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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章

    汤则镇叱咤一生,他大姐是太祖皇帝的皇后,当今皇帝是他嫡亲外甥。

    乔家是最早跟着太祖皇帝的又如何?还不是没有福气,被他们家紧紧压着一头。

    可见这世上,开始繁荣没有丁点用,世家要的向来是经久不衰。

    所以,即便乔贵妃生育二皇子时被加封皇后,二皇子自幼被皇帝亲自抚养,周岁便册封为太子。

    这都不重要。

    争一时意气而忘记眼光长远,这事只有泥巴种的匹夫出身才做得出来。

    册封皇太子又如何?皇长子册封亲王,享最高规格,连娶的王妃都是出身世家大族,比只有面子还去边塞和杂草贱民们同吃同住的皇太子尊贵太多。

    更何况当今陛下龙马精神,哪里容得下太子麾下还有一个小朝廷?

    更不要说,太子位子还没有坐稳,便想要搞些什么“科举”效仿先贤圣人因材施教,断绝了大部分世家支持。

    只需要时机一击即溃,失去皇帝信任的太子绝对不会再有机会削弱他们世家力量。

    但没有想到,扶不上墙的烂泥也就罢了,自作主张更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蠢。

    傲慢、贪色,这些对南王来说都不算缺点,正好掌握,可现在他在知道有一个如此只会窝里横的人有多么令人糟心。

    不管糟心,管了更糟心。

    “为什么不提前通知我?”脑袋里细针在扎一般的疼痛,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因为......”秦旭踌躇,原有的有恃无恐在锐利眼光中低下头。

    还能因为什么,因为他知晓一旦外祖知晓,根本不会同意让他羞辱秦昭明啊。

    再奸诈狡猾的老狐狸看到后辈如此也会失去理智,唯一还记得的是外头还有耳目,不可大声张扬。

    “你也知晓我根本不会同意对吗?”

    “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你要么便万无一失地杀了他,直接将皇太子挫骨扬灰,让他彻底消失在京城,只留下在王陵里附属的太子墓——”

    “可你现在都干了什么?你连他究竟在哪里都不知道,万一他活着回来又要如何?”

    “什么事情要么不做,要么就做到底,你真是无能啊,我汤家连绵百年的大族,怎么生出你这么一个禄蠹蠢物!”

    被仰望着的长辈这般唾骂,即使原先成竹在胸也变得忐忑不安起来,不知是跟自己说,还是跟汤则镇解释分辨,他踱来踱去,腰间的玉佩也甩得虎虎生风,全然忘记了仪态。

    “姥爷……我是叫妻弟办的这事,我离开找他过来问他究竟怎么办的。”

    秦旭抬头:“事情或许根本不会有你想象得那么糟,没有消息不就是最好的消息吗?他会断腿、会断手、会毁容,会在下贱的人里讨食,成为他从前从没想过的人。”

    “一辈子在那里面看似翻江倒海,实则烂泥打滚。”他说着越发亢奋,眼底里流露出的狠毒连汤则镇看了都骇然。

    外头正午阳光又大了些,滴滴答答的水声越发响亮。

    秦旭说完后没等来回应,提起心来看着那张带着斑点的苍老手掌一点一点敲击着食指。

    “先审问究竟去了何处。”

    “若有下落,立刻诛杀,绝对不能留下活口。”

    “是是,我知道了。”秦旭见他松口,忙不迭赶紧应了。

    “那......父皇那里,究竟什么时候放我出去?”

