思维的惊怒,也没有去对视宋溪不可置信的表情, 只是将手机页面的视频在工作人员面前点开。

    偌大的会场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闭嘴,伸着脖子想看看视频上到底是什么东西。

    可惜手机仍处于静音状态, 没有人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但是工作人员在观看后脸色并不好, 说了声“稍等”后通过耳麦联系后台, 说明情况。

    他的表情传递了某些讯息。

    季思维并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他只觉得宋浔南荒唐:“在这样的场合污蔑一个教授的名誉,后果可不是你一个大学生承担得起的!”

    宋浔南站在原地, 偏了偏头:“哦, 这样啊。”

    他的语气太平静, 平静到让人心慌。

    不知道后台说了些什么,工作人员对宋浔南点点头:“你可以使用,我来帮你。”

    空调还在往外呜呜吹着冷风,让宋溪从脚底板蔓延上来一股寒意,攥住了心脏。

    他快走几步想去拦住走向屏幕连接口的两人,却在接触到大家疑惑的视线后停下脚步,强笑了声,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王嘉驹安慰他:“没事队长,他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大学生还能推翻林晟教授的理论不成?他连医学教材都不知道长什么样吧。”

    宋浔南确实不知道这些……问题是那个视频里到底有什么!

    人面对未知时往往很难保持冷静,宋溪勉强半天才挂起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嗯。”

    压在头顶的厚重云层翻滚起来,一道惊雷撕裂天幕,轰然在耳边炸响,大雨已至。

    有选手被窗外的动静吓了一跳,刚要转头看看雨势,目光就被屏幕上出现的实验室吸引。

    这是一间高规格的实验室,远处是一台巨大的白色仪器,冰冷的试管杂乱摆放在一旁,显微镜上尚有没有撤去的载玻片,好像实验室的主人是在惊慌中临时腾出来,动作匆忙间都顾不得打扫自己心爱的实验室。

    一只手出现在镜头前,画面开始晃动,紧接着视野一转,换了个方向。

    镜头前出现了好多个戴着口罩的脸,但其中最前面那个人左眼角有标志性的伤,熟悉医学界的人都能一眼叫出此人的名字。

    罗瑞宁,医科院院长,当之无愧的华夏医者第一人。

    似乎觉得角度不对,镜头又转了下,另一张脸出现在框中。

    男人眉眼清冷依旧,只不过被脸上的口罩遮住了大半。确认无误后,他对着镜头说了第一句话:“第一组实验开始。”

    ……

    有时候纯粹的理论并不具有百分百的说服力,所以必须要加上强有力的数据支持,将理论一步步践行到实践中。

    闻珩作为三甲医院最年轻的神经外科主任,上过大大小小的手术台,他拿手术刀的手一向很稳,就连面对一众同行巨擘围观,也可以面不改色,锋利的刀芒从未落偏一分。

    视频很漫长,经过了后期的剪辑加速处理后也依旧有一个多小时。在这一个多小时里,他们进行了整整十五组实验,等待了一个月的时间。

    当闻珩再次出现在视频前面时,他没有带口罩,而是看向一旁从第六天就开始静默不语的罗瑞宁:“罗老,还要继续吗?”

    罗瑞宁沉默下来。

    雨声填补了视频中出现的空白,豆大的雨滴砸在玻璃上,留下道道水痕。

    宋溪站在会场中,看着这一切发生,像在等一个宣判。

    他不能在此时表露出任何异样,一但表露,自己就洗不清了。

    良久后,罗瑞宁才开口:“不做了,我会正式向上面申请撤去林晟在医科院的职位和教授职称,医科院容不得学术造假之人,华夏也容不得!”

    他说到最后,苍老的声音带着激动,手里的拐杖一下一下敲着地面,跟外面的雨声节奏重合。

    很重地砸进人的心里。

    “还需要继续往下放吗?”宋浔南按了暂停键,看着几位评委和赛方询问。

    “……不需要了,林晟学术造假的事情已经很明确了。”江纳最先回过神来,摇摇头。他想起前几天邀请林晟到自己的茶室小坐,对方一脸傲气,神色中是功成名就的意气风发。

    没想到这才短短几天,就已经变了天。江纳看向窗外的雨,不再做声。

    季思维不相信这样的结果,嘴里一直念念有词:“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一定是假的,怎么会这样?”

    要是林晟真的学术造假了,那宋溪的项目就废了一半,他给自己的承诺到底还能不能完成?

    季思维一阵无措。

    钱礼也没有说话,他显然还处于震惊中没有回过神来。

    一个新理论的出现与证伪一个理论都像是学术界的山呼海啸,足以引起强烈的反应。

    直到此时,台下的选手们才纷纷清醒过来。他们第一反应不是哗然,而是惊愕的瞪大了眼睛。

    学术造假?!

    怎么会有人干出这样的事情?疯了不成?

    这是大家心□□同的想法。

    宋浔南对身边的赛方工作人员说:“视频已经看完了,是不是要继续评分环节?”

    “啊?哦,对,”工作人员被他一点这才如梦初醒,想起评分还没有结束。他落在宋溪身上的目光有些同情,最后对五位评委说,“请五位评委老师继续打分,做出合理公正的判决。”

    宋溪被他看了一眼,放于一侧的手神经质般抽搐了下,紧紧的攥成了拳,指甲陷入了肉里,细看连小臂都用力到颤抖。手臂上青筋暴起,显然是用了极大的力气克制自己的情绪。

    打分,这还怎么打分?

    还有什么好打分的?

    他拼命咬住自己的下唇,在刚刚愈合不久的伤口上又撕开了新的伤口,此时的心声跟大家重合了。

    林晟为什么要学术造假?

