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最新的决定
“等会儿等会儿。”蠃鱼看着那几个贝壳眨了眨眼睛, “回去是哪一面来着？我翻错面了？”
英招转头看了诸怀一眼，笑着对蠃鱼说：“你没翻错，回去就是背面。”
“那你俩……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诸怀笑嘻嘻地朝她挑了挑眉，“这还看不明白吗？一起回去呀。”
蠃鱼这才终于反应过来, “改主意了？”
诸怀和英招又相视一笑, “嗯, 改主意了！”
昨天晚上蠃鱼回房后, 诸怀和英招坐在休闲厅里, 对着那个直播备份面板长谈至深夜。
她们两个其实都在听完姽术讲的那番话后，就暗自改变了主意。
这一晚见对方也都有要回去的意思，两个人一拍即合, 商量好第二天找个机会一起告诉蠃鱼。
这时，家政辅助系统把她们点的晚餐端到了她们面前, 又给她们撤换了新的饮品。
蠃鱼来回看着她们两个，“为什么突然决定回去？”
“那我先说。”诸怀神色正经起来，“轮回是真实存在的，升维也是我们亲眼目睹了的，我觉得有必要回去试一把。当然,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我们这两个时空十年后再次同维，没有退路的事我是不干的, 如果我们的世界真的没救了，至少我们还能回来, 既然这样，为什么不试试？”
蠃鱼静静听她说完, 看了她一会儿，“当初你可是最坚决要留下的。”
“当初的想法没有变, 将来我还是要回来的，我只是不想连试都没试过就直接放弃，毕竟我们的时空，只能由我们自己来改变，人家能升维，凭什么我们不行。”诸怀说完这句，又瞥了一眼立在旁边架子上的那把轻琴，“再说，我也不能让某人以为我是个只会贪图享受的怂货，就此小看了我。”
蠃鱼微微一笑，“你这是好胜心又上来了？”
“嗯。”诸怀眼神变得冷厉起来，“不能由着那些人把我们的世界糟蹋完，一想到所有初始人类的灵魂可能会被拖累得重置一轮，杀意压不住了。”
蠃鱼点点头，“我明白了。”说完她又看向英招，“你呢？你又是怎么想的？”
“我当然也不希望那样的世界再来一轮，但我另有一个目的。”英招喝了一口饮料，继续说道，“轮回的终点可能走向升维，如果我们回去能够扭转局面，等走到终点的时候，就有机会在升维中一堵造物者的真容，这何止是千载难逢！这是几万年可能都见不到一次的机会！”英招的眼睛在渐渐暗下来的晚霞中闪闪发光，“获悉宇宙形成的真相，这是每一个物理学者的终极梦想。”
诸怀和蠃鱼看着她满脸憧憬的激动神情，都感受到了她的情绪，三人沉默了片刻，诸怀才摇了摇头，看向蠃鱼，“传言不假，物理学家是真的都挺疯啊，而且是越有才越疯。”
英招看了诸怀一眼，“我不疯啊，这是很理智的决定。”
诸怀托腮笑看她，“你刚刚那表情，有一种充满理智的疯感。”
蠃鱼又想了想，“可是我们的时空不一定会在我们有生之年走向终点吧？”
“对啊，而且，你要看升维，也不一等非得回到我们的时空才能看到啊。”诸怀也说，“找机会再从这里去一趟一万年前的断层点，进到大气层内，跟着那里的人一块儿升维，不就行了？”
英招神色格外认真，先回答了蠃鱼的问题：“虽然因为轮回开始时间被有意模糊处理了，我们没办法确定轮回结束的具体时间点，但我有一种预感，我们的时空终点应该不会超过五十年。”
随后她又看向诸怀，“每一个轮回的升维一定只面向本轮回的初始人类，外来者是看不到升维全过程的，这一点，从我们在第二个断层点出来后几乎立刻被甩回时空通道就能够看出来。当然我也不知道外来者在别的时空里强行跟着一起升维的话，到底会面临些什么，我还不想拿我的小命去试探造物者的规则，所以回到我们自己的时空里等待升维，才是最保险的做法。”
英招说完又停下来喝了一口饮料，然后补充道：“当然，能在我们自己的时空里升维是最好的，但是如果我们的世界真的没救了，十年后有机会再回到这里，那我就再到一万年前那个断层点看一眼去。”
诸怀连连点头，“我听明白了，反正这个升维你就是非得要看看。”
英招眼神坚定，“对，我非得要看看！”
夜幕在此刻已笼罩了大地，晚风阵阵从崖居外的林间吹来，不时还有鸟啼声和虫鸣声传来，更显得四下里无比清幽。
三个人说着话，吃完了晚餐，家政辅助系统给她们撤去餐盘后，又换了一轮新的饮品，蠃鱼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朝着窗外看去，轻轻眯起了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
诸怀看蠃鱼表情严肃，奇怪地看着她，“我俩决定跟你一块儿回去，你咋不兴奋呢？”
蠃鱼转回头来，看了二人一眼，微微一抿嘴，“本来我一个人能用五个人的氧气量，现在还得跟你俩分，你猜我为什么不兴奋？”
诸怀“啧”了一声：“别抠门，有我俩给你保驾护航，免你在引力场里迷路打转，要不了多久就到站了，根本用不完那些氧气。”
蠃鱼听完这话低头笑了一下，把杯子放回桌上，又看着她们，“行吧，既然你们已经做了决定，那就一起回去，这两天我们另外再找时间，合计一下回去之后的安排。”
英招也粲然一笑，“好，今天晚上，咱们且先放松一回！”
这时诸怀拿过旁边那把琴，轻轻拨弄了两下，清越的琴声从她指尖流淌出来，诸怀笑道：“三百首我是够呛，但是三首没有问题。”
这一晚的崖居洞墅花园中，三人在琴声中欣赏着夜色，品闻着空气中的草木芳香，一时间都沉默下来，静静地享受这所剩不多的悠闲夏日。
“你们说，升维之后，会有什么？”
三支曲罢，蠃鱼望着夜空若有所思地问道，“身体不复存在，灵魂永生？”
“会有什么我也不太确定，但我知道不会有什么。”英招认真思忖道，“不会有生老病死，也不会有爱恨离别，总之在人世间感受到的种种苦闷彷徨，都会通通消散。”
诸怀抱着琴想了想，“坏的没有了，好的也没有了吗？开心快乐也会消散吗？”
“如果痛苦不存在，快乐必然也不会存在。”蠃鱼抬手抿了一口自己杯中的酒，“我时常觉得，纯粹的幸福快乐是不存在的，人如果会因为拥有什么而感到幸福，那就一定会因为失去它而感到痛苦，同时还会因为担心将来某一天会失去它而焦虑不安。”
她说完又拿起刚刚做选择的那枚青色贝壳，在指尖来回翻弄，“幸福和痛苦就像是这贝壳的一体两面，如果单单只希望拥有幸福，那么追求一定会落空。”
英招点点头，“是的，像媻娑部这样的地方，人们日常的状态与其说是幸福快乐，我倒觉得更多的是一种恬淡平和，包括我了解到这里普遍的人生观，向往的也多是一种不喜不悲的平静感，比我们世界里追求物质带来的欢愉要更上一层。当然即便如此，她们生活中也还是会有各式各样的小烦恼，所以我觉得升维之后的状态，应该会是在这种不喜不悲状态之上的，一种人类现有维度所不能达到的全新体验。”
诸怀听到这里，也不禁憧憬起来，“能完全摆脱躯体的束缚，确实是一种难以想象的全新体验。”说完她又转头看向英招，“我现在终于明白你为什么对升维这么执着了。”
这时，一阵轻风吹动露台边的花草，又有几声夜枭啼叫从林子深处远远传来，似乎是在提醒她们，时间不早了。
三人从傍晚回来，连吃饭带喝酒再带饭后闲聊，一直在露台上坐到了深夜，蠃鱼看月亮已经升高了，于是把杯子放回桌上站起身来，朝诸怀和英招微微一笑，“夜深了，你们决定要回去，那就只剩三天时间准备，先好好休息一晚吧，等到了明天，要忙的事可就多起来了。”
诸怀和英招也站了起来，三人一起往楼梯方向走去，家政辅助系统的摇臂则她们身后，兢兢业业地收拾着桌上的杯盘餐具。
蠃鱼回到房中，在浴室的淋浴间里默默站了许久，她看着面前石壁墙上的纹路，带着月色赋予的光泽，温热的山泉水从她头顶倾洒而下，处理过的泉水中自带的清洁因子，让浴室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草木清香。
水流潺潺的声音，抚平了她纷乱的思绪，她就站在那里，把返航之后要做的事，一件件地在心中反复推敲思量，直到家政辅助系统轻柔地提示她洗得太久了，她才抹了把脸，关掉流水，甩甩头，打开了淋浴间的自动烘干模式。
第二日，蠃鱼三人都没因昨夜睡得晚而赖床，早早在休闲厅内吃过早饭，就一起来到了模拟器中，因为诸怀和英招决定要跟蠃鱼一起返航，所以今日还是由嫘明在控制室帮她们设置环境，她们三个则一起进入时空舱进行返航模拟。
经过这些天的密集训练，如今返航前面那段无导航的路，蠃鱼已经可以做到盲开至空间站提供的那三个坐标点中任意一个，加上诸怀基本上全程参与了她的返航训练，对前往时空通道路途中的引力场环境也十分了解，还有英招对引力场可能出现的随机波动做实时路径推导，有她二人同行，给山海经号返航的安全系数又增加了不少，同时也最大程度地降低了返航预计花费的时间。
两个小时后，她们结束了第一场三轮返航模拟，情况很顺利，三人从时空舱出来时，正好嫘明的工作时间也差不多到了，因为返航在即，要准备的事情很多，蠃鱼三人下午还要往姽术那里去一趟，去取防辐射制剂，所以她们一起送了嫘明出来。
等嫘明走后，三人来到模拟器旁边的休闲室里，库管机器人把她们提前点的午餐和饮品都准备好了，她们简单吃了些东西，蠃鱼走到旁边的手写板前，拿起笔对二人说：“咱们来合计合计返航之后的安排，关于怎样让我们的时空不要在终点处走向重置。”
诸怀和英招一起认真点了点头，原以为她要从世界局势开始讲起，却不料她随后说道：“在聊具体安排之前，我先给你们介绍一下三年前北洲共体被炸毁的那个单雌实验室吧。”
第62章 实验室始末
“在我们的世界里, 最早发现并提出哺乳动物单雌生育可行的，是联邦的一名生物学教授——埃尔西博士。
“五十年前，她于东联邦高地萨叶城创立了第一个单雌实验室，发表了三篇论文, 轰动了当时的生物学界。
“十五年后, 刚刚证实单雌生育技术可用于人类的埃尔西博士, 死于一场意外, 她的团队没有因此中断实验, 但在接下来的实验突破阶段，受到了生物学界的联名抵制，称该实验有违伦理, 可能危害社会。
“联邦因此叫停了实验，并以保护埃尔西博士知识产权专利为由, 封存了她所有的论文和研究资料，不允许任何人在未经许可的情况下基于这些理论进行研究。”
蠃鱼的声音很平静，“埃尔西博士有个学生，参与了所有实验，在联邦叫停实验后, 她带着偷偷保存下来的资料，辗转到了南部沙漠中，建立起一个地下实验室, 继续进行人类单雌生育研究。
“又过十年，那所地下实验室被联邦特工发现, 联邦以专利侵犯罪对创始人发布逮捕令，她被捕时, 她的学生带着最新的研究资料逃出了联邦，来到北洲共体的一个边陲小城, 再度将实验室重新建立起来，并花了二十二年时间成功实现了人类单雌生育技术，实验室的九位研究员志愿者生下了九个第一批，也是目前唯一一批单雌生育的幼儿。
“三年之后，实验消息泄露，实验楼毁于一场导弹误投，研究再次中断，关于这第一批幼儿可能存在的单雌基因突变问题，也没能继续研究下去。”
蠃鱼看了看她们两个，声音渐渐低落下来，“我姐姐，就是那九位研究员中的一个。”
诸怀和英招听完，转头对视了一眼，其实之前她们看蠃鱼去找姽术问药的时候，包括后来姽术言语中说起这件事时，多次提到“单雌基因遗传”之类的用词，所以她们对于蠃鱼姪女的情况，也隐隐有些猜测，但是因为这属于蠃鱼的私事，而且那时候她们决定要留下来，就都没有跟蠃鱼打听她姪女的事。
英招这时不禁鼻头一酸，刚刚那个故事里提到的，北洲共体实验室创始人，埃尔西博士的学生的学生，正是她养母言教授当年在联邦求学时认识的朋友，她在北洲共体做研究的那些年里，还曾经来过会盟国，拜访过言教授，但是关于实验室的情况，她当年并没有提起这些波折来，所以英招一直以为她只是因为研究经费问题，才离开联邦的，其中许多曲折艰难，还是今天第一次听说。