    锐利的眼神刺眼的光一般扫向这位王爷,一刹那后他有些后悔地闭上眼睛,那眼底的得意和怨恨触目惊心,他不忍再看。

    “你放心,莫不是没有证据,便是有证据陛下也还要脸面。”谁能想到,一窝子搞阴谋阳谋的,出了一个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还洋洋得意的。

    南王秦旭的王妃出身琅琊王氏嫡脉,但被他指派成为伴读、门下郎官的可不是亲弟弟,而是宗族里的利落人。

    他来得快,又因为陛下命令闭门思过所以格外小心,生怕在后头留了尾巴,来的时候还伪装了几分。

    即便在汤则镇这种老的要成精的人眼里属于白做工夫,但好歹用心。

    “殿下何事?臣一定马不停蹄去办。”

    他来时有些匆忙,急匆匆赶过来体力难免欠佳,连身上骑马用的披风都来不及更换下来,便着急请安。

    “我且问你,上次我让你安排太子一事,你安排得如何?”

    听到问的是这个,这才露出邀功的笑,立刻说道:“殿下放心,一切都按照你的要求来,为了如此,我还专门给了他们三千两银子,确保把人卖出去受苦,保准那腿再也直不起来,永远都不可能爬进京城。”

    “这就好,这就好。”南王不疑有他,一颗心放下,朝站着的人微扬下巴示意坐下,而后看向汤则镇。

    “不是你去办的?”

    “不,不是......”想要站起来的人被汤则镇用很轻的力道压着肩膀按下。

    “殿下说要让他受尽天下奇耻大辱,我根本没有办法做到,幸好原先给京城里提供货源的人和我有些交情,就把这件事交给了他来办。”声音越说越小。

    “相公,这事......”

    汤则镇已经无法生气了,来南王府一遭简直平白消耗了他好几年的寿命。

    但大家都衣冠楚楚,都不能让华丽衣袍下的虱子见光,忍着怒火说道:“既然如此,就按我说的办,绝对不能让他活着。”

    “还有,在陛下承认太子崩逝钱,京城里的防守一定要严加看管,便是不成也要请君入瓮。”

    “别忘了,你也管住你裤子里那见不得人的玩意儿,这时候别惹麻烦。”

    秦旭趁着点头时候撇嘴,想起来:“说起城门,曹国公家最近倒是怪热切,有什么用。”

    “沈家......”汤则镇想了想,点点头不再过问。

    沈家进宫一个妃子为贤妃,虽说膝下只有领养的七皇子,但也足够心潮澎湃,不同他们往来。

    “不用管,为今之计先要办好眼前最要紧之事。”

    “你要明白,一旦他回来,往后一辈子,你不仅输给了天之骄子的太子,还是输给了残废的太子。”

    秦旭心头一冷,不敢想这场景有多么可怕。

    从前他以为被厌弃的秦昭明从军队策马归来时候的笑容,是他永远的梦魇。

    -

    曹国公府。

    时间转眼到了冬月,薛兰苕来沈家照顾病中的薛阮阮也将近一旬,整个府中所有人都称赞她性如兰草,大方温婉。

    和他们的大少奶奶,一根藤上的两种果子,都是再好不过的主家。

    至于之前那位风风火火的九姑娘......现在已经是府上不能提起的人物。

    “没想到婆母这么喜欢你,还专门给你送来了古籍,真是意外之喜。”两人从主院那边请安回来,路上薛阮阮用帕子抵着唇悄声开口,身后侍女跟随。

    “夫人见我无趣,怜悯我罢了。”她垂眸,好似不经意说道一般,并不为这事喜悦。

    薛阮阮脸色稍霁:“还有,不是我这个当姐姐的说你,但女子哪有用饱读诗书来为自己添光添彩的?做不过还是要管家理事。”

    “照顾好夫君,为夫君生育一儿半女,这才是头等大事。”

    “往日里,母亲尽夸你伶俐,没想到你这般不通透。”

