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健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金柜藏娇 > 15、第十五章
    楼子民没有辞职,非但没辞,第二天还起了个大早。

    前一天晚上,他给祝白果发完祝锦城的成绩单没过多久,就接到了祝总的电话。

    电话里,祝总让他去给祝白果开一张零花钱卡,又示意他去给祝白果也物色一匹马。

    这几天事情太多,祝总不提,楼子民都差点忘记了今年祝总给家里两个孩子备的生日礼物是纯种马。之前他帮着选了大半年,才订了两匹,差点忘了现在该加一匹。

    又是零花钱,又是马,祝忠言的形象,在楼子民的心中一下子恢复了不少。

    趁着祝忠言进入豪气的慈父模式,楼子民趁机提了祝白果不熟悉京市,现在有了零花钱,不如他帮着请祝家常叫的几个牌子上门给二小姐选选衣服包包,让她熟悉一下店家上门的购物模式。又道老爷子快回京市了,不如给二小姐订些衣服首饰,回头到老宅老爷子见着也欢喜。

    电话那端祝忠言倒没像前些天那样说些什么“她妈会准备的”之类的打发楼子民,只短暂地沉默了一下,便让楼子民自己看着准备。

    大晚上的,楼子民不客气地约了好几拨人,不过都是约在了第二天的下午。毕竟,他早上还有件要紧的事情要做。

    隔日清晨,天刚渐明,楼子民已经跟着楼九筒到了城西的虚云山下。

    旁边的父亲嘀嘀咕咕地说这些仙山边的气息都格外养人的话,被逼着深呼吸了好几次的楼子民却觉得,不过是些山里新鲜的草木清香,和麋尾沟那边的,似乎也并没有什么不同。

    看了一眼旁边光头长须的父亲,楼子民没终是好气地呛了一句:“你天天去锻炼的那个公园是不是植物太少了,多去植物多的地方呼吸呼吸,就不会觉得这里多特别了。”

    “嘘!”

    楼九筒一手伸指抵于唇边,一手重重地打了儿子的后背一下,眉目间皆是示意他老实点的警告。

    楼子民忍了忍,没再开口。

    虚云山与石母山一样,是有史料佐证的,修仙遗迹之一。

    不过虚云山不像拥有能祝福胎儿效果的石母山那般热闹,终年有富贵人家在山里抢房。

    只在山顶拥有一处终年云雾缭绕,刻着繁复花纹与无法辨认字迹的平台的虚云山,大多数的时候,与其他一些并无功效传说的修仙遗迹一般,只是一个人多些的打卡景点罢了。

    当然,修仙遗迹与一般的打卡景点还是有少少的区别。

    此时立于虚云山脚下的楼子民抬头看去,就见又高又抖的山体上,蜿蜒盘旋的石梯混着铁棍铁索连接的落脚点,上面的人渐渐高去,成了一个个模糊不清的小黑点。对,这里没有一般景点山的索道,修仙遗迹便是被当做打卡景点,也需要得到一些尊重(花样)。

    据说这么一上一下,腿脚好点的人,也至少得花个两三天。

    楼子民没有上去过,还好,他今天也不需要上去。

    甄大师修行的道观,就在虚云山脚的景区山庄里。这样类似的小道观,这个山庄里大概还有那么八九个……而另外的寺庙,藏于各栋小楼里的大师高人,数量便又要另算了。

    这还是虚云山一处的大师……

    楼九筒捧着真金,敲开了道观的大门,楼子民沉默跟随。

    道观很小,就一处大殿,迎他们进去的小道士将他们带到大殿,便端出了一个托盘。

    楼九筒将连夜换到的一把金条并一张银行卡放到了托盘上,侧身向着楼子民伸了一下手,只停顿了一下又缩了回去,转过头对着那看起来不过十几岁的小道赔笑道:“小儿异状全靠仙物压着,前两次取下时,大师会给个符暂时顶着,不知道……”

    小道面无表情地一手端着托盘,一手在怀里摸了摸,掏出三五个黄符,随便抖落了一个到楼九筒恭敬合拢前伸着的手上。

    楼子民:“……”

    不似觉得被敷衍了的楼子民,楼九筒如获至宝一般捧着黄符,一把塞到了儿子手里,一脸郑重地叮嘱道:“握紧了,千万别松手。”

    说罢,一双老眸如猎鹰一般紧紧地盯着楼子民。

    楼子民握紧了黄符。

    楼九筒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小心地取了楼子民脖子上的挂坠,轻轻地放到了托盘上。

    原本漫不经心的小道,在东西落盘时,神色也稳重了不少,转头便往殿后去,连步子都跨得比来时小了一些。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楼九筒取完吊坠便顺势挪去了离楼子民更远的地方,这会儿两人之间都隔着好几米了。

    “没什么感觉。”楼子民沉脸道。

    楼九筒似是安心了一些,不过还是摸摸索索地往楼子民的反方向走了走,整个人都快贴到大殿的墙上去了。

    如此像是要远离什么传染源一般的态度,却没有让楼子民有任何异色。

    他很清楚,楼九筒不是在躲着他,而是现在的他,需要躲着所有人。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好像从小,自己就是那个特别被大家喜欢的孩子。

    明明小小年纪还不知事,在别人快乐时,他一起笑,在别人难过时,他一起哭,在别人气恼时,他的脸涨得比当事人还红。

    谁不喜欢被理解,谁不喜欢被共情,谁不喜欢成为别人眼中那一抹的特别?

