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登基第二十天◎
明慕简直听到了迄今为止最好的消息!
澜哥来燕都了, 就在城外!
他顾不得再参加琼林宴,反正已至末场,即将结束, 干脆直接从宴会厅里出来, 骑着马, 直接往城门的方向飞奔。
风声呼啸。
燕都风大, 却远不及西宁府风刀割人, 明慕第一次纵马飞驰,所有人、所有声音都被他抛在了身后。
不到一刻钟,他看见了停在城门外,那列长长的, 标了临西王府标志的车队。
以及车队前,骑着马,不断靠近的那人。
明慕眼眶一热, 几乎从马背上滑下来,踉跄着前扑。
一双温热的手用力扶住了他。
“澜哥……”
明慕声音哽咽, 几乎要流下泪, 心里迸发的委屈瞬间将他淹没, 最终吐出来的, 只有一句话:“我好想你……”
任君澜用力将日思夜想的心上人拢在怀里,心脏空落落的那块终于被填满,浑身都散发着满足的气息, “我不会再离开你了。”
他像是做了一个亘古不变的保证,碧色的眸子犹如天上的星子,再没有一刻比此时更纯粹:“永远不会了。”
哪怕死亡要将我们分开, 我也不会离开你。
明慕不知道这句保证之下蕴含了什么样的往事, 只认真地点头, 擦了擦眼睛,像是才发现自己哭了,很不好意思地说:“澜哥赶路这么久,一定累了,临西王府和公主府,我已经叫人收拾好了。”
他快速从任君澜的怀抱里抽身,快乐得像一只小鹿:“我外甥女来了吗?想见见她。”
任君澜捻了捻手心,有些怀念刚才怀中的充实,不过他了解小囝的性子,他是不习惯在大庭广众之下,和他过分亲近的。
非常可爱。
他眸中闪过一抹笑意。
唯有这时,任君澜才有“重新回到过去”的实感。
明慕顺利在车队里见到明璇。
她坐在马车里,脸色是异于健康的雪白,看起来身体不大好。
“见过陛下。”她咳了一声,声音也很虚弱,“请陛下离我远些,我近日在喝药,要是过了病气就不好了。”
哇……好像林妹妹。
“直接喊我舅舅吧。”明慕反而走近了一些,伸出手,手背轻轻贴了下明璇的额头,一触即离,“还好,没有发烧,我一会叫太医上门,莫要害怕。”
他声音很柔软,充满耐心地安抚着,和明璇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明璇的眸子微闪,低低嗯了一声。
她还以为,那位世子喜欢的人会和他一样,不近人情。
只这短短的一句话,就足以让她了解,这位皇帝舅舅与世子格外不同,甚至像是一根线的两端,性子天差地别。
明慕帮她关了车窗,只能听到声音传进来:“莫要让郡主受了风,快入城,去公主府。”
姑姑应了一声。
听到后面那道声音,明璇原先轻松的表情瞬间冷漠下去,厌恶地瞥了一眼车窗,仿佛看到无暇美玉上的瑕疵。
令人作呕。
马车缓缓启动,即将进城。
明璇悄悄打开车窗,往后看了一眼,这样的小动作却被明慕发现,对方笑着对她挥了挥手。
她一惊,像是被吓到了,急急忙忙关上了车窗,心却在跳个不停。
她喜欢这位舅舅。
“澜哥,她好可爱啊!”
明慕捧着脸,简直星星眼。
他第一次见这么小、这么柔软,仿佛一吹就要化掉的小孩子。
“还好,她不喜欢生人。”
任君澜轻描淡写地略过去,牵着他的马到明慕身边,向他伸出手:“和我一起入城?”
明慕刚伸出手,还没放上去,又缩回来,摇了摇头:“我刚才匆匆忙忙跑出来,宫里人还在找我。”
“我是你未来的皇后,也不行吗?”
任君澜软下声音,他手骨极大,能一手攥住明慕的腰,此时在昏暗的天色下,散着莹莹的光。
明慕下意识地吞咽,眼睛都看呆了。
“陛下——”
他正欲跟着澜哥走时,一声长呼瞬间让他陡然惊醒,甚至往后退了一步。
“小囝?”
任君澜直接握住明慕的手,轻轻将人拽回怀里,眼神不善地看向来处。
几个宦官连同车队跑得眼红气喘,总算找到了半路出走的皇帝。
见到一个明显带着异族色彩的陌生青年拽着他们小皇帝,立时就有人站出来,厉声道:“你是谁?”
任君澜冷冷一笑,正要回答,却忽觉怀中一冷。
“这位是临西王府的世子,近日要住在燕都中。”明慕轻咳一声,还好如今天色昏暗,不至于叫人看到他发烫的脸颊。
几位宦官行了礼。
阚英不声不响地蹭到明慕身边,满头是汗,低声道:“陛下,该回宫了”
明慕飞快瞥了任君澜一眼,点头答应:“好。”
他有点后悔,刚才不应该跑那么快。
小皇帝一向稳重、冷静,行事作风满是不符合年龄的老练,只有今天冲动了一次。
任君澜不会反驳明慕的任何话,听闻此言,也只是沉默地站在一边,像是被主人抛弃的大狗,浑身散发着落寞。
“我送你去王府。”
明慕接过阚英递来的缰绳,翻身上马,刚才跑得太快,真正缓下来后,才发现腿在发抖。
任君澜没说话,他的马已经成年,光是上马,就比明慕高了大半身。
他默不作声地伸出手,强硬地把明慕抱起来,放在前面。
“陛下——”
“你好大的胆子——”
明慕迟钝地眨眼,下意识回头,却直接撞上任君澜的胸膛,一股明显的藏香气味从鼻腔直冲大脑,瞬间晕乎乎的。
“坐稳了吗?”
明慕含糊地嗯了一声。
下一刻,厚重的披风压在他身上,明慕眼前陷入全然地黑暗,可他并不觉得心慌,而是前所未有的安稳。
任君澜马术极好,比明慕这个初学者要好得多。
耳畔是呼啸的风声,大约过了一刻多钟,马蹄声渐渐减缓,最后停下。
“到了。”
明慕掀开挡在面前的披风,发现自己回到了宫城前。
任君澜特别善解人意地说:“他们还在后面没跟上来,我陪你等一等。”
“好。”
马匹在长街上漫无目的地瞎晃,它背上的主人却在和恋人说着悄悄话。
“你之前、送的那封信……”
任君澜艰难地起了一个头,有些说不下去,干脆住嘴。
他其实也不是很在意,第一眼看分手信的时候的确生气,时间久了也还好。只是很好奇为什么明慕对他们的感情没有信心,对,就是这样。
说这句也只是找个话题,没有别的用意。
就是这样。
“信?”
明慕快速回忆了一下之前给澜哥写的信,里面没有什么出格内容啊?
——这死孩子浑然忘了那封分手信。
“什么信?”明慕直接开口问了。
任君澜:“……就是、那封、分手信。”
最后三个字近乎是挤出来的。
明慕恍然大悟,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向恋人:“因为我不想把你拖下水啊。”
“澜哥很好,燕都没有那么好。”明慕靠在怀里,看向星空。燕都没有高楼,但建筑密度很高,此处的星空似乎也没有西宁府那样广阔,而是憋在一个小小的空间里。
“我希望澜哥能够自由地去做想做的事,不论是出征,还是别的。”明慕缓缓回答,他没有回头,去看任君澜的神色,只说完想说的话,“所以,澜哥,你是因为怜悯我、喜欢我,才愿意来到燕都陪我吗?”
“不是的。”
若是前世的任君澜,或许会被这番话打动,不辜负明慕的心意,哪怕是天各一方。
但如今的他、经历过失去心爱之人的剜心之痛,甚至真正死过一次,那些曾经遥不可及的梦都变成了泡影,任君澜只想做一件事:让他的小囝好好活下去,一直一直活下去,直到寿终正寝。
他再不可能接受任何意外。
“我自愿陪伴你。”任君澜贴在明慕耳边,近乎宣誓,“用我这条性命,哪怕叫我粉身碎骨,也不会离开你。”
“不要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明慕慌忙伸手,捂住任君澜的嘴:“不可以说……”
任君澜眼含笑意,轻轻吻了一下明慕的手心。
“既然你这么说,我就当你不会反悔,我会让他们准备大婚。”明慕像是被烫到了,蓦地收回手,深吸一口气,第一次在任君澜面前表现出强硬的一面,声音决绝,“以后哪怕你后悔了,也不能离开我。”
任君澜只点头。
——
第二日醒来时,明慕还晕晕乎乎的。
今日是休沐日,不必上早朝,所以他稍微赖了一会床,抱着被子坐在床上,目光呆愣愣的。
“陛下?”
