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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4 章 新雪

    沈月灼感觉眼前的人逐渐变成了一道道重影,她努力地睁大眼睛,却发现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辨不出他的态度。

    头也变得很沉。

    只觉得他言辞凉薄又犀利,听上去像是隐有怒意。

    “不是三分钟热度。”沈月灼语气无端带着点委屈,眼尾的熏红点缀着,瞳眸里也仿佛盛了一汪清水般,“就是喜欢你,可是你都不吃醋。”

    她一边说着,一边大胆地往他脖颈凑了凑。

    盯着他的喉结看了须臾,好不容易维持的清醒似乎也将殆尽,沈月灼只觉得自己变成了高脚杯里摇晃的酒液,浑身都泡在醉人的温度里。

    褚新霁没想到刚才还憋着一口气跟自己唱反调的小姑娘,这才几分钟不到的功夫,就已经睁不开眼睛了。

    被她勾起的欲念,因她而引出的妒忌,好像在一瞬间轻飘飘地化解。

    压在喉咙里的质问没了出口的源头,就算此刻说出来,大概她明天醒了以后也记不住。

    褚新霁轻叹一声,脖颈往后仰了仰,避免她胡乱蹭到。

    她却像个得了多动症的小坏蛋,见他排斥,反而更认真地去循那让她感兴趣的凸棱软骨。

    褚新霁微偏过头,斜睨向双瞳剪水、醉意熏缭的小姑娘,淡声警告:“沈月灼,安分一点。”

    “我怎么不安分了!”沈月灼不满,小声嘀咕:“我平时在你面前都特别乖,就是因为太乖了,才会让你觉得我是小朋友。”

    褚新霁凝着她半晌,从喉间发出一声很低的嗤笑,“果然是装的。”

    他忽然起了逗弄她的心思,“月灼倒是说说,装乖扮巧的外皮底下,究竟是狐狸还是兔子?”

    沈月灼哼了一声,故作张牙舞爪,纠正:“是沈大小姐。”

    褚新霁漫不经心地弯了下唇角,似笑非笑地凝着她。

    不满于褚新霁似笑非笑的眼神,沈月灼环在他脖颈间的手用力地晃了晃,莹白如玉的指尖渐渐上移。

    “我说错了吗?”她此刻浑然没了平日里的收敛,娇嗔的嗓音很抓人,“你在质疑我!”

    褚新霁难得有耐心,“沈小姐说得很对。”

    穿过花园是VIP包厢,半露天的设计,无边泳池、射击台、棋牌室各种玩乐场所应有尽有,并不对外开放,通道尽头,是连接地下车库出口,便于位高权重的人离开,也能避免同宴会厅的接触。

    身着白西服的侍应生拉开通道的大门,路凛赶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震撼却又唯美的一幕。

    厚重的庄园大门向外打开,雕塑喷泉伴随着古朴典雅的音乐而涌动着,月光清冽,男人背影如松竹般挺括冷肃,单手抱着怀里酣睡的女孩,另一只手纡尊降贵地拎着高跟鞋。

    入夜的花园里仅点了几盏零星的圆顶冷光灯,像是将他们身上镀了层霜白的柔边。

    男人垂眸,视线缱绻地落在女孩白皙的脸上。

    看不清神情,唯见侧颜轮廓分明。

    “路先生,还需要给沈小姐安排车辆吗?”

    询问的声音让路凛回了神,他摆手,“不用了。”

    路遥今晚作的这场闹剧,竟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收场。

    路凛看着褚新霁上了那辆连号劳斯莱斯,手掌挡住夜风,点燃了一根烟,觉得愈发有趣。

    能让他这个冷情至极的好友如此,看来,这高岭之花是彻底坐不住咯-

    杨叔临时接到通知说,褚新霁提前半小时离场,恪守本分地将车开了过来。

    在看清褚新霁怀里抱着个女孩时,不禁喜笑颜开,感慨大少爷这么多年总算动了情思。

    先前无论多少外形和家境条件都优越的女人,都被他冷拒,更有些个不死心的,浑身湿透站在雨夜里,换了谁都不免心生怜惜,至少也会让人先上车避避。

    每当这时,大少爷滴水不漏维持的谦逊有礼则会瞬间消散,冷而淡的目光扫过,平静温声地说:“杨叔,开车。”

    杨叔也不好违逆。

    只是身为长辈,不免为大少爷的终身大事担心,这一晃就是十年。

    杨叔收回莫名的感慨心绪,恭敬道:“褚总,今晚回湖心公馆吗?”

    “嗯。”褚新霁说。

    他将高跟鞋放置齐整后,手掌护着沈月灼的额头上了车。或许是骤然换了环境,她睡得并不安稳,细眉蹙了蹙,嘤咛一声,“好烫……”

    后面支吾其词,说了些什么,根本听不清。

    小姑娘尾音拖腔带调的,软得不像话。

    褚新霁只依稀听出一个,“讨厌你。”

    褚新霁垂眸,慵懒地靠在椅背上,领带被她扯得有些歪,淡声说:“刚才还说喜欢我。”

    车内的熏香和助眠的低噪音响安静地工作着,车窗密封性极强,前后排的挡板并未升起,两人的对话自然落在了杨叔耳朵里。

    饶是已经见过无数大场面,杨叔还是不免为褚新霁低哑又温柔的语调吓了一跳。

    原来大少爷不是性子冷淡,只是没有碰到对的人。

    这情况怕是离坠入爱河不远了。

    杨叔决定待会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褚老爷子。

    挡板缓缓升起,褚新霁掀眸看了一眼,并未对杨叔的自作主张点评。

    怀里的小姑娘似是觉得这嗓音很熟悉,循声睁开一只眼睛,不过很快又被星空顶吸引了注意力。

    “好漂亮的星星。”

    她一边说,一边还坐直了身子,伸手往天上够。

    可她还坐在褚新霁怀里,饱满挺翘的臀部在他的大腿上挪动,这条人鱼晚礼裙摆是低开叉的款式,从膝盖往下的位置,纤细修长的小腿轻蹭过冰冷的西裤。

    这样的动作有多危险,她浑然不觉,摩擦的地方正在悄然升温。

    褚新霁眸色更暗,隐在一片明明灭灭掠过的霓虹光影里,更显得矜贵持重,禁欲端方。

    “那只是发光的二极管而已。”褚新霁将她胡乱挥舞的手捉住,嗓音哑得透着点低音炮似的磁。

    沈月灼哪里会乖乖任由他压制,她今晚暴露了本性,小霸王似的,在他面前作威作福。

    “星星太多了,我不太喜欢。”沈月灼垂枕在褚新霁的肩侧,目光从车顶落在了眼前令她朝思暮想的这张俊颜上,不知怎地,眼里涌出些惆怅,“我还是更喜欢月亮。”

    只要她不再乱扭动,褚新霁倒也可以克制住摁住她腰肢的欲望。

    男人的双腿分开了些许,避免着同她的接触。

    看起来绅士,又足够理智。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更喜欢月亮?”

    褚新霁深吸口气,她就在怀里,腰肢柔弱无骨,臀部柔软,说话时连呼吸都落在他的喉结上,一双眸子混杂着纯欲的狡黠和天真。

    这是他看着长大的小姑娘,有关她的所有记忆都无比明晰。

    而他却抱着她,脑海里浮出许多旖旎又阴暗的心思,想发狠地吻她,或者将她藏起来,隔绝那些男人觊觎和欣赏的目光。

    她把他当做可以全心全意依赖和信任的兄长,又或者,是端方温雅的君子,他却对他生出了爱与欲交织的生理反应。

    罪恶感腾升,褚新霁像是被缠绕在道德与理智的边缘徘徊。

    悬崖岸边,只一念之差。

    他深吸一口气,大腿紧绷,强令自己保持平静,配合地问:“为什么?”

    沈月灼:“因为月亮最大、最明亮,在黑夜里总是最耀眼的存在,是所有人一抬头就能看见的光晕。”

    她似乎只是在说月亮和繁星的差距,眼底却燃起那日在夜宴包厢里的野心。

    这么多年来,沈伯父一直不支持她做喜欢的事。她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当初雅思考了7分,出国留学的资料都报到海关那了,她毅然撤回,用高考成绩报了京大的计算机系。

    褚新霁从宋知许那里得知,这件事令沈伯父勃然大怒,更是为此断掉了她的银行卡,还勒令她一整个暑假不许出门,阿泽怕她抑郁,翻墙进了沈宅数次,褚新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纵容着阿泽给她买各种街边小吃。

    她那个游戏工作室,褚新霁早隐有耳闻,是她大三的时候联合着几个同学做的,刚开始一群学生几乎是一头雾水,连创办工作室要走哪些流程都不清楚,她不敢当着他的面来问,只给他发了一封邮件请教。

    淹没在他的邮箱中,经赵檐提醒,褚新霁才发觉。

    这一路上,没有人脉和资源的支持,她碰了不少壁,却从未有哪一刻想过放弃。

    褚新霁心脏柔软的地方被触动,回应着小醉鬼无厘头又漫无边际的话,“嗯,月亮会被所有人看见。”

    沈月灼轻轻转动了下眼瞳,看向眼前这个比印象中好说话太多的男人。

    他的鼻梁很挺,双眼皮的褶不宽不窄,笑起来时总让人有种被认真地深情凝视的错觉,和褚清泽一样的含情眼。上唇很薄,颜色是很自然的淡粉,透着一点白。

    他为什么会戴香槟色的领带呢。

    好像无论什么颜色都很衬他,一出场就是焦点,媒体也总爱提及他,说他创造的商业帝国缔造了不可复制的神话,夸他眼光独到,行事果断。

    财经报纸版面也会提及他无意间说过的话,大篇幅地分析他接下来的动向。

    发小圈子里,也总爱提起褚新霁,说如今他已经和她们、和大家成了不同的阶层。

    说他是天上的月亮。

    永远高悬于天际,遥不可及。

    “褚新霁。”沈月灼第一次唤他全名,尽管她并不能确定眼前的究竟是不是梦,“你站得太高了,我够不到。”

    要很努力很努力,才能追到他。

    这条路太长太远,让她觉得根本不可能走到终点,两种声音盘旋回绕在耳边,她只能一点一点小心地试探着。

    她喜欢站在高处的他,想要与他顶峰相见。

    但她又害怕坠落。

    还没够到月亮就坠落,一定会摔得很惨吧。

    沈月灼心里涌出些酸酸涩涩的情感来,水流一般没过她,从胸腔深处蔓延至眼眶,很快漾开一片湿雾。

    褚新霁像是被人用力地拽住。

    或许是。

    心脏被她握住。

    她快哭出来了。

    那遥远的人却蓦然靠近,近在咫尺的距离,仿佛能听见他热烈又蓬勃的心脏泵动声,喉结随着话语而轻滚了下,“那现在呢?还觉得远吗?”

    沈月灼仰着脸,环住他颈侧的手簇地用力。

    少女柔软又温暖的唇瓣,就这样毫无预兆地隐在了他的喉结上。

    呼吸在这一刹间静止。

    沈月灼第一次觉得喝醉酒也挺好的,至少能在梦里为所欲为。

    他不会像现实里一样凶巴巴地推开她、斥责她,更不会勒令让她不许叫他哥哥。

    沈月灼勾起唇角,漾开一点餍足的笑意。

    伸出灵活软嫩的舌尖,小心翼翼地舔了一下她从不敢染指的喉结。

    而后得逞地唤了一声,“哥哥。”

    她懵懂又邪恶地凝着他,像是并不知道这样的动作究竟有多暗示和勾引。

    神佛也为之堕落。

    “沈月灼。”

    伴随着一句近乎咬字般的轻斥,沈月灼的腰肢被大掌蓦地环紧。

    第 15 章 新雪

    沈月灼感觉被他握住的腰窝像是燃起了火。

    宛若从夜空中高悬下坠的流星体,凶悍又强烈,存在感极强,让人根本无法忽视。明明入了秋,却好似置身于熔炉中。

    沈月灼的大脑被烧得晕晕乎乎,仰着小脸,长而卷翘的睫毛煽了煽,在酒精的作用下,没有太多思考的能力,只知道下意识逃离那片让她发懵的热源。

    少女的一切行动参照的都是本能,裙摆的面料经不起这样的摩擦,皱巴巴地掀开一侧,温腻白皙的长腿暴露在空气中,却让她觉察出几分凉意。

    褚新霁喉结滚了滚,嗓音低沉而喑哑,“听话,别乱动。”

    他的语气有些凶,凝向她的黑眸藏着看不懂的欲色,像是在极力压抑什么。

    “你黑眼圈怎么这么严重?”柏悦的话成功让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了过来。

    作为老板的头号颜粉,小晓也凑过来,稀奇道:“还真是,沈老板你昨晚熬夜到几点?”

    熬夜?她哪知道到几点,一想到昨晚那些旖旎的记忆,沈月灼怕自己会控制不住脸红,让大家看出异样,赶紧摇头,含糊道:“最近忙着搬家……”

    沈月灼顺手拿起Himo的同款周边镜子照了下,左看右看,“也没有很严重吧。”

    “我看不是忙着搬家,怕是在忙着谈恋爱吧?”

    沈月灼:“哪听来的八卦?”

    知情人事大大方方地透露说:“泽少在音乐平台写了首很甜的歌,还评论暗示粉丝好事将近。你们是不是快修成正果了?”

    昭月工作室刚创办那会,沈月灼还在读大学,褚清泽三天两头就爱往这跑,现在他成了歌手,又有点往音乐制作人那方面发展的意思,写的每一首歌都在cue他的月亮,就差把沈月灼三个字印在专辑上了,她们这些吃瓜群众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是两人的私事,没人会在网上爆料,但不妨碍线下揶揄打趣。

    沈月灼之前解释了几次,不过大家都不肯相信,她也就懒得去纠正了,后来她追褚新霁遭遇滑铁卢,家里催婚,更没精力去澄清。

    但现在不一样,既然她跟褚清泽已经再无任何可能,必然要快刀斩乱麻,避免不必要的误会。

    “我已经结婚了,跟褚清泽没关系,以后别聊这种捕风捉影的事。”

    沈月灼轻描淡写地抛下一个重磅炸弹,下意识摸了下自己空荡荡的无名指,在众人诧异的目光和此起彼伏的好奇中,回到独立办公室内,划开手机,盯着褚新霁的聊天框看了半晌,脸颊不知为何又开始火辣辣的。

    语音电话弹过来时,沈月灼吓了一跳。电话那端的人沉着声,“是不是觉得文字说不够有诚意?”