    最后的结果显而易见,宋浔南组的成绩成功进入决赛,但宋溪这边因为后续学术造假,理论基础完全崩溃,仅能从算法角度考虑实用性,幸好队内还有李柯文撑着没有直接淘汰,最后落了个不上不下的名次,属于那跟晋级的危险线。也就是说,他们接下来每一场都需要提心吊胆,只要有一组的分数高过自己,那么他们就会成为被淘汰的失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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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实际上,这份视频在刚录制出半个月的时候便已经传送到了相关部门手中,现在完整的视频出现,最终结果不言而喻。

    林晨昨天刚参加完又一个以他为名举办的接风宴,人老了就是精力不济,明明没喝多少酒,结果中午都没醒,最后是被敲门声喊醒的。

    “怎么回事?”他前去开门,在看到门口的人时愣住,“这是怎么了?”

    身着制服的人一脸严肃地出示了自己的证件:“是林晟先生吗?”

    林晟下意识点头:“我是。”

    是就好办了,王承收回证件:“我是市公安局的王承,现今他人举报你涉嫌故意伤害罪,需要您前往警局协助调查,还请配合。”

    林晟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被众多警察围着推出了房门。

    外面听到动静的邻居打开一条门缝,看热闹,间或窃窃私语。林晟好面子,受不了这个,猛地一挣想挣脱束缚,结果挣了半天都没挣脱开,反倒把自己累得气喘吁吁,老脸通红:“你们说我涉嫌故意伤害罪,有证据吗?没有证据凭什么抓我?”

    王承一想到他学术造假的事情,看向林城的眼神不再有尊敬,而是充满冷潮:“鉴于您曾向众多人士透露过利用学术造假的基础理论开展临床实验,所以我们有权将你请到警局询问清楚。”

    “造假?什么造假?”林晟心下一突。

    看他还不知情的样子,王承也懒得告知这种虚伪做作,追名逐利的小人,扬了下头不愿多说,让人赶紧把人带到公安局。

    *

    考完的考生可以随时离场,宋浔南在那呆着也没事做,索性直接出来了,完全不顾身后众人的目光和由他引发的骚乱。

    雨已经下的很大了,好在他们每个人来时往背包里放了一把伞。

    坏处是来这场雨夹着风,风一吹,雨珠就斜斜的坠进了伞底下,将人的半个身子都打了个透湿。

    “这雨也太大了,咱们打不打伞都一样。还是赶紧打车回酒店吧。”闻今然有些怏怏,自己的快乐计划泡汤了,自然提不起什么兴致来。

    宋浔南摁亮手机看了眼时间,现在不过是下午四点半。他问:“你知道这附近有什么大型商场吗?”

    “啊?”闻今然刚刚在滴滴上叫了车,闻言愣愣抬头。

    “或者是有什么卖表的手表店。”宋浔南耐心补充了句。

    “什么?”闻今然的表情更费解了,“南哥别告诉我你要在这种暴雨天出去买礼物?”

    宋浔南“嗯”了声,肯定他的猜测。

    孙容熙劝他:“现在雨这么大,要是不急的话就改天吧,咱们还会在s港里呆很多天呢。”

    宋浔南手指握着冰凉的伞柄,将伞又往下压了下,遮挡住更多的雨水,连声音都浸了雨水的凉意,很好听:“有点急,所以想今天去。”

    他确实会在s港待上很多天,但是刚刚在视频中看到闻珩拿着手术刀,动作间露出的那截手腕时,他突然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对方带上自己手表的样子。

    闻今然听后点开高/德地图:“我看看……附近有一个百年钟表行季凤祥,还有三个大型商场卖瑞士表,都是高档牌子。哥你可以都去看看。”

    宋浔南微微点头:“好,你们先回去吧。”

    “那个,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用等我。”

    看着宋浔南撑着把黑伞,渐渐隐没在风雨中的背影,孙容熙品出一丝不寻常:“你们说浔南不会是恋爱了吧?”

    “怎么可能?”闻今然第一个否决,“南哥他过的生活比和尚还清心寡欲好吗?整天两点一线,不是在帮咱们改项目,就是跟我哥讨论今天的这事儿,哪来的心理谈情说爱啊?”

    “小闻,你确定没有?”孙容熙八卦之情熊熊燃烧,“之前可没见她出门还想着给别人买礼物,还是这么大的雨。”

    也不是没买过,不过是买给宋家的,现在不提也罢。

    “浔南没有表露过任何消息,身边也没有对他有意思的人?”

    闻今然语气坚定:“绝对没有。”

    谢瑶有些疑惑问:“那这表是给谁的呀?”

    闻今然愣了愣:“给我哥的啊。”

    “你哥?”三双眼睛齐刷刷的看向他。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闻今然挠挠后脑勺,对他们憨憨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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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溪最后险之又险地挺进了决赛,不过也掀不起什么浪花,吊车尾进去的几乎就是淘汰的命。

    将宋溪这个不稳定因素扼杀在摇篮里之后,宋浔南又观察了几天季思维,只不过对方好像受的打击过大,之后的几场比赛里一直不是很活跃。

    宋浔南觉得对方不是单纯的因为林晟的事情难过,肯定是与宋溪有关,但这只是一种直觉,只好先匿名往赛方的邮箱里发了封匿名举报信。

    之后的比赛很顺利,宋浔南他们组一路过五关斩六将,冲进决赛后一举夺冠。与他们一起获奖的还有一个组,一个染了红发特别张扬的男生叫夏野,跟宋浔南早就熟识,两人看到对方时没有丝毫意外。

    值得一提的是,他们决赛时是公开比赛,台下不再是选手,而是多了各个公司和慕名前来观赛的社会人士。因为前不久闹出林晟学术造假,而参赛选手中有人用林晟的理论基础做项目的事情,所以这一次的观赛人员比之前多了一倍。

    一般设计类比赛只要是能获奖,多多少少都会有公司愿意投资,将项目买下或是继续研发下去。但是宋浔南这组例外,因为他告诉了自己的其他四位组员,表示自己想开一家公司将这个技术买下,问他们愿不愿意卖给自己,或者技术入股当股东一类的。

    四个组员在短暂的呆愣后,立马就点头同意了。

    “可以啊,我都没问题,我们以后跟着宋总吃香的喝辣的。”孙容熙不着道的调侃。

    大家看向宋浔南,都是这个意思。

    宋浔南笑了笑:“你这样,让我都不好意思狠宰你一笔了。”