阚英察觉到床上的动静,掀开金色的床幔,手中捧着干净的巾帕。
明慕接过,缓慢地擦脸:“昨天晚上……是我冲动了。”
“奴婢只为陛下高兴。”阚英的攻击性只针对任君澜,此时恢复成软包子随意捏的样子,“能有人陪着陛下,再好不过的。”
不是奴仆、不是友人,是能交付身心的伴侣,阚英是真心为明慕高兴。
“是啊,再好不过。”
明慕开开心心地起身,随意塞了一口吃的,开始查看给小外甥女准备的见面礼。
昨天只和明璇简单见了一面,不过作为长辈,该有的礼数不能少。
有从西域商人那里交换的彩宝、木质小玩具、女孩子可能喜欢的棉花玩偶,此外还有许多丝绸绢布、金银珠宝之类,装了好几箱,太医院专精儿科的圣手,早已在昨晚就去了公主府。
时间有限,不然明慕还能让人做滑梯、海洋球、秋千……前世他看过的玩具可多了,想让小外甥女统统玩一遍。
唯一担心的,就是她会不喜欢。
明慕选择了颜色素淡的云锦袖衣,又披了一件黑色毛领大氅。
如今虽是初春,燕都的温度还未回暖。
阚英拿来小巧的鎏金手炉:“陛下,都已经准备好了。”
“行,走吧。”明慕接过手炉。
宫城和公主府之间的距离很远,坐马车要一个时辰,等到了目的地后,大约是辰时初,属于一个吃完早饭准备开始上午活动的时间点,明璇应该有空和他玩。
为了今日,明慕特意和缪太傅请了假。
下了马车,管事姑姑匆匆前来迎接,屈膝行礼后,道:“请陛下现行等候,郡主正在读书。”
明慕先是一愣,后知后觉地嗯了一声。
也是,古代人念书特别早,四岁开蒙五岁读书,特别是公府之类的勋爵高官,更注重子女的读书教育。
明慕不准备让小外甥女的作息被打乱,便问:“还有多久读书结束?”
那姑姑低眉顺眼,只回道:“一个时辰。”
也就是十一点半。
明慕暗暗咋舌:五岁的小孩要念这么久的书?
他念书也只是上午一个时辰,下午就算想读书,缪太傅也不许。
“好辛苦。”明慕对认真学习的小孩有种天然的敬佩,不过很快反应过来,“郡主还在生病,不能休息一日吗?”
“回陛下,读书正是要持之以恒。”管事姑姑道,“郡主年龄小,忘性大,若是遗漏一日,过去半月的努力都前功尽弃。”
是、是这样吗?
明慕大受震撼。
只是这念书或许是长姐的要求,他倒是没什么立场反驳。
初春花园寥落,没什么好看的,公主府也是去年刚刚修葺完毕,一应家具都中规中矩,墙上连装饰的字画都很少。
“回头把那副宋人的《双喜图》送来,上面有小兔子,小孩子应该会喜欢。”明慕坐累了,在会客厅内来回走动,“以后暖房也可以搬几盆花来,看点鲜艳点的,心情也会好。”
他这些都是悄悄和阚英说的。明慕倒是觉得,明曦姐姐不在燕都,让独女明璇千里迢迢地过来,无疑是对他的信任——所以,他是有责任照顾小外甥女的。
可归根究底,对明璇来说,他只是一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贸然提出改这改那,说不定会让小孩子讨厌。
“陛下放心,奴婢都省得。”
阚英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倒是狠狠记了这府中上下一笔:简直毫无规矩!
陛下来了,居然也这么不恭敬!
现下陛下关心郡主,不欲找这群人的麻烦,阚英只冷眼瞧着,这府中上下所有仆人,都很该去学一学规矩。
等教好了,才能放在郡主身边,防止她移了性情。
想着想着,阚英心中一动:或许前世明璇郡主性子阴郁,就是因为这群下人。
好不容易熬过了一个时辰,没等明慕去问人,管事姑姑便主动来说:“今日郡主的课业未完成,还需一段时间。”
留下这样一句话,她转身便要离开。
“如今郡主的每日课业有多少?”明慕心觉不对,将人喊住,“郡主只有五岁,一上午的课业已经足够了。”
“陛下,郡主如今只有她自己了。公主不在燕都,又被先皇不喜,若郡主不用功,以后大长公主这一脉,便要断绝了。”管事姑姑叹了一口气。
明慕:???
明慕:“你有病吧?”
先皇死了,他这个新帝是摆设吗?
他直觉管事姑姑的话非常像后世的PUA:郡主才五岁,现代鸡娃都不会在五岁卷!就算拼命学能学会多少?本就病着,别因此伤了身子是真。
明慕有点生气了:“带我去见郡主和先生。”
管事姑姑不大愿意动:“陛下,这是公主府的事……”
她私心里,是不喜欢这位新帝的——为何他能登基,反而将更名正言顺的长公主排除在外?
真论起来,长公主手腕、资历,不都胜过这位从小没有接受过教育的偏远皇子吗。
他如今的读书进度还不如郡主!
听到新帝登基的消息后,长公主倒是毫无隔阂,还欲让南诏向盛朝俯首称臣,纳入版图。只让管事姑姑内心愤恨:区区竖子,竟让她们公主屈服至此!
此次郡主要来燕都,她主动请缨跟了过来,一刻都不愿放松,叫郡主用心读书——才能抢夺那个皇太女之位。
明慕知道自己的举动有越俎代庖之嫌,但他不可能看着小外甥女被欺负,自己毫无作为,只冷冷道:“动手。”
阚英一个箭步冲上去,把人按住了。
管事姑姑挣扎不止,高声道:“陛下!如今公主府寥落,你也想趁火打劫?!”
明慕冷声道:“别想用你那套话术对付我,欺负人欺负上瘾了?”
阚英顺手拿了盖在茶桌上的绢布,把管事姑姑的手脚全捆了,叫小宦官将她压住,敢对陛下大吼大叫,犯了不敬之罪,立时打死都无妨。
会客厅内的侍女全都吓呆了,谁也没想到这位脾气亲和的陛下一上来就把管事揍一顿啊!
明慕随意点了一个侍女带路,面色冷凝:“带朕去见郡主。”
被点中的带路侍女如丧考妣,战战兢兢地站出来,声音都在发抖:“陛下,请、请走这边。”
明慕面色沉沉,带着阚英直接过去。
穿过三四条长廊,明慕的怒火值逐渐上升,在一个转角后,他听到了一阵读书声: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
这段明慕清楚,他前些日子还在学,是《大学》中的内容。
“这、这是郡主在背书。”侍女低声说,“因为、因为郡主最近一直完成不了课业……”
明慕诧异地看向她:“她才五岁!”
怎么这府里上下,都一副怪郡主学习不好的死样子。
五岁,在现代还是幼儿园排排坐吃果果的年纪,在古代,也是刚结束蒙学的幼童!让幼童去读那些大人都不一定明白的四书五经?疯了!
读书声越来越近,最后一段路时,明慕直接冲进了明璇读书的院子。
他看见明璇的背影:小小的孩子跪在地上,只有一层薄薄的垫子阻挡地上的寒气,声音都在发抖:“……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其本乱,而末治者否矣。”
在她面前,是一位穿着考究的中年女先生,脸上有两道深深的纹路,语气从容缓和:“郡主,再读一遍。”
“……读你爹啊!”
明慕怒火值直接飙满,气得想杀人,狠狠地剜了一眼女先生,自己解下大氅,披在明璇身上,密不透风。
“你们愣着干嘛?把郡主抱回屋,洗个热水澡,喝点姜汤。”明慕将小孩抱起,递给刚刚带路的侍女,又让阚英去盯着她,省得公主府里一群脑子不正常的弱智让郡主继续读书。
寒风凌冽,吹得明慕打了一个喷嚏。
“你是何人?为何要打扰郡主读书?”
女先生微微抬眼,语气很不满的样子:“都好些日子了,郡主连《大学》通读都不过关,要如何背诵全文、默写经义?”
“来人,把她摁到地上去读书。”明慕气得双目通红。
明慕这次带来了不少侍从,唯有阚英跟着他去了会客厅,其余人本在下人房取暖休息,但前面闹出的动静立刻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女先生本想呵斥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少年,却见院落里忽然挤进来不少宫内服饰的宦官,联合摁住她的双手,强行拖到刚才郡主使用的软垫上,直挺挺地跪下。
“你好大的胆子!我可是余林书院的副讲!你敢这么对我?”
“副讲又如何,你的身份比郡主贵重?”