    被精准地猜中心中所想,沈月灼脸皮薄,感觉有些丢面子,矢口否认道:“才不是。”但她耳根烫,嗓音也听起来软绵绵的,更像是小女孩无意识的撒娇。

    她不知道自己随口一句话,就将对面原本冷峻的人心底搅得一团乱,他沉默了一阵,手指点在桌面,难得透出的温柔让总裁办的员工都暗暗心惊。

    “那我提前来见你。”褚新霁提议。

    沈月灼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她其实很少用这种老气横秋的东西,只不过大家说挂钟招财,她就把沈歧办公室那块薅来了。

    据说还是十九世纪的古董物件,不知褚新霁从哪淘到的的,沈歧宝贝了好一阵,沈月灼软磨硬泡了半个月才从她爸那要过来。

    指针停留在十二点的位置。隔日醒来时,酒店里只剩下她一人,凌乱不堪的浴室早已被他清理过,看不出两人昨夜纵情声色的痕迹。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离开的,昨夜沉沉睡去前,沈月灼依稀记得他还在帮她揉按腰窝。事后极尽温柔,做的时候却发了狠,有着判若两人的架势,想到这里,她脸颊泛出一点热意。

    消息是两个小时前发的。

    经济论坛还有两天的流程,大多以演讲潮和名企交流会为主,沈月灼没有后面的邀请函,打算返程。等退出跟褚新霁的聊天框,她才发现收到了消息轰炸,与此同时,小晓也打来电话。

    听到对面带着哭腔的声音,沈月灼微微发怔,安抚:“先别着急,慢慢说。”

    小晓从大学时就开始设计原画,没怎么和外界接触过,碰到大事,有些语无伦次的。最后还是柏悦让另外两个女孩子安慰她,言简意赅道:“青山工作室早上发文指责《明日战舰》抄袭,主要是服装相似度比较高,具体你看群里发的热搜链接吧。”

    “好,我先看下。”沈月灼不放心小晓,嘱咐道:“你们照顾一下她,我大概两个小时后来公司。”

    热度持续攀升,沈月灼简单收拾完,抵达工作室时,各个短视频平台的营销号都纷纷跟风。

    青山工作室总共出过三款游戏,一款网游,两款换装类游戏,多年来不温不火,官方账号发的宣传都只有几十个赞,如果不是因为这件事,或许早就被大众遗忘。

    沈月灼的唇角无声地勾起来,“提前多久?”“没有……”

    他似笑非笑,“都不记得有几次,就敢光明正大地赖上我?”

    沈月灼生出一阵恼意,“不许说了!”

    温沉的视线罩住她,将她的窘迫尽收眼底,“所以是不要我负责?”

    乌墨色的瞳孔转动,沈月灼反应过来他在跟自己玩文字游戏,骄矜地别开脸不肯理他,像一只高傲到无法无天的布偶猫。

    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家伙。沈月灼正侧眸听着薄司礼说话,薄司礼侧颜清冷干净,几年未见,身上沉稳更甚,眸中溢出丝丝柔情,沈月灼安静地听着,两人年岁相差不算太多,这样的画面京有种刺眼的般配。

    牌局打完,沈月灼又输一把,不得不怀疑这是薄司礼先礼后兵的局,将酒液一饮而尽,没了兴致。

    旁边的人道:“还差一杯,刚才泽少非要加注,沈小姐总不能抵赖吧?”

    这句话刚好被褚新霁听到,周身气压更低。

    沈月灼对说话的人有点印象,他不算三院的人,恐怕是攀着附上参加的局,知道褚清泽不能得罪,居然拿她来向薄司礼拍马屁。

    她勾唇轻笑,眸中却没有什么温度,“既然是泽少加注,你让他喝呗。”

    谁都听出了沈月灼的不悦,不过在场的人倒没站出来撑腰,毕竟沈月灼可不是什么任人揉捏的软角色,惹了她,就等于碰到个硬骨头,有够他受的。

    语罢,沈月灼端起那杯酒,打算笑吟吟递回去。

    手臂悬空之际,蓦然被一只宽厚的大掌握住手腕,而后,她手中的酒杯被抽走,清冽但风尘仆仆的香气袭来。

    映入沈月灼眼帘的,是那枚千万级别的百达翡丽表盘,精雕细琢的藤蔓花纹图案,结合以火内填珐琅与掐丝珐琅工艺,显得低调又优雅,厚重的气质跃然而生。手腕的主人肤色冷白,青筋隐显。

    伴随着众人的抽气声,沈月灼抬眸。

    褚新霁仰头,喉结轻滚,视线漫不经心地落回时,杯中的酒液已见底。

    同这群人或多或少透着些许稚气的人相比,褚新霁浑身都透着浮淡的威压感,西装面料和剪裁衬出不凡的气度。光是那一枚足够吸引目光的腕表,都狠狠碾压一大截。

    唯一能与之抗衡的,恐怕只有薄司礼。

    但买不买得起是一回事,敢不敢戴,又是另一回事。

    褚家如今无人继续在那浑水圈里扑腾,作为知名企业家,就算是薄司礼他爸来了,也得和颜悦色地同他交语,毕竟关乎着本市年度的GDP,早几年流向外市,数据上多少有些没那么好看。

    修长的指骨捏住杯壁,却将酒杯翻转,留底的酒液往地上划开一道弧线。

    若说一饮而尽是给足了面子,那么剩一点全都倒尽,弄脏了刚结束的牌局,则是将给出去的面子悉数收回,仿佛是在给在场的人敲响警钟。

    从始至终,他没说一句话,动作矜冷而绅士。

    却让所有人都不寒而栗。

    正在心底暗自替褚新霁加分的cp粉头子许夏悄悄扯了扯沈月灼的袖口。

    小声在她耳畔道:“你们家霁哥也太会护短了!愣着干啥,赶紧表示两句!”

    沈月灼压下微乱的呼吸,‘谢’字还没滚到喉咙,身旁的薄司礼倒是站起身来,“我想褚先生误会了,刚才那杯酒是大家开个玩笑罢了,并没打算真让泽少喝。”

    褚新霁对上薄司礼的视线,目光相撞,两个男人都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彼此。

    余光里,他看见沈月灼眨了下眼睫,像是在庆幸刚才没道谢。

    褚新霁将酒杯随手递给侍者,黑眸勾起冷嘲的弧度。

    来之前以为不过是没什么威胁的挑衅罢了,到了这里才发现,原来最令人气闷的源头是她。

    褚新霁冷肃且危险的目光分出去扫了沈月灼一眼。

    往常的机灵劲去哪了?

    薄司礼说什么她都信?

    “抱歉。”褚新霁微抬下颚,神情温和,语句却字字锋芒毕露,“我还以为刚才那杯酒,是替沈小姐喝的。”

    褚新霁唇边弧度略松,不再逗她,声音放低:“你觉得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他的指腹落在她的唇瓣,慢条斯理地摩挲。

    沈月灼捉住那如玉笛般的指节,想说实话,又怕他生气,垂着眼睫,半晌都没嗫嚅出一句话来。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拨玩着他的纽扣,嗓音没什么底气地飘着:“兄妹以上,恋人未满?”

    见他眸中阴霾更甚,她更没底气,主动环住他的脖颈,把话题重新抛给他,“我哪知道,又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

    褚新霁声音微冷,耐着性子引导她:“有想过以后吗?”

    沈月灼眉头略松,不解道:“什么……?”

    “我们的以后。”褚新霁摩挲着她下颔处的细腻肌肤,“倘若我们最终走到婚姻那一步,需要面对的困难并不少。譬如,首先要学会在长辈面前调整心态,而不是将我视作洪水猛兽。”

    “还有,在大部分亲戚、朋友眼里,你跟阿泽是两小无猜,注定要步入余生的一对。你在对我不断试探的同时,难道就没有想过,这种信息差将会把你与我境地推向畸形的危险境地吗?”

    他所说的问题,沈月灼从来没有考虑过。在她的计划里,只有拉着他下神坛,帮她解决联姻的困顿,至于别的,她并不敢奢望。她自知自己有许多坏毛病,在他面前习惯拿腔作调,将乖戾的一面藏得很好,他未必能容忍。

    下颔处的肌肤腾升出一抹痒意,她下意识偏头躲避,低垂的长睫簌簌轻颤,“我没有想那么远。”

    少女清甜的落息同他的勾缠着,柔弱无骨的身躯快要同他相贴。

    “婚姻而已,算什么深远。”褚新霁漆黑的眸光深笼着她。

    沈月灼有些心虚,手指也跟着蜷了蜷,将他纤尘不染的衬衣拧得皱巴巴。

    “怎么?只想谈恋爱,不想结婚。”褚新霁那张如远山般的面庞辨不出丝毫情绪,“原来不想负责任的是沈小姐。”

    先前的喑哑散去,他的嗓音又恢复了往日的冷冽,音质清淡,宛若山间冷玉,透着高不可攀的威严。

    “我又没有对你怎么样。”她觉得有些委屈,嗫嚅着反驳。

    褚新霁仿佛能够洞穿她的心事一般,“不是只有睡过才需要负责。”

    从他口中说出这样的词,沈月灼心头重重一跳,她鼓起勇气道:“那你会和我结婚吗?”

    “结婚不是儿戏,没有反悔的余地。”褚新霁没有直面回答她的话。

    这就算是拒绝了。沈月灼心情跌宕入谷底,小脾气作祟,反驳他:“难道结婚后发现不合适,也要一辈子锁在一起吗?”

    “既然是基于爱情,选择走向婚姻前,没有谁会提前想好离婚的布局。”褚新霁眯了眯眸,“除非一开始的目的不纯粹。”

    须臾的沉默让沈月灼浑身发毛,挣扎着要从他腿上下来。

    褚新霁却锢着她的腰,不让她逃离。

    “现在。”沈月灼大概有一两年没玩过保龄球了,没想到今天拿了大满贯,心情也跟着好起来,褚新霁看起来和平常无异样,还带着她去结账,在被告知另外一位先生已经付过了时,淡淡颔首,一句话也没说。

    保龄球馆和酒店同处在度假区,需穿过将近一公里的绿化布景,由酒店派专程的观光车接送。

    他向来这样,让人猜不出喜怒,没有表情的英俊面庞透着生人勿进的冷肃。

    在这段感情里,沈月灼前期虽然主动,却也不喜欢热脸贴冷屁股。他不开口,她也就低头摆弄着赢来的钥匙扣,沉默的氛围终究被他打破。

    “什么时候学的保龄球?”褚新霁压下那股窒闷的感觉,手扶上她的腰线,细数她会的那些东西,“马术、钢琴、射箭、桥牌,别的我倒是知道,唯独没听说过你还会保龄球。”

    他明明参与了她的人生,却还是错过太多。贺老爷子点头:“今儿还好,至少见了点太阳。”

    “正好,月灼,你跟成屹把原先的菜单撤了,去加几道热菜。”褚老爷子说。

    谁也没提沈月灼坐在褚新霁腿上的事,帮她解了围,沈月灼顺着台阶下来,柔声说:“那我去加点炖羊肉之类的。”

    “去吧,好孩子。”贺老爷子笑得慈祥。

    菜单是提前订好的,按照望月楼的火爆程度,临时撤菜加菜,肯定是忙不过来的,不过今天被包了场,整个酒店后厨只为她们服务,效率很快,不过两三分钟便搞定了。

    贺成屹叫住她,“在里头待着不嫌闷?陪我抽根烟。”

    吸烟区在露台上,半弧形的玻璃将延伸而出的台面包裹着,有一半做的是透明地面,颇有空中楼阁之感。沈月灼不恐高,站在那一块玻璃面上俯瞰脚底。

    点燃焰火,贺成屹抖落些许灰烬,笑她:“心理素质提高了不少,刚才那场面没把你吓到?”

    自从贺成屹提出跟他假结婚的提议后,沈月灼没法像从前一样,把他当成无话不谈的邻家哥哥。

    “天塌下来也有霁哥顶着。”沈月灼摆出事实,扬起下巴骄矜道,“你看有他在,我爸妈都不敢骂我。”

    “是,现在不一样了,有你霁哥撑腰,瞧你那嘚瑟劲儿。”贺成屹故意损他,倒让沈月灼不好意思。

    半支烟还没烧尽,一道如胡杨木般挺拔的硕长身形站在眺望台不远处,肩颈平直,远看过去,显得舒朗而清阔。——前提是忽略那双深穹般的眼底稠浓的深色。

    两个人都是能耗的性子,贺成屹背过身,将拄杖随手置于一旁,仅靠栏杆支撑。

    “跟我在这待着也没意思,你先过去,我抽完这根烟再回。”

    等沈月灼离开后,褚新霁才迈着步伐走过去。

    一缕玻璃镜面的反光沾在他的肩侧,像是走进风月里,甘愿下凡尘。

    褚新霁不温不火地说:“你们部队禁烟?”

    “特定场合可以。”

    “我还以为你打算在这把这辈子的烟抽完。”

    贺成屹静默了片刻,笑容里带着调侃,“你这醋劲还挺大。”

    在褚新霁深不见底的目光里,贺成屹视线偏开一点,也看到了折返朝这边探头打量的小姑娘,说:“刚才在席间直接把结婚证甩出来就行的事,非得让人家坐你腿上,那姑娘脸皮薄,你也不关照点。”

    前有豺狼,后有虎豹,单单是结婚这一天,就让褚新霁意识到,身边同她打交道的,没一个好对付的。

    沈月灼站的位置听不清他们的话,褚新霁也就没了顾忌。

    他缓缓转过身来,言语轻慢刻薄,“这是想跟我展示,你有多了解她?”

    贺成屹掐了烟,指了指还没完全恢复的腿,“自己看着长大的姑娘,能不了解么。”

    正是因为几人都太过相熟,贺成屹知道怎样扎刀才能让他破防,曾经看似清冷矜贵的人,一旦入凡尘,便再也没有回头路。表面再光风霁月又如何?内里不还是为了她嫉妒到发狂,任由阴暗炽烈的情绪烧灼般滋生,却偏偏拿她无可奈何。

    褚新霁冷嘲,“可惜的是,你只能在这里跟我谈以前。”

    贺成屹身形未动,倒也不在乎,视线扫过去,“她要是愿意,我也可以谈以后。”

    空气中明显泛出簇簇火花,再善于周旋的人,也会撕开伪装的面具。

    他们自幼相识,友情长达二十余载,褚新霁像是第一次认识贺成屹般,阴戾而深谙的眼刃刺向对方。

    “我已经和她结婚了。”

    见他终于开口,沈月灼以为自己的直觉是错觉,平声说:“大一的时候。孟安然谈了个混血男模,他们经常组局,我跟许夏为了给安然撑场子,苦练了一阵。”

    “一阵是多久?”褚新霁表情很淡,扶着她下了车,两侧的侍应生朝他们微笑,他也没心思应付。

    沈月灼不习惯哪里都有人跟着,让侍应生离开后,才去按电梯键。“就一两个月啊,这种东西哪里需要花费太多时间。”

    “那会课还挺多的,又要跟着学姐学长跑程序、参加竞赛,全当业余解压消遣了。”

    算算时间,那会她大概还跟薄司礼在一起。而他不在京市,有关她的事情,还是从褚耀和沉曼铃那里听到的,长辈埋怨她不懂事,字里行间又免不了心疼她课多,连家都没多少空回。

    “也是。”褚新霁的嗓音冷磁,听不出什么温度,“毕竟沈小姐天赋异禀。”

    久违的称呼突然冒出来,沈月灼觉得有些不对劲,抬眸觑他,电梯门阖上的一瞬,站在她跟前高大峻拔的黑影骤然覆上来,唇畔措不及防地被他堵住。

    这个吻来得有些凶狠,像是承载了压抑一整晚的情绪,直到此刻他才知道,原来他也并非能长久以往地装下去,什么淡然清傲,统统在和她的只言片语中,化作灰烬。

    在这场高手过招般的对峙下,是他强装出四平八稳,内里早已摧枯拉朽、腐败不堪。从前自说自话地认为,甘愿做个替身又如何,只要她能够留在她身边,他就是最后的赢家。

    等真的入了局,才发现内心的渴望早已成百上千倍地滋涨。他开始贪心,要她的全部,既要过去,也要未来。

    嫉妒那些没能参与的过去,也对尚未决出胜负的未来感到惴惴不安。

    沈月灼不明白先前还安静听她讲话的人,怎么忽然变了副面孔。他吻得很急,捧着她巴掌大的脸,顺势撬开她的齿关,粗暴地闯进来,她节节败退,几乎快要承受不住。

    电梯门叮铃一声打开。

    褚新霁按住她的腰将她打横抱起,卷起一阵风似地,就连关门的间隙也不忘低眸过来吻她。与其说是吻,不如说是吮咬,他生了一张看似冷淡寡情的薄唇,却无比滚烫,落在她的眼皮上时,烫得她眼睫都跟着发颤。

    复式的酒店套房,说起来宽敞,却仅有一张床,其他都是功能性的娱乐房和设施,还得沿着旋转楼梯往下走。

    随着外套的一件件剥落,胡乱而毫无章法的吻也细细密密地落在她脖颈,一路往下,最终缠绵止步于那片绵软丰盈前。

    感觉到她因他撕碎她贴身的布料,身体轻轻颤抖了一下,漂亮迷蒙的杏眸里泛出丝丝惊恐,他短暂地清醒了一点。

    底下的房间里黑漆漆的,唯有从楼梯透过来的柔和光线,沈月灼躺在床上,整个人都还在发懵,不安地唤也他,“霁哥,你怎么了?”