    “不是吧南哥,你这就开始展露自己的奸商本质了?”孙容熙夸张的委屈大喊。

    大家立马笑成一团。

    宋浔南也没占他们便宜,最后剔除出自己的那一部分,用比市场价略高的价格买下了这个软件,至于要不要考虑入股这件事,四个人表示自己还需要再想一下,他们不能让自己的草率决定害了宋浔南。

    宋浔南知道这是一件大事,也不急着催他们。

    *

    按理说,学术圈的事情很少走入大众视野,想某某某得奖,某某某发表了什么论文。除非是诺奖那种程度,不然大家根本不知道。但是这次显然不一样,伴随着那段视频的泄露,林晟造假瞬间冲上了热搜,后面跟着个大大的爆。

    医学绝对是老百姓们最关心的领域,毕竟这可是跟自己的命挂钩的。很多人一脸茫然的进来,在了解了前因后果,明白林晟的这项理论霍霍了多少人并且已经开始临床实验后,出离愤怒了。

    “呸!他真的枉为医者!”

    “这种人真是自私凉薄,骨子里就冷血,竟然拿别人的命来开玩笑。”

    “这个理论这么久了,怎么都没有人发现是假的?竟然还到了临床阶段!想想就让人后怕,志愿者跟你签署协议不是让你拿他们的命开玩笑当小白鼠献祭的!”

    “林晟不是华侨吗?让他哪来的滚哪去,这里不欢迎他!”

    “别说,他想吃咱国家最新颁布的引资引才政策红利,前不久刚把国籍改回了华夏,要不然现在咱国家的警察也奈何不了他,没法让他进局子喝茶呢。”

    “笑死,自己把自己坑死了。”

    幸好一切都发现的早,没到上一世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受害者也没有危及性命。

    不过肯定是告定林晟了。

    国内还没有针对学术造假的相关刑罚,但林晟的名声已经臭了,以后就算从牢里出来想要出国重新发展,怕是也没有机会了。

    但是大家的话题说着说着就渐渐偏了,转移到了视频中出现的那个男人身上。

    “虽然知道这样不应该,但是这个小哥哥的声音真的好好听!太有磁性了,又冷又欲,劲劲的。”

    “这声音就很男主啊,手也超级漂亮,我看着的时候忍不住截了上百张手部图片。”

    “别光看人家的脸呀,看看人家的才华。他后面站着的可不是普通人,罗瑞宁认识吗?医科院的院长,华夏医学领域领军人物。”

    “天呐,那这小哥哥到底有多厉害啊?感觉他还很年轻的样子。”

    “果然有些人有颜值偏偏靠才华,我啥都没有,还想摆烂。摊手.jpg”

    楼下有人科普。

    “刚才就觉得这小哥眼睛太熟悉了,那种气质真是别人模仿不来的,怕自己记忆出错特意翻了一下校友会上的视频,没想到果然是他!这大佬叫闻珩,三甲医院最年轻的神经外科主任,如今已经是教授,博士生导师了。”

    听这人一说,立马也有不少人被唤醒了记忆:“哦哦,是他呀,咱校草的项目指导。”

    立马有人好奇地问了句:“校草?你们校草是谁?”

    说起这个,b大学子们一个个老兴奋了,立马甩过去好几张宋浔南的高清大头照:“来看帅哥!!”

    “我靠,最近的帅哥质量好高啊,一个个都这么帅!”

    “帅哥还单身吗?有联系方式吗?”

    “想要别想了,你家帅哥虽然单身,但他喜欢同性,而且迄今为止没对任何人动心过。”

    “……见面即失恋,我真的会谢。”

    “看着这两张并排在一起的图,有个不成熟的拉郎想法……”

    “楼上我也是,嘿嘿嘿~~”

    ===

    宋浔南仔细挑了挑,最后给闻珩选了块老牌手表。表链是浅银色的,表盘内没有任何数字在上面,仅有刻度,极简风格非常适合闻珩。为了不显得单调,宋浔南定制了浅色纹路,不甚明显,但仔细看能看到竹子的轮廓。

    只不过闻珩因为林晟的事情依旧一些后续麻烦事,已经很多天没有见到人影。不过好歹电话是能打通了。

    宋浔南这天刚拿表,想抽时间送给闻珩。

    不过有些怕打扰他工作,宋浔南最后还是选择发消息。

    【N。:闻医生,在忙吗?】

    那边消息倒是回的很快:【不忙,怎么了?】

    闻珩这句话刚发出去,小周就敲门进来,探头问:“闻主任,钱总那边又发过来邀请,您是跟之前一样吗?”

    “一样,不去。”闻珩对此没有兴趣。

    “好的,我知道了。”小周锁回脑袋感慨他家闻主任也太冷了,谁的邀请都不答应,这已经是这周内小周第三次拒绝对方了。不是说这样不好,只是小周开始担心闻珩会不会太过孤僻,没什么朋友。

    转念又一想闻主任是自己该操心的吗?对方那么优秀,甩了自己一大截。

    他应该操心操心自己才是,都工作好多年了不但是单身狗还没钱买房。

    小周悲从中来。

    【N。:真的不忙吗?我之前每次打电话给闻医生,结果不是在做手术,就是被约满了时间,猫猫委屈.jpg】

    宋浔南很顺手地发过去一张从闻今然那里刚偷的表情包。

    等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他暗骂一声赶紧撤回,耳尖一烫。

    该死,他现在希望刚才闻珩忙事情去了,没有看到自己的消息。

    不然自己的形象在对方眼中岂不是全崩了?

    但很可惜,事与愿违。

    闻珩眼看着这条消息刚发过来不到30秒,立马就撤回了,重新发送后缺了后面那张可爱软萌的表情包。

    【N。:不好意思,刚才手抖点错了表情。】

    小周正在跟科室的大家在群里□□,就听到闻极轻极短的笑了声。

    他打字的手一抖,输了一串鬼画符发了过去,不过群友的“???你抽什么疯呢”下意识转头看向闻珩,却看到对方嘴角还未完全消退的笑容。

    如初春破冰,暖阳稍霁,好看的不得了。

    因为闻珩不经常笑,所以显得这点笑容难能可贵。小周愣神的看着,直到他嘴角的笑容完全消失了,才回过神来,第一个反应就是用力掐自己,掐到眼冒泪花。

    闻、主、任、刚、才、是、不、是、笑、了?!