诸怀听蠃鱼提起导弹误投的事，问：“三年前那个导弹误投，传言防空军也在那附近有一个任务会点，你那时候还没来时空局，你知道当时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蠃鱼看着她们两个，事已至此，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于是如实说道：“这个北洲共体的实验室，其实有会盟国一个企业商会的赞助，防空军有义务保护商会的海外资产，所以在得知联邦要借打击北洲共体对实验室进行轰炸时，派出过秘密拦截任务，但是严格意义上来讲，这个实验室的成立确实违反了联邦宪法，防空军和商会都不方便直接出面干涉，又加上一些领空讯号限制，最后拦截失败了，没能阻止联邦的行动。”
“原来是这样……”诸怀低头思忖片刻，“所以所谓的‘误投’，是联邦不希望实验室的存在被人知道，包括执行轰炸任务，恐怕也没动用联邦空军吧？”
蠃鱼点点头，“联邦方面也忌惮附近的会盟国防空军基地，并不想为这个事，同时跟北洲共体和会盟国撕破脸，引发一些连锁反应，更不想让人知道单雌实验室的存在，所以使用的是改装过的公务机型，而且设计了两次行动，第一次是虚晃一枪，第二次混在了北洲共体的巡查机里完成了最终的投放。”
英招托腮思索道：“联邦背后有几个财阀家族话语权很重，这个命令，应该也是来自这些财阀吧？对单雌生育如此深恶痛绝，是不是也有一些信仰方面的原因？”
蠃鱼看向她，目光一闪，似乎是在等她继续说下去，于是英招又说道：“我也是顺着思路猜的，那几个财阀家族的信仰都比较传统，这种研究简直是在他们的上帝头上跳舞，所以把这项实验视为必须要铲除的异端，也就不奇怪了。”
蠃鱼听完低头想了想，她之前倒是没往信仰这方面去想，只是单纯觉得联邦认为这项实验威胁到了一部分人的未来，所以才会三番五次地对实验室打压围剿，现在想来，这还是一场生物科学与传统认知之间的矛盾。
这时诸怀又问：“设计了两次行动，那这中间应该还能给实验室留出一些反应时间，误投之前，有人逃出来吗？你姪女还活着，那你姐姐是不是逃出来了？”
蠃鱼摇摇头：“她没能逃出来，那些孩子不是在实验楼里抚养的，所以才逃过一劫，当时防空军确实给实验楼争取出了三个小时的撤离时间，有一部分人带着重要设备和资料转移了出来，但是因为实验室里东西太多，第二批转移人员和设备没来得及撤离，导弹就落下来了。”
诸怀和英招听完表情凝重地叹了一声，蠃鱼看出二人还想张口安慰她一下，随即摆摆手：“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们今天主要还是聊聊后面的安排，现在还有一些从实验室中逃出来的生物学家，都在南方的永久中立洲生活，目前已经摆脱了联邦的追杀，但是暂时还没有能力重建实验室。”
“那些孩子们呢？”英招问。
“有些被研究员的亲属接回了家中抚养，其余的都被带去了中立洲。”随后蠃鱼又简单跟她们说了那些孩子中还有几个存在基因突变的情况，所以她从姽术那里要了一份能够解决这些问题的相关技术资料。
英招眼睛一亮，“那我们就把这些关键技术带回去，帮她们在中立洲，把实验室重新建起来！”
诸怀也连连点头，“然后把那些对实验室有威胁的人通通除掉，世界就清净了，只要赶在轮回终点到来之前做完这两件事，就不会走向重置了！”
英招搓搓手，“有希望，很有希望。”
蠃鱼看了看她们两个，微笑道：“好，看来我们已经有一个初步计划了。”
三人说着说着不禁兴奋起来，又就目前中立洲那些幸存的生物学家们的具体情况，详细讨论了一回，直到库管机器人前来提醒她们注意休息，三人才一起离开休闲厅，去旁边舒缓舱里放松了一会儿，到两点左右，三人来到停机坪登上一架飞行器，往姽术的基因医疗研究所赶来。
医疗所外面的丛林还和上回她们来时一样葱茏苍郁，那块巨大岩石四周的藤蔓植物，似乎比之前更加茂密了。
蠃鱼驾驶着飞行器，轻车熟路地在岩石顶停机坪降落下来，这边的库管机器人在她们走下飞行器时上前迎接：“三位好，姽术教授在办公室里等着你们了。”
她们朝那库管机器人点点头，一起往研究所大门走去，诸怀四处瞧了瞧，今天没看见那个大猞猁，也不知道这个时间是不是在林中打盹。
平台上此刻日光热烈，并没什么野兽在这里走动，只有一些色彩斑斓的蝴蝶，在岩石缝中长出来花草周围上下翻飞。
三人穿过研究所大门的激光屏障，又见一个导引机器人在这里等着她们，三人跟着那机器人转过两道长廊，来到了熟悉的办公室门口。
走进办公室，只见姽术仍旧坐在大办公桌后面，今天只有她一个人在这里，整间办公室显得格外肃静，姽术抬头见她们来了，柔和一笑：“来啦，坐。”
等她们在办公桌前的长软垫上坐下，在侍应机器人那里点了饮品，姽术才从办公桌后面站起来，坐到她们身边，问了问返航的事，又听说诸怀和英招决定跟蠃鱼一起回去，姽术想了想，轻轻点头，“这样也好，不论你们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们的支持不会改变，有什么需要，尽管提出来，现成的技术，都可以给你们带回去。”
这时机器人把她们点的饮品端了上来，蠃鱼握着杯子低头一笑，“确实需要一些支持，我们中午合计了一下回去后的安排，要做的事很多，风险也是有的，但总的来看，还是很有希望的。”
说完她把她们中午聊的内容，包括单雌实验室的情况，也简单跟姽术说了一遍，姽术认真听完，说：“好，你们的情况我了解了，我今天还约了嫫川晚上一起吃饭，等我把这些事跟她讲讲，看看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在这两天备齐，都给你们带上。”
她话音刚落，办公室内的辅助系统发出一声提示：“防辐射制剂已送达。”
姽术“嗯”了一声：“拿进来吧。”
很快，有一个助理机器人开进办公室，来到她们面前，从胸口处伸出一个小托盘来，上面固定着两小管蓝色液体。
姽术伸手把那两管液体拿了下来，机器人往后退了两步，转身出去了。
诸怀看着那两个小管，挠挠头：“就这么一点？能够用吗？”
英招回头瞅了她一眼，又用手肘轻轻怼了她一下，低声说：“有就不错了，还嫌少？”
姽术看了看她们两个，呵呵一笑：“这是超浓缩制剂，光一管就够全球用了，只是我这个人习惯做备份，所以才做了两管，你们分开存放，以防万一，反正这东西用多了也不要紧，要不是时间有限，最多只有这些，我也想多给你们做点。”
说完她伸手把那两小管制剂递给她们，蠃鱼小心翼翼地接过来，又递了一支给身旁的英招，诸怀也凑上来一起细看，“这个制剂，咋用的？是喝还是抹啊？”
“投入大海，让洋流带进全球水循环中，就会自然生效了，选择合适的气温和入海口，整个扩散时间大约在十到二十天，不过……”姽术停顿了一下，“这不是对所有人都能生效的。”
蠃鱼并不意外，“这也有染色体限制吧？”
“是的，而且对于特定染色体，也不是百分之百生效的，还有一个身体条件的限制，这里面的抗辐射元素，需要身体脂肪参与转化，所以体脂率过低的人，会无法生成抗体。”
第63章 防辐射制剂
“过低……过低是多低？”蠃鱼有点冒汗了, 她可是在月经中心被老医师盖章体脂过低来着。
姽术看着她，“警戒线是百分二十，我个人建议至少在百分之二十二，这是针对成年人的, 月经初潮前的幼童新陈代谢比较快, 不受这项限制。”
蠃鱼愣住了, 合着费了半天劲, 她自己是第一个用不了这防辐射制剂的人啊？她眨眨眼, “有时间要求么？我现在增肥还来得及不？”说完她又想自己这段时间每一餐都吃得很认真，体脂应该比之前涨一点了，就是不知道有没有超过百分之二十。
姽术看她慌张的表情, 一下乐了：“现在终于明白脂肪的宝贵了？”说完又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这两管是给你们带回去的通用制剂, 给你们用基因信息做的定向制剂没有这些限制，一会儿我带你们到楼上做注入。”
姽术说完又上下打量三人一回，“你们刚来的时候，体型都偏瘦，这些天下来似乎养壮实了些, 看来崖居的营养餐还是不错的，一会儿到楼上，我再给你们测测体脂, 看看有多少进步。”
几人在这间办公室里坐了一会儿，又听姽术讲了讲嫫川那边跟时空调查组对于轮回的分析进展, 嫫川今天原本说要过来的，但那边事情多, 所以才改成约姽术今日晚些再谈。
目前媞然那边还在带着团队推算轮回的具体起末点，但因轮回之间不可观测的范围比较模糊, 所以暂时还没有进展，嫫川则正与时空调查组分析探索队带回来的各项资料，包括那两个历史时空的自然界物种和社会模式确认，需要做的工作不少，所以这两天嫫川也没来联系她们三个。
英招听完先是有些遗憾，因为决定要返航了，不能跟媞然一起探究这个问题，但她很快又振作起来，“等我们回去之后，我也会想办法把我们中间那两个未知时空的情况打探清楚，等下一个同维时间点到来，我们也许就能一起解决这个问题。”
姽术也点点头，“媞然这两天都在时空穿梭中心，你可以随时联系她。”
随后见她们把饮品都喝完了，姽术才起身带她们往楼上医疗室去注入定向抗辐射制剂。
这个建在巨石顶上的基因医疗研究所占地面积不小，所以内部就没有再竖向修建，上下一共只有两层，她们跟着姽术从办公室出来，搭乘内部厢梯，先来到楼上，又横着移动了几百米，来到一间医疗室外。
这间屋子窗明几净，与姽术办公室里花草繁茂的自然风格不同，这个房间的风格要简洁明快许多，一进屋迎面是几张大软椅，每个椅子上方都挂着一个呼吸器。
这个呼吸器蠃鱼还是挺眼熟的，当初她们迫降后，在议堂护理中心醒来时，脸上戴的就是这种气体注入用的呼吸器。
据她这段时日的观察，从护理中心到月经中心，还有研究站等各个地方的设施来看，媻娑部在治疗方面的手段非常多元化，除了她们熟悉的吃药和打针外，这里还会采用气体注入模式，或者月经理疗舱里那种脐带模式，以及上回她们在生物研究站做机体净化时那种扫描模式。
蠃鱼一边往屋里走，一边说了她的这些发现，姽术认真听完，笑道：“花样虽多，但每一种都是最适合对应情况的治疗方式，有些治疗适合走消化系统，有些适合走呼吸系统，还有些走分泌系统为最佳。人体的设计构造是非常精密的，我们花了很多年时间，在彻底了解人体机制的基础上，进行一些相应的人工干预手段，效果总能事半功倍，而且不容易留下隐患。”
说着她抬手让她们三个在椅子上坐下，开始给她们准备制剂，蠃鱼坐在椅子上听完她的话，回想起她们那个世界的医疗水平。
在她们生活的年代，生物医疗科技有了大幅飞跃，绝大部分人体关节和脏器都有人造材质可做替换，遇到疑难杂症时，可以通过手术更换器官来解决，同时配合大量抗生素和激素。
当然这种粗暴的医疗手段，也存在很多副作用和后遗症，但因为人造脏器和后续的养护疗程都是被财阀垄断的暴利行业，所以这方面的许多负面事实，都被刻意掩盖了。
甚至在财阀控制的联邦和新南洲合众地区，许多根本无需更换关节或脏器的情况，也会有病人被医疗机构以各种营销手段，诓骗着向财阀借贷，进行毫无必要的人造器官更换。
姽术从助理机器人那里拿过给她们准备好的制剂，往呼吸机里安装，听着蠃鱼讲述她们那个世界的医疗现状，轻轻摇了摇头，“我从你们的医疗理念中，没有看到一丁点对人体和自然的敬畏，竟然还把医疗跟金融绑定在一起，导致一些人为了利益，想出许多令人匪夷所思的生财手段，让很多原本就不适的病人，遭受了更多的苦楚。”