    纤细的脚踝被一只大掌拽住,他屈膝坐在床畔,深邃的眉眼隐在墨蓝色的流动光晕中,身后大片的鱼群缓缓游动,将他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不真切的神秘蓝边。

    “今天你碰到那个狗仔,为什么要自己去追?”他一边吻她的耳垂,一边将她浑身上下都脱了个干净,沉哑而厚重的嗓音因忍耐而微微喘着。

    她微怔,“不行,我还没吃饭呢。”

    “附近有家湘菜不错。”他顿声,“当然你想吃日料或者西餐也可以,只是品质好的餐厅需要驱车一段路,如果你不赶时间的话。”

    褚新霁似乎并不介意她接二连三的拒绝,富有磁性的嗓音听起来比平时要更有距离感一些。

    “不好意思,褚先生,和我一起用餐需要预约的。”沈月灼故意拿捏腔调地说。

    像褚新霁这种身价级别的,很少出席各种晚宴和商业场合,才是真的费尽心思都难见上一面。

    也只有她敢当着他说出这种话。

    相隔数十公里的大厦顶层,褚新霁眸底溢出些许柔意,不但没生气,反倒配合地说:“提前五个小时预约晚餐可以吗?”

    沈月灼没想到他如此郑重其事,低沉磁性的嗓音夹杂着点电流音,寂寂传过耳畔,有种贴着耳廓呢喃的酥麻。

    “勉强可以。”她庆幸这只是一通电话,否则要是让他看到她被他一句话撩得面红耳热,也太丢脸了。

    特巴尔迪钢笔盖因磁吸力‘啪嗒’一声合上,通体金属制成的昂贵物件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推开,男人松弛地坐在旋转椅上,眺望鳞次栉比的林立建筑群,因触及到后背伤口,眉心轻折,谈及重点:“对了,你刚才叫我什么?”

    沈月灼心思正飘忽着,根本没反应过来,干巴巴地说:“褚先生呀。”

    “褚先生。”他轻碾着这个称呼,让沈月灼无端察觉到一股警告的压迫感。

    她隐约察觉到他的情绪,佯装不知,反问:“……有什么问题吗?”

    电话那端似是笑了一声。

    这几个字的冲击力太大,沈月灼怔愣在原地,连眼泪都戛然而止。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颤着哭腔不确定地问:“……结婚?”

    “对,和我结婚。”褚新霁重复。

    “现在是下午2点,我们从游轮甲板上直升机,海上航线虽然会有些绕,但到了陆地就能直飞,如果抓紧时间即刻就走,应该来得及赶在民政局下班前办理。”

    眼前的人神情镇定,一字一句敲击着沈月灼的理智,游轮破开海面缓慢地行驶着,窗外无边无际的海岸线延绵至天际,仿佛将她带到了一个不真实的幻境。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后,沈月灼再度对上那双黑漆漆的眸子,试探性地问:“霁哥,你疯啦?”

    她那小心翼翼又带着点不可置信的表情,让褚新霁面色转冷,担心自己的疯狂吓到她,放稳语调平声说:“沈月灼,我现在很清醒。”

    他看了眼腕表,再度确认完时间后,才踱步回退到合适的位置,拉开了同她的距离,避免一时贪欢让气氛再次升温失控。

    “你有10分钟的时间考虑,要不要和我结婚。”褚新霁陈述。

    沈月灼并不知道,这几分钟的时间于褚新霁而言,每一秒都无比煎熬。

    他甚至不止一次想过,如果她不愿意和他结婚,而是嫁给了褚清泽,又或者是更懂得如何关怀和宠爱她的贺成屹,他会怎么办。

    做她的情人?还是把她抢回来?

    那天他撑着眼皮坐了一整夜,设想了无数种可能的应对方案,只要不会伤害到她,他一定会力争到底,哪怕生出兄弟嫌隙、友情破裂,二十几年来铸就的高墙倒塌,他都可以接受。

    进行推论过后,他推翻了这种可能。

    从那之后,每一步都踩在钢丝上,悬于一线,为的就是这一刻。

    “还有9分36秒。”

    沈月灼脑子里闪过巨大的嗡鸣,还没消化他刚才说的话,他就已经开始看着腕表读秒。

    沉磁的嗓音在耳畔幽幽响起,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让她根本无法思考,来不及消化他所提议的东西。

    褚新霁转过身看向窗外,拨了个电话号码,不多时,就有直升机悬桨的转动声响传来,响应速度快得让沈月灼几乎要怀疑,这架直升机一直盘旋候在周围的海域上空。

    “还有8分47秒。”他皱眉提醒。

    她像处在懵圈状态,一双大眼睛扑闪,长睫沾着湿意而显得根根分明,脸颊残留着两道泪痕,唇瓣上擦着的橘色系口红颜色淡得几乎快要看不见,唯余唇峰边缘沾着一点。

    褚新霁盯着她看了一会,眸色黯下。

    刚才的吻很激烈,却让他意犹未尽。忍不住想,或许刚开始不应该太温柔,既然要攻城掠地,必须不留一丝罅隙,她的唇瓣才会呈现出他用力吻过后的一片色泽。

    沈月灼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觉得那双漆黑的眸子越来越深,而他欺身靠近,呼出的滚烫热气铺洒在她颈侧,近在咫尺的距离下,才降下来的旖旎氛围隐有复苏之意。

    “考虑好了吗?”

    他哑声问她,指腹仔细地抚摸着她的唇瓣,力道极轻,被羽毛挠过似的,掀起酥酥麻麻的微痒感。

    和他吻她时的感觉大不相同。

    两种奇妙的反差感不停地在沈月灼的感官上烙印,像是在一遍遍加深她对他的新印象,留给她的适应期短到让她应接不暇。

    褚新霁眼神里透露出的侵略性太强,沈月灼以为他又要吻上来,下意识阖上双眸,沾着湿的睫毛轻轻颤动,柔软的丰腴贴上他紧实有力的胸膛。

    意料之中的吻并没有到来,她听见他的呼吸紊乱粗重。

    剐蹭过耳畔,沈月灼心跳在这一刻也跟着绷紧。

    然而他克制而君子,没有任何逾矩的动作。

    [霁:@何时能暴富点菜]

    [何时能暴富:那我给爷爷点一个京酱肉丝和葱烧海参]

    [AAA泽:不是吧!一个都不给我留,还让我点菜,你们好狠的心!]

    [AAA泽:@何时能暴富月灼帮我点(小狗大哭.jpg)]

    [AAA泽:@何时能暴富我要吃河豚刺身!]

    [AAA泽:有个大事,你听完保证先别生气]

    [霁:我记得你去年说炒芙蓉蟹茸不错,阳澄湖大闸蟹需要加上么?]

    [AAA泽:之前给你那盒领带,品牌方搞错了,里面有个卡片,写的是褚先生,都说了不要烫金纹字,结果他们还是把‘泽’字印在了里侧]

    [AAA泽:你说,褚新霁应该不会拆开吧?]

    第 16 章 新雪

    这简直就是一个不定时炸弹。

    但真要说起来,褚清泽虽然不靠谱,沈月灼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毕竟她送给褚新霁的第一个礼物,却没有拆开看过。

    尽管隐隐有些担心,沈月灼还是决定先搁置下来,只能找机会从长计议,越着急反而容易适得其反。

    简单稳住褚清泽后,才编辑信息回褚新霁。

    [何时能暴富:可以都点上]

    [何时能暴富:秋季的大闸蟹蟹膏肥硕,不过有点难啃]

    但他是个女儿奴,为了维系一家人奢靡的生活,延续在女儿心中被无数世家敬重的形象,他也只能硬着头皮敛了笑意,话语却不敢太露锋芒:“褚先生说笑了,她们两个年纪相仿,正好也能聊点女孩子感兴趣的话题。”

    池小姐跺脚,不满道:“daady,我才不要跟她一起骑马!”

    沈月灼被她娇嗲的语调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出于‘挡桃花’的职业道德,主动示好,做起了自我介绍。

    虽然被对方冷哼一声,连她伸出去的手都不肯握。 沈月灼躲开他,拨弄着他扯松的领带,温莎结哪有早上系得一丝不苟的样子,她指尖插进去,小拇指自顾自地勾着玩。

    摆明了就是不想理他。

    只是她作乱的指尖偶尔不甚触碰到他的喉结,她的手指温度极低,冰凉清透,犹如玉。两相触碰,犹如雾冰融化在火焰里,蒸腾成雾气被吞噬的同时,也轻而易举地勾起他更想吻她的欲望。

    如果不是太了解她的脾性,他真的会毫不犹豫地怀疑,她是在和他玩欲擒故纵的把戏。

    知道她经不起逗弄,褚新霁也压抑着那份汹涌,“你有继续拒绝的权力,我也保留强吻的主导权。”

    沾了哑意和爱欲的声线比平常更苏,糅着慵懒的气音,丝丝缕缕地缠住她。沈月灼红着脸,正想同他争论,要把拒绝的话讲一万次给他听。

    谁知下巴被男人扣住,男人的唇瓣错不及防地吻上来,氤氲着炙热酒香的气息强势地弥漫而入。热气腾腾的厚舌绞着她的舌根翻搅,翻江倒海般侵占着她的思绪。

    一点也不温柔,和绅士更是搭不上半点边。

    他接吻的时候,也只剩下双臂克制,稳稳地将她一亲就软得无力的腰肢拖住。何止是在明亮开阔的商场上翻云覆雨,就连在这灰暗密闭的空间,他也隐秘地扣着她,霸道而又急促地搅弄着一池春水。

    同她吻了一会,他眼底欲色横生,不再清冷似神祇。退开她嫩红柔软的唇腔,褚新霁低阖着眸子,就连他溢出的潮热气息都裹挟着极强的侵略性,令人眩晕般撩拨着她,沈月灼的眼睫下意识颤了颤,蝴蝶似的。

    盯着她潮红的脸颊,他喉咙发紧,隐藏在西装下的肌理线条因此而绷紧。

    什么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在她面前,都抵不过半秒。而他也放纵自己沉沦深陷,被泥潭包裹,被她的眼泪钳制,甘愿一生都为她而痴狂。

    好不容易得到机会喘口气,沈月灼唇瓣微微翕开,见他乌暗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仿佛要将她吃掉,沈月灼愈发羞窘,伸出手交叠着遮住胸前风光。

    他两指捏住她的下巴,并不深入,只柔情蜜意地吮咬着她的唇瓣。

    旋即很快又分开。

    这个吻结束得急促,完全不像是他的风格,沈月灼睁开眼,眯起一条缝睨向他,殊不知这样的姿态,犹如一朵盛得正艳的海棠,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他,勾人极了。

    “这个姿势不方便吻你,坐我腿上好不好?”

    接吻要问,坐腿上也要问,沈月灼面红耳臊,一句话都不想回答。她要是答应了,就显得不矜持,却又忍不住诱惑,他要是真的和她保持距离,心里肯定多少会有失落。

    观察和分析情绪这件事,褚新霁只在十几岁那会做过,现在轮到别人看他脸色行事,如今又为了她拾起这项技能,他倒甘之如饴。

    “不说话我当你默认了。”他温声诱哄。

    沈月抿唇,忸怩道:“我没有。”

    才没有默认。

    听出她的意思,褚新霁停顿两秒,嗓音放得极轻:“那我以后都不问了。”

    听到他这么说,沈月灼觉得哪里不对劲。他分明不是事事都需询问的个性,今天三番五次征求她的意见,还是在这种事情上。

    不等她思考,褚新霁端坐着,拖住她挺翘的臀,抱至腿上。

    车内的空调温度并不低,她光洁纤细的小腿和他的直筒西裤紧紧相贴,摩擦,带出一点热意,裙子很短,连膝盖都遮不住,她下意识要遮。

    手腕却被他握住。

    “车里没有监控,挡板的隔音效果很好,司机听不见。”

    这样的姿势和先前很像,沈月灼不可避免地想起先前的触碰,三分底气一下子烧成了八分,脸颊绯红,却比从前更骄纵,忍不住恶狠狠地咬了他一口。

    她的手肘被他钳制,抵在他劲猛有力的胸膛,难以动弹,而他除了领带有些松以外,依旧温雅矜贵,等她发泄完,扬起嚣张的笑意。

    才发现他眼睫轻动,一双黑眸浓郁得像是化不开的墨。

    “月灼,你第一次喝醉的时候,咬的也是我这里。”

    沈月灼心里咯噔一声,察觉到抵在后腰的力道不容小觑,视线下移,看到他的喉结上沾着暧昧的湿色,羞耻极了。

    “我又不是故意的……”她在解释上次的行为,没什么底气。

    尽管都是意外发现,并非她本意,在察觉到他如此轻易地就被她抓住把柄后,还是不可抑制地乱了呼吸。所以,哥哥两个字是禁忌,咬他的喉结,似乎比禁忌还要严重。

    那是不能触碰的逆鳞。 褚清泽想,幸好刚才上台前,他为了耍帅,特意带了口罩。上次在湖心馆那夜,整整六次,就足以证明。

    沈月灼想到这里,腿根也随之发软。

    她从指缝里悄悄觑他,糯软的嗓音没什么底气,“再往后就是除夕,民政局都要关门了。”

    见他一言不发,她继续细说后面的日子,“按法定节假日调休,至少七天,不过全国各地都要开工,霁哥肯定也很忙,所以也不现实——唔——”

    褚新霁将她的遮羞布扯下,发狠地吻上她喋喋不休,却满是推辞借口的唇。

    这个吻结束后,他像是气笑了。“沈月灼,你真的很擅长敷衍我。”

    “我说的是实话嘛……”

    她低着眸子,尾音的腔调拖得绵长。

    接吻的时候,覆握在腰际的大掌收拢,进攻的动作也更猛烈。

    褚新霁不会逼迫她,却也不是完全拿她没有办法。

    “要等这么久。”他眉尾微抬,“月灼怎么向我保证,不会忘了我?”

    后半句顿了声,沈月灼心脏莫名发沉。

    “最多才半个月而已。”她狡辩。

    褚新霁眯了眯眼眸,平声说:“那就是360小时。”

    “我会从今天开始倒计时。”

    “要是延期1小时,作为补偿,月灼该赔我3小时。”

    沈月灼:“?”