    便是那个人只是个孩子,也足以让人有片刻的满足。

    他是最乖巧的孩子,最懂别人的孩子。

    只是渐渐地,随着长大,笑到停不下来,哭到背过气去,不能接受别人碰到自己,似乎一切都开始过犹不及。

    摔断腿的老人让他一瘸一拐,开过的火葬场班车让他面如死灰……

    就在家人对他的异状从担心开始转为害怕之时。

    路上遇到的家暴男,让当时才十岁出头的他一下子暴起。

    脸上自然流淌的眼泪和全身骨折一般的疼痛,来自于地上那个已经被打得爬不起来的女人。从心口涌上头脸,冲红了眼睛的暴怒与那正一脚脚踢向女人的粗眉大汉别无二样。

    女人哭着求救,大汉敞着嗓门喊着这是他的老婆都是家事。

    看热闹的人将那打与被打的二人围成了一个圈,来自不同人,悉悉索索的讨论声里夹着几声不痛不痒的规劝。那些冷眼旁观的言语,掺着隐秘的幸灾乐祸,甚至还有不可与人言的愉悦与激动。

    复杂的环境,复杂的人心。

    那是楼子民第一次共情那么多的人,那么多激烈的隐晦的情绪。

    疼痛与屈辱如架起的柴禾,将暴怒的火高高燃起,冷漠的丑恶的藏于心底的碎语如狂风一般吹过火堆……席卷的烈焰将这天地燃烧一净。

    待楼子民找回理智,他已经在医院了。

    两只手被包成了粽子,全身都疼疼的。

    旁边的警察在细细地盘问他爸,平时在家打不打老婆,是不是孩子看多了妈妈被打,今天才被刺激成了这样……

    十岁出头的楼子民,用完全不要命的打法,把街头打老婆的大汉打进了医院。

    楼子民双拳出血,右腿骨折。

    大汉脑震荡,且……已不能人道。当然,楼子民也不是故意的,只是局限于他当时的身高,攻击方式不是很友好罢了。

    那时楼家还有些房产,拿了一套卖了,赔了点钱,又找了人说和,这事也就盖过去了。

    毕竟楼子民才十岁出头,要真追究也未必能追究出那么多钱来。

    事情虽然盖过去了,甚至知道这事的人还觉得楼子民像个小英雄,干了男子汉该干的事情。但是楼家人自己知道,楼子民的情况,怕是不能再拖。

    尤其是知道楼子民是在狂怒到觉得不打人自己就要炸裂时,选了附近那个最欠打的人冲上去,后面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打的之后,更是心觉畏惧。

    这次是打人,那下次呢?

    这次还有理智挑人打,那下次呢?

    在数次出入医院无果后,楼九筒踏上了迷信之道。

    借着和祝忠言的关系,楼九筒结识了好几位大师,送出去不少的钱财。

    钱如水般化去,到给楼子民求到那挂坠,楼家最后那点儿财,也差不多化没了。

    得了那吊坠,楼子民奇怪的共情能力似乎真的没了,别人的情绪再浓烈,他也只余正常人的反应,甚至理智多过感性。也不抗拒别人的触碰,只是还稍稍有点儿洁癖。

    在得了吊坠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楼子民都觉得那东西不过是一种心理安慰,恰与他的自愈撞到。

    直到,几年后楼子民再次感觉到别人强烈的情绪,楼九筒带他来这地方充了电,让他再次与那些可怕的情绪隔绝。

    在这个没有灵气的世界,那些传闻修仙界流传至今的遗物,竟然是要充电的……如果不充电,便和普通的杯碗瓢盆,石头木头一般,毫无作用。哦,可能还有象征意义这个作用罢了。

    这已经是楼子民第三次带吊坠来充电。

    其实这一次,楼子民并没有什么强烈的感觉,他觉得自己对祝白果的同情完全是基于一个正常人对这种事情正常的反应。

    但是楼九筒并不这么觉得,甚至拿了晚上相互丢胡子的事情来说事,想要佐证楼子民已经有些过度的敏感。

    楼子民细想了去麋尾沟那一来一回的事情,最终还是没能拗得过楼九筒,一大早地就来了这里。

    说是充电,当然不像是手机电脑用普通的电流去充,只是这种修仙遗物需要定期维护的一个说法。事实上,楼子民一次都没见过那东西是怎么充电的,充的又是什么“电”。可以知道的,只是每次充电,都几乎要把他们家的家底掏空一次。

    也不知,这修仙遗物充电,是不是也要搞个插头插在什么奇怪的地方……

    楼子民胡乱地想着,然后就见另一边努力深呼吸想要保持平稳情绪的楼九筒已经快要缩去大殿墙根。

    心里,突然就发酸。

    他讨厌总是各种找钱送给那些大师的父亲,讨厌他总是迷信祝家会腾飞,讨厌他得了大师一句话就剃头留须,不过五十几岁的人弄成七八十的样子,讨厌他总觉得靠他们自己的努力已经翻身无望……

    然而,楼子民其实一直都知道。

    他讨厌的,不是迷信,不是父亲。

    而是……需要这些迷信,需要那个吞金兽一般的修仙遗物,才能生活下去的自己。

    虚云山下心情低沉,正等着属于自己的修仙遗物充电回来的楼子民并不知,此时祝家的别墅里,另一件修仙遗物正在被展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