等她把三个人的呼吸机调配完成后，又冲三人笑了一下：“我这几天也整理了一份基因医疗技术资料，都给你们带着，希望你们那里能有相关领域的专家用得上。”
说完，她在旁边的一个控制面板上点了两下，“我先看看你们的体脂状况，再开始制剂注入。”
随着她手中的操作，三个人的座椅下方开始传来扫描的激光，很快在座椅右手边的提示器上显示出三人的当前体脂，蠃鱼现在的体脂率涨到了21.5%，诸怀和英招则分别是23.7%和25.3%，三个人这些天在崖居好吃好喝，体脂率都比之前有所提升，看来这段时间的营养补充成果喜人。
姽术满意地说道：“还不错，虽然蠃鱼还是偏瘦，但最起码不再低于警戒线了，回去之后，你们三个也都要注意营养的摄入，这个数据都不要再降了，尤其蠃鱼，最好还能再涨一点。”
见三人听完都连连点头，姽术这才让机器人把呼吸机给她们戴上，开始做定向防辐射制剂的注入。
呼吸机中的制剂气体没什么味道，只是有些凉丝丝的，吸入鼻腔时，会感觉到整个头都跟着清亮起来，也能感受到这股气体通过呼吸系统进入体内时，整个胸腔连着背部都有一种微微发胀的舒适感。
整个注入过程并不长，总共大约二十分钟，结束后姽术通过现采基因当场查验效果，说比她预想得还要好些，因为先前三人在生物研究站做过全机体净化，所以这次的注入吸收转化效率很高，现在她们三个人的身体，面对所有核辐射的高能粒子，都处于全基因段免疫状态了。
诸怀得知这个结果，一脸兴奋难当，“所以我现在要是扛着核弹跟敌人硬刚，也能全身而退了？”
英招无语地看了她一眼，“怀姐，你清醒一点，你现在只是核辐射免疫，不是金刚不坏之身啊。”
姽术也哈哈一笑，“是的，这只是给你们增加一层保障而已，回去之后，凡事还是不要太过冲动。”
诸怀听了也摩挲着头，嘿嘿一笑，“那是那是。”
三人的呼吸机被上方摇臂收了回去，她们又在这里坐着缓了一会儿，才跟着姽术走出这间医疗室，往研究所外面走来。
姽术今天的工作也结束了，正准备跟她们一起到停机坪去，先回家休息一下，晚上再去找嫫川，蠃鱼三人见天色还早，也准备回模拟器把返航后的安排再详细讨论一下。
几人说说笑笑地来到岩顶平台上，此时日光没有三人来时那样热烈了，果然走出来没多远，就迎面看见了上回见到的那只大猞猁，仍旧带着那几只幼崽，懒洋洋地趴在一块大石头上，看到她们走出来，先是悠闲地摇了摇尾巴，然后才慢慢坐起来伸了个懒腰。
当姽术走到那大猞猁近前，牠往石阶方向迎了两步，十分亲昵地蹭了蹭姽术的胳膊，然后又看了看站在姽术身后的蠃鱼三人，大约是认得她们了，所以眼神也不像上回那么犀利了，细看竟还有几分温柔。
那大猞猁脚边的三只幼崽，看上去步伐也比两天前稳健了些，正在那大石头上面哼哼唧唧地爬来爬去。
蠃鱼三人见姽术在旁边坐下了，于是也跟着坐到大石头边上，又跟那几只幼崽玩了一会儿，直到日头又落下了一点，她们才和姽术一起来到旁边的停机坪，向姽术告辞后，登上飞行器，离开了这座丛林中的巨岩。
大约十五分钟后，她们在崖居旁的山顶停机坪上降落下来，进到旁边机库的休闲室里，一起把这次出任务的完整经过，包括两个见习队员的情况，以及015那次在生物研究站坦白自己用身上的装置引发时空磁暴的视频证据，都梳理了出来，把商量好的说辞相互对了一遍，以应对返航之后会面临的询问。
留给她们返航准备的时间只剩两天了，明天她们会进行最后一次返航模拟演练，然后就要联络空间站，提前二十四小时正式报备启航时间点，好让空间站那边安排虎蛟带队出发接应。
即便准备了这么多天，但一想到距离正式返航只剩两天，三人也还是不禁感到有些紧迫，于是又把接下来两天里需要做的事，一起捋了捋，安排好了时间，才进到模拟器内，做了一场三轮返航训练，直到夜幕降临，才一起离开山顶，往崖居走回。
这天三人都歇得早，第二天晨起时，都在各自房间里柔软舒适的鸟窝床上流连了片刻，才出来一起坐在休闲厅里，对着水汽腾腾的壮阔瀑布，享用了一顿丰盛早饭，正准备起身往模拟器去进行最后一场返航模拟，却听到家政辅助系统传来一声播报：“访客嫫川已到崖居前台。”
三人相互看了一眼，她们今天和嫫川约定的时间是在下午，不知道她此刻早早过来是不是安排有变化。
她们来到门口总控台边等了一会儿，很快门外传来管家机器人的声音，打开门果然见嫫川站在外面。
她朝三人微微一笑，“我又来得唐突了，昨晚听姽术说，你们三个决定要一起返航，我想了想，你们回去后要做的事，风险还是有些高的，所以我联系了一位装备专家，给你们带些随身防护品回去，兴许能派得上用场。”
第64章 黑科技装备
诸怀听了眼睛一亮, “我一直想问，当初我们迫降时，你们是用什么技术让我们的隐身装置显形的？有这样的随身识别装备吗？”
嫫川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当然有, 走吧, 我带你们去看看。”
离开洞墅的路上, 她才给三人说了下安排, 原来是这位专家下午有个出行计划, 所以她才临时改到了上午来找她们，嫫川一边走一边看向蠃鱼，“我知道你们今天还有一场返航模拟, 别担心，咱们早些回来。”
几人说着话, 来到崖居门口，登上嫫川停在外面的飞行器，一起向南而去。
这位专家住在帝丘南边姜水下游的冲积平原上，她们先是飞到姜水的上游，在峡谷上方转向往东边下游飞去, 这个季节的姜水波澜壮阔，姜水两侧的峡谷层峦叠嶂，烟云在山峰间缓缓随风移动着, 她们在云层中穿过，呼吸着微微水润的空气, 只觉得沁人心脾。
从峡谷出来后，她们进入平原上空, 大片大片的茂盛草地延绵不绝，远远地还能看到许多野马在下面恣意奔跑。
过了一会儿, 飞行器的高度开始缓缓下降，她们在一片石头建筑前降落下来，刚走出飞行器，就有这边停机坪的库管机器人迎上来：“几位好，嬗逸大师在等你们了。”
诸怀听了轻声嘀咕了一句：“这称呼，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声音虽小，却还是被嫫川听到了，她回头笑道：“她最喜欢别人这样称呼她，觉得听上去很高深。”
说话间，她们已经来到了那片石头屋子前面，这边的建筑，她们这些天在不同地方见过了很多，也品出了一些规律来，一般建在山崖石壁或者峡谷内的，都是上下多层，内里深入的设计，而建在平坦地方的房子，则多是大片贴地而建的，一般只有上下两层，最多再加一层地下室，所以不管什么地方的人工建筑，远远看去总是能很好的融进周围的环境当中，丝毫不显突兀。
不像蠃鱼在她们的世界里常见的那种高楼大厦，建筑风格总带着一股与自然格格不入的傲慢，以前她会觉得那些冲向云霄的高楼很宏伟，但现在回想起那些建筑的画面，却只觉得有种自作聪明的滑稽之感。
这边的石屋大门也是和崖居同样的荧光屏障，一个管家机器人正等在这里，见她们来了，抬手说道：“几位请进。”
她们跟随管家机器人走进去，迎面是一个圆形大厅，四周的石壁墙上，整整齐齐地挂着一排又一排的仿生翼，嫫川应该是来过许多次了，对这个大厅的布局似乎也已经习惯了，只有蠃鱼三人惊奇地四处打量。
那些仿生翼尺寸形状颜色各不相同，看上去像是各种型号的开发版本，加上这厅中灯光不算很明亮，乍一进来看到这场面，宛如走进了一个巨型蝙蝠洞。
她们来时路上听嫫川介绍了今天来拜访的专家嬗逸，是一位资深的仿生翼设计师，除了翼装外，她还研制了很多防身和探测类的随身装备，听嫫川的语气，嬗逸这里似乎还有一些暂时没被推广使用的黑科技。
“诶这么快到啦？等我一会儿啊！”从石屋的地下室里，传来了这么一声叫喊。
嫫川“嗯”了一声，带着三人悠悠走过门口大厅，轻车熟路地来到里面的休闲室，招呼蠃鱼三人坐下来点了些喝的，然后朝着地下室的方向说道：“不着急，我们等你。”
几人在这明亮的休闲室里，喝着饮品坐了一会儿，才听到从刚才说话的方向，传来一阵脚步声，蠃鱼抬头看去，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前方走来，那人穿着一身深蓝色的无袖连体短裤，迈着大步，满脸兴奋地往这边走来，手里还拎着一个黑色的小箱子。
蠃鱼三人见她走来，都站起来跟她打了个招呼，只有嫫川仍旧坐在那里喝茶，笑问：“都给我们准备了什么好东西？”
嬗逸笑着请三人坐下，然后在嫫川身边坐了下来，将手里的箱子放在中间圆桌上，然后让跟在她身后的助理机器人站到旁边来，她们这才注意到，那机器人身上挂着几个巨大的防尘袋，看模样和她们崖居内收纳翼装的防尘袋是一样的，那里面装的应该都是仿生翼了。
“一会儿看看就知道了。”嬗逸朝嫫川挑眉一笑，然后又看向蠃鱼三人，“我知道你们的事，议堂的大会包括时空穿梭中心的会，我都远程旁听了，听说你们决定要一起回去，很有勇气嘛。”
嫫川也看了看三人，点点头，“轮回的事已经被证实了，我这两天分析探索队带回来的资料，社会形态确实和姽术的推测相符，所以她们决定回去尝试扭转局面，也可以理解，毕竟时空被重置的滋味，大约会很不好受。”
嬗逸好奇地问：“重置期间会发生什么？”
“不知道。”嫫川答得干脆，“每个轮回中间都有一到三千年的不可观测阶段，从上一个轮回的终点到下一个轮回的初始设置结束，这期间的时空通道是完全封闭的，所以我们很难知道每个轮回到底是从什么时间开始的，光靠推测，可能有几百甚至上千年的误差。”
嫫川看她听完思索起来，笑着催促道：“好了，这些事改天我再和你细说，快给我们看看，你给这三位外时空朋友，准备了些什么？”
嬗逸这才回过神，伸手打开桌上那个小箱子，对蠃鱼三人得意一笑：“我这两年做得比较满意的几件小东西，有些在我们这里用处也不太大，我自己做完玩儿了一阵就收起来了，正好送给你们回去傍身。”
蠃鱼三人听闻，一起凑上来看她一件件地从箱子里往外掏，在桌面绒布上整齐地排列开来，有目镜，有面罩，还有些造型看不太出来应该佩戴在哪里。
嬗逸不紧不慢地给她们一样样介绍起来，有识别隐身装置的透视目镜，有用来易容的光学面罩，还有多功能探测器，可以识别周边的危险来源方向和伤害强度，以及各种辅助跳跃和增强力道的护腕护肘，和佩戴在颈部的动脉供氧贴片，看得三人眼花缭乱，啧声称奇。
诸怀拿起面前那个十分轻薄的光学面罩，在嬗逸的指导下戴在了头上，然后按照她的使用说明，扫了旁边英招的脸，接着就在短短十秒钟内，将英招的面容复刻到了自己脸上。
蠃鱼和英招一起惊奇地凑上去细看，连斑点细纹都是原样复制的，英招又抬手摸了摸诸怀的脸，这个面罩的材质也很特别，摸上去就是皮肤的触感，这时嬗逸在旁边给她们讲解了一下面罩使用的材料，虽然轻薄但韧性极高，不会大面积损坏，如果被刀划破，也只会裂一个细口，不影响易容效果，脸上看起来就和真正被划伤了一样，这个面罩只能由使用者自行手动摘取，不会出现易容过程中被撕破露馅之类的情况。
诸怀手里拿着个镜子左看右看，不停感叹，“易容届的顶配效果啊，我上学的时候也做过一个面具选题，材质问题是让我最头疼的，最后做出来的效果只能勉强在十米开外蒙混过关，离近点就露馅了，我听说联邦也有类似的秘密研发项目，但都做不到这么精细。”
嬗逸神色骄傲，“我这也是调整了三十七个版本才做出来的效果，全脸立体扫描复制，连虹膜也包括在内，厉害吧？”
“为什么会想到要做这样的装备呢？”蠃鱼疑惑地问。
嬗逸耸耸肩，“就是好奇，想看看人脸有没有可能被完整复制，这属于面部精准识别的衍生技术，原本我是在研究动物面部识别来着，研究到后来跑偏了，觉得这个会很有意思，就把它做出来了，不过这东西在我们这儿没什么正经的应用场景，我戴上玩过两回，用来吓唬我妈，哈哈。”
说完她又把其他几样装备都给她们演示了一遍，等箱子里那些介绍完，嬗逸才回身拍了拍旁边的机器人，“刚刚那些都是小玩意儿，这上面挂的，才是今天的主角，我最新开发的轻型战斗翼。”