    “资本家都不带这么压榨人的!”

    “那就换一种方式。毕竟我还算比较人性化的资本家。”褚新霁不咸不淡道。

    沈月灼闻言半信半疑,“你先说给我听听?”

    “比如,记住一些永生难忘的画面。”

    她羞于低眸往下看,而他却偏要恶劣地掐住她的下巴,在她迷蒙失神之际,哄她看清楚彼此紧密嵌实的场景。

    从未见过如此暧昧的结合。

    沈月灼双眸睁圆,羞愤的同时心有余悸,不敢想象自己究竟是怎么吞下那青筋毕露的烫,愤愤作势要咬他。

    褚新霁主动送上虎口任由她发泄。遮瑕膏早已用绵密泡沫洗掉,露出掌背的弦月刺青。

    她微微怔然,忽然就不舍得咬下去了。

    听到头顶传来一声低笑,沈月灼更不满,语气也凶巴巴的:“你笑什么?”

    “笑你也会心软。”褚新霁注视着她被他吻得莹润泛红的唇瓣,对她的情感早已烧灼得热烈,却偏对她无可奈何,“我还以为,你没有心。”

    这话就让沈月灼不乐意了。“你污蔑我。”

    褚新霁眉目稍松,显得有些懒散,“怎么。”

    “我很难过,并且可能会为此难受好几天,所以你最好现在向我道歉。”她理不直气也壮。

    “可以。”

    意外的回答,让沈月灼生出疑惑。她刚才纯属胡搅蛮缠,他怎么答应地这么快?

    下一秒,天旋地转,他将她悬空抱起。

    彼此呼吸交缠。

    意识到他要做什么,沈月灼浑身都像是着了火,臊得双颊绯红,“这算什么道歉,放我下去。”

    褚新霁没有给她后悔的选项。

    “据我观察,你最喜欢,我们现在这样。”

    “可惜这个姿势声音太大,上次没能带你尽兴。”

    沈月灼大脑很快一片空白。

    因为此刻,他慢条斯理地关上了浴室里外两道门。

    不然她一定会看到他自嘲的笑。

    沈月灼先前喝的酒劲上来了,头有些晕,抿了抿唇,半晌没有说话。

    另一侧,一袭西装的男人在原地凝视了许久,如墨色般幽深的气质仿佛要和黑夜融为一体,转身进了VIP会客室。

    他通体的气度太强,眼底仿佛缀着凛冽寒光,压迫得人踹不过气来。

    酒吧负责人朝他鞠躬,战战兢兢道:“褚先生,今晚的视频和照片不会泄露,赔偿已经有序送达,后续还会跟进,请您放心。”

    老板池止千叮铃万嘱咐,说这位万万不能得罪。负责人先前还好奇是什么来头,毕竟池少在京市也算是横行无阻,直到见了本人,听他淡声说给在场的每人3万封口,才惊觉这分明是活阎王。

    今晚的场子少说也有上百人,加上各种服务人员,都快顶上POP几个月的净利润了。

    “嗯。”男人懒怠地抬了下眉,对电话那头的特助道:“赵檐,你再确认一遍,别出岔子。”

    褚清泽觉得有些奇怪,怎么酒吧里的人转眼散得干净,从卡座里出来后,才看到池止的十几个未接来电。架子鼓乐队的人也不见了,手机信号被屏蔽,消息发出去全是红色感叹号,他烦躁地往外面走。

    许夏和孟安然对视一眼,抱臂看着沈月灼,气氛顿时变得古怪。

    “月灼,你到底怎么想的?”许夏也是今天才得知她跟褚清泽订婚的消息,联想到前几天沈月灼追褚新霁的艰难,“难道你打算借订婚的事来刺激褚新霁?”

    沈月灼借着酒精好不容易才让世界安静下来,不想继续被绕进那个无解的死胡同,开了一瓶新的酒,给大家依次倒满。

    “我只想我的工作室能够顺顺利利,出完曙光之后,还有出第二款游戏的机会。”

    “好端端干嘛说这个。”许夏悟了会,簇然拔高音量,“你爸妈该不会拿你的工作室来给你施压吧?”

    沈月灼乌睫轻垂,纤长的指尖摩挲着杯壁,“反正一开始也打算这样啊,是我自己要去折腾,想着试一下,没准运气好就成功了呢。但是我忘了,我又不是世界的中心,它才不会围着我转。”

    月亮高悬于天际,从未坠落。

    也自然不会为她而陷。

    许夏还想劝,孟安然示意她别说话,眼神往后探。沈月灼现在已经有些醉了,自然注意不到两人拉扯的小动作,许夏顺着孟安然指的方向望过去,在看清来人硕长而清隽的身形后,瞬间明白。

    许夏悄悄对着孟安然比了个OK,什么都懂了。

    两人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孟安然把玫瑰花束挪开,故意调侃:“之前不还听你说,喜欢褚新霁这种斯文败类老狐狸吗?”

    沈月灼并不知晓身后那道深冷的视线正锁定着自己,她此刻能想到的,只有上次吵架时,他冷冰冰的眼神和反应。

    她自认为是个高傲的人,却偏偏在他这里弯了腰。

    眼眶里不知为何涌出酸意,沈月灼猛灌了一大口酒,把情绪压了下去,故作不屑道:“斯文败类老狐狸?不不不,他表里如一,是真挺没意思的。”

    抬眸时,眼前出现了重影,以至于她以为自己一定是醉了。

    男人臂弯间搭着西装,或许是才结束完会议,一身风尘仆仆,眉宇间积着浓到化不开的郁气,深邃轮廓在纸醉金迷的光影里显得阴郁而冰冷。

    “是没意思。”褚新霁微顿,“还是钓到了就不珍惜?”

    本是两个小孩的事,池宗俊淡笑不语,却见褚新霁脸色沉了沉,周身泛起薄淡的戾气,不动声色地牵过沈月灼悬在半空中的手,在众人的注视下,安抚性地握住,语调亲昵而柔和:“Kincsem和Ribot你想选哪一匹?”

    沈月灼:“我倒是无所谓,这两匹性子都挺烈的,看霁哥想要哪只,剩一只给我就好。”

    褚新霁很淡地挑起一边眉峰,“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和你分别训马了?”

    沈月灼没忍住瞥他一眼,怔愣稍许才反应过来,“……同骑?”

    褚新霁的马术水平极佳,沈月灼也不差,都不是初学者,何必同乘一匹马,当着池家两父女的面这样说,很明显是在为她撑腰。

    这其中有多少做戏的成分沈月灼并不清楚,只是先前还在房间里被他吻过,待会又要同策乘一匹马,身体难免会有触碰,她感觉自己的脸颊隐隐又在发烫。

    褚新霁却显得温文尔雅,一派正人君子的清霁模样,“池总谦让,将俱乐部最优秀的两匹马都留给我们先挑选,我们自然也要行地主之谊,免得怠慢了贵客。”

    “……”好冠冕堂皇的话。两个人也在浴室里折腾了将近一个多小时,沐浴露打圈搓成丰沛的泡沫,均匀地抹在柔滑的肌肤上,从精致干净的锁骨,一路绵延往下。

    海盐混杂着清淡的奶香,充斥在整个房间,以至于沈月灼被褚新霁抱着回到床上时,身体餍足过后,思绪也跟着放松,望着天花板出了会神。

    “霁哥,你怎么会用海盐味的东西呀,跟你身上的味道不太像耶。”

    见他简单收拾完浴室走过来,沈月灼从柜子里翻了件宽大的毛衣套上。

    那边简单寒暄叙完旧,径直往两人的方向走来,沈月灼临时打起了退堂鼓,“要不我还是先走吧。”

    许夏一把将人按住,“正常社交应酬,他褚新霁陪那群糟老头子的时候,眼皮都没眨一下,你心虚什么?”

    沈月灼隐隐头痛:“别的倒好,这种人情不好还。”

    平时小打小闹也就算了,像上次那种意外,最多请顿饭,送点无关紧要的礼了结。但这事不同,得搅进纷争里,沈月灼前段时间才得了沈歧的警告,自然有心避开。

    许夏跟她打包票:“算我的。”

    一前一后步伐落定,许夏拉着沈月灼站起身,赶在薄司礼开口前介绍了沈月灼,都是长袖善舞的角色,没怎么费力气就交换了联系方式,不过沉家那位公子没给明确回答,只说:“我跟我爸提一嘴,事情成不成,就和我没关系了。”

    有人愿意牵线搭桥就行,后面的事,沈月灼自然会想办法。

    话没说上几句,姓沉的就被人拽去玩桥牌了。灯影晃动,有个别没眼力见地要贴上来,被薄司礼淡淡斥开,整个大厅就属他们这格格不入的冷清干净。

    薄司礼为两人倒了果汁,“沉让是我大学同学。”

    这话什么意思谁都听得出来,许夏脸上笑意不减,沈月灼心里不高兴,脸色自然沉下来,“我的事情就不劳烦你费心了。”

    许夏笑嘻嘻地解释:“她刚才喝了点酒,你也知道她那脾气,没恶意的。”

    薄司礼:“嗯。”

    他又说:“我父亲跟沉局长08年那会一起支援过救灾,说起来也算缘分。”

    许夏打趣:“看来薄少这忙是非帮不可了。”

    “不过月灼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她们还在筹备期,多等一两月也不要紧,不着急。”

    许夏虽然八面玲珑,在帮姐妹这件事上,绝不让沈月灼吃亏,此时笑意也冷了不少。

    谁稀罕跟他薄家站队似的。

    沈月灼直起身,乌黑的眸扫过孟安然那边,对许夏说:“我有点不舒服,你陪我过去休息下吧。”

    许夏露出无懈可击的温柔笑容,“薄少,失陪了。”

    “听说你最近搬回褚宅了?”

    沈月灼脚步微顿,转过身时,精致而明艳的脸庞泛出寒意。

    “你什么意思?”

    许夏知道她极少生气,这次是真的惹到逆鳞了。

    薄司礼:“你别误会,我没有调查你,只是刚好撞见了褚先生的车,他的车牌号比较特殊,顺带就记住了。”

    沈月灼眸光肆无忌惮地扫过去,“我不喜欢别人过渡解读我的生活。”

    她现在总算看出来薄司礼的可怕之处,他就是随时潜伏在暗处的毒蛇。知道她为什么事而烦忧,精准地在她有需要之际抛出橄榄枝。

    沈月灼恍惚间想起,褚新霁说他辅修心理的事情,想来今晚的相遇,绝非巧合。

    薄司礼站在明暗交接之处,沉而静的目光笼罩着她。

    “我这里有一段录音,你如果感兴趣的话,可以联系我。”

    见到了关键人物,后半场她们也没兴趣,留孟安然一个人在那泡新看上的海归。

    “莫名其妙。”沈月灼上了车,才放开胆子吐槽。

    她把偶然撞见薄司礼那段,以及沈时和薄司礼他爸那段隐秘的爱恨情仇都讲了一遍,许夏总算明白沈月灼为何会突然变脸。

    “我去,难怪你姑姑这么多年来愣是没结婚,原来当初被伤得这么深?薄……他爸典型的凤凰男吧。”

    沈月灼在心底腹诽,天下资本家一般黑,其中褚新霁最黑。

    她想笑,却又碍于这样的场合,只能抿着唇,极力维持着表情管理。

    池宗俊表情微妙,早在先前那场宴会中,就辨出些端倪,如今看来,褚新霁对这位沈小姐的情愫并非作假。

    他顿时有些懊悔下了这场棋,“心怡跟着马童练就好,就不劳烦沈小姐了。”

    刚才还坚决不愿让沈月灼教的小公主,听见褚新霁要和沈月灼一起,当即改了主意,心高气傲对沈月灼道:“算了,反正都来了,比起那些歪瓜裂枣的马术教练,我还是宁愿跟你学,至少你长得还过得去眼。”

    这家马术俱乐部服务的都是中高端客户,上至经理下至马工、场区园丁,都长得周正端庄,若是评价标准放低点,甚至可以称得上养眼。

    沈月灼先前还对这小公主没什么感觉,这会倒是觉得凶巴巴的样子透着几分可爱。

    两个小姑娘有了主意,也不管他们是什么想法,选了马匹后,沈月灼抚着马背,利落翻身上去,驾着Ribot围着池心怡绕了一圈,把小公主吓得吱哇乱叫。

    那刺破耳膜般的尖锐分贝让Ribot险些受惊,好在沈月灼深谙马匹特性,稳定了Ribot的情绪,她微伏低身子,朝池心怡伸出手,“训马其实和训狼犬差不多,你越害怕它,它越会欺负你。”

    “它好脏啊!我才不上来!”

    沈月灼:“Ribot可是俱乐部的摇钱树,马场上的常胜将军,你嫌它脏,它还嫌你连上马都不敢呢。”

    小公主将信将疑,表情嫌弃,“它要是踹我怎么办?”

    沈月灼无语一瞬,却还是握住她的手腕,强硬地将池心怡的手在Ribot的耳后摸了摸,或许是毛绒绒却又温驯的手感让池心怡的排斥心理降低了不少,沈月灼又耐心地带着她依次摸过腹侧、腋下、腿部等。

    “先让它熟悉你的气味,俱乐部的马都是有教练定期训练的,就算是烈性马,也会遵循这样的原则,只要把握规律,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等Ribot熟悉池心怡的气味后,在马术教练的帮助下,总算完成了第一步。

    褚新霁隔着辽阔的草原,远望见沈月灼混环着那位池小姐的腰,引导她拉着缰绳,再到松开手,将自由放权给池小姐,她微微后仰,拉住马鞍背部的勾环。

    池小姐从最初的惊慌尖叫,到最后勉强能驾持着Ribot在围栏边缘慢跑,沈月灼的耐心出奇得好,神情不见戾色,愣是把那位骄纵难驯的大小姐教得服服帖帖。

    就连池宗俊也感慨:“先前带心怡的好几个马术教练都直摇头,没想到竟然被沈小姐教会了。”

    或许是察觉到褚新霁的视线,沈月灼朝他挽唇,金光洒落在刚浇完水的草原上,宛若粼粼波浪,她坐在马背上,长发挽在头盔里,身姿清飒干净。

    他很少见她露出这样的一面,鲜活、灵动,对一切未知和挑战都充满好奇。在他面前,她总是本能地隐藏那份纯真和狡黠,表现得小心又谨慎,只有在醉酒那天,那份骄矜可爱才不自知地展现。

    她大概以为站在他身边的人,需要知书达礼、温婉大方,但其实,她并不需要苛责自身,只要做自己,做最真实的自己就足够,哪怕纵情享乐一生也无所谓,但若她有追求,他自会给她铺垫一条康庄大道。

    褚新霁眉间郁色稍松,薄唇的弧度极轻地勾了勾。

    淡声道:“名师出高徒。”

    沈月灼怔愣在原地,眼眶的湿意就这么挂着,熏红的眼尾看起来像只无措的兔子。

    下一秒,她被人拽着抵在墙边,房门被顺势带上。

    遮光窗帘挡住了室外的柔和光线,视野当中,只余下一片黑暗,雪松香气侵略性地覆在她身上,下颔被滚烫的指腹抬起,褚新霁眼底的前所未有怒意和汹涌海浪几乎要将她吞噬。

    “沈月灼,你觉得这样很有趣么。”

    褚新霁的吐息落在她面颊,几乎快要贴着她的唇瓣,嗓音隐有颤意,说着令她都心惊的字句,“故意接近我,把我从兄长的位置拉下来,只是为了告诉我,我不过是你们玩闹的一环?”