    天呐天呐天呐好疼,不是在做梦!

    闻珩手点了点屏幕,在聊天框内打下一行字。

    【闻医生:真的没事,你约我的话,我有时间。】

    【N。:好,那我今天下班就去找闻医生。】

    【闻医生:可以。】

    跟闻珩约好之后,宋浔南去车库开自己的车,在看到另一辆跑车时,才想起来被自己遗忘到角落里的霍二。

    仔细一算一周已经过去了,霍二估计早就没影了,只是没想到这车真的留在自己这里了。

    宋浔南不是不识货的,相反他早年玩车玩得开,一眼就看得出霍二这辆新跑车价值不菲。

    不过管他什么事呢,愿赌服输。

    宋浔南熟练倒车出库,心想等明天联系别人出手卖了。

    他提前了一点时间出门,但很不幸,还是被堵在了晚高峰,只能一点一点往前挪。

    幸运的是距离闻珩下班还有不少时间,不着急。

    后面的司机可能是个路怒症,一直在滴滴滴按喇叭,吵得宋浔南心烦,将车窗拉上开大音量,盖过对方的喇叭声。

    堵的路只有那么一小段,后面就好了很多,宋浔南提速升档一路开过去。

    后面的路怒症司机还跟在他后面,一直闪灯想要超车,宋浔南给他让了,结果这哥们不看后视镜的,在中间车道后方有来车的情况下提速超车,等看到后方车辆时又赶紧打方向盘避开。

    宋浔南感到车尾传来猛烈的撞击,他头被磕了一下,有些晕,抬眼时看到自己的车要冲向人行道,赶紧急打方向盘拐弯,一头撞到了树上。

    三车连环相撞,大家赶紧停下看情况。

    “卧……槽……”

    宋浔南被撞眼冒金星,眼前一黑短暂的失去了意识。

    脑中最后一个想法就是他妈的路怒症开什么车。

    第29章 第 29 章

    闻珩这边刚查完房, 正要回科室休息,就看到小周急匆匆从自己身边跑过。

    他跑过去之后意识到了什么,又回头喊了声:“闻主任好。”

    闻珩颔首, 看着他带着几个人,问:“要干什么?”

    小周赶紧回道:“今天出了几起车祸, 全送到咱们院来了,急诊科人数不够正在要人,我先带他们去。”

    “好,”闻珩从白大褂里拿出手机, 看到急诊科果然在群里@全体成员, 问他们谁还有空都赶紧来帮忙,“稍等, 我也去。”

    急诊科已经忙疯了。

    听说今天出的这几起车祸好巧不巧全都在他们管辖范围,一出了几趟救护车,全拉了过来, 最严重的那个现在正在抢救。走廊里都是滴落的血迹。

    急诊科永远都是最忙的科室, 没有之一, 随处可见因为没有床位而坐在走廊椅子上打点滴的人。

    看到有穿白大褂的过来纷纷挪挪脚, 给他让出个位置来。

    “闻主任你也来了。”有护士看到他惊喜的喊道。

    “嗯,”闻珩从她的手中拿过病历,“怎么样了?”

    “一共出了三起事故, 现在除了正在抢救的那一个,有两个进了重症监护室,剩下的都是一些擦伤, 已经转到普通病房。”护士语速飞快地答道。

    闻珩翻着病历, 目光凝在了熟悉的名字上, 他看了眼上面的病号房, 合上病历后对护士说:“我去看一眼。”

    宋浔南就被安排在急诊科的108号病房,护士刚给他扎完针,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后转头喊了声:“闻主任。”

    闻珩点头,看向躺在病床上一脸苍白的宋浔南,目光在他额上的纱布停留一秒:“他怎么了?”

    小护士推着车子要走,回道:“伤得不算严重,就是撞到额头了,醒来可能会有脑震荡,还要观察下。”

    宋浔南邻床的那个腿骨折了,现在刚做完手术,麻药效果还没过,人没醒来。

    “你去忙吧。”闻珩对护士说道。

    护士点点头就去另一个病房了。

    宋浔南躺在病床上,额头上缠着一圈纱布,隐隐有血迹洇出来,嘴唇失了血色,更显苍白,看上去格外脆弱。

    他手上扎着针,五指无力的蜷缩着。闻珩看了眼输液器,捏着滑轮给他调慢了滴速,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守了会见宋浔南暂时没事,闻珩正要去别的地方看看,就看宋浔南眼皮动了动,似要醒过来。

    可他没醒过来,只是嘴唇一直在嗫嚅,像在说些什么。

    闻珩以为他想喝水,起身从床头的暖瓶中找一次性纸杯倒了杯温水,正要将床摇起来喂给他,就被抓住了手腕。

    闻珩被扯的往宋浔南的方向歪了下,很快撑住床沿稳住身形,水却不小心洒到了宋浔南的衣服上。闻珩的手背上也撒了点,很快红了一片。

    正要拿张纸来擦,可宋浔南偏偏不松手。闻珩刚要将他的手掰下来,就听到了宋浔南嘴里低低的声音。

    “……不是我,为什么不相信我……都,给你们了,让我走……疯子……”

    “我不欠你们……不欠你们……为什么……”

    闻珩垂下眼看他。

    宋浔南额角渗出冷汗,眉心蹙起,嘴里的声音断断续续,连不成句,显然理智还没回笼。

    只是反反复复问着为什么。

    一切都跟之前他醉酒后的神态重叠起来。

    隔壁传来一阵嘈杂声,掩盖过了宋浔南嘴里含糊不清的呓语。像是失了力,他握着闻珩手腕的手骤然松开,指尖动了动,却没再抓住什么东西。

    *

    宋浔南大脑昏昏沉沉,像是做了很久的梦,又像是单纯被丢进洗衣机里搅了一通,勉强睁开眼的时候差点忍不住干呕。

    他也确实没忍住,抓住床沿低下头用力的呕了几声。

    中午没吃什么东西,胃袋里空空荡荡,什么都吐不出来,反倒把自己逼得眼角湿润泛红,扶着床大口喘气。

    有人拍了拍他的后背,递过去一杯温水:“喝点水压一下。”

