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德文面无表情站了一会儿后就把枪扔开了，远远地。然后他拿起衣角开始擦手，一根一根手指地擦过去，表情认真得好像这是一场严肃的仪式。
按下扳机的感觉并不好，尤其这还是一把曾被小丑交给他，用来杀死卡洛斯的枪。
做完这一切后，他才把目光放到那个逐渐变回原本模样的超能力者身上。
那是个很瘦的男人，皮肤偏黑，一头稻草一样的头发，脸上都是雀斑。因为体型变化的关系，莱娜夫人的旧衣服松松垮垮挂在男人身上，像套了个破布袋子似的，看上去滑稽又好笑。
官方，或者说军方，这次的行动看上去有点仓促了，就好像前期没来得及准备好似的。
要知道上一次他可没这么容易就得手。
即便这次多了个的超能力者。可这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他们专门训练出来的，反倒像是……捡来的？
带着一些疑惑埃德文走上前，试图从这个男人身上找出些线索。可摸索了一圈，也只在男人的脖子上发现了一个吊坠。
黑色的，样式很特别。和蝙蝠侠给他的监听器有点类似。
说起来，韦恩集团确实是和政府有长期合作来着。
就在这时，男人的肚子突然一阵抽搐，胸口剧烈起伏，嘴里还发出“嗬嗬——”的声音。像是□□，又像是在控制不住地笑。
这没什么奇怪的。
埃德文刚刚就感觉到这个男人腹部和胸口的触感都有点奇怪，想来应该是及时改变了体内的一些构造，但这也只不过是垂死挣扎，徒添折磨而已。
他像是没听见似的，手都没顿一下，自顾自把那个吊坠从男人脖子上扯了下来。
在把吊坠对着光仔细观察后，埃德文一愣。
它是单向的。
这意味着只能对方单方面听见这边的动静，而他不会知道对面是什么情况。
难道要指望几句话就让这群家伙放弃？可如果什么都不说，和投降又有什么区别？
埃德文的眼睫颤了颤，心逐渐沉了下去。
外面是数量未知的超能力者和特工，一个藏在暗处的上级，而他手里有他们想要的小怪物，一批能当做添头的超能力者的下落，以及旁边这个即将失去价值，或者本身就没什么价值的人质。
他不是没想过官方插手，也不是没想过港口的陷阱骗不过他们的情况。
但是太快了。
他们来得太快了。
他完全错估了卡洛斯对他们的重要性。
阳光穿过玻璃照进房间，照在埃德文的身上，可那除了让空气里漂浮的灰尘变得更加清楚外，他没有感觉到任何一点应该有的温暖。
埃德文靠着沙发缓缓地坐到了地上，然后忍不住把自己蜷了起来。
在这一刻，他感觉身体里像是塞满了棉花，堵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这半年来，不管是卡洛斯的行踪、那群超能力实验品的行踪，或者和黑bang的斡旋，他一直都处理得很好，没有出现什么纰漏。可在即将成功的时候，却因为他的失误，导致突然出现了这么多意外，而且它们还无一不发生在卡洛斯身上。
饶是他理智上知道发生的这一切都是符合逻辑的，可是……
“为什么……？”
“……为什么是卡洛斯？”
他的声音很轻，还发着颤，几乎不会被那个监听器接收到。像是在自言自语，也像是在问一个不存在的人。
然而回答他的，只有旁边那个蠢货濒死的呻|吟。
他很想说，如果他们放过卡洛斯，他可以说出所有实验品的下落。
可以帮他们挽回实验室被毁的损失。
可以交出那些钱。
甚至去解决那些被牵扯进来的黑bang。
但是理智把这些求饶般的话语尽数堵了回去。
不能示弱。
绝对不能。
但凡他退一步，这些人就会像鬣狗一样闻着气味追上来，死死地咬住他的脖子。
到了那种地步，卡洛斯就彻底完了。
甚至他现在都不能沉默太久。
埃德文深吸一口气，用力闭了闭眼睛，勉强集中精神重新计划接下来的事。
快了，再坚持一下。他这么告诉自己。
卡洛斯是家人，是兄弟，眼下这些是他必须做的。
没必要向制造问题的人服软。
他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把碍事的人全部处理掉。
想到这，埃德文抹了把脸站起身，此时他脸上原先的那点无措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孤注一掷的决绝与愤怒。
他冷冷地盯着吊坠，缓缓开了口。
首先，是虚张声势。