    第 17 章 新雪

    二十多年来,沈月灼从没见过褚新霁有过如此大的情绪起伏,他素来持重端和,即便是创业初期惨遭背叛,他眼底也依旧无波无澜,利落地肃清羽翼,后来提起时不过轻描淡写一句。

    那时候她以为,他永远不会有失态的时候。

    可是此刻,凝在她身上的视线饱含讥诮,像是要将她完全洞穿。

    脊背贴着冰冷的墙面,她退无可退,连逃避的机会都没有,下颔被滚烫的指腹捏住,力道不道,却不允许她有丝毫的逃离。

    沈月灼呼吸一紧,像是受了惊吓,眼底的湿泞在黑暗中分外可怜,滞涩的嗓音显得委屈又心虚,“不是的,你误会了……”

    “误会?”

    为首的人尚且如此,其他人自然忐忑。

    褚新霁面上的一派阴霾在看向沈月灼时,转瞬化成深色。

    沈月灼从没受过这样的委屈,先前不过是装作镇定而已,几近强弩之末,眼眶里溢出热意,隔着人群同他遥遥相望,安全感犹如落叶归根。

    他走到她面前,沈月灼在脑中想了很多词,还没来得及说,就被他揽着腰往他的方向带,手臂呈现出极富占有欲的保护姿态,温温沉沉的视线罩住她,静默片刻后,眸光柔和些许。

    刚才还猖狷的万泽见状,脸色绿得发黑,挥手示意几个保镖退下,谄媚的笑意也藏不住战战兢兢的惶恐,“褚总,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刚才的事纯属误会……”

    话音未落,就被褚新霁抬手打断。甚至都没抬头看他一眼,视线唯一的落点还是怀里的人。

    即便一句话都没有说,却已众人感受压迫感如山倾般席来。ATE是来自巴黎的顶尖服装设计团队,旗下的高奢品牌深受时尚圈喜爱,但团队极其高傲,仅为娱乐圈的两位三金影后定制过红毯礼服,一件礼服定做短则半个月,多则长达整年,价格都是七位数往上。

    这还不是最麻烦的,他们的行程一向很紧,光是预约都要提前很久。

    沈月灼实在是很难想象,这些安排,褚新霁究竟是怎么在短时间内完成的。

    他说只要她点头,剩下的都交给他来完成,竟然没有半句偏差。

    “订婚宴总不能太马虎。”褚新霁看出她的惊诧,“都是为你量身定制的,考虑到你以后也会出席各种活动,所以就多选了几套。”

    沈月灼装模作样地说:“感觉好像有点太麻烦你了。”

    “是么。”褚新霁压着几分不明朗的兴味,“先前给我制造麻烦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客气?”

    沈月灼:“……”

    ATE团队效率果然高,依次将不同款式、不同风格理念在水晶灯下展现,美得如梦似幻。

    每一件都是重工制作,让人挪不开眼,哪里还需要挑。

    恐怕天底下没有哪个女孩会拒绝这样惊艳的礼服,沈月灼唇角翘起来,找了一件相对而言没那么隆重的,偏向于赫本风,头发高挽起,配合圆润的珍珠项链及耳饰,整个人显得轻盈又优雅。

    “褚先生,您认为怎么样?”因为他身体的反应,明显比先前更强烈。

    褚新霁灼然而深沉地看着她,“我知道。”

    “那这一次呢?刚才在餐桌上,你滴酒未沾,现在应该很清醒。”

    他拆穿了她的伪装,抽丝剥茧般撕下来,要她正视她的渴望。

    荷尔蒙张力一波一波地将她包裹,他什么都没做,只是任由那苏醒的猛兽顶着她,静默地注视着她,她就已经快要招架不住。

    圆桌就在跟前,或许是鸵鸟心态作祟,沈月灼拿起一瓶葡萄酒,又苦于没有开瓶工具,连逃避的余地都不肯留给她。

    而他始终泰然,无声无息地任由她胡闹。

    她不知道的是,越是平静的海面,海潮深处酝酿的风浪愈疯狂。

    “这瓶酒精度数太高,晚上最好别喝。”褚新霁从她手中抽回,妥帖地放回原处,长指按下沙发底层的开关,从里拿出一罐果酒,度数仅有4%,不如说是带着酒味的饮料。“喜欢什么味道?”

    随着他起伏的动作,身体不可避免地摩擦着。

    沈月灼屏息,努力装作什么都没察觉,红着脸应:“荔枝味的。”

    褚新霁:“我猜也是。”

    “不过这里没有荔枝味的,水蜜桃怎么样?”他记得她不挑食,除了苹果以外的水果都算不上讨厌,不怎么爱吃草莓,因为季节不对容易酸。

    “勉勉强强吧。”本来就是掩饰的行为,见他拧开拉环,果香充斥在气泡因子中,倒是把她的馋虫勾了出来。

    吸管插进去,沈月灼抿了一小口,“冰的?”

    褚新霁:“嗯,底下有个迷你制冷机。”

    她眨着眼睛嘟囔:“不是不让我喝冰的么……”

    “小朋友偶尔也需要被纵溺。”

    沈月灼脸颊微红,咬着吸管,任由沁凉的蜜桃味果酒在唇腔漾开。

    还没喝过瘾,就被他捏住罐壁抽走,下一秒,她咬过的吸管被他慢条斯理地含住。

    很奇怪,他只不过是含着一根与她无关的吸管而已,为什么她感觉自己浑身都冒着热意。

    或许是他略显凌乱的衣领,又或许是沾着湿色的锋棱喉结,他这样古板冷肃的人一旦破戒,无论做什么,都自带一抹蛊惑人心的魅力。

    沈月灼撑着手肘试图逃离,慌乱之下,不小心按到了他挺健分明的腹肌,比想象中要硬,即便隔着衬衣,都能感受到线条的纹路。

    他的人鱼线好像也挺明显的。

    她的思绪被带歪,褚新霁低敛着眸,眉心轻折,精准地吻上了她的唇,果酒被舌头卷着推进来,有些粗戾地撬开。

    经过这么多次的接吻以后,他的吻技突飞猛进,知道什么样的进攻不会伤害到她,在这个最低的限度之内,吻得来势汹汹。

    这件礼服是他亲自为她挑选,从设计图到成衣制作,他早已幻想过无数次,她穿上会是什么样子。

    他一边呼吸粗重地吻着她,一边褪下蕾丝外层竹纤维布料,在掌中攥紧。

    沈月灼沉浸在这个吻里,头脑发昏,看到她用来防走光的黑色布料出现在男人嶙峋漂亮的手上时,有一瞬的呆滞。

    “!”

    “还给我!”沈月灼小声惊呼。

    褚新霁凑过来吻她,“脏了,别穿了。很快就到家了,没关系。”

    “……哪里脏了!”她作势要去抢,却见褚新霁仅用两指捏着,旋即松开,有一片明显的暗色。

    沈月灼差点咬到自己的舌根,软舌被他抵开,心情十分复杂。所幸他没有在此刻逗弄她的意思,“我帮你收好,洗干净了再还你。”

    在她惊诧又羞愤的目光中,他将那片布料规整地叠好,直到变成一小块方巾似的,看不出原本模样,妥帖到沈月灼几乎要以为,他叠的不过是餐巾而已。

    而后,那片小方巾,被男人藏进了西服的内侧口袋。

    算了,左右也不过是条平角裤而已。

    沈月灼这么安慰自己,耳根仍旧隐隐发烫。狡黠的眼瞳四处梭巡,最后锁定置于桌面的那罐蜜桃味果酒,吸管的凹折终于让她抓住反击的把柄。

    “霁哥。”

    褚新霁想到这里,心底涌出一丝烦躁,暗沉沉地注视着她,“我本科修的是数学和经济双学位,硕士是金融。”

    说到这里,他故作停顿,抬起她的下巴。

    沈月灼也因此避无可避地看清他的脸庞。湿漉的乌发不知何时被抓拢着往后梳,几缕沾着湿意的发丝垂落在额间,薄削白皙的轮廓褪去清冷感,更显难得的凌厉。

    她恍惚想起来,贺成屹报军校那年,褚老爷子也有意送他走那条路,上百公里的长途拉练,褚新霁也去过。她跟许夏、褚清泽玩真人CS连BB枪都拿不稳,缠着贺成屹示范,贺成屹笑着吊她们胃口,让她们找褚新霁去。

    褚新霁站在山顶上搭的迷彩色帐篷里,利落压枪,手臂稳得连晃都没晃一下,五枪,枪枪十环。

    久远的记忆浮出来,沈月灼稳了下心神。

    听他继续道:“硕士辅修心理学,你说的应该是薄司礼。”

    一字一顿,褚新霁挺拔的鼻梁快要贴近她,森然低沉的声音在她耳畔掠过,“你记错了。”

    沈月灼心跳漏了半拍,她好像还真记错了。

    褚新霁没有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神情变化。

    是他非要拆穿她,到头来还不是自作孽。褚新霁胸腔积出沉甸甸的火气,分明应该被他压下,却将前几天从别的男人那受到的挑衅一起卷了出来,无处可泄,越燃越旺。

    沈月灼还在为自己记错的事而发怔,沾湿的衣服已经落了地,炙热的吻有些蛮横地印在她唇边,横亘在腰际的大掌拖着她往里拽,丰盈毫无隔阂地跌进潮湿而泛着热气的胸膛。

    软云和磐石的碰撞,像是在彼此的心湖都用力掷下一颗石子。

    彼此的身体都随之微微颤栗。

    他掌心握在她腰间,水汽密实地将她们置于一个仿若与世隔绝的真空地界,她孤立无援,只能被迫仰颈承受着他斯文又强势的吻。

    “好热。”

    她的嗓音断断续续的,听起来又低又委屈,像是受了欺负似的,蹉磨着着褚新霁的理智。

    他真的拿她没办法。哪怕情绪累积到一个濒临崩溃的节点,躁意疯狂肆虐叫嚣,几乎将他逼得快要发狂。

    那么近的距离,只需要再往前。

    一步。仅此而已。

    比起他精心谋划的步步相扣,这样的距离,显得何其微不足道。

    “感觉不能呼吸了……”沈月灼可怜巴巴地攀着他,他忽然就心软得一塌糊涂,将她打横抱起,喑哑着声哄:“腿缠稳一点,别掉下去。”

    沈月灼被吻得迷迷糊糊照做,等真的缠上去了,脸颊更热。双臂揽着他的脖颈,想往上挪,但是太滑了,她刚往上挪了一点,褚新霁迈步往门边走,她差点坠下去。

    沈月灼耳根烫成了熟透的虾,心跳快得也好似要跃出胸膛。

    换气扇运作,经过加热后的新鲜空气源源不断地将浴室里的热气置换出去,那面圆形镜子蒙了厚厚一层水滴,大颗地滚落下来,瓷砖墙面、镜面一片斑驳。

    依稀能看清两人紧紧相拥的模糊影子。

    沈月灼‘呀’了一声,羞赧地转过头,嘴唇就这么擦上了褚新霁的下巴。

    他矜傲冷戾的脸更冷了些,幽幽地警告她:“别乱动,待会不小心进去了有你哭的。”

    沈月灼面子本来就薄,听到褚新霁这样说,心神随之一荡,竟真的顺着他的语句幻想,凝在她脸上的视线深沉晦暗,让她生出一种连她在脑补的画面都被看穿的羞耻感,又羞又气地埋怨:“哪有那么容易……”

    褚新霁挑眉,“想试就继续。”

    淡睨向她时,深眸里含了些许难得舒展的笑意,眉心却依旧拧着,他声线本就属于磁性那一挂,此刻沾了欲,带着一种蛊惑人心般的沙哑性感。

    沈月灼知道他从不开玩笑,规规矩矩环住他的脖颈,刚安静了一秒,迟钝的脑子反应过来,怎么被就被他牵着鼻子走了。

    她越想越气不过,又矜持着不敢乱动,恶狠狠地咬他喉结。

    谁承想,褚新霁皱紧的眉梢反倒松开,斜睨向她,“说你两句就急,当真一点后果都不顾了?”

    沈月灼解了气,得意地看向那截脖颈上若隐若现的暧昧咬痕,听到他这么说,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复才看向他。

    “什么意思?”

    褚新霁薄唇的弧度更深:“咬痕至少三天才能散,集团上上下下的人都爱听高层的八卦,旁人不清楚我和你的关系,你圈子里那些小朋友,过不了多久想必也会回味过来。”

    “到时候都来问你要喜糖,旁敲侧击地打探。”

    沈月灼心里咯噔一声,看向那枚咬痕,刚好在喉骨上方一点的位置,仿若白玉微瑕,难以忽视。更何况他又才在发布会上高调地秀了钻戒,昔日禁欲冷淡的人骤然下了神坛,却半点风声都没走漏,众人心里肯定痒得不行。

    在他回来前的功夫,沈月灼都收到了不下三条消息。

    都在估摸着褚沈两家相熟,打算从她这里探听八卦。

    沈月灼想到这里,头都要大了。

    说话的法国设计师中文带着浓重的口音,恭敬地弯唇询问。

    褚新霁刚回复完褚耀的消息,掀眸睨过来,深潭般的眸子里涌过毫不掩饰的惊艳之色。

    他放下手中的一切杂物,阔步朝沈月灼走来,正红色的领带映着他那张清隽面容,多了一丝古典的昳丽感。随着步伐的迈动,水晶灯细碎的光影交错,斑驳地落在他考究的西装上,贵重而温雅。

    “我的看法不重要。”嗓音淡而沉静,褚新霁柔和的目光落在沈月灼娇俏的面庞上,“太太喜欢就好。”

    化妆师是位中国人,抿着唇笑,感慨:“褚先生和褚太太感情真是羡煞旁人。”

    沈月灼耳根攀红,悄悄嗔瞪他。

    褚新霁却好似接收不到她的信号般,欣赏了下眼前这朵娇艳的花,牵住她的手。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沈月灼也不好挣脱,配合地任由他带着,心跳一声又一声地轻怦着。

    混迹于商场之中的都是人精,纵然没有同褚新霁有过直接接触,也从各种传闻中了解他的脾性,都说这位贵不可攀的人物最是沉稳谦和,凡事都喜欢留有三分情面,雷霆手段都藏匿于暗处,不会让人诟病半分。

    头一次见到褚新霁与传闻截然相反的一面,知道他并非处处讲究礼与情,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上前,都在推诿寻求解决之道。

    褚新霁执起沈月灼的手,认真地检查了一番,确认她没有被玻璃碎片划伤后,眉宇间的郁冷才散了几分。

    “来了怎么也不找我,在家里知道踩在我的头上作威作福,到了外面,竟然让别人欺负?”