    宋浔南伸手接过,抬头看到个模糊的面容,眨眨眼将眼角的生理性泪水逼出后才看清是闻珩的脸。

    “哦,闻医生啊,你怎么在这。”他反应慢半拍地打了声招呼,嘴唇贴在杯壁上,慢慢啜饮了一小口,压下喉咙火辣辣的痛感。

    刚进来的医生乐了:“你问闻主任为什么在这?不应该问问自己为什么进了医院吗?”

    宋浔南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躺在病床上。

    记忆慢慢回笼,他咬了下牙,真想将那个让自己出车祸的煞笔头按马桶里。

    结果只是这样轻微的动作了下,他脑子就一阵眩晕,差点让自己又吐出来。

    医生走过来,对闻珩说:“早知道你在这我就不跑这一趟了——来,咱们做个检查。”

    后一句话是对躺在床上的宋浔南说的。

    宋浔南有气无力地嗯了声。

    做完检查后,医生对闻珩说:“有些轻微脑震荡,目前没有别的症状,就是吐得比较厉害,这几天先在医院住着,别动地方了。脑震荡要注意些什么,闻主任应该也清楚,就不浪费时间再说一遍了。”

    闻珩:“我知道了。”

    宋浔南即便是脑子不好使了,他也能听出来这对话怪怪的,整得闻珩跟自己的家属似的,他勉强撑起身子想说一句不麻烦闻医生了,结果,

    “呕呕呕——”

    宋浔南抓着床沿的手都在抖,青筋都爆出来了。

    要是让他知道是哪个傻逼开得车——

    “呕——”

    那只手又放到他背上,轻轻拍了拍,给宋浔南顺气:“躺好吧,别乱动了。”

    宋浔南只能悻悻躺回去,谨遵医嘱。

    他手搭在眼睛上,生无可恋:“我要躺多久?”

    “大概一周,”闻珩倒了杯水给他,“还喝水吗?”

    “喝,谢谢。”

    闻珩将他的床摇起来,将水杯递给宋浔南。

    宋浔南又喝了整整三大杯水才缓过劲来,捧着水杯看向照顾自己的闻珩,慢吞吞道:“本来想约你出去吃饭,结果约到了这里。”说着说着自己想起个事情来,“对了,我副驾驶座上的东西呢?”

    “应该还在车里,交警正在现场取证,很重要吗?可以让闻今然帮忙拿过来。”闻珩将他手里的水杯接过来,放到桌上。

    宋浔南说:“给你买的礼物。”

    闻珩一怔:“……谢谢。”

    宋浔南笑了,忍着不适回他:“你都没看到,道什么谢。”

    *

    宋浔南因为受伤请了一段时间的假,闻今然跟谢窈知道他出车祸住院后立马赶来看他,闹哄哄的挤了一整个屋子。孙容熙和路鸢出去旅游了,不然现在也会跟着来,只能发消息慰问宋浔南。

    “小南你怎么就出车祸了?伤得严不严重?”

    “我买了些水果带过来,你一会要记得吃。”

    “到底是哪个王八犊子开车撞的你?交警怎么说的,有没有赔钱?”

    几人左一个问这个的,右一个问那个的,宋浔南耐着性子一个个回答他们。

    “伤得不是很严重,只是脑震荡,再住几天院就好了。”

    “水果放在桌子上吧,谢谢。”

    “交警已经查清楚了,跟我没关系,但因为压了人家的绿化带赔了点钱。保险公司赔的,不用我出。”

    “对了,”宋浔南看向闻今然,“要你拿的东西呢?”

    闻今然拍拍自己的帆布包:“都在这里。”他将包放到一旁的座位上。

    宋浔南精力不济,半眯着眼道谢:“谢了。”

    “不客气,如果哥你让我去你家通宵打游戏,我会觉得这道谢更有诚意。”

    宋浔南冷笑一声:“你先问问你亲哥让不让就完了。”

    闻今然立马蔫了。

    谢窈怜爱的摸摸他狗头。

    闻珩进来时就看到两人围着宋浔南聊天。

    宋浔南隔着大家一眼就看到了他,打了声招呼:”闻医生,早上好。”

    闻今然因为自己刚才的话有些心虚:“哥,你来了呀。”

    闻珩走到宋浔南床边:“怎么样了?”

    “还行吧,就是没那么晕了。”宋浔南正咬着吸管吸管喝水,声音有些含糊。

    谢窈一把拽过闻今然,指指正在低头跟宋浔南说话的闻珩背影,压低声音:“这你哥哥?”

    “对啊,怎么了?”闻今然被她扯到最后面,丈二和尚摸不到脑袋。

    谢窈看着病床边的两人,尤其是闻珩那张俊美的脸,欣慰的猛拍闻今然的背:“你行啊你,不动声色替你南哥解决这么大一难题。”

    她还以为有生之年都看不到宋浔南脱单了呢!

    怪不得之前下着大雨都要去买表啊,啧啧啧,男同的心思可真多。

    宋浔南觉得后背一凉,抬眼就对视上了谢窈意味深长的目光,打了声喷嚏。

    几人又聊了会,到了中午时宋浔南有些困顿。看出来他有些没精力,谢窈拉着闻今然告别。

    “小南等我们下次再来看你啊。”

    宋浔南点头,跟他道别。

    闻珩出去送他们。

    谢窈跟闻今然不顺路,出了医院大门就打车走了。闻今然刚想去坐公交,就被他哥喊住。

    “等一下,”闻珩说,“他父母是工作忙才没来吗?”

