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天而降的陨石之威在外人看来尚且惊心动魄,身陷在陨石攻击范围内的大军更是感觉到了这摧枯拉朽的力量。
“殿下!”几名天岗卫迅速地聚集到了厉王的身边,在他们的包围当中,萧应离看着落在前方的陨石,在火光散去之后一眼就看出了这落下来的石头正是当初游天在那座城池里找到的毒石。
且不说它落在大地上带来的危害,就是此刻这样落下来,若是被击中,也能将他们这支队伍或是一整座城池都毁灭。
而离这里最近的是龙盘城,那里刚刚才解决了草原铁骑入侵之危,守将张继威虽然没有带兵打仗的胆魄跟智谋,但安排城中的民众躲避逃离应当是没有问题的。
何况,这天降毒石说不定就是冲着他们而来,只要他们离开龙盘城的范围,这里应该无恙。
于是,萧应离立刻下令:“全军提速,阵型分散,离开这里。”
命令传下去,原本紧凑的大军立刻松散了开来,身为统帅的萧应离带着身边的天岗位冲在了最前面,和身后的队伍拉开了很长的一段距离。
风珉带着他的兵,无论如何追赶都追赶不上。风珉简直要急疯了:“殿下这是要做什么!”
难道是想将这天外火石从他们面前引开,自己去面对这等危险?
风珉还真没想错,因为等厉王带着天罡卫一跑远,后面的天外火石就没有一颗是砸在他们后方的这些队伍中,而是颗颗都擦着前方厉王经过之处过去。
有那么几次风珉都觉得呼吸停止,眼看着厉王殿下和他的天罡卫要被砸中,然而最后关头他们都险之又险地避开了。
就在后面追逐的众人要松一口气的时候,突然感到头顶有巨大的压迫感,好似所有的光线都被遮挡住了一样。
抬头一看就见到,一颗前所未有的巨大火石朝着前方奔袭的队伍砸去。不管如何看,这小山一般的火石砸下去,前方殿下所在的队伍都没有逃出笼罩范围的可能。
于是,不管追在后方的张继威还是风珉,又或者其他将士,全都在这一瞬间叫出了声:“殿下——!!!”
……
……
陈松意眼前陨石砸落的画面猛地破碎,如片片雪花飘散,在她眼中所见的又是身在劣势的师父,看他手中的那枚白子无法落下,而他所在的那座黄土堆成的山也已经要支撑不住。
她盯着天上的棋盘虚影,不管直视棋盘时那灌注入脑海中的庞杂信息,任凭没有干涸的血又再次流出来,想要从其中找出道人的死门,找出到底要如何才能破他这一局。
在她的大脑仿佛要被撑破,神魂也要被里面冲击而来的信息给冲刷到一片空白的时候,道人仍旧在鲸吞着这经过他的百年布局,最终落到他手中的王朝气运。
他脸上一直淡淡的笑容在这一刻终于变得浓烈了几分。
他看着认定可以与自己有一敌之力的对手,对到了这一刻还不肯低头,还在耗费自身的修为跟自己顽抗的老人,口中发出了一阵笑声。
这笑声回荡在棋盘上空,所有人都看到那身在雪山之巅的道袍虚影笑容自得地开了口:“你始终赢不了我,也始终不敢赌我说的话是真是假。就这样让天阁数百年基业付诸一炬,你甘心吗,林玄?哪怕是赌一把呢?”
在说这话的时候,那磅礴的气运仍旧朝着他涌去。在看着棋盘的陈松意脑海中有什么一闪而过,然而她并没能抓住,直到她从棋盘上收回目光,看到自己与道人之间也有一丝气运连接。
他所汲取的王朝气运,不只是从那方棋盘上得来的。
在自己身上,他也能够汲取,只不过对比之下太少了,所以陈松意没注意到,他也没注意。
猛的,那一丝灵光在她脑海中炸开,这一次她清楚地抓到了。
陈松意的第一反应就是看向了容镜,两人此刻都倒在地上,中间没有丝毫的阻隔。
道人的全副心神都在前方,没有注意他们,而在她的视线投过去的那一瞬,容镜的反应就已经将答案暴露无遗。
是她。
原来就是她啊。
在确定了这一点之后,陈松意反而觉得这才是理所应当,半点也不感到稀奇。
是啊,从一开始自己就是道人选中的棋子,在她生命的最开始就和他的后人绑定在了一起,被当作一个口子,从她这里窃取了她兄长的气运跟王朝的气运。
尽管她有了第二世的机会,重新回来有扭转了诸多命运,但她却始终没有离开过这棋盘,始终是一枚棋子。
在接触到她目光的一瞬间,容镜就察觉到了她的念头。
尽管少女的脸被面具阻隔了,甚至她的双眼也在面具的阻挡下叫人看不清,可容镜就是瞬间察觉到了。
她知道了。
他也知道了她想要做什么。
“松意,不要上当。”
容镜的声音像是凭空在她的脑海里响起,虽然听上去一如既往的沉静,但陈松意却在细微之处辨别出了他的情绪,听出了他的焦急。
“别做傻事,刘洵的话不可信,那是陷阱。”
这就是为什么他在回来之后见到了她,却没有同她提起在草原人的皇陵里看到的东西。
他知道,如果面前的少女知道自己就是道人留下的死门,她一定不会吝惜自己的生命,会愿意用一死来换取这局棋的终结。
可是,刘洵不可信。
他的处处安排皆是陷阱,他草蛇灰线,以两个王朝的兴替来布局谋划,怎么会让自己留下如此明显的破绽?