    他的语气里隐有责备之意,动作却极其温柔,如玉般的指腹覆至她因紧张而冷得发凉的手掌时,沈月灼紧绷的状态松懈下来,逐渐恢复了温度。

    她承认,褚新霁踏光而来的那一刻,心底似有什么炙热黏腻的东西胶融在一起,让她忍不住想伸手抱住他。

    但是她不能,他是她追寻不到的人。今天的这场意外让她看清楚,她们之间阶级和地位的鸿沟如此明显,新悦的集团大厦她曾经也去过,那时总部还不在京市,站在顶层办公室俯瞰整个城市时,对权力和金钱的欲望会在一瞬间攀至顶峰。

    一旦站在高位,没有人能接受下坠的失落。沈家就是最好的例子,自从她爷爷去世以后,曾经门庭若市的四合院归于沉寂,后来更是连纪念的机会也被剥夺。

    那些人谈论的不无道理,他需要的,是能够和他站在同等位置一起睥睨的人。

    也难怪他会那样直截了当地说不会和她订婚。

    沈月灼垂着眸敛住委屈和难过,泛滥的情绪仍旧争先恐后地涌出来。她抿着唇,声音很低,带着赌气的意味:“我哪里敢找你,你又不会无缘无故给我撑腰。”

    夹枪带棒的语调让褚新霁眉心拧得更紧,“别闹脾气。”

    沈月灼不吭声,褚新霁将她整只手拢在掌心,慢条斯理又柔情蜜意的摩挲着。沈月灼故意搞小动作往外挣了挣,被他强势地扣住,她这才乖乖老实。他们掌心贴着掌心,看上去好似一对依偎亲密的恋人,只可惜这一切都是假的。

    褚新霁不疾不徐地压低了声问她:“你想让我怎么帮你出气?”

    “做生意嘛,面子要紧,说不定以后还有合作。”她眼睫颤了颤,不情愿地说着场面话。

    他哪里不明白她的性子,睚眦必报,嘴上说着和解的话,真要这样做了,回去得记恨他半辈子。

    褚新霁指骨挠着她的掌心,耐心引导:“我以前怎么教你的?”

    沈月灼眸光略散,仰起小脸看他,“你说要加倍奉还。”

    念在小姑娘还记得自己曾经说过的话,这些天里压抑的情绪稍霁。

    “还不算太无可救药。”褚新霁收拢了手,“处事刚柔并济,不能一味软弱退让。今天这事倒是可以化小,他们试探到了你的底线,必然不会止步于此。”

    两人俯身低语,旁人听不清说了什么,更不敢去听。

    褚新霁慢条斯理地牵着她的指尖落在他的薄唇上,像他先前抚摸她那样,轻柔地摩挲着。

    他的唇色很淡,上唇略薄,沈月灼只在梦中感受过。梦里,他吻地很凶很重,同平日里那副清冷禁欲大相径庭。

    可那终究是梦。

    沈月灼醒来后又羞又躁,暗自唾弃自己竟会做这种少女思春的梦,亵渎了褚新霁。

    可是此刻,她清楚的知道,这不是梦。

    他的唇正在她的指尖下,温热,柔软,鲜活。像是甘愿被她掌控。

    沈月灼大脑一片空白。

    在她懵神的间隙,褚新霁眉心重重拧起,大掌转而扣着她的后脑勺,暗影覆下,带有惩罚意味地咬上她的唇瓣。

    第 18 章 新雪

    被他含住唇瓣的那一刻,沈月灼呼吸都快静止。

    清冽的气息扑面而来,褚新霁慢条斯理地碾磨着她的唇瓣,高挺锋利的鼻尖抵着她的脸颊。面容依旧清隽冷淡,漆黑的瞳眸里一瞬不瞬地睨着她,这样斯文持重的人,却吻得很重也很凶,有种强烈的视觉冲击反差感。

    仿佛冷静斯文的绅士撕开了虚假的面具,将克制与隐忍悉数抛之脑后。

    原来和他接吻比梦中还要欲。

    沈月灼下意识往后躲,他却捉住她的下颔骨再度吻上去,迫使她承受着他的进攻,也切断了她逃离的退路。

    让她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只随风蹁跹的风筝,风筝线被他松散地捏住,他漫不经心却又游刃有余地将她往他的方向拽。

    他步步逼近,沈月灼一点点后退,直到背部肌肤快要贴上映着繁复花纹的柔软墙纸,被他及时揽住,距离近得几乎快要呼吸交融。

    她今天穿得高跟鞋足足有十二厘米,极大程度地缩小了两人的身高差,目光落点正好在象征着荷尔蒙的喉结。

    沈月灼喜欢褚新霁身上的点很多,比如喉结,眼睛,手,腰腹。

    她脚尖有一下没一下点着地,耳朵都快烧红了,嗓音也糯,带着不自知的尾调。

    “说话就说话,你别勾引我。”

    这句话甫一出口,沈月灼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啊啊啊她都说了什么!

    褚新霁目光擒住她,似乎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言论,挑了挑眉峰,眸色更深,喉结轻滚,沙砾般的嗓音碾过她的耳膜。

    “怎么算是勾引?”

    他的表情、语气都太过正经,好似在认真地向她求知。

    但他滚动的锋利喉结,沙哑的语调,以及好似盛放着无尽爱.欲的桃花眸,却透着与之相反的十足蛊惑。

    沈月灼很难不想起和他仅有过几次的吻。

    看似温润平和,骨子里却藏着霸道和凶悍,光是一个吻,都能让她浑身发软。她充分怀疑,他才不是什么清冷禁欲,只是欲望的困兽被他锁在了牢笼里,那困兽强悍又疯狂,根本不是她能承受得住的,而现在正有隐隐松动的迹象。

    沈月灼想到这里,也不知是不是穿着高跟鞋太久,险些站不住,红着脸别过头,“我不知道。”

    褚新霁滚烫的指尖掰过她的下巴同他对视,哑声:“不愿意说?”

    沈月灼咬着下唇沉默。

    “不愿意说也没关系。”他凝着她,“我可以慢慢试,毕竟——”

    “身体的反应不会说谎。”末了,他慢悠悠抬起眉梢:“不好意思,毕竟我也是第一次领结婚证,不敢假手与他人。”

    最顶级的珍贵藏品,往往不能用手触碰,每一次展出示人,都需要严格控制变量,戴上防护手套。两人年轻时受老爷子影响,天南地北也淘过不少藏品,作为熟悉了解对方的挚友,贺成屹听出了褚新霁的言外之意。

    他妈的褚新霁可真有意思。

    贺成屹气得不轻,偏偏还拿他没办法,谁让对方在商场里浮沉,早就练就了走一步看十步的本事。

    “算了,我也没多想看。”贺成屹给自己找台阶。

    褚新霁捻着沈月灼的指腹,低声问:“站累了没?”

    “你成屹哥这里条件艰苦,连椅子都只有一把。”

    沈月灼扫视四周,觉得这环境挺好的,中式简约风,贺成屹如今身居高位,哪敢大张旗鼓给自己搞特殊,一切都去繁就简,再怎么样也比部队好上太多。

    她听出了浓烈的嘲弄意味,同褚新霁视线相撞时,眼睫忽颤两下。

    “我觉得还不错,很清静,适合养伤。”

    下一秒,褚新霁长臂一勾,将她拽到跟前坐着,“嗯,所以需要你将就一下。”

    倒也算不上天旋地转,只是沈月灼又落回他怀里,霎那间被冷木香气包围,还是当着贺成屹的面,有种当着家长面早恋的错觉,不由得微微屏息瞪着他。

    贺成屹艰难地揉着眉心,终于按捺不住,“合着你把我这当成难民窟了?”

    褚新霁看着眼前的小姑娘乖乖攀着自己的肩,嫉妒的情绪消散不少,停顿两秒,才依依不舍地看向贺成屹,“那倒不至于。”

    “不过要是你觉着住得不舒服,可以考虑搬去国贸的顶层套房,那里更适合休养。”

    提到新悦旗下的五星级酒店,一晚五位数的价格足以让无数人想要打卡的人望而却步。

    贺成屹:“我看你是存心想我被纪委查吧。”

    褚新霁:“身正不怕影子歪。”

    两人你来我往地怼了几句,空气中的火药味反倒淡了不少,既然木已成舟,贺成屹也不再纠结这些,“你让我跟月灼单独说两句话。”

    褚新霁捏住她指腹的手并未松开,沈月灼下意识回望向他。

    他看了眼腕表,低沉着声:“去吧。别耽误太长时间。”

    沈月灼自己都不太确定贺成屹为什么要单独同她说话,本想拿褚新霁挡箭牌,谁承想他这么容易就松口了,她只好跟过去,贺成屹行动并不方便,沈月灼顺势扶了一把。

    引来贺成屹明锐的打量,他逆着光,五官轮廓显得更加硬朗,开玩笑地说:“你刚才扶我下,恐怕他要醋死了。”

    沈月灼耳根微微发红,“我跟霁哥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你跟他也是假结婚?”

    “我……”沈月灼结舌,“我也不知道。”

    她都还没试探清楚,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被牵着走了,连个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行,琢磨不出来就慢慢想。”贺成屹才不会在此刻做点醒的那个人,都什么年代了,结婚算什么,结了婚还能离,离了还能二婚三婚,他们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姑娘,别说离了,就算是历尽千帆,真累了、倦了,想要在他这座港湾泊岸,他也愿意接纳。

    贺成屹没有这样那样的情结,很快接受了现实,同她道:“你爸妈那边,肯定不支持你和新霁的事,你也不用太担心,有什么事都推给褚新霁就行。”

    沈月灼惊讶:“你怎么连说话都跟他语气一样。”

    贺成屹深深地望进她的眼睛里,也跟着说:“是啊,都一样,怎么偏偏是他呢?”

    沈月灼听得一愣,没再多问。

    她不想捅破那扇窗户纸,贺成屹也就顺着她的意愿,没有让她尴尬和难堪。

    “也没什么大事,要是你以后不想和他演戏了。”贺成屹停顿一秒,“或者假戏真做以后,不想跟他过了,他还不愿放手,你记得来找我。”

    在她双眸睁圆之际,他毫无预兆地吻上了她的唇,漆黑的瞳眸里清晰地映着她绯红娇艳的脸。

    慢条斯理地吮吸着她的唇,清淡的香气渡进来,他似是才饮了茶,带着一点涩意,很快弥漫成茶香。

    察觉到她试图将他推开,褚新霁翦着她的双手举过头顶,另一只如玉般的长指挑起她的下巴,吮吸转变为吮咬,像是簇然打开了身体的某种开关,又凶又急地吻上来。

    从温柔到肆虐,这个吻持续了几分钟,直到她唇瓣氤氲着莹润的色泽,气喘吁吁地小口呼着气,他才松开她,将她高举的手放下来,拢在掌心慢悠悠地按摩着。

    “你喜欢凶一点的吻。”他得出结论。

    接吻的时候,那双黑眸全程睁着,一瞬不瞬地观察着她的表情变化,紧贴的窈窕身躯到了后面几乎站不稳,只能靠他抵着才勉强不至于摔下去。

    她的反应太明显了,鸦羽般的长睫止不住地颤,睁开双眸时,氤氲着雾色。

    他很想知道,如果用力地顶、撞,那样娇贵的花会不会掉眼泪。

    “……不许说了。”沈月灼避开他侵略性的视线,也因这个吻而乱了心跳,只想逃离这个让她缺氧的空间,“没什么事的话我、我先走了。”

    褚新霁将她勾了回来,压下躁意,直白地问:“我让你跟阿泽退婚的事情,你跟他提了吗?”

    沈月灼没想到他会提这茬,兜头凉水浇下,整个人冷了下来,“没有。”

    “为什么不提。”

    人去楼空,庭院里的那株金桂馥郁的香气隐隐袭来,褚新霁垂坐在原地许久。

    如果不曾见过光明,本可以就此忍受黑暗。

    可惜他已见过那片绚烂,又怎么还能放手。

    不过是让一切回归本位罢了。

    静得发寒的背影显得有些萧瑟。

    手机嗡声震动。

    太放纵的后果就是,沈月灼第二天早晨根本起不来,浑身如同被车轮碾过,锁骨之之下的位置更是印着密密麻麻的吻痕。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她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今日褚老爷子临时过来用餐,大家倒是没说什么,褚新霁听完朱姨的话,温声说:“钥匙给我,我去看看。”

    楼上的房间虽说都配了钥匙,但这么多年来除了教育耍性子赌气的褚清泽,极少动用,毕竟孩子们长大了,有自己的隐私,长辈们有分寸,未经准允不会轻易闯入房间。

    宋知许犹疑说:“要不再让朱姐敲敲门,等等月灼。她昨天跟许家那孩子忙完回来,估计累坏了。”

    “不着急,新霁你就坐这。”褚耀看了一眼老爷子,“你这样闯进去,多少有些逾矩。”

    这句话颇具暗示意味,在场的人都听出来了隐意,然而老爷子不发话,宋知许也不好顺着丈夫的话说。

    褚新霁表情依旧很淡,黑曜石般的瞳孔里无波无澜,“我跟她已经结婚,名正言顺,没什么不合适的。”

    轻描淡写的一句胡,让褚耀面如铁色,话题是他挑出来的,褚新霁不接招,他也只能咽回去。从前长子还会顾及他的颜面,一家人看上去也算父义母慈,兄友弟恭。

    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屋内。

    沈月灼被人扶着腰肢坐了起来,睁开眼对上那张熟悉的面容时,心跳若有所察般滞了半秒,“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褚新霁:“刚才。”

    在书房里做了两次,直到夜色沉如水,外头一片寂静,褚新霁清理桌面的暧昧湿痕时,她才有机会飞速逃离到自己的房间,锁上了门。

    房间里的窗帘遮光效果太强,以至于沈月灼分不清是白天还是深夜,下意识警惕地团成团,声音也低低的:“我这是第一次,经不起折腾,你、你要是还不够的话,我用别的办法帮你。”

    那些纷乱的记忆浮现在脑海中,每一帧都伴随着久远的画面,糅杂着,让沈月灼的耳根都攀染出淡红色。

    侧坐在床畔的褚新霁呼吸微微发紧,因她这句话而意动。

    压下躁意,他用手背探上她的额间,温度比平常的体温稍高,难免心疼。

    “现在是早上七点十五。”他有些无奈,“我还不至于禽兽到这个地步,连早上都要欺负你。”

    肌肤相触,呼吸间都萦绕着彼此身上的香气,若有似无的暧昧因子飘荡。沈月灼往后缩了缩脖子,怔懵了稍许,才抬眸看他。

    他穿着平日里一丝不苟的英伦式西服,板正清隽,裤缝线条流畅而笔直,看上去风度翩翩,又足够冷肃,哪有昨晚握着她的腰,哄她自己上下摆动时的恶劣。

    许久以来养成的惯性和依赖,让沈月灼对褚新霁有一种隐秘的信任。他的提议,无论有关什么,她都会认真采纳。

    谁知道他竟然在这种事上逗弄她。

    说什么让她自己控制速度和深度就会好受些。她信了,结果才动了几分钟就累得精疲力尽,软绵绵地攀着他的肩,跟他撒娇求饶都没用。

    还骗她叫他哥哥,她以为这场让她颤栗数次的情潮终于告罄。哥哥两个音节刚发出声,就在剧烈的颠簸中被撞得支离破碎。那双深冷而沉暗的眸子凝视着她,幽静到可怖,沈月灼红着眼同他视线相对那刻,极易生出一种不安的距离感。

    他看起来依旧光风霁月,像是山巅的那一捧清雪,却将她撞得狼狈淋漓,深深地陷入陌生的极致里,用一张巨网将她捕捉。

    [沈月灼:霁哥,你的伤没事吧?]