“和上一次不一样，你们是……一个私自行动的官方小队。”
这是埃德文第一次说出完全没有把握的谎言，他的手心在冒汗，可声音却出乎意料的很稳。
“随便吧，我不在乎这个。”他说。
“你们派来的这个蠢货还没死，大概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如果他能坚持的话。不过我想你们也不在乎他的命。”
埃德文顿了顿，适时地发出一声轻笑。听上去有点神经质，但这样的效果可能更好。
“他们都相信实验品死完了，可你们……你不相信，对吗？”
他话锋一转，开始和监听器后具体的某个人对话。
那个人可能是军官，指挥官，也可能是政府的高层。
但不管是谁，祂一定是存在的。
这个人聪明、多疑，并且足够理性，以至于可以把人命放上天平。
“你很谨慎，但很遗憾，你注定什么都得不到。”
其次，发出警告。
“离开哥谭，永远别想再靠近我们！”
最后是威胁。
“如果现在离开，你还能回收一个勉强可以继续使用的‘财产’。”
埃德文其实不介意这个超能力者死掉，但是在哥谭，他还想利用蝙蝠解决卡洛斯身上的问题。
这很重要。
所以他不太想在蝙蝠眼皮底下亲手杀人。如果刚刚这个人就这么死了，他恐怕就得耗费很大力气来毁尸灭迹。而在发现他没死的时候，埃德文反倒微妙地松了口气。
“否则……还记得实验室的那些人吗？”
“我想你不记得了。没关系，我记得——一千三百二十九。”
“那次我一个人加上你们六十多个‘财产’，就让你们消耗了一千多人。这一次……”
“猜猜看，拉上黑bang你们会损失多少？”
埃德文又发出一声冷笑，然后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一字一句地说：
“我知道你藏得很好。但只要死的人够多，总会轮到你的——”
“不管你是谁。”
*
“阿曼达·沃勒，你在告诉我，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杀一个男孩。”
蝙蝠侠站在阴影里，看着座椅上那个体格壮硕的黑皮肤女人。他在三分钟前来到了这里，找到了这一切的导火索。并且就在刚刚，他和对方一起旁听了一个足以让整个哥谭市陷入混乱的恐吓。
“不，”沃勒关掉了监听接收器，毫不畏惧地直视着黑暗骑士，声音冷酷地说，“我说的是杀死一个怪物。”
“——一个能让整个国家都陷入恐慌的怪物。”
蝙蝠侠的语气越发冰冷：“而为此你要牺牲所有人。”
“这是必要的牺牲。”她一拍桌子站起身，态度十分坚定，“他绝对不能活着！”
沃勒手边放着一份档案袋，里面装着关于代号“a3518”，即卡洛斯·克雷茨所有的实验资料。
那个男孩的身体里，有着一件不应该属于人类世界的东西。
从外观上看，那只是一块普通的红色宝石。
可经过一系列的检测，他们发现里面的能量十分恐怖，以至于到现在他们都没发现它的极限在哪。
他们研究了很长一段时间，也没研究出怎么才能在不让a3518暴走失控的情况下，取出那样东西。
无奈之下，他们只好清除了a3518的记忆，来抚平他的愤怒。结果没想到的是，对方却因此阴差阳错地被一个有着多余好心的神父偷偷带走了。
即便他们及时进行了回收行动，可a3518还是失踪了。直到半年前，他们才通过卫星，在哥谭市的东区检测到了一丝能量波动。
“就算放到正常的社会环境里，他也无法融入。他天生就是个异类，身体里那种恐怖的能量让他几乎不能作为正常人类成长。”沃勒语气强硬地表示。
蝙蝠侠沉默了片刻，肯定地作出了推测：“那不是他本身的东西。”
“是的，因为一起令人遗憾的意外。”沃勒没有多解释的意思，“我上交了特别调遣申请，就是为了来处理这个烂摊子。”
“我不会让你把任何人当牺牲品！”
“我——”沃勒还想说什么，电话铃声突然响了。她接起电话：“这里是沃勒。是的，很快就会……什么？”
“……”
“我知道了，我会进行二次确认的。”
沃勒放下听筒，面色凝重：“卡洛斯·克雷茨死了。”
她抬头审视着蝙蝠侠：“如果这件事是真的，我会带小队离开。”
顿了顿，沃勒看了眼旁边的监听接收器，意有所指地说：“我尊重你之前的观点。但我得说……”
“——你在把另一头怪物放进羊圈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