明慕丢来一本大学,精装的书籍落到女先生面前的地面上,又让人搬来椅子和桌子,糕点茶水一应俱全:“读吧。”
女先生咬牙切齿,想挣扎,身后的手却像铁钳一样,压得她动弹不得,此时她早已失去了刚刚从容不迫的气度:“……你究竟是谁?胆敢插手郡主的家事?”
“我是谁?我是长公主的幼弟,郡主的舅舅。”明慕端着热茶,暖暖地喝了一口,才感觉全身回暖,更恨这位女先生让明璇跪地读书,“年初登基的新帝。”
少年精致的眉眼暗含煞气,指尖用力捏着茶盏,颜色泛白:“你说,我有没有这个资格?”
脱下大氅、焦急跑过来的明璇,猝不及防地听到这句话。
【作者有话说】
挂个基友预收!
《我的非人类老婆》by芝苓
【垂耳兔】安荼×温聿衡
安荼是个垂耳兔,体型小小脾气大大,为了报仇住进总裁家里。
总裁有洁癖,安荼就咬破家里的桌垫窗帘,把干草踩得到处都是。
他还仗着体型小,钻进衣柜里不让总裁找他。
安荼:吖吖吖狠狠报复踩过尾巴的坏人!
总裁却不生气,每天扒拉衣柜鞋柜找他。
总裁:宝宝你又去哪了?
安荼气死了,报复半年的坏人不但没有得到教训,还每天把他拎起来亲。
十分恼怒的安荼听取建议,决定化身作精男友,和总裁谈恋爱狠狠折磨他。
总裁:你的耳朵和尾巴是天生的吗?好可爱,可以摸一摸吗?
安荼:是,但不可以摸
人类擅长花言巧语,粉饰太平。一段时间后,安荼惊觉,自己不光没报复总裁,好像真的……
恋爱了?
【巫蛊娃娃】玉河×游山行
玉河是个巫蛊娃娃,巴掌大,没害过人,醒来就在千年后。
现代社会不相信怪力乱神,玉河饿了好长时间,终于找到一个闻起来很香的人。
这人是个男高,单身租房,最适合下手。
要饿晕了的玉河半夜爬到男高身上,露出小尖牙,在男高手腕上磨——没成功
玉河实在太弱小,没力气之后愤愤坐在男高鼻梁上。
他要闷死这个皮糙肉厚的人!
男高早出晚归,玉河就仗着人看不见自己跟着上下学,寻找进食的机会。
好在男高心大,打篮球受伤打架受伤,玉河舔舔伤口,还不忘给男高治疗,可持续发展食物。
道士来了,挥舞桃木剑要收走玉河这个会害人的娃娃,男高却拦住。
男高:你们搞错了,这是我的老婆
玉河:你能看见我?
男高:我天生阴阳眼
玉河:那他躺在男高脸上睡觉,扒拉他的耳机,拿他手机打消消乐,喝他奶茶吃他外卖的事……?
【新手魅魔】许茭×贺炀
许茭有个秘密。
他表面上是校园里的高冷男神,不可接近,其实是个已经觉醒血脉,初出茅庐的魅魔。
魅魔天然需要不可言说的东西,每个月都会发作,为了不让身边人x尽人亡,许茭不得不对所有人敬而远之。
于是第一天分宿舍,许茭绷着脸,和一脸青春洋溢的舍友列了一大串守则。
第一条:保持距离
第二条:不可以衣衫不整
第三条:不可以在宿舍自x
第四条:保证不弯
好在舍友是标准直男,十分恐同,信誓旦旦承诺一定遵守。
许茭心怀抱歉,知道舍友让步很多,想表达自己的感谢。
舍友打球,他去送水;舍友比赛,他去加油;舍友过生日,他送礼物。
然而,一开始坚决声称自己是直男的舍友,看许茭的眼神越来越奇怪了。
许茭瞥见舍友手机屏幕,标题赫然写着:
“舍友对我笑是不是喜欢我?”
“舍友为什么有小恶魔角和桃心尾巴?”
“求助,舍友是魅魔怎么办?”
“魅魔每天都要那个吗?”
“连续做七天会不会x尽人亡?”
“怎么跟魅魔告白?”
许茭:?
【黑足猫】苏栗×沈临徽
苏栗是只黑足猫,很会捕猎。但他来到了人类世界,面临养不活自己的糟糕情况。
有经验的前辈告诉他:现代社会食物要用钱买,你得赚钱。
苏栗:那该怎么赚钱呀?
前辈给他一个账号加名单:你长得漂亮,可以直播。这里还有大主播名单,记得蹭流量。
苏栗不懂什么是直播,但他的直播间人气很旺,还有人刷礼物要求看他用原型捕猎。
为了食物,他一次又一次展现自己高超的捕猎技巧。
苏栗还主动联络大主播,询问对方可不可以和自己连麦。
得到的回答都是:宝宝,我可以线下抱着你直播吗?
苏栗觉得他们很奇怪,好在一个游戏主播没有这样做。
游戏主播长得帅,看起来也不喜欢猫,冷冰冰的,但会给他买最喜欢的罐头。
苏栗:我手笨,打字慢,你不要嫌弃我呀
游戏主播撤回一条消息。
你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
【暴躁垂耳兔×温吞总裁】
【巫蛊娃娃×高冷男高】
【新手魅魔×脑补狂男大】
【黑足猫×strong主播】
【美女蛇×倒霉饲主】
【粉色小章鱼×狂热研究员】
【笨蛋小人鱼×鬼畜王子】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登基第二十一天(已修)◎
自有记忆开始, 家中就空无一人。
父亲需要镇守边关,常年当值;母亲虽然被皇帝下令不许插手军务,但她有很多事要做, 打通商队, 兑换军队所需钱粮, 每日都很忙。
等后来, 她知道母亲是公主, 自己是郡主,身份并不能让她觉得庆幸,反而陷入了另一个深渊——燕都。
皇帝厌恶他的母亲,连带着厌恶自己, 父亲离世不满三个月,母亲便被下令前往南诏,连同自己, 离开了飘雪的北疆,一路南下。
一开始, 读书只是明璇无聊生活的一个消遣, 但被照顾她的姑姑发现后, 却欣喜地说她能启蒙入学了, 借公主府的名头,找来有名的副讲先生,从三、百、千教起。许是发现了她读书的天赋, 迫不及待地开始《论语》与《大学》。
明璇不想读书了。
周围人一直说,只有好好读书,才能有出息。她很想说, 她都已经是郡主了, 还要如何有出息?
一个孩子, 哪怕她有贵重的身份,可没有权力,还是没有人愿意听她说话。这是明璇很小就看出的道理。
今天本应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天,她照常读书、被罚、跪地念百遍——以副讲先生所说,书读百遍,其义自见,她背不下来是因为读少了。
在第十三遍的时候,有人冲过来,用温暖的大氅保护她,送她回房间,关心她的身体。
是之前见过一次的舅舅。
母亲很少管她,她只在来燕都的路上听过有关舅舅的只言片语。
她知道,舅舅很好很好,比她想象的任何样子还要好。
他看起来不像一个大人,却比那么多大人还要可靠。
“阿、阿璇。”
明慕看见不远处的小小身影,以为她被吓到了,急忙放下茶盏,快走几步,蹲在明璇面前,有点想抱她,却害怕自己身上的寒气染到她身上,柔声安抚:“阿璇是被吓到了吗?”
明璇没有说话,瘦弱的身躯抖动着,眼眶里迅速氤满水汽,变成泪珠流下来,哽咽说:“舅舅。”
“别、别哭了。”明慕瞬间傻眼——他不知道怎么哄孩子啊!
他急忙向阚英使眼色,拿来大氅,披在明璇身上,再轻柔地抱在怀里:“先别哭,你身体不好,我们先去洗澡,再喝些姜汤好不好?。
“今天这么冷,我怕你生病,有什么事一会再说,可以吗?”
明璇呜呜咽咽地哭着,胡乱点了点头。
但是别人要来抱她的时候,都被挥手打开了——她只让舅舅抱。
明慕还是第一次抱小孩呢,学着记忆中的姿势,生疏地抱起这孩子。
抱起来后,心里又是一阵心疼:都五岁了,还这么轻。
将人抱回居住的院落,早有人就准备好了热热的洗澡水和姜汤,太医也在等候。
明慕看了,只说:“找一个侍女来帮郡主。”
府中下人都被制住了,没一会,挑了一位侍女,哆哆嗦嗦地过来,跪地俯身:“见过陛下。”
明慕再没有之前好说话的样子,冷声道:“照顾好小郡主,”
侍女吓得瘫倒在地:“是。”
他欲将怀里的孩子递过去,明璇飞快地探出头,伸出手,拽着明慕的衣袖不放。
“没事的,你先去换身衣服,一会舅舅陪你用午膳好不好?”明慕轻轻拍了拍明璇的背,眼神柔和,声音也是轻轻的,像是对待脆弱的瓷娃娃。
“……好的。”
明璇很少被人这么抱着,全身都依偎在另一个人怀中,非常非常安心。
她轻轻松开手。
明慕将这孩子递给侍女,又留下大半人处理杂事。他不好待在外甥女的院落更衣,预备找个其他院落。
阚英不知从哪端出一碗姜汤:“陛下?”