    第 19 章 新雪

    沈月灼给褚新霁发完消息后没多久,就被沈歧叫去谈话。

    沈家没有褚家那么多规矩,沈歧对她也不算太严格,只不过早年跟沈时一起混迹于官场间,在必要的事情上通透又敞亮,也没和女儿绕弯子,一来就是致命问题。

    问她怎么认识薄司礼的,沈月灼虽然不情愿,也只能如实回答。

    她高中毕业那年暑假,沈时正好要去三院给徐主任送份文件,门口站着几个武警,她也不好玩手机,就蹲在草丛附近逗猫,彼时正值酷暑,小腿被蚊子叮咬。

    薄司礼刚好开着车路过,圈子里的人大多听过名字,各个场合、社交圈子下也有印象,纵使从未打过照面,也勉强能对上号。

    听到褚新霁的话,沈月灼耳根绯红,恃宠而骄地愤愤不平道:“哪里只是接吻了,你明明还……”

    褚新霁眸光温柔地注视着怀里的小姑娘,见她骤然止了声,轻抬眉尾,嗓音沙哑到底:“还怎么?”

    同那双黑漆漆的眸子对视,沈月灼心跳莫名漏了半拍,感觉自己被他身上那股无形的沉稳气场罩住,想使坏看他失控的样子,故意瓮声瓮气道:“你揉我耳朵。”

    褚新霁双眸半阖,身上的侵略姿态不减,不浓不淡地笑:“莫非你这是老虎的耳朵,揉不得?”

    沈月灼眼珠子一转,反应飞快:“你骂我!”

    她跟母老虎一点都不沾边好不好,最多只是性格骄纵一些,有点大小姐脾气。她是作,但她又不瞎作,知道什么时候该适可而止,从不影响重要场合,最多在有限的时间里,尽量优先满足自己。

    褚新霁没有和她争辩,唇边含着清淡温和的笑意:“天地可鉴,我没有这个意思。”

    男人强有力的手臂还环在她的腰际,他看上去一副八风不动的模样,若是单望过去,恐怕还会以为他是个儒雅冷肃的绅士,但此刻他浑身的肌肉都绷得很紧,到处都硬邦邦的,像一道充斥着厚重故事感的城墙。

    他哪里都烫,同她微凉的体温形成鲜明的对比。

    “谁让你抵着我。”她飞快又含糊地说完这么一句,忍不住深深吸气,像是被那个字烫到了似的,眼神不争气地避开他。

    褚新霁喉结滚了滚,黑眸盯着她看了一会,在听到她说那个字时,他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像是落入了她手中,忍不住想更用力地吻她、咬她,探寻伊甸园里更神秘的色彩。

    很奇怪,他竟然会生出咬她的想法,在那瓷白的肌肤上留下属于他的印记。

    忍下这些躁意,褚新霁平静地得出结论,“所以,不是因为我吻你而掉眼泪。”

    “而是你——”知道她脸皮薄,听不得那两个字,褚新霁无声地用唇语表达,“对吗?”

    他们之间的距离极近,沈月灼几乎是秒懂,脸色涨红地辩驳道:“怎么会!都没有进去……”

    幸而他们已经领证了,她是他名正言顺的丈夫,说这些话也算不上唐突。褚新霁如此安慰自己,他凝着怀里羞愤到脸色稠艳的小姑娘,将那些心猿意马的下作想法排出去,耐心地同她科普:“不一定要进去才舒服。”

    “女性的身体构造很复杂,触发点也不止一处。”褚新霁的目光绝对称得上温和理智,但他低哑到仿佛大提琴般的沉吟,将这个话题附上了旖旎的色彩,“每个人的敏感点不同,我想,你也并不清楚如何取悦自己。”

    沈月灼快要羞赧得疯掉了。褚新霁脸色沉了沉。

    她这会被烫得发晕,还不忘指导他,声音糯而绵软:“你这样不对,要塞进去。”

    男人晃动着吹风机的动作倏地僵硬,眉心紧蹙,掌心托起她酡红的面颊,气息也有些不稳,“你刚才说什么?”

    “你怎么连这个都不会。”

    她碎碎念的嗓音越来越低,氤氲着水汽的指尖抚过他粗粝而宽大的手掌,系在胸前的浴巾因她不规矩的挪动隐有松动的迹象。起伏的丰盈就连他一手都难以罩住,腰肢纤细得仿若下一秒就要折断,沾着泡沫更是滑腻得握不住,如渴水的鱼儿般扭动。

    褚新霁探究的目光罩住她,轻而易举地将她圈在臂弯间,“真的要?明早醒来不后悔?”

    沈月灼迷蒙了会儿,总算听懂他的意思,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浴室的瓷砖台面冰凉,为了哄她吹头发,他铺了层柔软的毛巾,又怕她受寒气侵蚀,几乎是半搂半锢的姿势拥着她。沈月灼没有支点,熏着淡粉的膝盖踩在他的髋骨上,稍不注意便容易掉下去,对彼此的身体反应感知也无比明晰。

    她将长发分出一缕,塞进负离子吹风机里侧的圆环里,蹁跹起舞的发丝如水中的海藻般摇曳。

    “原来如此。”褚新霁道。

    睨着她似笑非笑,“刚才是谁哭着闹着要咬我?”

    指腹摩挲着她沾着水色的唇瓣,撬开她皓白小巧的贝齿往里探了点。

    她比平时乖很多,甚至还配合地微微翕开贝齿,方便他勾缠住她。

    含糊着抗议的嗓音听起来怨气未散,沾着点趾高气昂的骄矜。“你说话不算话,说好让我随便咬,结果又反悔。”

    “牙齿磕到我不疼?”褚新霁指腹掠过她的牙齿,轻轻敲击两下以示惩戒,语气温柔纵溺,“就你没良心。”

    就她那不知轻重的俏皮劲,他的锁骨、胸膛,到处都印着斑驳不一的咬痕,真让她得逞,还不知道会失控成什么样。

    沈月灼不满:“疼就不许我咬了吗?你凶我的时候怎么没考虑我会疼。”

    褚新霁觉得好笑,问她:“哪里疼?”这句话一出,全场晔然。

    表现最为淡定的还是贺老爷子,褚老子扶紧眉心,半个字也不想多说,相比于褚沈两家的惊诧,贺成屹还抓了把松子,悠哉地剥着壳。

    褚新霁在褚家的地位摆在那里,即便还顾及着有长辈在场,态度放得还算谦卑,话语里的锋芒却全都指向了褚清泽,不容置喙的指责如山岳般倾覆压下。

    几乎是在那一瞬间,褚清泽从座位上站起来,怒不可遏道:“你刚才叫她什么?”

    褚新霁不疾不徐地抬眼,“忘了感谢大家来参加我和月灼的订婚宴,礼数不周,我先给各位长辈赔个不是。”

    褚耀不可置信地指向褚新霁,颤着嗓子震声:“褚新霁!今天是你弟弟和月灼的订婚宴!”

    到底是军人后代,褚耀发起怒来,也不容小觑。

    作为罪魁祸首之一,沈月灼也着实被吓了一跳,脸上的热意腾升得愈发滚烫,比先前更像一颗熟透的浆果。

    沉曼铃和沈歧几乎快要坐不住,还是沉曼铃在牌局上见惯太多,心理承受能力高,忙给丈夫顺气,才不至于背过气去。

    她们还不了解自己的女儿吗,看着叛逆,实则胆子可怂了,这件事绝不是她一人敢做的。不但瞒过了所有人,还做得这样声势浩大,连褚清泽都没察觉。

    宋知许冲上来,一巴掌差点扇巴上去,被褚耀呵止。

    她理直气壮:“心情不好,连累五脏六腑全部都疼。”

    褚新霁看她越说越起劲,深晦的视线未变,低声哄:“换张嘴咬。”

    沈月灼往后退了一点,娇气地同他争论:“……换不了,只有一张嘴。”

    “是么。”褚新霁像个极具耐心的猎人,引导着猎物上钩,“能吃下……”

    他微微顿声,“貌似不止这里。”

    “上次还贪婪地勾着不让我离开。”

    听懂后的沈月灼面红耳赤,凶神恶煞地要捂他的嘴,不让他继续说那些撩人心弦的话。

    他的指骨越过浴巾往下探。

    感官视线无法触及的部分,皆由触觉悉数补足,淹没在急促的吻中。

    像是深谙战斗中的各式技巧,含吮着她的舌尖往外退出稍许距离,另一面则完全相反。

    直到掌心同她的肌肤相撞,连丝毫缓和的空间都不给她留。

    看似节奏错乱,实则尽在掌控。

    光是接吻都让她险些招架不住,更何况是如此上下其法。

    褚新霁碾着她的唇瓣摩挲,舌尖很轻地勾着她,长臂因环着她而绷紧道道淡青色的脉络,半敞的领口隐约可见遒劲坦阔的胸膛,喉结阵阵发紧,睨笼着她的眼神缱绻而晦暗。

    “怎么还恼羞成怒了?经不起逗。”他斯文又克制地吻着她的耳垂,粗重的呼吸卷过她半湿的卷发,“别的地方倒是咬得挺紧。”

    骨节分明的手指不再动作,停留在原处。掌背血管脉络紧绷,泛着淡青色,是画家们最喜描绘的荷尔蒙张力细节。

    即便看不到画面,沈月灼仍然能够清晰地感知到一切。

    她听到他如砂砾般的嗓音卷过耳畔,嘲她:“心口不一的家伙。”

    急力为自己正名的沈月灼愤慨地伸出脚踹他,谁知这样反而引来男人倒吸一口凉气,黯沉的视线危险地笼罩着她。

    她本意只是看不惯他这副斯文的假面,想要挑衅地掀开,毕竟他硌得她生疼,隔着西服布料都能感受到他的灼热,就连呼出的气息都沉重而克制,却温声说出她从未听过的话。

    尽管他说话已经足够委婉,就连荤话落在他嘴里,都变得如此彬彬有礼,让人很难指出他的冒犯。

    沈月灼极力调整自己的表情,在这样的氛围下,她的心也开始受他蛊惑,对未知的禁果生出本能的好奇,微弱着音嘴硬道:“我才没有,你别乱说。”

    “只是接吻的话,我没有见过你掉眼泪。”褚新霁扣住她的下颔,摩挲着那处如绸缎般的肌肤,眼神黯下,说出事实。

    他向来逻辑严密,又极其擅长观察细节,沈月灼在他面前无所遁形,“那是因为你揉我耳朵,揉痛了。”

    褚新霁听完,眉毛扬了扬,仿佛真的相信她所说似的,偏头去观察她红得快要滴血的耳垂。

    少女纤长的天鹅颈连着精致的弧线,一直蜿蜒到漂亮的锁骨,她是天生的冷白皮,皮肤也生得细腻,没有丝毫的毛孔,因此沾着绯红后分外明显,像是雪地里盛开的红梅。

    这件衣服他挑得比较保守,胸前的大片肌肤掩映在酒红色丝绒裙中,他不再流连,视线只落在她湿漉漉的眼瞳上。

    “月灼,我对力道的掌控力还算合格。”

    明明拆穿她就好了,还要装模作样地顺着她的话去检查她的耳根,这张让人不忍亵渎的俊颜近在咫尺,薄厉的眉骨多了几分锋冷,沈月灼吸了吸鼻子,和他据理力争:“耳朵都红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还真挤出两滴眼泪来=。

    本想哭狠一点,最好做出那种梨花带雨的颤音,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沈月灼努力把这辈子最难过的事都想了一遍,才发现根本没办法装出来,干脆嗲声道:“以后不许揉我耳朵,都揉红了,肯定会破皮的。”

    这么点力道,怕是连小猫都揉不痛,褚新霁看破不说破,明知她是装的,心间还是软得一塌糊涂,指腹落在她眼前抚去那滴好不容易才挤出的泪。

    “不是耳垂的问题。”褚新霁叹了一口气,到底还是妥协:“答应你,接吻的时候不会揉耳朵。”

    沈月灼嗓音有些闷,得寸进尺地提要求:“不接吻的时候也不能揉。”

    褚新霁没回答,对上她泛着湿色的眼,“换你揉我的,好不好?”

    低沉的嗓音含着近乎于诱哄般的语气,沈月灼听得心跳怦然,瞪着他:“别以为我不知道,不管怎么揉,都是男人爽。”

    听到她的话,褚新霁并不认可,长眉微挑:“耳垂可不是我的敏感点。”

    他没有说后半句,只意味深长地望着她,沈月灼哪里听不出来,言下之意就是说,耳垂是她的敏感点,他又不会像她一样反应那么大。

    沈月灼想反驳,却又半晌找不到漏洞,怕掉入他编织的其他陷阱里,只好凶巴巴地问他:“那你什么地方是?”

    褚新霁坦诚说:“我也不清楚。”

    略显喑哑的低沉嗓音在头顶响起。

    爹系当然是宠女儿了。

    沈月灼脸颊微红,坏心思地改口道:“宠妹妹。”

    褚新霁的视线从她如海棠般娇艳的唇挪到耳侧,眼底闪过掩饰极好的炙意,喉间溢出一丝低笑,明显对她的形容展露出些许不虞。

    “沈月灼,我不会吻妹妹。也不会允许妹妹——”

    深晦幽寂的视线扫向她,褚新霁牵着她温如软玉的指尖落向他锋棱饱满的喉结,“吻我这里。”

    第 20 章 新雪

    沈月灼仔细地回忆了一阵,猜测大概是她在路凛的接风宴上喝醉那回。

    她佯装认真地回忆须臾,脑中也仅有一些不重要的零星片段。

    就算是喝醉后,也没有这么难缠吧?

    沈月灼眸子里映着澄澄水光,含笑迎上他深晦不明的视线,“除了这个呢?我还做了什么?”

    褚新霁喉结微微一动,明白过来,这才多长时间,她已经学会反客为主了,试图从他这里套话。

    沈月灼抬眸看向他,贺成屹很快将眼里的落寞掩饰,爽朗地笑她:“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得把你救出来,小时候跟你拉过勾的,该不会长大了就忘了吧?小白眼狼。”

    “成屹哥……”

    贺成屹还是那个无所不能的兄长,沈月灼弯起唇角,心脏不知为何压得有些沉。

    他抬起手臂,下意识想揉一把她的头发,像小时候那样,注意到站在走廊边缘那道黑影,贺成屹略作停顿,到底还是摸了摸她的头,“过几天我要回部队,明天订婚宴的事,我会提前给贺家这边的长辈解释。”

    褚新霁带着她来这一趟,大抵也是为这意思。

    贺成屹虽然不支持他这通操作,却也不会故意为难沈月灼。

    只希望沈月灼不要对他动心。沈月灼折腾了半晌,对着他的指骨又揉又摸的,这才发现他左手的无名指指骨似乎比右手大一圈。

    褚新霁目光沉敛,温声道:“我的无名指戒号是21。”

    他戴不上这款婚戒,沈月灼一个人戴着就显得有些怪异,她悻悻摸了摸鼻子,忍不住想,还有比给新婚丈夫准备的婚戒小一圈更尴尬的事吗?

    沈月灼:“霁哥,你的无名指骨节两边好像并不一样耶。”

    她一边说着,一边抓着他的左手往右手的方向靠,似乎要以此来化解。

    褚新霁轻描淡写地说,“青春期时骨折过。”

    “我怎么没听说过?”