随着她说话，那机器人把其中一个防尘袋打开，从里面拿出了一个黑色的仿生翼，看起来比她们洞墅里配备的那个隼翼要轻巧许多。
“这款结合了隼翼和鸦翼的特点，仿生羽毛的材质也换新了，整体比通用款轻一半，能支持空中翻滚，最重要的是，可以承受百分之四十的破损飞行。”
嫫川感兴趣起来，“百分之四十？这么厉害，是单边还是两边一起？”
“当然是两边加一起啊，每边都破损百分之四十那还咋飞，想啥呢！”嬗逸皱皱眉。
嫫川低头一笑：“我相信以你的水平，单边百分之四十破损飞行也是做得到的，后面探索队应该会再往历史时空去一趟，要是出舱考察，就可以把这个穿上，到时候什么飞龙扫尾，什么奇怪大鸟，都不怕，多好。”
嬗逸被她这一捧，眉头舒展了，“行吧，那我再研究研究，眼下这个其实也够用了，探索队下次出发在什么时候？”
嫫川想了想，“具体时间还没定，能不能出舱考察也还需要集体决议，再看吧，你这个要是有多的，我先预订两个。”
嬗逸大手一挥，“我做了七副，够用的，放心吧！”说完她站起身，兴高采烈地带大家往外面去试试这款轻型战斗翼。
蠃鱼穿着仿生翼在石屋外面平地上助跑两步快速腾空，果然这比她之前穿的那个要轻便很多，而且悬停更稳，加速也更快，包括空中翻滚也非常好控制。
之后她们每人都穿起来亲自体验了一把，嬗逸也穿上在空中亲自给她们演示了几个功能，几个人在阔朗的草原上空，痛快地飞了好几圈，才在石屋前降落下来。
这时嬗逸见差不多快中午了，说自己下午还要赶往海边参加活动，她出发前得先眯一觉，也没客套地邀请她们留下来吃饭。
嫫川知道她的习惯，也说不在这里久留，蠃鱼三人向嬗逸道了谢，拿上她今天送的这些装备，跟着嫫川一起乘来时的飞行器离开了这片草原。
没过多久，她们回到九号崖居旁边的山顶停机坪，嫫川在飞行器停稳后，笑着对三人说道：“我今天留在这里，一会儿吃点东西，等嫘明到了，我也跟她一起到控制室里看看你们的返航模拟。”
随后库管机器人带着两个工程辅助机器人，在停机坪边缘的露台上，给她们搭起了一个清凉大帐。
几人在这边吃了些点心，又聊了聊返航之后的安排，直到穿着翼装的嫘明像只大鸟一样，在她们面前不远处降落下来，她们才笑着起身走过来迎她。
第65章 返航前报备
嫘明见她们走过来, 笑着朝这边挥了挥手，走到近前，她先向嫫川问了好，才和蠃鱼三人说起今天的安排。
蠃鱼返航的日子早在她联络空间站那天就确定了, 这些天的模拟器控制室, 也是一直按照这个时间节点来做返航训练规划的, 目前的训练进展很顺利, 并没有延期风险, 所以按照计划，山海经号明天下午就要正式踏上返航之路了。
今天这最后一场返航模拟，她们会把前往指定坐标点的路径再过一遍, 结束后蠃鱼会按照先前的约定再次联络空间站，做返航前的报备。
自从与空间站恢复通讯连接, 蠃鱼都会在每天的返航模拟结束后，给空间站发送一份时空舱状态报告，并收到时空舱返回的接应准备情况，到昨天为止，一共连续九天, 毫无异常，空间站的交接工作现在看来还算顺利。
但为了保险起见，蠃鱼还是准备在今天的模拟训练结束后, 再给虎蛟打一通电话，确认一下地面情况。
几人一路说着话, 走进了模拟器内，蠃鱼三人登上航行台, 进到了山海经号里，嫫川则同嫘明一起坐在控制室里, 观看模拟训练。
两个半小时后，模拟器内的黑暗渐渐褪去，空气慢慢回充完毕，山海经号稳稳地降落在航行台上。
最后一场模拟训练连续三次在预计时间内成功抵达坐标点，给为期十天的模拟训练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等时空舱停稳后，三人也没急着出来，只是把身上的安全固定带解开，稍稍放松了一下坐姿，这时蠃鱼伸手打开通讯机，向空间站发送了返航报备请求。
几分钟后，通讯机传来了接通提示音，蠃鱼先开口说道：“这里是山海经号，我是领队蠃鱼，我们一个月前意外坠落三万年前的历史时空，现在时空舱已修复完毕，返航模拟也已完成，申请于二十四小时后正式返航，前往通讯边缘坐标点……”随后她将选好的一个坐标报了出来。
她说完等了一会儿，返回器传来空间站调度人员清脆的声音：“蠃鱼你好，很高兴再次听到你的声音，返航申请已批复，我们将在二十四小时后，正式开启空间站全方位讯号发送和收听，整个讯号覆盖会持续十天，请在此时间内抵达坐标点。”
“好的，另外我这里返航人员出现变更。”蠃鱼把她们提前商量好的那一套诸怀和英招先是生病了无法返航，现在又奇迹般地康复了，所以大家决定一同返航的说辞，原样复述了一遍。
“好的，人员变更报备已收到。”
蠃鱼又问：“接应我的护航队有什么变化吗？”
“护航队将由两艘短程时空舱组成，每艘时空舱配备两名队员，总领队为虎蛟，预计将在山海经号抵达边缘坐标点时出发接应，会合点设置在距离空间站往前一千年的时空通道入口处。”
蠃鱼又就整个会合流程问了几个问题，空间站那边也回答得很是详尽，看得出来接应方面也做好准备了，于是她点点头，“好的，我这边没有其余问题了。”
“好的，蠃鱼，祝您返航顺利。”
她伸手关掉了通讯机，往后靠在椅背上低头想了一会儿，才又坐起来给虎蛟的卫星电话打了过去。
片刻后，讯号连通，通讯机里传来一个喜气洋洋的声音：“姐啊，明天返航，准备得咋样啦？我刚听说山海经号给空间站报备了，正准备给你发消息来着！”
一听虎蛟这个语气，蠃鱼就放心了一大半，她微微一笑：“我这里都准备好了。”
“行，我这儿也都准备好了。”接着她把这次接应护航的队员配置跟蠃鱼说了一遍，“燃料备得足足的！给养舱全加满！保管到时候给你接得明明白白的。”
蠃鱼想了想，又问总署情况怎么样，虎蛟那边却停顿了片刻，语气变得没那么雀跃了：“新来的战略指令长三天后就任，这两天总署上下都筹备这事呢，我都两天没见着烛龙了，我估计这里头还得有事儿，不过这都是你们回来之后的事了，中间路上这几天你放心，出不了问题。”
蠃鱼听完转头看了旁边诸怀一眼，沉声说道：“嗯，回去之后的事，到时候看吧。”说完她把诸怀和英招决定跟她一起返航的事也跟虎蛟讲了一遍。
“这太好了！我就知道两位大姥都是讲义气的！”虎蛟语气又开心起来，“那我也放心了，不然前面那段路一个人走我就怕你迷路，昨天想起到这事儿我都睡不着觉。”
诸怀在旁边抠抠耳朵，“虎蛟啊，睡不着觉就看看书，别再大半夜给我们打电话了，明天返航，我们今晚都得养精蓄锐。”
虎蛟听出是诸怀的声音，嘿嘿一笑，“知道你们一起回来，这下睡得着觉了！”
随后蠃鱼又就到时候会合的安排跟虎蛟交代了几句，把各项事都安排妥当了，才让她也早点回去休息，关掉了通讯机。
三人从时空舱里出来，嫫川和嫘明已经走到航行台边等着她们了，这二人身后还跟着两个工程辅助机器人，捧着嬗逸送给她们的那些装备，还有嫫川另外给她们准备的日常用品。
嫫川朝那两个机器人比划了一下，“明天一早还有启程前的最后检修，这些要带的东西，先提前装上吧，省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蠃鱼三人一见连忙道谢，随着嫫川说话，那两个机器人已经从旁边的自动滑梯开上来了，诸怀转身走进去打开尾舱的气密层，她们三个一件件地把那些分门别类装好的物品接过来，往后面尾舱空座上整齐摆放起来。
英招一边往里放，一边欢快地说道：“幸好尾舱腾出来了，要不然这么多东西，咱这小地方还装不下呢！”
她说完三人对视一眼，都有些不厚道地抿嘴一笑，这时诸怀清了清嗓子，正色道：“这都是天意。”
等她们忙活完，出来看天也不早了，晚上媪慈那里安排了一场送行晚宴，她们也差不多要起身出发去赴宴了。
正在三人走下航行台，准备跟嫫川和嫘明一起去媪慈那里时，嫫川却抬手说道：“先别忙，还有一件事，我和你们确认一下，当初给你们三个植入的语义超晶体，明天临行前需要取出来么？要的话，我得提前做些准备。”
这大概是考虑到她们回去后可能会面临一些检查，被发现颅内有异物植入的话，恐怕会给她们带来什么麻烦，但三个人相互看了看，却一起回头笑道：“不用了。”
诸怀摩挲着头，笑嘻嘻的：“十年之后，我可是还要回来的，这超晶体放十年没问题吧？”
嫫川笑着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不要说十年，放五十年都没问题。”
几人说着话，走到了模拟器门口，看着库管机器人把这边各处都关好，才一起走出外面停机坪，这时候天色已近黄昏，不知不觉间，一天又要过去了。
嫫川叫来了一辆中型飞行器，带她们一起往东飞去。
媪慈住在二号崖居，是帝丘最早一批山体洞墅，建在东边群山深处，崖居入口处是一条狭长的天然山体裂缝，仿佛是有什么巨人，用刀把这座山从当中横着劈开了一个豁口，才形成了这么一道神奇的景象。
“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啊。”蠃鱼轻声感叹，这入口上下都是陡峭山壁，对面是原始森林，进出只能通过飞行器或翼装，位置僻静隐秘，看上去倒是个隐居的好地方。
诸怀和英招上次参加音乐宴，来过这里一次，想到今天蠃鱼是第一次来，于是都笑道：“里面更加鬼斧神工，这跟咱们九号崖居完全不是一个风格，一会儿进去你就知道了。”
几人在山体豁口内的边缘停机坪下了飞行器，跟随媪慈派在这里等她们的管家机器人，一路往里走去。
这崖居越往里走越宽敞，山体内竟然不是完全密闭的，往里走的路上，竟然还有丝丝缕缕的阳光从上方透下，蠃鱼细看了看上面，并不是隐形折射灯带，她抬头见山壁中间有一条细缝，光就是从那里来的。
诸怀一边走一边说：“上回我们来时，管家机器人给我们介绍了，说这叫做天机线，也是自然形成的景观，很神奇吧！”
等她们走过这条天机线，再往山体深处去，两侧还有潺潺流水声传来，走近才发现，这里竟还有个山泉池，几条细细的泉水从山壁上方源源不断地流淌进池中，带着特有的甘冽清香。
转过这处池水，是一条山壁内道，走了几分钟后，道路豁然开朗，前方一扇巍峨石门缓缓打开，管家机器人彬彬有礼地侧身抬手：“几位请进。”
她们降落时天刚擦黑，本以为到得算早了，不料一进大门里面人头攒动，姽术和媞然都早早到了，正在看婠华给她们展示自己那把轻琴。
她们昨日初见的嬗逸，今天也在这里，还有这些天跟她们打过交道的专家教授们，包括前往前面两个历史时空的探索队成员也都到了，众人见她们进来，都纷纷笑着招呼她们，厅中一片热闹非凡。
大家在这边厅中坐下说了几句话，才见媪慈从里间笑呵呵走出来，蠃鱼三人见了忙起身问好。
媪慈笑道：“今天人虽然多，但都是你们认识的，千万别拘束，聚散有时，也都不必伤感。”说完她抬手请众人往侧边宴会平台走去。
蠃鱼三人跟着人群往旁边走去，原来这间厅直接连着室外一处露台，露台上有一长圈矮石桌，围着中间一排劈啪作响的小型篝火。
这露台设在峭壁边缘，是个半开放式的设计，峭壁边护栏和顶棚都由无边软玻璃组成，坐在这里吃饭聊天，既能享受到山中清透的空气和四周的美景，也不怕突然下起雨来。
众人纷纷在长桌两侧的软垫上坐下，月亮也正在这时从云层中探出头来，这晚原本夜空多云，正赶上一阵风来，吹得团云四散，把月光让了出来。
大家在长桌面板上点好了各自喜欢的饮品和菜品，很快由家政辅助系统端至各人面前，露台上登时一片香气扑鼻，席间众人说说笑笑地享用着美食，并没有为明天即将到来的分别而感伤嗟叹。
等到众人吃得差不多了，餐盘撤下，石桌上摆起了餐后清口的香果茶汤，大家正听那三个探索队成员，聊起下次前往历史时空的出舱考察计划。
目前对于时空轮回，她们已经有了初步的结论，但还有许多细节，包括那两个历史时空末期的人类社会构成情况，还需要做进一步确认，她们想知道那两个时空末期，是不是的确只剩下初始人类的生存痕迹。