明慕有点不想喝:“我就算了……”
阚英没说话,只是把碗往明慕面前递了递,侧过脸,露出昨晚赶路时被树枝刮破的脸颊。
明慕下意识伸手,接过了碗。
“陛下最体谅不过。”阚英立刻顺毛哄着,“是心疼奴婢端着碗累呢。”
他闭着眼睛喝了个精光,辣味直冲脑门,眼角挤出生理性的泪水,咳嗽了两声。
真是,阚英的糖衣炮弹越来越厉害了。
公主府的空闲院落很多,明慕叫人随意找了个地方,换衣服、暖身体,再披上一件新的大氅,一气呵成——有时候,明慕真觉得阚英可以改叫哆啦A梦。
更衣结束后,阚英没提那位还在罚跪的副讲,叫他来看,胆敢犯上,这条命很不必要了。
“叫京兆尹来。”明慕面色不虞,倒是不打算直接用强权压人,而是预备走一走律法了。
由于过往经历的缘故,他对古代封建社会的金字塔结构并没有特别深刻的认知,遇到这种事,下意识地决定依法处置。
根据他的经验,对方妥妥地算是虐待儿童,现代社会应该是先调解,严重者会蹲两天橘子……不知道根据《大盛律令》,对方会怎么判?
阚英面不改色,让人立即去跑一趟。
“话说回来,余林书院是不是在哪里听说过?”
明慕知道他记性不好,能留下印象的,一定是近期反复接触过,于是道:“是‘那些’私人书院?”
“正是。”
明慕眉目下压,心中更添了一丝不喜:
好家伙,他还没伸手处理这群人呢,自己就凑上来准备找打?
他在心中转了一圈,如今会试算是将将平息,以后他预备在西宁府建立官学,加强联系;那群走后门的进士基本都被打发出去教书,清理朝中势力;而官职较高的那些人,大多致仕告老,只在地方……
“朕原先预备先培养金陵国子监,做出成效后再收拾这帮人。”明慕压低了声音,“如今一看,就连郡主,他们都不顾,如何会教那些普通学子……?”
“朕只怕,那里面的乱象。”
明慕越说声音越轻,似是无力地揪紧了衣袖,顺滑的绢布瞬间变得皱巴巴的。
“陛下……”
“回宫后,朕给金陵六部去信,养老这么久,总得干点活。”
干了这么久皇帝,明慕早就明白,一昧内耗一点用没有,有内耗的时间,干脆去干活工作。不知道方向也不要紧,内阁、尚书,都能帮他。
阚英站在明慕身后,悄悄擦了擦眼角。
不论出于何种目的,陛下总算开始接受他们、不拒绝朝堂的帮助了。
想完这件事,明慕又拎起另一件,奇思妙想道:“叫阿璇和我一起念书,可否?”
不读书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明慕之前混一混还可以说自己有前世记忆,现在不还是乖乖进学,更何况外甥女是彻头彻尾的古代人!
阚英哑然,倒是很认真地想了想:“的确可以,如今看郡主的进度,与您仿佛。”
明慕有些底气不足:“……倒、倒也不必加后面那句。”
他的确是从头开始学起,但他可是大人,不要面子的吗……
“不过也不必着急进学,不然会厌学的。”明慕预备叫明璇放松一阵再说,就算重新念书,也应该制定好学习计划,万不可像今天这样拔苗助长。
他简单地思考了一番小郡主未来的教育事业,心中有了大致的成算。
一番折腾下来,明慕算是收拾好了,干脆先去郡主的院落,叫太医好好看看。
明慕到时,太医已经在给明璇诊脉了。
这太医看起来年龄不大,至多三四十岁,于现下的观念来看,大夫应该越老越有本事,胡子越白,医术越高。
太医见陛下来后,没有直接行礼,而是细细诊脉,等诊脉完毕,才收回手,补上这一礼:“见过陛下。”
“不必,郡主如何?”
太医回道:“郡主身体一向康健,只是心气郁结,长久下去,不利寿数。”
他第一次见这么小的孩子会有这么重的心事,叹了口气:“日后细细调养,或许能恢复。”
明慕只觉得一阵心疼。
他看了眼半靠在床上的明璇,保证道:“以后不会了。”
第一眼就觉得小外甥女很像林妹妹,如今几乎更像了。
说完,悄悄摸了摸小外甥女重新梳好的小发揪。
明璇神情执拗,身体瘦弱,棉绸衣裳并不能让她看起来强壮一些,脸上也没有孩子该有的婴儿肥,手腕细细的,让人害怕会不会轻轻一碰就碎了。
她早慧,说话是不符合年龄的稳重,重复道:“以后不会了。”
有舅舅在。
明璇第一次如此相信一个大人。
她小小的心里充满了莫名的、无法形容的温暖情绪。
“阿璇真好。”明慕轻轻握了握小女孩的手。
太医行了礼,预备下去写方子煎药。
“请太医稍等。”阚英忽然出声,“给陛下也看一下。”
明慕:“?”
他试图辩解:“我身体好得很啊。”
之前的补药算是给他喝怕了。
太医重新坐下,给明慕也把了脉,这次耗费的时间更长些,最后眉心深皱:“陛下近日劳累过度,气血双虚,今日又被寒气入体,需尽快熬药,防止风寒。”
明慕:“啊?可我感觉还行……阿——啾。”
话还没说完,他就打了一个喷嚏。
一屋子的人瞬间严阵以待。
——
明慕感知周围到陡然变化的氛围,心道不妙,抬头一看,阚英脸上万年不变的微笑都消失了!
“请太医写方子,奴婢去宫中取药来煎。”阚英立刻道,随后熟练地指使着宫中带来的宦官们,有条不紊地热地龙、送暖炉,再烹制午膳。
小宦官们立时动了起来。
明慕试图阻止:“等等,不用这么夸张吧,这都春天了!”
他从小身体就不太好,总是发热,长大后生病倒是很少了,他本以为这是成年后免疫力增强的缘故。
“陛下年少,只是如今不显,长此以往,却会伤了底子,或会早夭。”那太医适时提醒。
“之前倒是未有太医诊出过……”阚英立时和他讨论。
那太医脸上划过一抹嘲讽的笑,转瞬即逝:“大人应当知道,医户世代传承……”
也就是说,子承父业。这在其他行业似乎不算什么,但于太医而言,似乎就不大好了——或许子孙没有祖先那样优秀的本领,却要放在超出能力范围的位置上。
明慕完全插.入不了他们之间的谈话,想到之前喝的苦药,简直头皮发麻:“或许……不用喝那么久……?”
“舅舅……”
倒是明璇,秀气的眉眼中满是担心:“舅舅陪我一起喝?”
面对小孩子,明慕说不出拒绝的话。
他以前看过网络上的段子,说小孩子不愿意喝药,有大人作为榜样会好很多。
虽然明璇看起来很懂事,但幼崽哪有喜欢喝药的?
明慕握了握拳,艰难地下定了决心:“好、好吧。”
煎药还需许久,目前当务之急,便是午膳。
指望公主府原先的下人显然不可取,现做已经来不及了。
明慕问了临西王府的位置,眼睛一转,蹲下身,和明璇面对面,柔声问道:“阿璇还记得带你来燕都的那个哥哥吗?”
忘了谁都不会忘了他。
想到那位喜怒无常的世子阁下,明璇瘦小的身体似乎有些发颤,不太敢抬头看明慕,声音很低:“我、我记得的。”
见她似带恐惧的样子,明慕打消了去临西王府蹭饭的想法。
由于澜哥的异族相貌,他一直不太讨小孩子的喜欢,甚至有吓哭小孩的经历。
“好吧,我们去外面吃。”明慕小心地摸了摸明璇的脑袋,“其实他挺好的,不用太害怕。”
“嗯,我听舅舅的。”
明璇像是完全摆脱了往日阴郁的气息,小脸上露出一个天真可爱的微笑。
公主府在东坊,隔壁南坊就有不少酒楼,最有名的一家称作状元楼。
明慕虽去过燕都的不少地方,但还是第一次在宫外吃饭,不顾阚英欲言又止的眼神,兴冲冲地要去定包厢。
状元楼的掌柜虽不知道明慕的身份,但却看出阚英是宫里人,立刻清了一间包厢出来,又喊来手脚利落的小二帮忙唱菜名。
他嘴皮子极为利落,虽见这包厢的主人是燕都中的生面孔,也没有表露任何情绪,只神色如常地接了点的菜,下楼准备。
“舅舅,好多人。”
明璇趴在窗户上往外看。
状元楼是燕都中少见的两层结构,从二楼能直接看到远处金碧辉煌的宫城。
燕都繁华,街上人来人往,叫卖声络绎不绝。
趁菜还未上,明慕干脆给明璇介绍燕都地势:“最中心是宫城,燕都中的四坊是根据宫城朝向决定的……”
这种寓教于乐的小知识倒是比枯燥的书本更能让人接受。
舅甥两个对着“看地图说话”这个小游戏不亦乐乎,而楼下,似乎传来了隐隐的喧闹。
明慕没听清,好奇地往那个方向瞥了一眼。
任君澜的卷发和小辫子在人群中格外醒目。
“澜哥!”