如果真的按照他留在草原皇陵里的线索,杀了松意去赌一把,那他们才真正是彻底输了。
“不要相信他。”
尽管师兄在她的脑海里一再这么说着,但陈松意却知道刘洵刻意留在草原皇陵的信息并不完全是假话。
她不相信道人,但她相信自己。
就算刘洵机关算尽,此刻不是也没有发现她就在他的眼皮底下?
她也有着他不知道的秘密。
她从天上的棋盘虚影中收回了目光,第一次看向了山谷下方的棋盘,那是天上虚影的实化,她的师父和道人交战真正的战场在那里。
她入了道,修习那卷羊皮上所记载的道术,已经走得比谁都离道人更近了。
虽然她仍旧解不出下面这局棋,但却知道这个盘棋是他跟师父的道域所化,任何活物都不能踏进其中。
一旦踏进,就是一个死,所以道人没有在下面布置守卫,并不担心他们从下方破坏棋局。
然而她不一样。
她从第一世开始就是道人的棋子,而第二世,她承载了师父的道术回来,也是他在这盘棋上落下的一枚棋。
她既黑又白,又非黑非白,两边的棋子都会把她认成同类,若是进入棋盘,应当不会死。
于是她动了。
被锁在地上的游天看到了她的动作,想要阻止,却记得不能叫破她的身份,于是把到嘴的“松意”咽了回去,却不知她想做什么。
容镜也想阻止,但陈松意的动作比他更快。
她不知何时在掌心画下了一道符,只是在行动间伸手朝他一印,容镜就被定在了原地。
刘洵看到了他的动作,但并不在意,尤其是看他起来之后并没有朝着自己来,而是向着下方的棋盘跳去,只是略微扬了扬眉毛。
那是他跟林玄的道域,看似普通,但任何棋局之外的活物进去,都只有灰飞烟灭这一条路。
麒麟的这个影子若是想通过破坏下面的棋子来左右棋局,那就真是太天真了。
然而当他看着那身穿黑袍的身影落入棋局之中,落在黑白的石子之间,没有立刻被搅碎,心中这才升起了一丝疑虑。
这疑虑在棋盘中的人转向他,对着他摘下了面具之后才浮现到了他脸上,打破了他的笑容。
陈松意摘下了面具,双眼审视地看着他,没有错过道人的一丝表情变化。
直到看到了那控制不住的色变,她心中猜测的最后一环才真正补上了。
她站在原地,看着这个操控自己的命运,掠夺了王朝的气运加诸己身,求索长生的操棋手,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畅快的笑容。
她一入局,天空中的棋盘虚影上立刻就多了一个她,不光是雪山之上的几人看到了她,就是身在棋盘另一端的老人也看到了她。
而在棋盘虚影下方交战的双方也在这一瞬间动作一顿,看到了这个突然出现在棋盘上的人影。
看着控制不住色变的刘洵,陈松意开口道:“你在草原人的皇陵里留下的信息,告诉我师父,你的死门就是我,只要我一日不死,你的棋局就永远也不会被破。你一直想寻找我的踪迹,诱导师父和师兄杀我,他们若是听你的话,在我进入棋盘之前就把我杀了,你就永远也没有死门了,对不对?”
她说这番话,虽是疑问,但语气却是肯定的。
然而此刻她已经入了局,活生生地站在了棋盘上,成为了这棋局的一部分。
他这精心布局谋划,和他们斗智斗勇才布置出来的天衣无缝棋局,此刻又有了死门。
这就是因为漏过了她。
又是她。
道人看着她回想起自己命局被破,掌心重新生出掌纹的那一回。
那也是她。
而此刻,虽然那股磅礴的气运还在朝着他倾注而来,但道人却没有了先前的气定神闲。
从他的反应已经得到了自己所要的答案,所以陈松意不再迟疑,不等道人开口她就转过了身,对着棋盘的另一端仍旧执着那枚白色棋子,在一片污浊的乌光中,指尖仍旧散发着纯粹光芒的老人喊道:“师父!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