媞然听探索队计划再休息五天就出发，她喝了一口茶，转头对蠃鱼三人笑道：“咱们两个时空的通道期还有二十天左右，等你们回去后，还能保持一段时间的联系，如果这边有了新的进展，我会告诉你们的。”
桌前篝火的光亮，在媞然脸上跳跃着，蠃鱼看了看她，笑着举起杯子：“好，保持联系。”
第66章 第三十三天
众人这一晚在媪慈这边崖居露台上谈得尽兴, 后来又聊起关于时空升维的猜想，媞然也给大家讲了讲她对升维后的推测，与蠃鱼三人前两天私下里那番关于升维的谈话内容，竟是不谋而合。
在场年纪最小的婠华, 对此也有一番自己的见解, “你们有过感觉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时刻吗？我形容不上来, 就是有时候会觉得自己好像被困在身体里一样, 我妈妈说她小时候也有过这种想法, 但是长大后就没有了，所以长大了就习惯了对吗？”
众人听她说完都认真思索起来，纷纷说：“我小时候也有过这种想法, 偶尔会觉得世界有种虚假感，长大后渐渐才没有了。”
过了一会儿婠华总结道：“我猜, 大概是人在小的时候，灵魂刚经过重置处理，还比较新，就会有点不适应，所以这一整个世界本来就是暂时的, 升维之后的世界，才是我们真正属于的地方。”
媪慈笑着搂过她的肩膀，“我认为你说得很对, 这次关于文明轮回的研究，我们这位小专家, 给我们提供了非常多的帮助。”
婠华听完得意地仰起头来，“我也有非常多的收获！”
众人一起都笑了起来, 又闲叙了一阵，直到月渐升高, 考虑到蠃鱼三人明日就要返航了，也要早些休息，所以这日的宴会没有进行到很晚，结束前大家还给她们唱了一支歌曲，在欢笑中结束了这场送行宴。
蠃鱼三人回到洞墅后，都没在休闲厅中闲话，而是早早各自回房，准备在这最后一晚，再和自己住了月余的崖居套房好好温存一下。
蠃鱼从浴室里洗完澡出来，又站在全身镜前端详了自己一阵，她的身体看上去比之前壮实了不少，因为体脂率升上来了，她四肢的肌肉线条变得没有之前那么明显了，但力量感却丝毫未减，甚至比之前还增加了，她满意地在镜子前转了两圈，然后才穿上浴袍走到卧室窗前看月亮。
天上这时起了风，松散的云在月亮前面快速掠过，今晚的月亮周身有一圈透亮的月晕，使得月色看上去更加圣洁了。
她静静地站在窗边看了一会儿，直到家政辅助系统轻柔提示她应该入睡了，她才回身爬到鸟窝床上，靠在枕上想了片刻事，然后沉沉睡去了。
第二日一早，她仍旧被清晨的阳光唤醒，她睁开眼睛算了算，今天是她们迫降在这里的第三十三天，也是最后一天了。
她躺在床上想了一会儿，才坐起身看了看窗外，那片郁郁葱葱的树林并没什么变化。
洗漱完，她换上了山海经号的执行队服，只觉得比之前紧了许多，不过好在她们这队服弹性还可以，只是很久没穿了，换回这衣服，还多少有些不大习惯。
蠃鱼换好衣服走出房间，见到英招还和往常一样，坐在软垫上吃早餐，身上也换好了队服，听到蠃鱼出来，回头笑着跟她打了个招呼。
蠃鱼走到她身边坐下来，在面板上点了早餐，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奔腾的瀑布。
坐了一会儿，蠃鱼的早餐被端到了面前，这时她们身后传来套房门打开的声音，诸怀拖拉着步子从里面走出来，一边走一边扯了扯腰间的扣带，“咱这队服穿着真是不得劲啊。”
说完她走过来一屁股在软垫上坐下，看了看蠃鱼和英招盘子里的早餐，又伸手在系统面板上划了几下，“我真想把这些都点一遍，打包带着。”
蠃鱼笑着看了她一眼，“吃到肚子里带着吧。”
三人在休闲厅里吃过早饭，又坐在这里看着风景喝了会儿茶，直到家政辅助系统发出提示，才起身回屋收拾东西，在这边穿过的衣服都装好带上了，蠃鱼把姽术送给海葵的药贴身放好，又把那两管抗辐射制剂自己拿了一管放身上，另一管给了诸怀分开保存。
诸怀把婠华送给她的那把轻琴小心翼翼地包好了，那包贝壳也放在了一起，另一边英招把休闲厅窗边挂着的那串蚌壳风铃摘下来仔细收好，这风铃还是她们在激女河参加河谷大议会时带回来的，她把那风铃连同媞然送给她的微轻子宇宙模型一起包了起来。
管家机器人早来到了这里，接过三人收拾好的行李，准备送她们一起出门。
三人见东西都收完了，走到洞墅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安适的休闲厅，才转身跟着管家机器人一起走了出去，一路来到了崖居前台大厅。
“我们今天就要走了。”诸怀看了一眼管家机器人，这些日子习惯了每日进出有它问好，于是逗它，“你不送我们一句临别赠言么？”
管家机器人停了下来，显示屏上出现了一个简易的微笑线条，“我会一直在这里，按时为洞墅做日常清洁，敬候三位归家。”
她们三个听到这话都愣了一下，诸怀笑着拍了拍它的头，“好。”
管家机器人今天一路把她们送到了旁边山顶停机坪上，把行李交给这边的库管机器人后，才转身离开。三人一边听着库管机器人播报模拟器内的情况，一边往里走去。
蠃鱼和英招登上航行台，把行李装进山海经号的尾舱里，诸怀则走进控制室，把航行台上的太空软垫换成了支架模式，然后又走回航行台上，前前后后给时空舱做了一遍细致的启程前检修，等忙完，嫫川和嫘明也正好到了。
这处停机坪上的跑道对于山海经号来说太短了，所以等会儿还得用一架运输飞行器，把山海经号挪到合适的起飞地点。
山海经号底部滑行使用的是低悬浮技术，平坦的地面或水面都可以作为起飞跑道，蠃鱼想来想去还是选择了当初她们迫降的那条江面作为返航的启程点，从哪里来就从哪里走，她觉得这再合适不过了。
几人在模拟器里聊了几句，嫫川见这边都准备停当了，于是叫来了一架大型运输飞行器，以及一辆中型飞行器，还和当初带山海经号来到这个机库时一样，让那架运输飞行器把山海经号吊起来，用太空布兜着，然后她们五人登上了后面的飞行器，一前一后往江边飞来。
江边滩涂旁已经有不少人等在这里了，昨天在媪慈的崖居参加宴会的人基本上都来了，她们看着山海经号被轻轻放到江面上，又见随后那架中型飞行器降落在滩涂上，很快从里面走下来五个人。
这日天气晴好，江上风平浪静，大朵厚重的白云倒映在碧澄的水面上，使得停在江中的山海经号，看起来如同浮在空中一般。
蠃鱼这边一行人从江边停机坪走到人群前，跟众人打了个招呼，许多要说的话，昨晚已经都说得差不多了，所以大家此刻见到她们，只是纷纷祝她们一路顺利。
江边此时停好了一个移动台，预备送她们到江面中心登舱的，蠃鱼三个跟众人道别完，一起走到移动台边，大家也跟着送她们过来。
“行了都别送了，以后还回来的，不要太想我们！”诸怀笑着朝众人招了招手。
婠华把手高高举起来，比划了一下，“等你十年后回来，我会长得比你高很多。”
诸怀哈哈一笑，“好，我到时候回来看看你能比我高多少。”
看预计返航的时间差不多到了，月脉全轨道监测站也发来了提醒，众人手环上都收到了消息，于是姽术也走上前对三人说道：“要出发了，祝你们成功。”她说完又笑了一下，“当然了，不成功也没关系，不论结果如何，我们都欢迎你们回来。”
蠃鱼三人一起笑着点了点头，又跟嫫川、媪慈、媞然和嫘明等人都告别了几句，然后朝大家挥了挥手，转身登上移动台，来到停在江中心的山海经号旁边，打开舱门先后走了进去。
蠃鱼在驾驶座上坐下来，系好安全固定带，看诸怀和英招也都坐好了，她打开通讯机给空间站发送了返航启程报告，然后抬手按下了启动键。
很快，山海经号动力舱传来一阵高速运转的声音，整架时空舱从江面上微微悬浮起来，开始向前移动，速度逐渐加快，在江面上滑行了一千米左右，腾空飞了起来。
山海经号的返航起飞方式，和媻娑部的时空舱采用的那种底盘推动式不一样，所以她们还需要在大气层内绕行一周，逐渐摆脱地心引力，才能进入地外轨道。
三人透过时空舱气密层的窗户，看了看脚下的世界，三十三天一晃而过，时间还是过得太快了，这里还有许多景色是她们没见过的，还有许多季节是她们没来得及体验的。
不过没关系，蠃鱼想，十年之后，她们还有机会再回来的，想到这里时，她的目光却在不经意间扫到了操控台上太空总署的标志，心头又升起一股阴云，真的有机会再回来吗？
山海经号在地表上方绕行一周后，蠃鱼看高度表上显示的数字，已到达进入地外轨道前的数值，又见其它几项指标都显示正常，于是伸手打开抗引力装置，时空舱再度开始爬升，一个小时后，她们成功冲出了大气层，又过半小时，进入预定轨道，按照月脉全轨道监测站给出的指引，前往时空通道入口。
当山海经号进入时空通道后，她们就超出了媻娑时空所能触达的导航范畴，在抵达空间站通讯边缘坐标点前的这段路，她们要在黑暗中，靠自己去走了。
好在经过这十天密集的模拟训练，蠃鱼对于这段路中可能出现的引力场情况也比较了解了，只是之前她们的模拟都是做了加速处理的，这次全程前往指定坐标点预计还有八个小时的路程，对于驾驶员的精力是个不小的消耗。
她们计划在途中进行一次停泊休整，大约在明天傍晚时分抵达坐标点。
前段路程还算顺利，虽然也遇到了一些小的引力场波动，但都被蠃鱼及时避开了，山海经号按说只是一个为五千年以内时空穿梭而设计的时空舱，第一次进行这样长段行驶，目前的表现已经相当不错了。
诸怀把手搭在座椅旁边的窗户边缘上，撑着头有些嫌弃地说道：“坐完人家的时空舱，咱这个显得也忒不够看了，这时间换人家两万年都走完一个来回了，咱这好像个老破驴车，吭哧吭哧爬了半天，一看坐标才过去两千年。”
这段路比较平稳，蠃鱼也稍稍放松了几分，她听完诸怀这话，轻轻摸了摸操控台顶部，“大山，别听她的恶评，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毕竟工程师水平摆在那里，有差距咱得认。”
诸怀发出“啧”地一声，转头瞪了蠃鱼一眼，刚要说话，却听后面传来英招的笑声，“都什么时候了你俩还拌嘴。”
诸怀想了想，收起了一贯的散漫神情，“对，这回跟以前不一样了，这回咱得真正团结起来，才能干点大事。”
蠃鱼这时抬头朝窗外看去，对着眼前的深邃空寂，她的眼神突然变得狠戾起来，“没错，是时候回去掀翻那个垃圾世界了。”
第67章 边缘坐标点
蠃鱼靠在驾驶座上睡了一阵, 猛地睁开眼睛，立刻坐起身来看了看四周，驾驶舱内一片漆黑安静，窗外面依旧是黝黯的宇宙。
她看了看操控台上的几个状态面板, 上面显示山海经号目前状态平稳, 舱外环境也都正常, 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抬手按了按眉心。
她们从媻娑部启程返航后, 进入时空通道开了三个半小时，然后停泊在这处时空夹道中稍事休息，她看了一眼操控台上的时间, 她们已经在这里停留了五个小时。
这时身旁传来了诸怀的鼾声，她又回头往后面看了看, 英招也还闭着眼睛没有醒来，于是她又转回身低头默默算了算路程。
眼下她们的位置，距离将要前往的边缘坐标点，还有一半路程，时间还算宽裕, 休息好再出发的话，很有希望能一口气开到那里。
她看闹钟还有一个小时才到时间，于是小心翼翼地坐起来一点, 以免发出什么动静吵醒她们，这一路开过来, 大家都是精神高度紧绷的状态，消耗不小。
她拿起旁边的水袋喝了一口, 然后从操控台下方的卡槽上抠出一个面板来，按下了开机键。
这是一个备份面板, 诸怀在关闭直播回收系统的投放进程前，把她们先前回收的直播在这里做了备份，同时这里还存放着015的犯罪自述视频，以及她们在这个世界记录到的一些画面。
这里面的内容，都是为了回去应对特勤处询问专门准备的，一方面要证明她们与伏羲和天幕背后的组织毫无关系，另一方面也要解释清楚为什么她们能够在三万年前的历史时空里，获得高等文明的支持。