他在楼上喊了一声,声音不大,但对方却往明慕的方向瞥了一眼,似乎看到了楼上的人。
“你看什么呢——怪物。”
堵在任君澜前面的是一个衣着华贵的勋贵,头戴金冠,腰缠红宝的青年人,口出挑衅,身后跟着一大群小厮。
后面两个字说得很轻,几乎要淹没在熙攘的人群里,却能让对方精准地听见。
这种人出现在燕都,往往能直接猜到他的身份:勋贵。
公侯伯子男,五等勋贵,从开国便一代代繁衍兴盛,时至今日,已枝繁叶茂。
由于和帝王的紧密关联,他们往往是皇帝的马前卒,永远旗帜鲜明地站在天子这边,和朝廷文官形成平衡。
但今次小皇帝登基后,似乎根本没有接触他们这些勋贵的意思,反而将寿昌伯全家流放。
外戚和他们不算一条道上的,帝位更迭,外戚犹如过江之鲫,多一个少一个也没什么,但长久的冷落叫他们心生惶恐,再加上这户公府毗邻临西王府,知道皇帝早早收拾,昨晚便见来了人住。
今日略略注意,便注意到对方的身份:王府世子。
这……陛下不用他们这些“老人”,反而叫临西王府的世子入燕都,难不成是打算叫对方替代他们的位置?
皇帝的心就那么大,叫别人占去了,他们又该放在哪?勋贵一代代靠的就是皇帝的偏爱,若是被忽视,便是直接树倒猢狲散的下场!
因此,才有了今日挑衅的这一出:他们需尽快确认小皇帝的目的,以及这人在皇帝心中的地位。
假若此人受不住挑衅,直接去宫里向皇帝告状,也可给他们一条面上请罪的机会……
若是明慕知道他们的想法,倒是能直接用一个词形容:“黑红”,和他之前试图使用的方法一样。
那青年心中设想不断,却忽觉腹部剧痛,身后的小厮们慌乱惊叫,紧接着,天旋地转。
他、卫国公府的嫡次子,居然当街被人殴打?
青年躺在地上,半撑起身体,原本的挑衅之意变成十分,对上那异族世子的碧绿双眸,咬牙道:“废物,你们就看着我被打?”
小厮们瞬间一拥而上。
事情发展极快,叫在楼上观望的明慕措手不及,他探出大半身子,不自觉握紧了窗框:“阚大伴,快、快叫人拦着!”
怎么回事啊这群人?居然能把澜哥惹生气?
“陛下,您快下来。”
见到小皇帝的危险动作,阚英心都快跳出半截,立时到小皇帝身后,小心翼翼地拽着对方的袖子,生怕吓到陛下,哪怕撞破了皮都是对盛朝的损失!
“舅舅!”
明璇的心咚咚地跳着,直接抱住明慕的胳膊,试图把他拽回来,“好危险!”
“我没事。”
明慕顺着他们的意思,缩回身子,安抚地拍了拍明璇的肩膀,叫他们不要担心:“有事的是下面。”
他简单把自己看到的说了一遍,只拧眉道:“居然这样无法无天……”
“……当街围殴他人!”
阚英:“……”
明璇:“……嗯。”
不管怎么说,都好像是那位世子先揍人的吧?
明慕关心则乱,还预备下楼,被阚英千方百计地拦下,几乎要哭了:“您千金之躯,若是被误伤,奴婢万死难辞其咎啊!”
“舅舅,阿璇害怕。”
明璇是小孩子,五岁也不是男女大防的年纪,直接抱住明慕的胳膊,不让他走。
“……阚大伴去拿令牌去,把他们都带上来。”明慕真的有点生气了,吃饭的心情都快没了。
阚英是宫中新晋的红人,过往的官职也不算低,走出去不少勋贵高官认识他,如今贴身照顾新帝,这下更是不敢得罪。
他快速领了命,叫另一个小宦官进来包厢,方便伺候,自己则是急匆匆地拿了令牌下楼,心里把双方骂了数遍——
什么时候闹事不好,偏偏在陛下面前!偏偏在用膳的时间!
他特地读过医书,饭前积郁最不好消化、又会伤胃。
等到了状元楼前,局势已一发不可收拾,那公府少爷带来的小厮在任君澜和他的亲卫面前简直不堪一击,周围行人小贩都远远地避开,不敢招惹这两位达官贵人。
“卫少爷、世子殿下,暂且歇歇。”
阚英虽是笑着,但笑容却充满阴翳,几乎叫人怀疑,他下一刻会不会掏出把刀来,直接将得罪他的人毙于刀下。
他取出一枚明晃晃的金镶玉令牌,上面镌刻着龙纹,令牌的主人是谁不言而喻:“陛下今日出宫,不巧见到了这场闹剧,叫咱家来看看,也好判个对错。”
那国公府的少爷都傻眼了:他们虽有面见皇帝的想法,但不是现在啊!
有机灵的小厮立刻屁滚尿流地离开,回国公府禀告长辈去了。
“两位,还不快请?”阚英皮笑肉不笑的。
任君澜倒是不在意他的态度,只微微颔首当做招呼,解下腰间的佩刀,丢到亲卫手上,自己孤身上楼。
少爷咬了咬牙,直觉不能叫这异族人抢先,便干脆跟在后面,也上了楼,去了包厢。
二楼的包厢不少,那异族人却准确无误地在其中一扇门前停下,敲了敲门。
立刻有人开了门,看服饰,也应当是宫里人。
这少爷心中的疑虑越发身后,狐疑地看着对方,不知道这人是怎么找到正确的门。
“澜哥?”
一道清脆好听的少年声音蓦然响起,少爷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看起来柔软可亲的少年坐在位置上,相貌极佳,肤色胜雪,眸如点星,只轻飘飘地瞥一眼,便叫人晕晕乎乎——
这位就是他们的小皇帝吗?
——
“刚才是怎么一回事?当街围殴、真是——”
小皇帝不会用古代的脏话,气得脸都红了,也不好在外人面前去拽任君澜的手,看他有无伤势:
毕竟“判案”得公证,不能徇私。
任君澜没说话,那少爷却立刻哭嚎了,只跪爬到小皇帝勉强,期期艾艾道:“请陛下明察,草民只是挡了世子的路,便无缘无故地叫人打一顿……”
他倒是很懂先下手为强的道理。那宦官出来时,倒是很惊讶居然正好撞到了陛下,不过这倒方便了后续动作——他们打听过,新帝和临西王府似乎没什么渊源,只以为小皇帝是因着在西宁府居住过的情谊,又想拉拢,才叫此人进燕都。
于是哭诉得更加大声:“陛下,草民冤枉……”
明慕拧着眉,澜哥不会无缘无故揍人的,对这番说辞只信了半分,凶了一句:“闭嘴。”
那人立刻止住泪,倒是蹭得更近了一些。
明璇不喜欢别人接近舅舅,更不喜欢这人越来越近的距离,干脆挤到舅舅怀里,埋着脸。
明慕以为她被吓到了,一个用力,将幼崽抱在怀里,轻轻拍了两下,扭头对身边的小宦官说:“看看菜什么时候上,小孩经不住饿。”
吩咐完了,他最后看向任君澜,对方孤零零地站在一边,垂着眸,不做辩解,也没有说话。
“你、世子来说说,是怎么回事。”
明慕几乎立刻想上前,握住任君澜的手。
“他说,我是怪物。”
任君澜抬头看向明慕,露出那双碧绿色的眸子,又很快低下头。
只是在他看不见的角落,碧色眸子中闪过一抹凶意,只叫跪在地上的少爷见到,瞬间激起了一身凉意。
他似乎意识到,招惹这位世子,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明慕在听完那句话后,微微张口,几乎说不出话,莫名的怒意涌上心头,气得肝疼。
——他在前世见多了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并不觉得澜哥奇怪,只眼睛颜色不同;再者西宁府的混血虽不多,但也有些,不显得突出。
但在燕都,这点异样便立时显了出来,甚至成为别人攻击的目标!