    前几天他们隔壁骨折的那个人父母来了,女人一看到自己孩子成了这样,立马就捂着嘴哭了出来,说着“你在外面受委屈了”,“身上还痛不痛啊告诉妈妈”,满眼的心疼。

    宋浔南那个时候本来在睡觉,他们一来就被吵醒了,转过脸静静地看他们。

    骨折的小哥发现了,赶紧拉拉他妈妈的衣袖,有些尴尬:“妈你小点声,把人家都吵醒了。”

    女人也觉得不好意思,对宋浔南道歉。宋浔南摇头表示没事,缩回被窝继续睡。

    闻珩当时就在门口,看到了这一幕。

    “哦,这个啊,南哥家里有点复杂,可能消息没通知到。不过他的养父母就算知道应该也不会来的。”闻今然给闻珩说了点宋浔南家里的事情。

    闻珩听完后,问了闻今然一个问题:“他之前有做过心理治疗吗?或受到什么刺激。”

    “没做过,他挺正常的做什么心理治疗,”闻今然说着说着心里一突,他从不在这一领域怀疑他哥的判断,声音都有些不利索了,“南、南哥他怎么了,是出什么问题了吗?”

    闻珩瞥了眼一脸担忧的闻今然,淡声道:“大学生每年要做两次心理治疗填写问卷,你是不是也没做?回去补上。”

    闻今然:“……”

    他真是多嘴问这一句。

    *

    等闻珩再进来时手里拿着盒饭,是路上遇到的护士交给他的。

    宋浔南正在玩手机,见状坐起身来接过:“怎么又给你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误会了他跟闻珩的关系,护士路上遇到闻珩时会让他将宋浔南的盒饭带过来,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没事。”闻珩将床上桌拿过来放盒饭,白大褂随着他的动作自然垂下,宋浔南隐约闻到了被消毒水掩藏起来的柑橘香。

    很清新,又不过分甜腻,像夏天的凉风拂过面颊。

    宋浔南将盒饭放到桌上,掰开筷子,若有所思:“闻医生脾气真好,对病患尤其好。”他之前还以为对方很冷呢。

    闻珩手里动作顿了下,像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夸赞:“是吗?”

    “对啊,”宋浔南想着护士们聊天时跟自己说的话,笑着说,“听说你还在儿科待过?”

    他都想象不到闻珩嗓音柔和哄孩子的神情。

    闻珩:“实习时哪个科室都待过。”

    “哦,这样呀。”宋浔南想问妇产科不会也待过吧,又觉得两人现在的关系这样调侃太过,于是将话咽回去,笑着指了指床头的蓝色天鹅绒礼盒,“送你的礼物,一波三折终于到了主人手上。”

    闻珩打开看了眼。

    蓝色丝绒垫子上放着块精美的男士手表,在日光下隐约能看到上面的暗纹,勾勒出丛竹的影子,清冷孤高。

    很符合他气质的一款手表。

    闻珩合上:“太贵重了。”

    上面的牌子他认识,而且这还是一定制款,价格要翻倍。

    “闻医生收下吧,”宋浔南放下筷子,认真看向闻珩,“你帮了我这么多,我也想给你一点回报,又怕你不喜欢。”

    他抿着唇组织了下语言,最后笑开:“闻医生,我没想到你会帮我到这种地步,我运气挺差的,很少遇到你这样的人。”

    虽然情绪很淡,话也不多,但竟愿意在他寻求帮助时拉上他一把。

    “我好不容易选了这一款,戴上我看看?”宋浔南眼含期待的看着闻珩。

    闻珩最终还是戴上了,浅银色的表带扣在腕上,动作间银光流转。

    “我就知道很好看。”宋浔南眯眼笑,因为餐后血糖上来,有些困意。

    “谢谢,”闻珩站起身来,“你先睡,我回去了。”

    “嗯,闻医生再见。”宋浔南打了个哈欠,继续吃了睡睡了吃的生活。

    隔壁病床见状将视频外放的声音调小了点,到还是有几个字符飘到了宋浔南耳中。

    “今天是7月4日,夏季来临雨水较多,多地方发生小规模泥石流……据悉,有剧组在山内拍戏被困,正在营救中,暂无人员死亡……”

    宋浔南一下子清醒了,他重复了遍日子:“7月4日……”末了冷笑一声:“宜上坟祭祖的好日子。”

    差点把宋煜清这个人给忘了。

    第30章 第 30 章

    “今天是7月4日早上七点零三分, 欢迎收听每日早间广播,我是你们的朋友阿蕾……”

    司机老王往后视镜看了眼,发现宋恒轩正拿着平板核对今天会议的相关信息, 于是将广播关上,换了首舒缓的轻音乐,还调低了音量。

    车离开了冷空气,外面像口蒸锅般闷热。

    路上行驶的有些慢,宋恒轩一边看文件一边催促:“快一些。”

    他早上要参加很重要的董事会议,需要提前去做准备。

    按理说例会没什么大问题, 不用这么重视,奈何宋家主营的房地产因为近几年政策收紧很不好过, 眼看就在吃老本。往外拓展的生物制药, 人工智能等领域确实赚钱, 但是江纳最近对他们下手,让生意屡屡碰壁。

    甚至有人查到了宋浔南跟宋家的关系, 想卖宋浔南一个好,做了些小动作。事情原本不痛不痒, 但是加起来就够让人难受。

    宋恒轩眼底都是青黑色,显然这几天没有好好休息, 一直连轴转。

    本来董事会就对他们颇有微词,偏偏风口浪尖上宋溪那边又出事了,虽说他不是故意的也是个受害者, 但是在全网声讨的档口让宋家的股票动荡了一阵。宋居伟因为这事第一次责怪宋溪,家里的气氛有些紧绷。

    偏偏天不遂人愿,路上遇到了堵车。

    司机老王嘀咕:“该不会又出车祸了吧?”

    宋恒轩索性放下平板让自己休息会, 问他:“之前出过车祸?”