她们三人在出发前就把说辞都对好了，只是此刻她坐在这时空舱驾驶室里，看着自己的坐标距离空间站的通讯边缘越来越近，又开始忍不住反复思量回去后会面对的询问，以及她们的说辞可能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
正在她凝神细思时，旁边副驾驶位上转来一声哼哼，还有翻身的声音，诸怀坐起来挠了挠头，看着蠃鱼：“你也醒了？休息好了么？”
蠃鱼“嗯”了一声，想让她小声一点以免吵醒英招，正回头看时发现英招也刚睡醒，揉了揉眼睛，问：“什么时间了？”
听说她们已经在这里停泊了快五个半小时，英招把身子坐起来一点，“那还有点休息时间，咱们吃点东西吧！”
诸怀点头附和：“是该吃点东西了，这一觉给我肚子都睡空了。”
英招闻言一笑，解开安全扣，转身到旁边拿了三袋营养剂，给蠃鱼和诸怀一人递了一袋。
这是媞然从时空穿梭中心给她们拿来的，为太空长途旅行特制的一种营养剂，不仅能够快速补充体能，而且口感丰富，带着她们熟悉的媻娑部烹饪风味。
诸怀将营养剂拧开吸了两口，瞥见蠃鱼手里的备份面板，问：“你看这个干啥？我备份的东西，丢不了，放心吧。”
蠃鱼把面板放回卡槽里，也拧开营养剂，“我是在想咱们的说辞有什么漏洞没有，等特勤处和总署给我们做完例行询问，这些事传达到高层去，上面会有什么反应。”
“太空总署负责这事的该是稽查部，现在稽查部在烛龙手里，都是自己人，不用担心，至于特勤处嘛……”诸怀想了想，“咱们又不说谎，也就是该说的多说点，不该说的少说点，特勤处再厉害，也不能给我们上脑机，怕啥。”
她们世界的脑机，和媻娑部的记忆提取器原理差不多，但是技术上相对落后一些，至今还没有解决脑机电磁波对记忆和脑神经的损伤问题，因此她们世界的脑机，目前主要的使用场景都是在凶杀案侦破方面，通过对遗体的记忆回放指认凶手，是不允许对活人使用的，特勤处自然也不能开特例，所以她们回去之后面临的询问，最多只会被用上测谎仪。
三人在出发之前商量好的说辞，首先跟直播回收有关的事，自然是如实交代，包括直播失控的事，等回收面板一交，这些情况也都能被查出来，所以故障外泄也没得可隐瞒，只能照实说。
而那两个见习队员的事，她们也准备原原本本地汇报，014落地即遇难，015的罪行随后被她们发现，他自述完经过后，畏罪绝食饿死了。
至于媻娑部的情况，说多少瞒多少，她们就得仔细对好口风，以免给后面的行动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她们商量好的说法是，三万年前这个历史时空存在她们没料到的高等文明，这次修复时空舱，也得到了当地人的一些帮助，但因为急着要赶在通道有效期内返航，所以对那个世界并没有做更深入的了解。
她们用一部分资料剪辑成了一个视频，里面只展示了媻娑部的世情和科技情况，而与轮回有关的事，她们一致决定暂时不对特勤处和总署提起。
这一方面是因为文明轮回这个理论有些过于抽象了，而且许多论证都存放在媻娑部，她们没有带回来，所以即使说了也不会有人相信，还可能会增加后续更多相关询问，影响她们原本的计划。
另一方面也是考虑到文明轮回的规则，其中涉及到染色体衰退的事，也容易引起一部分群体的过激反应，从而引火烧身。
于是她们决定把落入媻娑部这段时间的见闻，总结为“语言不通，时间太短，只能先收集一些资料带回来，再做详细分析。”
而所谓的“资料”，也是她们精心筛选过的内容，由诸怀剪辑成一个短片，当地人说话的部分，附上了“推测性”的翻译字幕，好向太空总署汇报这次意外坠落的探索结果。
“主要是媻娑部见闻这部分。”蠃鱼点了点手里的面板，“我们删减了不少内容，但是三万年前的科技和制度优越性全部保留了下来，这一定会引起不怀好意的关注，甚至进而产生一些侵略计划。”
“侵略？呵。”诸怀三两下把一袋营养剂吃完，将空袋子放进回收匣，身子往后一靠，“拿啥侵略？以我们的科技水平，就算有不怀好意的人，过去了也是挨揍，再说，时空通道期已经过半了，这么短的时间内，根本没有人能再去到那里。”
太空总署时空局的技术，已经是目前全球最前沿的了，但当前所有的时空舱，最远也只能抵达五千年前的历史时空。
她们这次坠落到三万年前纯属意外，返航能跨越这么长段的时空隧道，也是诸怀参考嫘明和那位飞船设计师提供的技术方案做了改造，可即便如此，以山海经号的初始设计，也不足以支撑多次长距离往返。
也就是说，她们成功回去后，山海经号基本上也就接近报废了，而其它在役时空舱，短时间内根本改造不出这种长段航行的能力，即便有媻娑时空的坐标，也是根本过不去的。
“短时间是没办法，但是十年之后呢？”蠃鱼看了看诸怀，又看了一眼身后的英招。
她们与媻娑部还有一个为期十年的约定，而且英招也希望能够在这十年里，提升时空局和空间站对时空探索的范围，以便确认她们和媻娑时空之间那两个万年盲区里发生了些什么，好为文明轮回的规则提供更多论证，如果可以的话，她还想尝试对媻娑时空最后的文明断层点进行一次观测，看看她们是不是真的升维了。
要做到这些，都离不开太空总署的支持，但同时也一定会引来那些心术不正的人，效仿之前的天幕投放，对历史时空打起歪主意来，毕竟她们世界的自然环境，已经几乎坏到无可挽救的程度了，联邦甚至连续三年提出要开启大规模星际移民探索计划，就是因为认定这个世界已经不适宜人类生存了。
“十年之后，当然可以。”诸怀语气笃定，目光也随之凌厉了几分，“所以我们得在这十年里，把明的暗的威胁，都解决干净。”
蠃鱼最初坚决要返航的原因，是为了给姪女把救命药和相关技术带回去，而在得知人类文明存在轮回之后，这件事的意义变得更加重大了，因为这关乎她们的时空能否在次生体退场后延续下去，以避免走向轮回终点的重置，而这件事的阻力，也因此变得更大，更多了。
这其中必定困难重重，能够成功固然好，但若是难以阻止那个世界滑向深渊，也至少要避免把媻娑时空牵扯进来，虽然她们的世界再过十年也不大可能发展出实施侵略的能力，但哪怕只是损坏人家一枝花一枝草，也是她们决不允许的，守护那个时空的安定，是她们达成共识的底线。
三个人在稍显昏暗的时空舱内，神色坚定地朝彼此点了点头。
又休息了一会儿，等到重新启航的定时闹钟响起来，她们才各自整装坐好，蠃鱼伸手按下启动键，动力舱发出一阵核动力运转的轰鸣声，她将操纵杆向前一推，山海经号再次朝着空间站边缘的坐标点方向疾行而去。
这次没有空间站实时指引的长距离航行，难度确实不小，即便经过了整整十天的模拟演练，她们这一路上也还是常常被不时出现的小型引力场波动弄得措手不及，甚至在一个时空隧道转角的引力切变中，外舱体的八个探测器中有两个遭到了损坏。
但好在蠃鱼躲避灵活，还有诸怀时刻帮她盯着，又有英招拿着面板为山海经号实时验证航线，提前避开可能出现的大型引力场波动，才让山海经号有惊无险地开出了时空通道，没有出现陷入引力场打转迷路这种她们事先最担心的情况。
五个小时后，位移提示器显示她们距离指定坐标点已经不远了，随着目标一点点靠近，三人先是松了一口气，然后又不禁变得凝重了几分。
她们很快就要进入空间站的讯号覆盖范围内了，这也意味着，接下来真正艰难的旅程马上就要开始了。
没过多久，蠃鱼一拉操纵杆，山海经号在指定坐标点稳稳停了下来，她转头看了诸怀和英招一眼，朝她们点点头，然后抬手拿起通讯机：
“这里是山海经号，我是领队蠃鱼，我们从意外坠落的历史时空返航至通讯边缘，现在请求导航指引，我们的坐标是……”
第68章 重返旧世界
通讯机底座的返回器传来一阵连接中的“嘟嘟”声。
漫长的几分钟过去后, 那边终于传来了应答：“蠃鱼您好，这里是全球空间站，欢迎回来，天穹网络正在定位坐标, 请稍候。”
又过了大约五分钟, 操控台上一直空屏的导航显示器, 出现了导航唤起标志, 紧接着, 屏幕中出现了她们当前位置前往空间站的实时导航指引画面。
“蠃鱼您好，导航路径已生成，护航队将在一个小时后出发。”空间站的接线员说完这句, 显示屏里的导航路线中段出现了一个闪烁的圆圈，旁边是山海经号所在坐标与会合点的距离, 预计还有三个小时的航程，“这里是山海经号与护航队的预计会合点，请评估时空舱状态，是否能够前往会合？”
蠃鱼看了一眼燃料舱的状态面板，可用燃料还剩一半左右, 这次为了她的长段返航，诸怀把燃料舱扩大了两倍，又追加了一个备用燃料库, 出发前全都装满了，加上路途中也没有遇到迷路打转之类意外消耗燃料的情况, 所以支撑到会合点还是绰绰有余的。
舱中的氧气也还算充足，氧气循环系统一直在正常运转, 除了外舱体探测器的八个提示灯灭掉了两个，其余各项指标都在正常范围内,
“我这里状态一切正常，可以前往会合点，我们先在这里休整一下，预计一个小时后正式出发。”
“好的，预祝您返航顺利。”
蠃鱼把通讯机放回操控台的底座上，抬起手来伸了个懒腰，转过头朝诸怀和英招笑道：“歇歇吧。”
先前她们曾担心抵达坐标点之后会联系不上空间站，也曾担心这里过于边缘以至于空间站绘制不出导航线路，又或者空间站突然出现什么变故，此刻见蠃鱼顺利地跟空间站联络上了，而且各方面情况都很正常，大家这才松了一口气。
英招又去取了三袋果味能量补充剂来，她们三人每人拿着一袋，在座位上默默地喝着，不约而同转头看向窗外。
联系上空间站后，驾驶舱的讯号监听系统也保持着打开状态，以便空间站能够实时掌握她们的情况和动向，所以从现在开始，她们就不能像之前那样随心所欲地说话了。
山海经号现在停泊的位置，在两段时空通道之间，平常在通道内航行，四周总是一片漆黑，离开通道后，她们才能不时透过气密窗看到远处星系的飘渺亮光，如同破碎的丝带，斑斑点点明明暗暗地闪烁着，仿佛是来自太空深处的信号灯，正在向她们传达宇宙的讯息。
蠃鱼朝窗外看了一会儿，才转回头往后一靠，原本她只是想闭目养神，却在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她睁开眼睛，操控台上显示距离预计出发时间还有十五分钟。
她往旁边看了一眼，诸怀还在托腮靠窗往外眺望，似乎是听到了她这边的动静，回过头来：“醒了？感觉咋样？”
“还好。”蠃鱼坐起来，又往后看了看英招，见她正在喝水，“你们休息得怎么样？”
“我俩都没睡着，就坐着休息了一阵，我感觉还可以。”英招把水袋放回旁边收纳夹中，关切地看向蠃鱼，“一会儿的路就有实时导航了，可以开巡航模式了吧？你是不是就能轻松一点？”
蠃鱼看了看操控台左侧的舱外环境数据，“通讯边缘的磁场环境也不算太稳定，保险起见还是手动吧，但应该也比之前好开多了。”
随后三人在舱中稍微活动了一下，等时间到了，才各自坐好，蠃鱼正准备给空间站发送启航告知，通讯机正巧亮起灯来，这是来自另一艘时空舱的通话请求标志。
她伸手按下接通键，拿起通讯机，就听到里面传来虎蛟欢快的声音：“姐啊，我们出发啦！你们现在感觉咋样？都累坏了吧？”
蠃鱼微微一笑，“我们这里情况还好，也准备出发了。”
“行，那你慢点开，我可以往前多迎你们一点。”
“你出来的时候，局里有什么吩咐吗？”
“没啥吩咐，临出来前烛龙找了我一趟，让我接了你们回来先好好休息一下，然后再安排一场特勤处的询问，她说让你们不要担心，就是正常的例行询问。”
蠃鱼想了想，没再问别的，“好，一会儿见。”
关掉通讯机后，蠃鱼照例给空间站发了消息，然后按下启动键，顺着实时导航的指引，朝空间站的方向全速推进。
山海经号再一次进入时空隧道，四周又恢复了漆黑一片，在空间站讯号覆盖范围内，引力场波动相对稳定，所以这一段路上行驶平缓，三人的精神也都稍稍放松了一些，却不料出发一个半小时后，她们又遭遇了一场时空磁暴。
上一次的坠落，就是由时空磁暴引起的，这次又突发驾驶功能瞬间失灵，舱中三人的手不禁同时攥紧了。