    不怪沈月灼惊讶,小时候她没少跟褚清泽一起爬四合院的墙,因此褚清泽身上不是这摔得青一块,就是和人打架被揍得哪里紫一块。而褚新霁自小便寡言,年少老成,她实在是想象不到,他也会有活泼好斗的一面。

    车身驶入立交桥,路边骤然安静下来,杨叔正好听到这段对话,津津有味地谈起往事:“那会沈小姐才五岁半,记不清也正常。”

    沈月灼没想到这事还跟她有关,好奇地追问。

    褚新霁明显不想提,冷淡地注视着窗外,警告道:“杨志。”

    若是以前,沈月灼再感兴趣,也不会公然跟褚新霁叫板,但现在不一样了,她知道褚新霁就是看起来凶,实际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她迎上褚新霁的视线,学会了嗔声威胁,“你不肯让杨叔说,我就去问爷爷,或者问宋阿姨,他们肯定很乐意跟我讲你小时候的囧事。”

    无法无天的模样,就差踩在他头上作威作福了。

    两人的手掌还握着,褚新霁拂去她耳边的碎发,让那枚吻痕露出来,那是他亲自种下的花,美得糜艳而张扬。

    手掌往下拽了拽,沈月灼险些跌到他怀里,他及时扶住她的肩,动作缓慢地握住她的腰肢,彼此的距离拉进,是几乎能直接吻下来的距离。

    只要他低垂一寸,就能让狂风暴雨般的吻落下来。

    他垂眸凝视着她,眸底宛若乌色天际,“你想听,我可以慢慢给你讲。”

    危险的警报拉响,沈月灼心跳漏了半拍,无端被他深沉的眼神卷进去,想起昨夜纵情声色的荒唐,浑身都变得绵软。

    她蓦地松开他,别开脸,“你又不会讲故事,听起来干巴巴的,一点趣味性都没有,我不要听你讲。”

    说完这句话,她微不可闻地哼声,唇角弧度浅浅,“我要听杨叔讲。”

    怀里的小姑娘跑了,褚新霁只捉住一根小拇指,松泛地勾着。

    “沈小姐那会爱跟二少爷一起爬树,院子里那颗楸树倚着墙边长得又高又大,上头筑了不少鸟巢,有一次您从树上摔下来,可把大家吓了一跳。”杨叔谈及那时候的事,也跟着心有余悸,这要是真摔下来,保不齐以后落下什么病根。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沈月灼说,“不过我没事哎,貌似还活蹦乱跳地去上了游泳课。”

    时间太过久远,她的记忆也跟着模糊,只记得回家被沈老爷子骂了一顿,楸树树龄大,还被划分在了京市的古树保护名录里边,上头不让砍,最后捐了出去,如今还在老公园里郁郁葱葱的。

    杨叔闻言,眼底融起笑意,“您当然没事,褚总在底下接住了您,左手无指上的伤也是这么来的。”

    饶是沈月灼做好了故事的转折准备,也没有想到,竟然是这样的走向。

    她五岁多那年,他也才十二岁而已,从那么高的地方接住她,还因此骨折,在医疗技术飞速发展的今天,两只手的骨节竟有如此不同。

    那一刻,多年前的箭穿透虚空刺向她。

    沈月灼转过身来,小心翼翼地抚上他的无名指,望向神情一派清淡的褚新霁,心脏涌起一阵酸涩的情感来,导致嗓音也窒闷,“霁哥,对不起,我以前胡闹给你造成了这么大的麻烦。”

    “会不会很疼啊?”

    “要是他们做下分配决定之前,肯问一问你,你肯定会顺手推舟让出去。瞒着你,偷摸把事情定了再知会你,这不是偏心是什么?”

    沈月灼说了一大堆,到最后下巴都扬了起来,为他义愤填膺,褚新霁则显得无比平静,静默须臾后:“他们主动告诉你的?”

    “吃饭的时候正好听见。”她没说是宋知许单独找她。

    褚新霁不欲多谈:“老爷子的资产,愿意怎么分配是他们的事,少胡思乱想。”

    沈月灼直勾勾地盯着他:“可是经过他们这么一提醒,我才想起来,褚叔叔和宋姨貌似一直对你很冷淡。”

    年纪小,加上她又是受万千宠爱长大的独生子女,从没注意到细节,如今想起来,倒是觉得是有些不太对劲。

    褚新霁同褚家的关系,更像是与家族荣誉挂钩,是他们装点的一道门面,属于家人间的关心很少,每次被她撞见,不是在谈论期货,就是在几个大院之间谁往上升、谁又夹着尾巴做人之类的话题。

    但褚清泽则明显不同,宋知许记得他一切喜好,会亲手给他织围巾、做毛衣,就连褚宅地下室里那豪华音乐室,也是费了大劲请人设计、装修。

    褚新霁拨开阀门,“不要多想。”

    “如果真是这样,我和你结婚,他们为什么那么生气?”

    “因为在他们眼里,你跟阿泽两情相悦。”

    沈月灼抓住漏洞,“那我也可以跟你两情相悦呀。当初我爷爷和褚爷爷定下两家婚约的时候,又没指名道姓要阿泽跟我在一起,既然阿泽可以,你又为什么不行。”

    褚新霁长睫轻垂,眸中藏着她不懂的凝重晦涩,“我跟阿泽是这辈子也没办法斩断的血缘至亲,他们怕你一辈子跟我。”

    他沉沉望着她,“也跟他纠缠不清。”

    沈月灼眼眶微红,有种被羞辱的感觉,“我又不是那样的人。”

    “阿泽也不是那样的人。”

    褚新霁抚上她的脊背,心脏也随之一痛,不想让她再刨根究底问下去,已经过去的事,他不想让那份沉重影响她,宽慰:“我知道,你就那点胆子,哪里玩得了圈子里屋里屋外都断不开联系的游戏。”

    沈月灼觉得他这个比喻说不出来地怪,“你怎么能把我跟那些玩那么花的二代比?人家家里养的是明媒正娶的妻子,外头是金丝雀和情人。”

    她哪里来那么大权势给人攀附。

    褚新霁从善如流地说:“好。是我用词不当。”

    沈月灼不依,踮起脚尖非要同他对视:“那你有嫉妒过阿泽吗?”

    他身形微微一滞,同她狐狸般的狡黠眸子面面相觑。

    人人艳羡、家家称赞的青梅竹马。

    褚清泽同她并肩而行,都会被人称作佳偶天成,两人年纪相仿,每天总有说不完的话题。

    怎会不嫉妒。

    他嫉妒得面目全非。

    褚新霁侧眸,努力压下内心翻涌,平声艰涩道:“有。”

    她十二岁的时候,娇气得要命,手背划伤一条小口子都得哀嚎好几天,完全无法想象,他会有多疼。

    褚新霁看见她眼眶里泛出的湿意,就知道她脑子里又在呼吸乱想,不知脑补出了多大的一场苦情戏。她没经历过世间险恶,也不必泡在世界这座大染缸里,单纯,却也澄澈得像是涤净的湖水,惹人放不下,也忘不掉。

    哪怕一辈子护着她,他也甘之如饴。

    “说了没什么,非得缠着杨叔讲给你听,现在又哭鼻子。”褚新霁用温热的大拇指捻去她的泪,“到底是没长大的小姑娘。”

    “没哭。”四周都拉了警戒线封锁,通讯工具全部没有讯号,褚新霁大抵推测出他们正在这里开会,毕竟京市地界的那位二把手都来了,他没必要贸然跟进去,于是让司机停在路边,等他们出来。

    薄司礼静默地注视着他们旁若无人的亲昵动作,瞒过其他人或许可以,他们这种自小耳濡目染的京城子弟,哪会看不出褚新霁明显释放出的敌意。

    而沈月灼脸颊染上薄红,眼瞳里闪着亮色,对此似乎不太习惯。这也就意味着,两人行为有所越界,心意却未必完全相通。

    再倒回看沈月灼透露出的信息差,薄司礼什么都明白了。

    褚新霁确认完沈月灼并未受伤后,才掀眸看向她身后的男人,“刚才的事,麻烦你了,不如改天有空一起聚聚?”

    这种提议都是客套场面话,出乎意料的是,薄司礼一口答应:“择日不如撞日,中午我陪完各位领导后,晚上的时间刚好能空出来,不知道褚先生这边是否方便?”

    沈月灼听到这话,古怪地看了薄司礼一眼。

    他们俩都属于成熟型,每个人都藏有八百个心眼子那种,三言两语就能解读出对方的心理,这顿饭,有必要吃吗?

    褚新霁:“可以。”

    薄司礼复才低眸询问沈月灼:“沈小姐呢?”

    “……有的。”她只能硬着头皮参加。说完这句话,握住她的指骨收紧了一寸,她倒吸了口冷气,狐疑地看向身侧的人,可惜他眼眸幽深,面上无波无澜,俨然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沈月灼猜不透他的心思,莞尔道:“或许也可以唤我褚太太。”

    薄司礼笑得很温和,到底没有回应她的话。

    等他离开后,沈月灼还在琢磨最后那个笑容的含义,殊不知这一幕被褚新霁瞧见,他不动声色地揽住她的腰,将她游离的神思拉回来。一张红扑扑的精巧小脸由于惯性贴上他的胸膛,人在怀里,眼神却还挂着别的男人离去的方向。

    褚新霁的动作带有一点宣誓主权的意味,算不上温柔,想提醒她,他虽然不在她身边,却也时刻关注着她,哪怕旧情难忘,也至少别表现得太过火。

    “唔——”她皱着眉,声音低低的,看起来很委屈,“撞疼我了。”

    “你就不能温柔点儿。”

    “我是不太温柔。”褚新霁眼底情绪不明,嗓音像是融着冰,“谁在你眼里都比我体贴,细致,是么?”

    沈月灼揉了揉鼻尖,倒也不疼,就是在他的马甲上蹭了一下,有种灼烧的烫意,她没明白他陡然起伏的情绪边缘来源于何处。

    “人家薄司礼帮了我,我行注目礼送他离开,这不是该有的礼数么。”沈月灼把来龙去脉讲给他听后,理直气壮,说话也硬气。

    褚新霁一言不发地拖着她往前走,他身高腿长,她差点跟不上。冷峻而平静的眉眼让她心里一阵阵发慌,软声唤了一句:“哥哥?”

    半搂着她的人脚步一滞,“在外面别叫这个称呼。”

    沈月灼知道奏效,他永远吃这套,对于她而言就像拿到了一张万能牌,无论在什么情况下打出来,都具有极强的杀伤力。

    她佯装不懂,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明知故问:“为什么不行,我偏要。”

    “哥哥哥哥哥——”

    少女娇俏缠人的糯音在耳畔响起,褚新霁察觉到自己逐渐不冷静,眉心突突地跳了跳,他停下来,蓦然逼近刚才还在张牙舞爪的人。

    语气带着些许无奈,利落的五官轮廓却染上丝丝危险。

    “月灼。”近乎于咬牙,“别挑战我的耐性。”

    “谢谢成屹哥。”沈月灼不知道该说什么,只闷声道:“那你以后出任务要小心。”

    贺成屹哭笑不得:“我还需要你个小丫头片子嘱咐?”

    “月灼。”褚新霁朝她招手,清隽身形笼在夕阳的余晖里,像是镀了层金边,黑眸辨不出情绪。

    沈月灼跟着褚新霁回到了湖心馆,回复完路遥的消息后,乱糟糟的心才静下来。得知万泽竟然对沈月灼做出那种事,路遥当即动用手中的权利,中止了和万泽科技的一部分合作。

    褚新霁洗了澡,披着睡袍给她倒了一杯温热的椰奶,身侧的沙发微微下陷,混杂着热潮的香气卷过来,沈月灼心里装着事,反倒不似下午那样容易脸红。

    “有什么心事?”褚新霁给她留了隐私,因此没问贺成屹和她说了些什么。不问,并不代表不在意。事实上,在过去陪伴她成长的那些日子里,若要论起份量,他甚至连贺成屹都比不过。

    贺成屹的关照和宠溺都是暴露在阳光下,可以窥见的,而他在这场电影里,始终静默地处在暗处,隐忍而克制,充当着并不重要的角色。

    他怎么会不害怕?

    沈月灼把生日游轮上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同他说了,抱着寻求解答的心思,她也说了路遥对她的帮助。

    “万泽已经得罪了我,所有人都知道,我不会放过这群人。路遥率先中止合作,是明哲保身之举,你没必要为此而感动。”

    得知困扰她的事并不是贺成屹的话,褚新霁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地。

    沈月灼不明白:“可是在我最无助的时候,她很慷慨地帮了我,算是我的伯乐。”

    “这场生日宴的主办者,对外还宣称于我有知遇之恩,实际上,不过是在新悦刚起步的时候有过合作罢了,利益目标相同,才走到一起。”类似的事情褚新霁见识了太多,知道她现在正处在迷茫状态,于是点醒:“你觉得,她只是因为欣赏你,才愿意帮你?”

    豪门八卦沈月灼听了不少,当然知道路家的秘辛,以及路凛和褚新霁的关系。

    “路遥不是跟路凛不对付吗?”沈月灼大概知道原因,只不过心里还有些接受不了,所以一直刻意回避着真相,“我想的是,她应该站在路凛的对立面,跟我使绊子才对。”

    褚新霁对她的这套逻辑啼笑皆非,“月灼,这世界没有那么多好人,天底下的人才多得是,比昭月更成熟、更有新意的游戏工作室也一抓一大把。”

    沈月灼不情不愿地‘噢’了一声,慢吞吞地说:“但她怎么就能确定,你一定会站在我身后呢?我们两家的关系虽然好,也没有到非帮不可的地步吧。”

    “她在赌。”褚新霁说,“用一两千万做杠杆,搏一搏,也许就有成百上千翻倍的希望,换做你,你也经不起诱惑。”

    经过这么一通梳理,沈月灼瞬间明朗了。

    她以为自己走出了家人的庇佑,独自在外闯出了一片天,结果还是在无形中借了褚家的东风。

    见她情绪低落,褚新霁握住她的手。

    知道他一旦同她十指紧扣,便不会留有让她挣脱的机会,沈月灼也就懒得动,“我知道了,谢谢霁哥。”

    “不用谢,褚太太。”褚新霁倏地弯了下唇,今日才适应的称呼捻着唇边,显得熟稔又自然。

    沈月灼这才注意到,他发间还沾着湿意,顺着松散微敞的浴袍蜿蜒低落,湿痕在锁骨和块垒分明的胸肌处消失,眼瞳在室内的光线下映出淡栗色,或许是水温有些烫的缘故,凸棱的喉骨泛着红。

    看起来又欲又蛊。

    她被这声‘褚太太’撩得脸红心跳,他的掌心烫得惊人,狭长的眸子里蕴着素雪,沈月灼这才察觉到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有多容易擦枪走火。

    “霁哥是因为阿泽搅黄了我的投资,才帮我的吗?”她明知故问地扯出一个不过脑的话题,想把暧昧的氛围推回原点。

    褚新霁温沉的视线罩住她,“不是。”

    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沈月灼眨了眨眼,一派怔然。

    台球桌附近的人闻声望过来,见到是沈月灼,下意识看向沙发上的人,反应过来后旋即笑开:“早说沈小姐想玩桥牌,我们几个就不在这干愣着了,害,我这就让人拿两副过来。”

    对上那些不算眼生的面孔,沈月灼心底咯噔一声。

    原本阖眼小憩的人睁开双眸,掩映在镜片下的瞳色清澈,犹如飞花碎玉。黑色衬衣被他穿出了内敛深沉的气质,掀眸落向她的目光柔和。

    “月灼,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