明慕出离愤怒了。
“你、你当街詈骂他人、还、还敢恶人先告状……”
他哆哆嗦嗦地伸出手,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浑身无力:“叫你家大人来……”
“舅舅!”
明璇靠在明慕怀里,第一个发现他不对劲,惊慌地喊了一声。
任君澜失了原本淡然从容的态度,及时将明慕倒下的身体接住,揽在怀中,目光猩红,像是择人欲噬的凶兽:“快去叫大夫。”
一屋子的人瞬间慌了,阚英刚跟着进来,便见变乱,站都站不稳,随手抓了一个宦官:“快去郡主府,喊那个太医来!”
小宦官应了一声,一溜烟地往外跑。
完了!
那少爷跪在地上,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要是小皇帝叫他气出好歹来,他赔上一家都不能够……浓重的后悔情绪瞬间涌上心头,心道家里人真是发了疯,非叫他惹什么事,难不成小皇帝真能一辈子不用他们?
他不敢惹眼,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
小小的客栈包厢里陷入死寂的沉默中。
明璇及时从明慕身上下来,拽着舅舅的衣服不放,原先被柔软情绪填满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叫人喘不过气——
舅舅生病了?舅舅会不会……死?
父亲死时,脸色是死一般的灰白,轻飘飘的,明璇只见了一眼,就有人用白色的布裹住他,放进棺材里。
小女孩低声哭了起来。
“闭嘴——”
任君澜双目尽是血色,头痛欲裂,几乎分不清梦境与现实,许多破碎的画面轮转,听到低低的哭声,甚至以为回到了梦中——
他眼睁睁看着明慕在他面前倒下,叫来了多少太医都无济于事,可生死之事无法逆转,只能从那群人口中听到那句:“陛下殡天。”
后来,他抱着明慕的尸身不愿松手……
那副画面,好像和此时重叠了。
任君澜一摸腰间,抓了个空,才想起佩刀在门口卸下。
“太医来了——”
惊叫声从门口传到包厢,不一会,便有背着药箱的大夫气喘吁吁地跑上来,一刻也不耽搁,去探小皇帝的脉。
任君澜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漫长的沉寂过后,太医终于开了口:“陛下无事,先前寒气入体,内外虚弱,又没有按时进食,气急攻心,才晕了过去,只取一碗糖水来,叫陛下服用,便无事了。”
太医的诊断出来之后,整个房间的凝重气息浑然一松。
糖水立刻便弄好了来,缓缓给明慕喂下,脉象逐渐恢复平缓。
任君澜也不再死死抱着明慕,微微松开,方便宦官们动作,最后预感到怀中人稍微一动时,又将人放开,让阚英扶住。
自己则是一言不发地站起身,走到跪在地上哆哆嗦嗦的少爷面前,右手捏拳,狠狠揍了上去。
他是习武之人,力气极大,几拳下去,那人立刻口鼻出血,惊叫一声。
不论那人如何挣扎、哭嚎,都无法从任君澜手中脱身,只能任由对方一拳一拳地砸下来,最后逐渐没了气息。
“澜、澜哥。”
细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任君澜的动作一顿,拳上的血液滴滴答答地流下,砸到地板上。
“别打了……”
明慕口中还泛着糖水的甜味,糖放得太多,都有点恶心。
他由人扶着起身,靠在了任君澜的背上,声音低低的:“我们先吃饭吧。”
好丢人啊……
因为不按时吃东西低血糖了,还叫这么多人围着。
明慕想起刚才晕倒的一幕,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好。”
这声音听起来好怪?
明慕还未深思,忽觉脚下一空,被任君澜背起来。
“咦?”
“我们……去王府。”
不是错觉,现在澜哥的状态好怪!
明慕想从任君澜背上滑下来,却被对方紧紧捏住脚踝,就要往外走。
“等等!等等!”
他着急忙慌地在任君澜背上拍了几下,真有点害怕这个状态下的澜哥把他背到大街上……倒不是说不可以,只是很害怕他出事。
天知道明慕醒来后看到任君澜揍人的时候有多害怕。
包厢里完全乱成一锅粥了,被打的青年生死不知,明璇也没顾上,不知道会不会给她留下心理阴影……
明慕简直头皮发麻。
他用力蹬了两脚,终于从对方背上滑下来,一转头,和包厢外,满脸诧异的国公对上视线。
对方年约四五十,穿着正规的朝服——明慕之前恶补过知识,一眼能瞧出这是国公服,大约是那青年的家人长辈。
“臣拜见陛下。”
卫国公面色如常地下跪行礼:“小儿无状,惊扰了世子,请陛下降罪。”
明慕尴尬地笑了一下:“免礼。”
……虽然他家澜哥已经找回场子了,把人打得头破血流,昏迷不醒。
还好他晕倒时,阚大伴清空了酒楼的客人,京兆尹和北镇抚司来得及时,将状元楼团团围住。
不然也、太尴尬了。
“先给他看伤吧。”
明慕将状态不大对劲的任君澜拽在身后,回护之意明显,又示意阚英,往明璇的方向看了一眼:“带郡主去用膳。”
他醒来,众人瞬间有了主心骨,简单几句将局势控制住,各司其职。
房内的人被他支使得团团转,回头一看,国公还跪在地上请罪呢。
明慕有点头疼,这件事闹到现在已经说不清楚,一开始还能说对方挑衅在先,被锤一顿情有可原。可后来,澜哥被他昏迷刺激,下了死手揍人。
还好自己昏迷不久,很快就醒来了,及时制止了他的行为。
饶是如此,那位青年也被揍得不能看了……
“国公先请坐吧。”明慕指了指房间里的圆凳,“闹成这样,理当是我向国公赔罪了。”
他舍弃了自称,只以你我相称,以示自己绝不会用强权压人,保证公正。
国公浅浅坐了圆凳的一半,不敢坐实,听闻此言,又要行礼赔罪:“陛下可是折煞臣了,这混小子向来喜欢口出狂言,如今叫他吃点教训,长长记性,臣还要多谢世子。”
明慕:“等等,这倒不必,澜、世子也有错……”
“吃。”
他面前蓦然出现了一叠糕点。
任君澜低着头,沾血的手藏在身后,微垂着眸,碧绿的瞳孔中染着一层血翳,还未散去。
那叠糕点被他往前推了推,道:“别生气,我道歉,但是小囝要吃东西。”
明慕有些心软:“没生气,澜哥,我会吃的。”
这么说着,他倒是没有动作——在讨论事情的时候突然吃东西反而很奇怪吧?
任君澜没有放弃,将糕点又推了推,一副不达目的誓不放弃的样子。
卫国公见到两人之间的互动,心中叹气:
简直要了老命。
本以为临西王在燕都中根系不深,能稍微欺负一下。没想到人家不是来当官瓜分皇帝宠爱的,而是直直奔着皇后那个位置去的。
这往哪说理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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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三十章
◎登基第二十二天◎
在众人的注目下, 明慕不得不拿起糕点,细嚼慢咽,吃完几块后, 灌了一杯清茶去口中的甜味。
到底为什么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他放下茶杯, 感觉所有人都不可理喻。
一旁国公府的少爷顶着一脸血, 人还没醒, 本来是应该关注的焦点, 甚至明慕还在和对方家长谈论赔偿问题。
怎么所有人都开始盯着他吃东西了。
半碟子糕点下肚,肚子不再空落落的,算是半饱,明慕推开糕点, 重新续上之前的话题:“嗯……世子做错了事,我罚他俸禄、禁足,再叫他给这位道歉。”
明慕不清楚伤者的名字, 含糊过去,随后看向卫国公:“不知国公大人是如何想的?”
按照现代的流程, 他这就是争取庭外调解, 以获得伤者家属的原谅, 避免叫澜哥去坐牢——虽然现下没人能理解他的做法就是了。
在卫国公眼里, 更是不可思议——那可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先帝在时,叫勋贵去北疆送命,也是眼睛都不眨。
他们不仅是先帝的臣子, 也是人啊。
而他之前提出用任君澜去试探新帝,也是想了解新帝的脾气,倘若还是如先帝一般, 卫国公一脉就此寥落, 也没什么不好。
“陛下……”
卫国公眨了眨眼, 年轻时领兵在外的将领居然有些哽咽,他用力压住了即将上涌的泪意,声音低沉:“只由陛下做主。”
“这个还是要商量的。”明慕摇了摇头,黑白分明的眸子认真地看向国公,“我初来燕都,许多事还在摸索中,并不熟练,还请国公多包涵。”
“既如此……臣斗胆,同意陛下的提议。”
卫国公快速摸清了小皇帝的性格,平心而论,倘若对方的身份不是皇帝,而是一个普通的官宦之子,想必他会很乐意同对方相处,成为忘年交。但于皇帝这个位置而言,这副柔软的性格就有点不适合……
朝内文官虎视眈眈,需以一位手腕强硬的帝王镇压,不被牵制,小皇帝这样好说话,容易被那群酸儒糊弄!