蠃鱼赶在磁暴刚刚出现的时候迅速把时空舱停泊在旁边的时空夹缝中，以免舱内外装置直面磁暴冲击，她把时空舱停稳后，看着操控台上唯一还在运转的磁场感应装置，冷静说道：“是正常的时空磁暴，估计持续半小时左右，不用紧张，歇一会儿吧。”
诸怀也凑上前看了看那几个感应装置上的数值，点点头：“这个位置确实很容易碰到磁暴，之前在这里也遇到过两回了，等等吧。”
因为出现磁暴，舱内各项电子监控全部暂时失灵，与空间站的连接也暂时中断了，于是三人趁这个时间，聊起了虎蛟前面说的特勤处询问的安排。
“听虎蛟的意思，特勤处的人应该已经在地面等着我们了。”蠃鱼看着她们两个，“询问会分开进行，该说的话，咱们也都对过了，后面的安排，也按先前说好的，我和诸怀承担这次任务意外的主要责任，英招你就别讲太多。”
这是三人返航前商量好的计划，蠃鱼和诸怀回去后，会以见习人员管理失职和时空舱检修失察为由引咎辞职，脱离太空总署，去联络重建实验室的事，英招还需要留在时空局，支持后续的时空穿梭技术改进。
三人再次确认了一遍接下来的打算，英招又问：“特勤处会接手山海经号吗？咱们尾舱的装备怎么解释？”
蠃鱼摆摆手：“这个不归特勤处管，我会让虎蛟把尾舱的东西收好，只过一遍常规扫描就行了。”
常规扫描是她们出任务回来的例行查验，不是全景扫描，只检查是否存在有毒有害物质，加上时空局现在都是烛龙说了算，这些东西倒是好隐瞒。
她们在这里说了一会儿话，大约半小时后，磁场感应装置上的数值渐渐恢复到了正常范围内，很快操控台的驾驶功能全部恢复了，蠃鱼给空间站和虎蛟的护航队发了消息，告知了这次磁暴的情况，然后再度启航，往会合点开去。
又过了不到两个小时，她们终于在操控台的导航显示屏上，看到前方不远处有两艘闪着灯的时空舱正在靠近，这时通讯机再次亮了起来，蠃鱼拿下来就又听到了虎蛟的声音：“我看到你们啦！你们先停下，我们再靠过去。”
蠃鱼应了一声“好”，然后把时空舱停在一处平稳的隧道夹缝处，很快虎蛟带着的那两艘护航时空舱缓缓开了过来，一左一右停靠在山海经号两侧，各自伸出了一个太空补给对接器，给山海经号补充燃料和氧气，这时虎蛟又在通讯机问：“你们那而吃的喝的还有吗？用不用再开个投放给你们？”
蠃鱼笑道：“我们舱里东西齐全，不用投放了，就是走了这么远，一直悬着个心，不敢离操控台太远，这会儿终于能站起来走走了。”
虎蛟也赶紧说：“对对，起来活动活动，再吃点东西，歇够了咱们再上路。”
说着蠃鱼三人已经解开了安全固定带，在舱里站起来稍稍伸展了一下，然后有一搭没一搭地跟虎蛟问起了地面的情况。
因为空间站持续在收听和录制，她们也没问太细，虎蛟也只是给她们讲了讲总署近期的变动，提到联邦国新任战略指令长后天就任，听说这位新高层的名字叫做雅各·尤因，之前是南联邦议员。
蠃鱼听到这个名字，微微皱了皱眉，又看了一眼操控台上闪着灯的监听器，只是“哦”了一声，并没再说什么。
她们在这里停留了两个小时，蠃鱼三人在舱内活动了一下腿脚，吃了些东西，又稍微眯了一觉，看时间不早了，也只剩最后一小段路程，于是她们再次启航，由一艘护航时空舱在最前面开路，山海经号在中间，虎蛟驾驶的另一艘护航时空舱殿后，一起往空间站开去。
两个半小时后，三艘时空舱终于来到空间站下方，她们向空间站报批了返回地面的申请，获得并轨许可后，三艘时空舱先后从空间站进入近地轨道，绕行一周进入大气层，又过了一个小时，山海经号稳稳降落在太空总署位于会盟国东南海域的降落场——赤星岛。
山海经号降落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她们从空中俯瞰这颗熟悉的星球，能看到脚下许多城市亮着彻夜不息的霓虹彩灯，繁华炽盛，也能看到一片片林立在昏暗夜空中的高楼大厦，傲慢冰冷。
这样的夜景，是蠃鱼往日在空中见惯了的，如今从媻娑部回来，再看到这一片灯红酒绿，却只让她心生厌恶。
降落场此刻正有一班人在这里等候她们，山海经号一落地，就被层层围起，蠃鱼三人走出时空舱后，见地面上那些人身上穿的都是特勤处的制服，心中明白，也没说什么，顺从地跟着各自的负责人，往旁边的大楼走去。
因为时间太晚了，特勤处也还不至于对刚降落的时空舱执行队员发起连夜询问，所以她们三个只是被分别带到了一个独立的房间，先在这里休息一晚。
这次返航她们一共花了三十多个小时，中间只进行了几次短时间休整，也实在是累坏了，蠃鱼简单在房间浴室里洗了个澡，就上床沉沉睡了过去，这一觉竟直接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她再次睁开眼睛时，四面都是封闭的白墙，没有了前些日子见惯的窗外树林和温和日光，她深吸一口气，翻身坐了起来。
在卫生间里洗漱的时候，她想起昨晚带她到房间的人说今日询问将在下午两点开始，这时忽然有人敲响了她的门，她叼着洁齿胶走过去开门，见是送餐的人。
她伸手接过餐盘，回到房间打开看了看，还是熟悉的太空总署工作配餐，食之无味地吃完这顿饭后，她在房间里踱了一回步，在心中为一会儿的询问打了遍腹稿，不多时，又有人来敲门，请她前往询问室。
她跟着一个身穿制服的人，走了很长一段路，来到一间询问室门口，那人转头对她说道：“今日对你发起询问的，是特勤处的姚驰副处长。”说完打开房门，请她进去。
她走进房间，见里面装潢简洁，只有一张深棕色的皮沙发贴墙放着，旁边一张圆几，地上通屋铺着厚厚的地毯。
一个年长女人正坐在沙发左侧，手里端着杯茶，热气飘到她的防雾眼镜上瞬间消散，镜片后面是一双小而亮的三角眼，目光锐利。
见她进来，姚驰眼角的鱼尾纹微微向上翘起，抬手朝沙发另一头比了个手势，“闻鲸，好久不见，坐吧。”
第69章 特勤处询问
蠃鱼先是一愣, 才低头抿嘴，走到沙发边坐了下来，“刚才听到特勤处副处长的名字，我还有点恍惚, 以为是同名, 没想到真的是你。”
姚驰呵呵一笑, 往前伸手从圆几上的茶盘里取过一只茶杯放到她面前, 又拿起旁边的分茶器, 给她倒了一杯，“从你正式调离到现在也是两年多过去了，时间过得真快呀, 上回咱们见面，还是你来找我批调令那次吧？只可惜我那一年忙得脚打后脑勺, 直到你走都没找到机会私下和你聊一聊。”
蠃鱼拿起茶杯浅浅喝了一口，才细细端详起姚驰的面容，见她眼角和眉间的皱纹看上去比以前更深了，夹杂在黑发间的白色发丝也多了不少，只有那双炯炯有神的小眼睛一如往昔。
姚驰最早在飞行学院的时候, 就是带她那一届的副院长，那时候的姚驰对学院的飞行员严厉苛刻到近乎无情，同时在学院上层又十分世故圆滑, 是个很善钻营的角色，学员们私下都不大喜欢她, 但这不影响她一路高升，从最初的飞行学院教导员, 一直坐到防空军对外指令官的位子。
蠃鱼离开飞行学院到防空执勤队报到的头几年，还因为姚驰和她妈妈是旧相识, 曾被暗地里嘱托过，尽量不要给她安排过于危险的任务，这种特殊对待让她大为不满，得知缘由后，还为此跟家里闹过几回。
后来是姚驰出来打的圆场，说欣赏她的能力，承诺往后一视同仁，又劝了她家里一番，这事才算是翻了篇。
只是她从这件事后回过味来，才明白是姚驰想派她出任务做领队，又不想得罪她妈妈，这才“不小心”向她透露了其中因由，让她自己跟家里闹了一通，她后来越想越觉得姚驰这人狡猾得很，所以虽然是她的前辈加领导，但每每跟她说起话来，也总是欠些敬意，姚驰对此似乎并不在意，仍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如今她面前这位老领导再次跃升，成为了国际特勤处六位执行副处长之一，这升迁路子真是不能不让人佩服。
国际特勤处隶属于世界联统组织，所有成员名义上不属于任何国家，但能调用各国资源，来维持全球秩序。
这是十年前各国因为一起险些造成热核战的误会，为了避免人类灭亡于各国的军事对抗，从而诞生出来牵制各国的一个和平组织，凡是可能动摇世界局势的事件，特勤处都有权过问。
想到这里，蠃鱼把杯子放回茶几上，“听说特勤处事情多，我这点事竟然能劳动你亲自询问，是跟太空总署即将就任的新战略指令长有关吗？”
姚驰眯起眼睛看了她一眼，“对，我猜你已经知道即将就任的人是谁了？”
“嗯，听说了，还是尤因家族的人？”
姚驰点点头，又给自己添了些茶，“雅各·尤因，尤因家族掌事人的姪男，一个声色犬马的草包。”她说完抿了一口茶，在氤氲的热气中瞥见蠃鱼攥了一下拳头。
尤因家族，世界顶级财阀之一，联邦议会背后的主要操盘手，也是三年前轰炸北洲共体单雌实验室的主谋。
太空总署上一任战略指令长就来自这个家族，这一任仍然由其族中的人接手，这丝毫不令人意外，蠃鱼轻“嗤”一声：“如果新任不是尤因家族的人，那才叫奇怪呢。”
姚驰端着茶杯看了她一会儿，才说：“我也是后知后觉了，当真以为你三年前要求调离，是因为你姐姐出事所以想换个地方，原来你是早就盯上尤因家族了，这两年来，你都查到了些什么？”
蠃鱼没有回答，三年前实验室出事后，姚驰就不让她追问轰炸的具体决策到底来自哪一方，她花了两年时间确认了自己查到的事，却在这里又碰上了姚驰，话语中仍带着阻拦意味，她皱眉看向面前的人，有些不悦，“堂堂特勤处副处长，怎么还需要到我这里来套尤因家族的情报？”
姚驰仍只是淡淡地看回她，“不是套尤因家族的情报，而是套你的情报，这次情况毕竟和以往不同，山海经号出的事牵扯到了上一任战略指令长，这个新来的一定是带着要彻查此事的任务来的，这对你们会有些不利，但是我会和太空总署相关人员替你们斡旋，所以过几日不论总署发布什么样的公文，都请你暂且忍耐。”
蠃鱼听出来了，这是特勤处另外有安排，今天姚驰专门来见她，是怕她因为山海经号出事回来受处分，冲动之下做出什么事来，打乱她们原本的计划，至于具体的计划内容，姚驰看样子是不准备现在告诉她。
想到这里，蠃鱼撇撇嘴，“这次任务出了意外，我做领队的自然要担责，有什么处罚都得受着，你放心吧，不会给你添乱的。”
姚驰到这时才微微笑了一下，话题一转，问起了她们这次出任务过程中遇到的事，包括三万年前的见闻，蠃鱼按照事先跟诸怀和英招商量好的说辞一一答了。
这时，姚驰的眼镜右上角亮起了灯，她右眼处的镜片也跟着泛起了盈盈蓝光，这是有人传了消息给她，蠃鱼见状止住了话，又抬手抿了口茶。
姚驰坐在那里看着镜片中的消息，过了一会儿，她抬手按下镜腿上的收音键，回了一句“我知道了”，很快镜片中蓝光消失，她把手中的杯子往茶几上一放，“我这边还有点事，今天该问的我都问完了，该聊的也聊得差不多了，你好好休息，等再过一轮太空总署内的例行查验，就可以安排你休假回家看看了，记得替我给你妈妈和你小姪女带好。”
蠃鱼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姚驰见了也没再说什么，两个人一同站起身来往外走去，门口有两个穿制服的人站岗，刚才带蠃鱼过来的那个人，又把她带回了昨晚休息的那个房间门口，说等诸怀和英招都通过询问后，再安排她们一起回太空总署的行政基地，接受总署查验。
今天跟姚驰聊完，她心里明白这个所谓的特勤处询问，就是姚驰想当面向她强调不要因后续的处罚公文闹事，所以诸怀和英招那边的询问，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
她想完这些心中稍稍安定了几分，又问那执勤人员自己可不可以跟家里人通个视频，虽然她知道大概率是不被允许的，但还是想问问。
果然那执勤人员公事公办地回答说暂时不可以，在太空总署对她们三人进行完例行查验之前，她们都不可以和外界联络。