    这话薛兰苕没法应,就搀扶着她敷衍应了两声。

    她这个长姐,眼里只有男人脐下一亩三分地,她的战场就是她丈夫的心,哪里懂她口中这些矫揉造作媚宠之物究竟有多么有用。

    也根本不明白,她长得好不好看,读什么书,并不是用来和女人争夺男人眼光的。

    但显然,她又无法反驳,甚至她也不知道自己读这些书究竟是为了什么。

    “对了,上次跟你说过的事情,你觉得如何?”那双娇艳欲滴的眼眸亮了起来,也让薛兰苕忍不住叹息。

    她来曹国公后便知晓小九的“病情”严重,也知道她没有回头路,一旦在那里住下来,她就是板上钉钉的薛阮阮继承者。

    但显然,薛阮阮没比她那个傻乎乎的妹妹好到哪里去,看着她满是遗憾后又会热情地为她介绍着她眼底的青年才俊——

    沈今蔷。

    一个在外人眼里劣迹斑斑,十二岁纵马横行拖着官员之子在京城拖行致残,十三岁咒骂庶母,十四岁把下人关在恭房差点溺毙的恶人,等到这几年,好些安静了些。

    结果薛兰苕都不用多探听,就知道根本没人愿意在他面前伺候,若是侍女,那人又贪图色相又瞧不起人出身,侍女小厮,他重则殴打,轻则唾骂。

    他唯一好的地方在于哄薛阮阮这个嫂子哄得天花乱坠,直呼娶妻当娶薛阮阮,否则不用娶妻,实际上品行恶劣到从未入过薛兰苕的眼。

    但就是这样一个东西,她的长姐还巴巴地要撮合机会——

    眼瞎。

    被薛夫人口中嫡嫡庶庶教出来的傻子,对这种为她鞍前马后的人自然心软。

    只不过,在其中,薛兰苕也发现了一个薛阮阮一直想要掩盖的事情。

    她那号称鹣鲽情深的姐姐姐夫,好似并非传说中那般恩爱。

    就连她来的第一日,见到姐夫的那一日,她的姐姐在被哄了哄后,竟然抱病之身还要起身来给姐夫讪笑着布菜,求赏似的含一口猪肘。

    薛夫人,她那个嫡母一定不知道。

    她宣扬的那些嫡庶夫妻规矩,除了她最讨厌的梅夫人之外,只有她女儿严格地贯彻。

    还有,都说是恩爱夫妻,但一月只回家一次,流露在妻子的眼神中连她从小看到的不耐都没有。

    是冰冷。

    那种冷漠、烦躁,掩藏在彬彬有礼下的情绪。

    连这样都称为恩爱,更让她对沈今川妻子这个名头有了兴致。

    一个在外面给足面子,还能给实际上尊位的男人,总比那些什么都没有,还要硬扣宠爱好得多。

    反正在她心里,她都已经做好了准备。

    “瞧瞧,我们的阿蔷也过来为父亲请安了,今日怎么没有外出?”在看着后头过来的沈今川时脸上带着少女般希冀的笑容,一点儿也看不出他们夫妻已经多日不见了。

    沈今蔷俏皮笑了下,没有像往常一般扶住薛阮阮,而是恭敬跟在身后:“担忧嫂子,便不愿出去了。”

    “长兄这不也担忧得连公务都搁置了,连忙看望嫂子。”薛阮阮身体不好,从她院子到主院的路消耗太多精力,必须到亭台歇歇。

    侍女们带着漆红喜鹊托盘颤巍巍地托着茶水、清茶还有各色茶点,弯着腰为主人们奉上。

    三人坐下,听着沈今蔷这般说,薛兰苕听到了一声叹息。

    来自薛阮阮,朝着她。

    眼神里好似还夹杂着恨铁不成钢的遗憾。

    “小九归家之后,病情好些了吗?”薛阮阮骤然开口。

    身后没有带小厮的沈今川今日穿了一身宽袖长袍,卷云玉竹纹路衬托高个子、阔肩膀的身躯格外的英俊,走近之时带着一股风,正好听着这句话。

    “应当还是老样子,不过她自小身体强健,不会有大事的。”

    “姐姐放心便是。”

    没有人注意到,曹国公府长公子端起的杯盏里绽开一圈圈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