卫国公心中盈满了浓厚的保护欲,对自己的子女都未出现过,而他却很好地接受了这股莫名的情绪。
“国公大人同意,再好不过。”
明慕总算松了一口气。他现在明白跟在熊孩子身后赔罪的家长是什么感受了。
人家既然提出谅解,明慕干脆将补偿都说清楚:“在伤养好之前,一律用药皆从宫里出,尽量让令公子恢复原样。世子这边,且扣五个月的俸禄作为补偿,再有禁足一月……”
最后一句他的声音很小,不太舍得叫澜哥禁足太长时间。
卫国公倒是没提出异议。
“早先听闻国公带过军,既如此,便早该叫大人来。”明慕快速找了另一件事转移对方的注意,简单介绍了棉甲,又道,“朕先前倒是想找武将,但一时疏忽,只喊了宫内的禁卫。倘若国公大人对这件事感兴趣,可去尚书处……”
这是明慕想出的第二个补偿方法:让下属参与集团内部重大事件,增加资历!
卫国公一听有事可做,瞬间抖擞起来,他费这么多心思不就是让新帝记着他,然后派活么?所以这件事在他耳朵里,便换了一个说法。
他立刻答道:“臣一定不辜负陛下的期望,好好盯着那群文官,不叫他们搞鬼。”
明慕:咦?
他不是这个意思啊……
——
突如其来的意外处理完毕,明慕也没了继续吃饭的意思,叫人解开了状元楼的封锁,给了赔偿,好叫人家继续做生意。
出行的马车就在路边,明慕仗着街上没人认识他,握住任君澜的手腕,先上了马车,随后对阚英道:“我得去临西王府一趟,再到京兆尹,郡主年龄小,今日又受了惊吓,先带她回公主府休息,让太医院多叫几个儿科圣手去府上,防止小儿惊厥。帮我道歉,明日再请她出来玩。”
阚英诶了一声。
关上车窗,不久后,马车缓缓动了。
外面的喧闹被薄薄的木板隔在外面,仿佛整个世界都蒙上了一层朦胧的罩子,罩子里面只有两个人。
明慕忍不住,先行握住了任君澜的手腕,看到手背上一层神色的血痂,低声问道:“澜哥,你怎么……?”
刚才澜哥的状态很不对劲,像是失了理智,不知为何逮着那人打了一顿,下手那么狠。
明慕拿出随身携带的手帕,细腻柔软的浅色绢帕上只绣了一朵金纹,手帕将血液脏污全都抹去,显露出那双如玉的双手。
任君澜始终盯着明慕,一言不发。
马车里只有两人,明慕没有得到回应,也不多问,只专心致志地帮着擦去污渍,见到手背上的破皮,熟门熟路地从马车里找到膏药,用手指抹了一层,轻轻涂在破损的地方。
“……我先前,做了一个梦。”
过了许久,明慕才听到任君澜的声音。
他没有打断对方的话,而是耐心地听下去。
“梦见……你死了。”
任君澜的眸子逐渐恢复光彩,顿了一下,才继续往下说,声音艰涩:“就像刚才那样,你一动不动地躺在我怀里。”
明慕:“梦、梦都是反的啦!”
低血糖真该死啊!
他下次一定按时吃饭!
任君澜第一次听闻这个说法,逐渐靠近明慕,两人呼吸交缠,似乎连心跳都能听见。
“我以前听过一个说法,做了什么梦,现实会和那个梦相反。”明慕说着说着,不知为何,脸上的热度上升,脑子里面也晕乎乎的,“所以,实际上我会长命百岁。”
“小囝说得很有道理。”任君澜轻轻捏住明慕的手腕,皮肤细腻柔软,如同软玉,稍稍用力一点就会在上面留下红印。
他低头轻吻明慕的手腕,嘴唇一触即离,偏偏是这点亲近,让明慕立刻红了耳朵。
倘若梦中的事情不是一件件发生,或许任君澜真的会相信明慕的说法。
遇刺、寿昌伯、会试……
只是发生的时间不一样。
“是我迷障,让小囝忧心。”他不欲深究这个问题,轻描淡写地略过去,“下次不会了。”
明慕半信半疑:“好吧。”
或许是这两日来燕都不适应,才叫澜哥做了那个梦。
古人都很看重鬼神,梦境往往被认为是一种现实的映照,所以出现不好的梦后,才会这么重视,以至于出现今日这种……意外。
现在那国公府的公子仿佛还没醒,这么凄惨,明慕都不好意思叫他道歉了。
“刚才我的话你听到了吗?”澜哥的状态一直不对,对方家长找上门了,明慕只好先赔礼道歉,“往后五个月,你都没有俸禄了,还要在王府禁足……”
“我听到了。”任君澜低低地笑了一声,将脸埋进明慕的侧颈,唯有感知到皮肤下不断跳动的脉搏,才能让他彻底放心,“父王将我赶出来了,小囝,你什么时候把我‘娶’回去?”
“这个要等先帝孝期过完。”明慕特意了解过,对此了然于心,“得到今年十一月了。”
“现在才三月,好远。”
明慕深以为然地点头。
咕噜噜往前的马车陡然停止,有人敲了敲车门:“陛下、世子殿下,王府到了。”
明慕侧过身,好叫任君澜出去。
“你还未用午膳,想去哪?”任君澜没有动弹,碧绿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明慕,“京兆尹?”
若是放在别人身上,任君澜的行为妥妥称得上冒犯。
明慕只觉得澜哥有些粘人,但想到他做了噩梦,倒是很包容:“今天我去找明璇时,教她读书的先生很是冒犯,我向京兆尹报案,借以律法罚她。”
好天真的想法。
小囝明明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却还是遵循世俗礼法——依他来看,完全可以什么都不用顾忌。
倘若是别人,他会觉得那人疯了,或者干脆是个傻子。
但明慕这样,只会让任君澜怜惜——正因为小囝不愿意滥用他手中的权力,才叫暗地里的鬼祟动了不该有的心思,欲取而代之。
“大盛律令中唯有两条,拐卖儿童斩、奸.淫者死,似乎不符合你说的场景。”任君澜记性不错,从如今的律法中挑拣出两条,“若叫他人知晓,或许以为你在无理取闹,见不得郡主好。”
是了,如今律法没有后世那么完善,虐待儿童似乎没有纳入法律中。再者,儒家学说有天地人君师,师者不论对弟子加诸什么样的刑罚,都是可以的。
“那我……”
明慕还真没想到这一点。
“去刑部吧,季肃手下有个精通各式法律的,他能帮你。”
明明任君澜从小生长在千里之外,却对燕都的人和事如数家珍。
明慕全然信任任君澜,再加上任君澜比他成熟稳重,什么事都游刃有余,此时并不怀疑,立时应了,兴冲冲地就要去刑部。
“再有,你放心叫明璇郡主独自住在公主府吗?”
明慕猛然点头:“她年龄小,需要大人照顾,我实在害怕再出现今日的事……”
“让她住进宫里。”
这几日,那个孩子或许已经出生了。
在五岁之前,所有宫人乃至官员将他当做隐形太子,直到明璇来了燕都,这股风气才有所扭转。
如今明璇提前来了燕都,自然没必要让那孩子享受种种优待……说到底,不都是小囝的子侄吗?谁又比谁高贵呢?
明慕被他点醒,瞬间眼睛一亮:“澜哥说得对!太和殿右侧是庆华宫,距离上书房又近,方便读书。”
在马车行驶之前,他打开车窗,开开心心地对任君澜招手:“下次和你用膳!”
任君澜学着他的样子,生疏地挥手。
按照梦中明慕的说法,这是再见的意思。再见,意味着下一次相见。
他很期待下一次的相见。
——
明慕肯定是没心思用午膳的。
所幸马车内准备了不少点心,都是素点心,甜度正好,不会叫他发腻。
如今那位先生应当被京兆尹押走了,由于没有具体的罪名,只能先关着——甚至都不能关久,因为这人身有功名,只是屡试不举,转而去私人书院当了教书先生。
可是叫这件事轻飘飘地翻过去,让明慕忍下这口气,他又不乐意:小孩子多脆弱,古代医疗条件又差,今天还这么冷,晚上万一发烧,高热惊厥,直接就没命了。
寒风凌冽里,叫小孩跪地读书百遍,难道是可以被原谅的事吗?