“不过你们回来的消息，太空总署已经向你们各自的紧急联系人发送过通知了，只是暂时不能直接和外界联络，但你的家人一定知道你已经平安回来了。”那执勤人员大概是见她听说不能联络后有些失望，于是贴心地补了这么一句。
蠃鱼听完冲她微微一笑，“那就好，谢谢你告诉我。”
执勤人员也回了她一个笑容，“再休息一下吧，听说你们回来路上花了三十多个小时，也是怪累人的，你还要吃点什么吗？我可以帮你叫个下午茶。”
蠃鱼本来也没什么胃口，听执勤人员说完，忽然想起姽术临行前给她的叮嘱：“要记得保证每日的营养摄入。”
于是她点点头，“行，那就请你帮我叫些吃的来吧。”
没过多久，果然有人推了个餐车来，上面摆着各式各样的糕点和蛋白类拼盘，蠃鱼在房间里吃完，叫人来收餐车时，正好听说诸怀和英招都分别结束了询问，已经各自回房用餐休息了，因为还没经太空总署查验，她们三人现在也不能私下见面，所以蠃鱼只是说了声“知道了”。
随后执勤人员给她讲了讲接下来的安排，山海经号目前已经由护航领队虎蛟护送回太空总署行政基地了，她们将在这里再休息一晚，明天搭乘公务飞机，回到太空总署位于会盟国中西部流金城的行政基地，接受时空局和稽查部的返航查验。
蠃鱼躺在还算宽敞的床上，望着上方的天花板，各种思绪在她脑中驰骋，想了一会儿，她又摸出一直贴身保管的那两小管药看了看，里面的小药丸还完好无损的排列在里面。
这一晚她们三人都没再被特勤处传唤，各自在房中充分休息了一回，第二日一早，有太空总署的人前来跟特勤处交接，分别请蠃鱼三人上了停在降落场外面的一架公务机。
三人从前天半夜降落后，到此刻才再见面，但当着许多总署工作人员，也都没说什么，只是微微朝彼此点了点头，登机后她们各挑了一排商务座，在里面座椅上坐了下来，每人身边还配了一名陪同人员，坐在她们外侧的商务座上。
飞机很快起飞，三个多小时后她们降落在太空总署行政基地的机场上，已经有接机的人等在这里了。
她们三人走下飞机时，见下面站了许多稽查部和时空局的行政人员，一水儿沉闷紧绷的职业套装，个个神色严肃。
其中却有一个大高个儿，穿着一身鲜艳的桔红色背心和运动短裤，戴着全包式镭射墨镜，站在人群中格外扎眼，正在笑着朝她们招手，是虎蛟。
虎蛟自从跟随蠃鱼一起调来时空局，发现这边没有仪表方面的硬性规定，就在着装上彻底放飞自我了，脱掉原来那身千篇一律的防空执勤制服，穿起了各种五颜六色的运动装。
诸怀一边往下走一边啧声，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镜，“这虎蛟，啥造型啊，好像一个大柿子成精了。”
第70章 返航后审查
流金城是一座建在沙漠中的城市, 夏季燥热的风带着沙土的味道，吹在身上仿佛能瞬间带走人体内的水分。
这次迎接她们的阵仗还算隆重，时空局和稽查部除了烛龙没有现身外，其余几位主要领导基本上都到了, 只是那些人一个个戴着墨镜, 身姿肃穆, 倒不像是欢迎, 而像是来接收叛逃人员的。
这更让一身运动装的虎蛟仿佛走错了片场, 她见三人陆续从舷梯走上下来，忙迎了两步上前，摘下墨镜先朝蠃鱼飞快地挤了下眼睛, 然后笑道：“可算是回来了，不容易啊！山海经号这一趟下来都快报废了, 直接送去大检修了！”
蠃鱼接收到了她刚才那个眼神的暗示，知道她们放在尾舱的东西都安置好了，于是淡淡一笑，“是啊，真不容易。”
这时虎蛟又停下来, 上下打量了她们三人片刻，“都胖了点嘛，不对, 不是胖了，是壮了！”
诸怀微微一仰头, “在那边吃得好睡得香，空气食材纯净无污染, 当然壮实了。”
虎蛟哈哈一笑，拍着她的后背, “赶明儿有机会我也上那边去一趟吧，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好地方，叫我怀姐这么赞不绝口！”
几人说笑着，一起来到人群边，有虎蛟嘻嘻哈哈的大嗓门在一旁凑趣，气氛也显得没有刚才那么严肃了。
众人站着的地方，是一个巨大的移动遮阳帐，蠃鱼三人跟大家简单打了招呼，随后被众人簇拥着，往机场大厅走去，准备乘坐基地公务车前往行政区。
这里的空气总是不够清透，到处都好像浮着一层土，错落的高层建筑在烈日照射下，呈现出微微摆动的热浪波纹。
蠃鱼坐在公务车后排座椅上看着窗外的景色，眼前的一幕幕熟悉又陌生，她总觉得这个世界在她回来之后变得有些不大真实，她好像不是去了一趟梦中的世界又回来，而是从现实来到了一个虚幻世界。
公务车在空旷的机场上不疾不徐地往前开着，这是太空总署行政基地的专属机场，一向是这样冷冷清清的。
从她们行驶的路上往远处望去，可以看到基地外的城市一角，流金城的主城区建在一片沙漠绿洲上，中间是繁华街区，周边散落着一块块聚集的贫民矮巷，而太空总署行政基地则建在距离城区约半小时车程外的一块独立绿洲上，与城区隔着一小片沙漠遥遥相望。
流金城并不算大，主要的经济支柱都是与太空总署相关的上下游产业，可以说这一整座城，都是为太空总署行政基地而生的。
过了大约十五分钟，公务车停在一栋不大起眼的建筑前，这是总署基地的审查楼，建在太空舱检修场旁边，是用来做发射和返航相关程序审查的，蠃鱼三人也将在这里完成这次返航的例行查验。
她们陆续从车上走下来，头顶日光强烈，此时刚过正午，原本应该是午休时间，但她们来时在飞机上吃过公务餐了，虎蛟也说总署有要求，让她们尽快完成查验，所以今天来接她们的众人，中午也没办法休息了，都要跟着一起加班。
大家往里走时，诸怀跟蠃鱼肩并肩小声嘀咕：“一回来就加班搞审查，这熟悉的窒息感。”
蠃鱼听完只是给她递了个眼神，摇摇头没有说话，三人跟着前面的工作人员一起上了楼，分别来到了提前准备好的审查室，由稽查部和时空局等一众相关人员，对三人单独进行返航查验。
首先是稽查部的鉴定科给她们做了记忆力和精神状态评估，然后是稽查部和时空局的行政人员，分别就此次出任务遭遇意外坠落等事，各分两组，对她们进行交叉询问。
时空局主要的关注点，在于她们最开始执行的回收任务，以及后续回收面板出现失控外溢和直播错乱，还有最后强制关闭投放进程的前因后果。
而稽查部的关注点则主要在014的意外身亡，以及015的犯罪过程和他后续的自述记录，还有最终绝食而死的整个经过。
另外还有一组时空局的记录员，又向她们细细询问了三万年前历史时空的具体情况。
她们在一轮又一轮的交叉询问中，把准备好的说辞翻来覆去讲了好几遍，交代得口干舌燥目光涣散，直到傍晚时分，整个返航查验才宣布正式结束。
三人在查验组离开询问室后，不约而同地往面前桌上一趴，这一个下午简直比返航还累人。
今天的查验虽然已经完成，但在太空总署对查验结果做出最终确认前，她们还不能离开审查楼，只能在楼上的临时公寓暂住下来，直到查验结果发布后，三人才能重获自由。
等所有查验相关人都离开审查楼，蠃鱼三人才被这里的工作人员带到楼上各自的房间休息，她们在屋里简单吃了些东西，洗漱完没什么事做，都躺在各自的床上，对着天花板发呆。
蠃鱼看着头顶的白墙，正在回想昨天跟姚驰的谈话，忽然听到旁边窗户响了三声，她转头看去，竟然见虎蛟正在窗外朝她招手。
她忙走过去开了窗户，虎蛟身手敏捷地翻进屋里，对她轻声笑说：“关在这里怪没劲的吧？有人请你们喝酒去。”说完往窗外比划了一下，蠃鱼凑到窗边，果然看到楼下正停着一辆悬浮敞篷车，诸怀和英招都在上面坐着呢。
她看了虎蛟一眼，转身进浴室换了衣服，两个人一起从窗户翻了出去，轻巧地落在敞篷车前排，虎蛟坐在驾驶位上摆弄了一下，棚顶从车尾缓缓向前伸出，将敞篷车罩了起来，然后她朝三人咧嘴一笑：“走，带你们进城去。”
今晚虎蛟打扮得很是低调，一改平常五颜六色的风格，头上戴了一顶黑色薄毛线帽，身上穿着黑色无袖衫和长裤，这是她专为夜晚出门办事换上的。
她开着车，轻松通过了总署基地的三道关卡，开进了一片漆黑的沙漠中，朝着流金城的主城区方向飞驰而去。
诸怀从坐进这辆车里时，就看出这车来头不一般，等过完关卡她更加确信了这一点，于是担心地伸手拍了拍虎蛟的肩膀，“你这车从哪儿偷来的？这么轻松就带我们越狱了？”
虎蛟嘿嘿一笑，“偷车？越狱？我哪有那本事，我今晚充其量就是个跑腿司机。”
坐在副驾驶位的蠃鱼也笑了，“偷烛龙的车，她确实还没那个本事。”
“这是烛龙的车？”诸怀和英招一起惊问。
“哟，可以啊。”虎蛟也有些意外地看了蠃鱼一眼，“你咋看出来的？这可是新车，我前两天才替她提回来的，你不可能见过。”
诸怀和英招也开始四下打量，这辆车确实无比崭新，没加任何装饰，所以也都好奇蠃鱼怎么知道这是烛龙的车。
蠃鱼指了指她握着方向盘的手，“因为你戴手套了，开车戴手套是只有她才会有的要求。”
虎蛟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笑着摇了摇头，“你这个关注点挺特别。”
“虎蛟行啊，混得硬啊，都开上领导的新车了。”诸怀打趣道。
虎蛟哈哈大笑起来，“没办法，像我这么优秀的人，总能被领导赏识。”
随后她们又聊起今天下午彼此的审查内容，诸怀兴奋地说：“鉴定科给你们也量了身高没有？我长个儿了！出发前是一七七点二，现在一八二点五，长了五点三厘米！终于突破一米八了！”
以往她们每次执行任务回来，因为在太空无重力环境下脊柱拉伸，也都会长高个一两厘米，但长到五厘米以上还是头一回，蠃鱼在前面点点头，说自己下午量身高也长了五厘米左右。
英招在旁边笑道：“我也长过一米七了，应该是因为太空无重力环境，再加上媻娑部的重力水平跟我们这里有差异，但是也别高兴得太早，回来时间一长，还得缩回去呢。”
诸怀撇撇嘴，给了她一个“别扫兴”的眼神，说：“那我不管，反正我现在官方身高一米八二，以后不量了。”
四个人在车内热热闹闹地聊了一阵，虎蛟听说三万年前的人长得都有两米多，好奇地问了许多当地的事，诸怀也毫不保留，声情并茂地给她描绘了一番媻娑部的景象。
这辆悬浮车在沙漠的黑夜中飞速向前疾驰，四周是空旷无垠的起伏沙丘。
按说这样的地方，夜景星空会很美丽，但因为流金城和总署基地彻夜不息的彩灯映亮了半空，光污染遮蔽了上方的穹顶，使得中间这块小沙漠上空只剩了一片晦暗混沌，星光月色通不见踪影。
没过多久，车子开进了城市边缘，穿过周边低矮黑暗的贫民区，往北边一片灯红酒绿的夜市开去，转过三个街区，停在了一个有些复古的建筑门口，蠃鱼抬头看牌子上写着“蓝夜酒吧”。
虎蛟把车交给走上来泊车的人，带着三人轻车熟路地往里走去，刚一进门时，四处都是音乐鼓点和人声混着来回晃动的光影，场面混乱不堪，直到走进一条长廊，那些嘈杂声音才淡了一些。
虎蛟推开一扇隐形门请三人进去，等她们进屋后把门一关，外边的声音立刻被隔绝开来，这间屋里安静得有些诡异。
屋子里灯光昏暗，靠墙一条长沙发，两边各一个独立沙发，中间摆着长条矮几，有个人正坐在最里面的独立沙发上，手里端着杯蓝色的酒，一袭黑衣，两只眼睛一深一浅，正是烛龙。
“来啦，都坐吧。”烛龙面无表情地朝那长条沙发抬了抬下巴，“你们这一路回来辛苦，下午审查估计也是折腾得够呛，正好出来放松放松。”
三人对视一眼，耸耸肩走到沙发边坐了下来，虎蛟到旁边拿了个冰桶和几只杯子，然后取出冰桶里的酒瓶，给每个杯子里都倒上了酒，才拿了自己那杯在另一头的独立沙发上坐下来，先自顾自喝了一口：“冰得正好，真爽快。”
蠃鱼没伸手拿酒，坐下来后看了看烛龙，“明天是新来的战略指令长就任仪式，大晚上叫我们来，是有什么吩咐？”
烛龙轻轻一笑，“吩咐谈不上，今天请你们来喝酒，其实是想跟你们谈个交易。”
蠃鱼回头看了一眼身边的诸怀和英招，也对烛龙笑道：“巧了，我们正好也有个交易想和你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