    “您不知道?”老王惊讶的问了声, 又自知失言, 在宋恒轩的目光中支支吾吾。

    “怎么回事?”宋恒轩不满拧眉,他最讨厌有人吞吞吐吐话都数不清楚。

    老王跟了宋恒轩这么多年,心底多多少少爷了解一些他的性子,知道自己此时不应该隐瞒:“宋浔南就是前几天出的车祸,医院把电话打到了宋宅。”

    宋恒轩原本落在外面的目光瞬间看向老王:“我怎么不知道?”

    宋浔南出事了?为什么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老王咽了口唾沫:“当时您不在,电话是家里新招来的佣人接通的。”

    “辞了,”宋恒轩手紧紧抓住前排座椅,声音带上不稳,“他……怎么样?”

    老王:“这我不太清楚,管家应该知道。”

    宋恒轩立马给管家打了个电话,孙叔前不久去体检,查出身体有问题,已经辞职回老家了。这个管家是新上任的。在确定宋浔南只是脑震荡后,他肉眼可见的脸上乌云散开。

    老王没想到宋恒轩竟然还会关心宋浔南:“那您今天去看看吗?”

    此时秘书打了个电话过来,宋恒轩听了几声后挂断,握着手机沉默半晌,说:“我还有事,先不去了,到时候会安排秘书去探望。”

    老王毫不意外听到了这个答案,毕竟之前每次宋恒轩也都是让秘书代劳,他总是很忙。

    就是他刚才见宋先生那么生气,以为对方会很在意宋浔南。老王想,要是自己的老婆孩子都出车祸了,自己只派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秘书去,对方得闹着跟他离婚。

    有钱人的行为方式嘛,他摸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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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来的管家没想到宋恒轩竟然会打电话问自己宋浔南事情,他之前听了不少传闻,心里判定宋浔南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宋家供他吃供他喝,有哪点对不起他?结果他不但不感恩,竟然还对宋居伟不敬,狠狠耍了大家一通,让宋家被耻笑。

    可是刚才宋恒轩的那通电话,可是冲着他兴师问罪的。

    管家心里拿不定主意,他咬咬牙做了个冒险的决定,给二少宋煜清打了个电话。

    万一宋煜清对宋浔南的态度也不清不楚呢?他知情不报在大少眼中或许还有转机,要是二少知道了,就不知会怎么搓磨人了。

    他不知道的是,宋恒轩已经将他辞了,就差走流程。

    电话响了好几声才接通,宋煜清在封闭式剧组拍戏,又是深山老林,信号难免不好。

    “请问您有什么事吗?”电话是宋煜清的经纪人赵钱接通的,他正摇着扇子打蚊子,山里蚊子个个大,咬得人满身红包。

    他听了几句,皱眉说:“好,知道了,麻烦管家。”

    挂断后赵钱嗤了声,也不知道这管家怎么想的,宋家那个弃子关宋煜清什么事?废得着这劲还打个电话通知一声?

    等宋煜清下戏的时候,把这事当笑话讲给宋煜清听。

    古装戏服已经被汗水浸湿,宋煜清边上有人给他递冰镇酸梅汤,有拿小电风扇呜呜呜吹的,后面还有个支遮阳伞的。

    他垂着眼皮听赵钱说了半天,蓦地笑了下:“你说他是不是活该?”

    “啊?”赵钱愣了下,“谁?”

    宋煜清没有给他解答的打算,而是看着剧中的女二号向自己走来。

    “哥,你喝点这个,冰镇奶茶,我让助理跑了好久才买到的。”女二号娇娇的说道,她那个助理已经被累得不成人样了,窝在一三角铁质大风扇下,脸色苍白。

    宋煜清伸手接过来,自然察觉到了女二号轻轻在他掌心挠得那一下。

    宋煜清有钱有颜有后台,即便是圈内风评不好,荤腥不忌,也有大把的人送上来,就为了往上走的一个机会。

    剧组的人已经习以为常,反正宋煜清后台大,手段多,不可能让消息走漏。

    女人自然是知道这些传闻才来勾搭宋煜清的,她也有自信宋煜清不会拒绝自己,所以在宋煜清接过奶茶,并笑着一把拉住她的手将人往怀里带的时候,女人面上带笑,心底却有些不屑。

    被她一勾就咬饵,宋煜清也不过如此。

    希望角落里的摄像机有拍到这一幕。

    谁知下一秒自己被拉住的手腕处传来剧烈的疼痛,她脸色一变,用力往回抽却没有抽动,惊疑不定看着宋煜清:“你、煜清哥?”

    “啊,抱歉,”宋煜清像是才回过神来,松开那只手,将奶茶丢进一旁垃圾桶,“我不喜欢送上门来的。”

    女人被当众拂了面子,又被这样讥讽,她都能感知到落在自己身上嘲讽的目光,用力咬着下唇,扬起手来。

    “你想打我?”宋煜清毒蛇般阴冷的视线停留在女人脸上,一字一顿。

    女人扬起的手颤了起来,最终没敢落下,握成拳哭着跑了。

    宋煜清连看都没看她,转身进了化妆间。

    赵钱看着他的背影。自己跟在宋煜清身边多年了,一眼就能看出他的不对劲。

    怎么回事?刚才还好好的。

    还真以为那通电话不成?

    赵钱左思右想都想不明白。

    他还没等想明白呢,闷热了一整天的山里终于下雨了。

    导演很快召集起大家:“快!趁着现在把雨幕的戏都给拍了!阿清,准备好了吗?”

    宋煜清站在角落的阴影处:“好了。”

    剧组的这部戏《谋御天下》由一本男主心狠手辣却一心为国的权谋改编的。

    这一幕戏是宋煜清扮演的反派季文尧在雨幕中追逐男主,最后在即将大仇得报时得知一切都是一个局,就连自己的悲剧都是预想好的计谋,最后自己接受不了结果跳崖而亡。

    他身着红衣,在滂沱大雨中抹了把脸上不知是雨是泪的水,对着男主念出早就背好的台词。

    “李纪,你说我是十恶不赦,坏事做尽,那你想过没有,是谁将我逼到这般地步?”季文尧嘴角勾起一抹不达眼底的笑意,脸上表情似哭非笑,隔着遥遥雨幕看向那个主导一切的刽子手。

    “你本就是棋局上的一颗棋子,却生了自主意识,搅乱布局,”男主一脸淡然突出极其残忍的两个字,“该、弃。”

    即便隔着遥遥雨幕,雷声轰鸣,季文尧也听清了那两个字,他突然发了狂般哈哈大笑起来,笑到浑身痉挛:“李纪,只因为我不符合你们的期望,就要被抹杀一切?”