不过,就连律法都不能帮他解决的事,那位刑部的官员,能帮上忙吗?
马车哒哒哒地向前,时不时因为地面青石板的凹凸不平出现轻微的颠簸,宫内的工匠专门做了减震,车内倒是没什么感受。
阚英中途上来,走了不少路,却仍旧脸不红气不喘:“陛下,全都安排妥了。”
明慕将茶杯往他的方向推了推:“别急,先喝口水。”
“小郡主没事,还托奴婢向陛下问好,说等着明日,让陛下去接她。”阚英口齿伶俐地说完,才端起茶杯,喝了半盏,顺过气,“陛下是要去刑部?”
“嗯,澜哥说,刑部有人精通律法,能解决我的问题。”明慕回答,又将点心推过去,“阚大伴陪着我,也没吃东西,先垫垫肚子,晚上回宫吃好的。”
“奴婢可不敢忘了用膳,陛下今日真是吓到奴婢了。”阚大伴没有取用点心,反而一脸心有余悸,“您今日忽然晕倒,说来说去,是奴婢照顾不周。”
“不是!只是很单纯的低血糖。”明慕又不知不觉秃噜出一个现代词汇,说完,绞尽脑汁地解释,“就是,呃……身体暂时缺少营养,不是长期的,喝口糖水就好了。”
“以后奴婢定叫陛下按时用膳。”
阚英低下头,语气硬邦邦的,第一次没有在明慕面前露出软包子样。
如今国孝期间,不能叫陛下饮酒食肉,只能略用些鸡子,光吃些素,能有什么补养?
他心中焦灼万分,却不准备叫太医院开药,今日那位太医的说法倒是提醒了他,宫内太医水平良莠不齐,要是乱开药,反而叫陛下吃坏了身体……
“别担心,以后按时用膳就行了。”明慕语气挺轻松的,他只觉得今天是个意外,多方因素互相影响,才会出现意外昏迷的情况,“澜哥说的那个人,你认识吗?”
“若是精通律法的,奴婢倒是知道一人。”阚英回忆着,他虽没有和那人直接碰面,倒是在梦中见过对方,委婉开口,“只是那人的脾气不大好。”
那人极为刚正,甚至到了死板的程度,与刑部尚书季肃如出一辙,在梦中,由于季肃得罪了寿昌伯,被新帝下狱,那人拿着大盛律法,上疏弹劾,说季大人没有触犯任何律法,反观寿昌伯,吞并田地、贪污军饷,桩桩件件,罄竹难书。
奏疏极长,每一项罪名都有证据,更是附上了许多百姓的血书。但这封奏疏的最终下场是被压在内阁,被寿昌伯扣押,藏而不发,根本没有面见新帝的机会。
而他的下场也可想而知,和季大人一起,秋后问斩。
若说熟知律法,阚英再没有听过比他更符合特征的人,但这人脾气强硬,心中自有一套信奉的准则,或许不会搭理陛下的请求?
也不知道那位世子为什么要推荐这个人?
阚英心里嘀嘀咕咕,原先对世子的无感变成了现下的微微不满。
明慕前世见多了上线前一天忽然改需求的弱智策划,心脏练得强大无比,对这句话倒不是很在意:“他总不能当面骂我吧?”
这个,还真不一定。
那人死后,仪鸾卫抄家时,只发现寥寥碎银、一口薄棺以及一封奏疏,奏疏名为《直言疏》,直指御座之上的新帝,奏疏用语激烈,指出新帝的数道罪状,可以看出,这封奏疏是他下一次要呈上的。
“阚大伴,莫要担心。”见阚英久久未曾开口,明慕拍了拍近侍的肩膀,“若实在无法,我便给南京六部写信,叫他们加快动作便是……”
这似乎是第一次,陛下主动安抚他,还介绍以后的计划。
阚英有些不敢置信。
少年天子似乎没有察觉,不知不觉间,他对阚英的抗拒已经越来越小,最终趋近于无,彻底纳入了自己人的范畴。
他一直都清楚,陛下是不愿意继承大统的,他喜欢向往自由,或许会如前朝的雍王那般,寄情音律,做出《乐律全书》、《算学新说》等著作,做出另一番事业。所以,陛下对他们这些打上“燕都”烙印的人抱有隐隐的排斥——哪怕他自己并不清楚。
作为随身近侍的阚英,第一个获取了明慕的信任。
“诶,陛下定然是心有成算。”
阚英摸了摸眼角,擦去那点湿润:“奴婢谨遵陛下令。”
马车很快在刑部门口停下。
明慕不欲惊动太多人,没有叫人进去通报,只披着大氅,从正门进入。
虽然他刷不了脸,但阚英可以啊。
看门的门房见到这位赫赫有名的大珰,没敢阻拦,只叫人去通知尚书大人,而另一人则是上前问:“不知大人来刑部有何贵干?”
“我欲找一位照磨所的检校,听说他精通律法。”
回答门房的不是大珰,而是立身于前的少年。
少年微微侧头,露出一个柔软的笑意:“可否请为引荐?”
“哦、哦,好的。”
门房忽然意识到对方的身份,心跳如鼓,快速地应了一声,为其带路。
刑部不与其他五部在一处,而是另外一处地方,占地极广,穿过仪门、月台,来到最后的架阁库,门口透不出光。
架阁库中都是刑部公文、宗卷等,为了妥善拜访,选择的地方都是无法被阳光直接照射的偏僻之地,禁止明火,环境较为简陋。
门房有些窘迫,结结巴巴地说:“刑部检校只有一位,他不喜欢在值房,喜欢翻阅宗卷,现在这个点,一定在架阁库……”
明慕站在门口,往里看了一眼,惊叹一声:“哇,好多书。”
偌大的库房内满是数不清的书架,书架上满满当当,都是一册册蓝皮书籍,每一个书架上都有标号,如甲辰、乙丑等,用以区分不同年份的宗卷。
他在前世是历史爱好者,实地参观过不少古建筑,由于长久无人居住,大多像是蒙上了一层厚厚的暗色滤镜。此时见到新鲜的架阁库,无异于掉入米缸的鸟雀,按捺不住好奇,跃跃欲试地想要进去一探究竟。
门房还在介绍:“大人不用担心内有污秽,刑部卷宗与黄册保存如出一辙,都是写在那些厚实的棉纸上,再叫棉索穿起,不许用浆糊;这门房四周,均用了花椒明矾,没什么虫子,也没有蛇鼠,干净得很……”
越听,明慕眼神越亮。
是不是说明,他可以进去一探究竟?不至于动作不当,伤了那些宗卷。
“阚大伴,我们进去找人吧。”明慕看向身侧的伴当。
阚英有些不乐意:“这、陛下,让奴婢进来找人便是,这架阁库内少有人来,脏污不堪……”
“没事,我哪有那么娇贵了。”
明慕轻轻抬脚进去,往里面走了一点,周围温度较之外面更低,所存放的卷宗年份也更加久远。
周围静悄悄的,别说人了,好像虫鸣都一同隔绝在外。
越往里面走越安静,最后近乎安静到渗人了。
四周都是密密麻麻的书架,只留下窄窄一条可供同行的道路,明慕抖了抖肩膀,几乎要迷失在架阁库中,有些后悔刚才过于旺盛的好奇心。
好像、有点可怕。
他靠近最近的书架,去看上面的标号,以确定自己走到了什么地方:“永宁三年……”
“外人不可进入架阁库。”
突然听到陌生人的声音,明慕吓了一大跳,尖叫一声,倒是记得身侧都是书架,强忍着没动,僵在原地,以防误伤:“你是谁?”
一个幽幽的人影站在不远处:“陛下当心。”
“何人在此装神弄鬼?!”
由于道路狭窄,阚英无法紧紧跟着明慕,听到尖叫声,立刻快步赶来,预备将小皇帝护在身后。
“微臣只是在此翻阅宗卷,称不上装神弄鬼。”那人影逐渐走近,显出全貌,干瘦干瘦的,留着短短的胡须,眉宇上有深深的沟壑,不苟言笑,规规矩矩地行礼,“见过陛下。”
架阁库虽不小,但极为安静,门口说话被里面听到是正常的。
明慕心跳如雷,见到是人而不是别的东西,反而安心了:“免礼,朕今日来,是想让你帮忙……”
“若是叫臣网罗罪名,送人下狱,大可不必。”
这人的脾气果真不太好。
明慕被他不软不硬地顶回来,震惊到失语,良久才反问道:“为什么,你会觉得我是来找你……帮这些忙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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