    “就因为我身上带的原罪,你们就永远不会放过我?”恍惚中,有人仿佛在宋煜清身边这样质问,夹着阴冷的雨水,一并送入耳中。

    他愣神了一秒,不明白这道声音从何而来。

    那边男主已经说了自己的台词:“季文尧,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把自己看得太重要。”

    他的眼神好似在说“你除了当棋子,什么都不配,又如何谈得上期望二字”。

    季文尧觉得这大雨倾盆,将自己浇得浑身冰凉,连骨头缝里都渗着凉意,他还是想笑,却再也扯不起笑容:“因为你们对我从来就没有过期待,所以我做什么都不应该,都是错的,对吗?”

    雨势太大了,让人连睁眼都开始费劲,季文尧无意识念出了自己耳边听到的话。

    副导演在摄像头后面一愣:“这不是季文尧的台词啊。”

    “管他呢,感情到了改一两句台词不是事,这句话就改的很好,比原来那句更绝望,”导演看雨越下越大,心中担忧起来,“不行,这雨太大了,让他们赶紧收工,去山上呆着!”

    “这条过了,赶紧收工!”场务扯着嗓子对远处的两人喊。

    扮演男主的演员听到了,全身放松下来拍拍宋煜清的肩:“走了老兄,赶紧收工避避雨。这么大的雨又是在山里,还挺危险的。”

    他往前走了两步,看宋煜清站在原地没动,转身去拉他:“怎么了?回神啊兄弟,再不走万一来个山洪把咱们都淹了,上哪哭去?”

    宋煜清一把攥住他的胳膊,用力到被雨水浸泡的指尖都在发白发青,似乎穿来了骨头摩擦的咯啦声。

    “卧槽!”男主演疼得脸色一阵扭曲,表情管理都没做好,“松手宋煜清!你干什么呢!”

    他伸手去掰宋煜清的手,宋煜清抬头跟他对视。

    男主演这才看出宋煜清神情好似不对。

    他仿佛还没从戏里走出来,痛苦依旧停留在那张脸上,眼神略带一丝茫然,焦点并没有落在男主演身上,而是盯着一个地方,动了动嘴角。

    男主演也是有脾气的,猛一用力挣开宋煜清的禁锢:“你他妈抽风了是不是?”

    “你当时怎么想的?”宋煜清目光悠悠落到男主演身上,他瞳仁很黑,盯住人一直看时会让别人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男主演觉得他有病:“什么我怎么想的?”

    宋煜清很重很缓地问:“说那些话的时候,怎么想的?”

    “我就是觉得季文尧这种人根本不值得在乎,明明是棋子就该按部就班地走规定好的路,偏偏要出来搅局。将一盘好局搅得七零八落,烦他还不够,”男主演本着同事精神一口气说了一长串,末了说,“走不走?不走我走了。”

    宋煜清被拉下去的手神经般颤抖起来,他用另一只手死死压住,声音沙哑得厉害,漆黑深沉的眸子像是有一团鬼火,在不停燃烧:“不是这样的。”

    他低低又重复了遍:“……不是这样的。”

    男主演管他是不是这样,他只觉得宋煜清可能真的有病,不是骂人的那种,转身想走。

    却已经来不及了。

    远处传来震天响声,转眼已至眼前。泥沙仿若流体般奔涌而来。

    是泥石流。

    导演面对着他们,最先注意到了异样,张大嘴喊得撕心裂肺:“快跑!!”

    宋煜清刚找回神智,下一秒眼前一黑,看不到任何东西了。

    泥沙混着土块沉甸甸压在身上,他感到呼吸不畅,眼冒金星。自己像被裹进了一个巨大的茧房,缠在身上的丝线不断勒紧、禁锢,掠夺着他的呼吸。

    神智迷离之际,宋煜清仿佛听到有人慌张绝望的对他说:“我真的不想要继续下去了,你帮帮我,让我走。”

    继而那声音又变得死寂,木然:“如果这是你想要的,那你目的达到了,我不会再走了。”

    宋煜清诡异的感到一阵舒心,这种感觉,就好像他当初被绑架后拿刀架在绑匪脖子上,居高临下看着他反抗不得畏惧死亡的模样——

    那种掌控一切的舒心。

    可是末了,那声音又变了,变得疏离又淡漠。

    宋煜清眼前好像出现了一片红色,灼烧着人的眼球,撕扯着痛觉神经。有身影背对着他,漠然道:

    “我不欠你们了——”

    ……

    据悉,这场小型泥石流因抢救及时,并无人员死亡,但是仍有不同程度的受伤,被搜救人员加急送往医院。

    几位护士跟着医生,将病床上的人赶紧推向急救室。

    其中一个护士注意到了男人雌雄莫辨的脸,受伤也不影响美观,她心想不愧是大明星。

    戴呼吸机的时候,护士看到大明星,嘴动了动,嗫嚅着仿佛要说些什么。

    她下意识弯腰低下头:“你说什么?”

    男人声音微弱,唇上有一道被利石割开的口子,不断渗血。

    护士听了半天才听清,他好像在说:“对不起。”

    他好像很痛苦,每个字都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带着浓重血腥味。

    “磨磨蹭蹭干什么呢?让你戴呼吸机!”被主任一凶,护士赶紧将呼吸面罩扣在男人脸上,将他想说的话堵在里面。

    面罩上有了层薄薄的雾气,很快又散了。

    在这种时候,没人想听一个病人在忏悔什么。

    聆听忏悔是上帝应尽的职责,他们要做的就是尽量让对方不要去见上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