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影兜头罩下,粉发卡惊慌失措,转身就跑。

    盛斜阳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先一步拉着晏春深跟上去。

    沙沙的动静响起,浓郁的阴气侵蚀着两人的感官,就连土地也不时发出激烈的震颤。

    数道符篆应声而出,可面对强盛蛮横的阴气,根本镇不住,只能尽力拖延。

    盛斜阳余光一瞥,发现身后追着的并非什么厉鬼,而是一只通体漆黑的蟋蟀。

    蟋蟀触角纤长,稍稍一扫,周围的树枝就歪斜倒下。口器大张,像是要把他们吃入腹中。

    “……这年头蟋蟀不吃素都改吃肉了?”盛斜阳数张符篆打出去,也只成功阻拦了片刻。

    晏春深看少女速度落下去,攥紧她的手腕道:“这鬼物是林晓城用阴气化成,吃什么都不稀奇。”

    “快往这边!”粉发卡站在齐腰高的草丛里,朝两人招了招手,转身就不见了踪影。

    身后的蟋蟀眼看肥肉丢了一块,后腿用力越到两人身前。

    它的眼珠里透出薄薄的红,追上后歪着脑袋,像是在考虑先吃谁。

    盛斜阳眼睛微眯:“这只蟋蟀好像有思考能力,普通的符篆八成对它没用。”

    晏春深咬破手指道:“用我的血画符。”

    刹那间,空气里的腥味刺激了蟋蟀,它口器上下张合,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嘎吱声。

    “全吃了我们还都不够塞牙缝的,这智商到底怎么长的,吃草不好吗。”

    晏春深看着她苦大仇深的样子,艰难忍笑。

    盛斜阳低念两声,包里符篆流水似的涌出,先后拦截着蟋蟀。

    借着这点空当,她从包里取出一支笔,蘸取晏春深的血液,凝神静气,进入忘我状态。

    空白的明黄符篆浮在身前,一气呵成画完六张,少女额发覆上薄汗。

    那只蟋蟀的触角,好几次都差点都触碰到她,皆被晏春深挡了回去,可还是有一次,隐约有骨碎的动静。

    少女眼神很冷,蟋蟀的触角动了动,被吓的微不可查的退了半步。

    盛斜阳给晏春深念完止血咒,抬头道:“晚了。”

    血符迅疾飞出,甫一接触,就发出皮肉焦糊的气味。蟋蟀疼的想撕咬,可符篆左右躲避,而后趁它不备时就猛地来几下。

    恰似跗骨之蛆,满是不死不休!

    盛斜阳眼都气红了,手上攥着一张风符,看样子是想亲自要了蟋蟀的命。

    晏春深心底发软,提醒道:“先离开这。”

    盛斜阳还想说什么,却被对方拉着往前走。他动作很轻,但不容抗拒。

    温室里杂草葳蕤,但触碰时意外柔软,如同蒙了张不见头的绿毯。

    两人走到粉发卡消失的位置,在下方发现了一个小小的门,只有半人高,需要爬行才能通过,多半是为了防止大型动物进入。

    “你先进走,我断后。”盛斜阳拉开门,把人往里一塞。

    晏春深哭笑不得,手长脚长在这成了劣势,狭小的通道里,两人灰头土脸的往前走。

    期间蟋蟀摆脱了血符,半道追了上来,可即便它强行破开门,也无法钻进来。暴怒之下,它用触须挖凿土地,但通道修的平滑圆实,不过掉下丁点浮土。

    两人放下心,加快动作。

    蟋蟀一计不成,忽的翅膀震动。

    通道内强风流动,但更为可怖的是,要是这鬼物在这鸣叫,两人的耳膜怕是要瞬间撕裂。

    盛斜阳当机立断,血符伴着火符一同飞去。数秒蟋蟀不再纠缠两人,被符篆迎头痛击,左右支绌。

    又前行了约莫二百米,终于有了孱弱的光,洞口有青翠欲滴的藤蔓垂下,娇气的花朵蜿蜒开遍。

    出口竟是位于一座山的半山腰,极目远眺,能把周围的景色收入眼底。

    山脚下的城市怪异,像是把无数建筑风格糅合在一起。外围是普通的楼房民居,内里有座威严的寺庙。

    四通八达的柏油马路从寺庙延伸出来,向外却看不到尽头。

    “呼,还好你们进来了。最近那些怪物经常出没,尤其是白天,几乎每次都会遇上。”粉发卡一脸忧色,但很快又安慰道,“但是最近我们粮食很充足,哥哥会善待你们的。”

    粉发卡脸上是天真烂漫的笑意,但盛斜阳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晏春深声音低沉:“我们进寺庙里,需要做点什么。”

    “不会是什么沉活啦。”粉发卡带着两人下山,“哥哥待人很和气,新人进去无非就是帮着打打下手。”

    说话间粉发卡带着他们到达外围民居,刚刚在山腰没法细看,这会离的近了,甚至能看到上面发黑的脏污。

    盛斜阳眉心微蹙,趁粉发卡转身不注意是时候刮了点下来,发现那竟是发黑的血迹。

    这个楼房与寺庙共存的小城市,根本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

    粉发卡速度不慢,眼看着寺庙离他们越来越近。

    盛斜阳轻轻拽了下晏春深的衣袖,将三张血符交了过去。

    晏春深看着这三张符篆,不知说什么才好。少女总共还剩四张,给了自己一多半,要不是顾忌着面子,恐怕四张都会递过来。

    于是微微侧头,把血符叠起来,又揣回少女包里。

    盛斜阳早就看到他走路时,右肩不自然,多半是被蟋蟀伤到。在这种诡谲地方,稍不留意就会送命。

    可晏春深弹了下她的脑袋,贴耳低声:“你用血符才能发挥威力,真有什么事,还指望你救我呢。”

    那声音低沉缱绻,莫名让人口干舌燥。

    盛斜阳愣神后退了步,不自觉的碰着耳垂。只是被轻柔的呼吸拂过,分明像是落下了火舌。

    晏春深垂眼弯唇,莫名心情大好。

    前方的粉发卡站定,眼底涌动着狂热:“到了!”

    这话唤回了盛斜阳的神智,也很入戏的松了一口气,心底的戒备却越来越浓。

    ——刚刚来的路上,他们没见到任何人。

    再说普通寺庙给人以静谧祥和、不喜奢华的气态,但面前这座反其道行之,甚至隐隐有种邪意。

    粉发卡拾级而上,看两人还留在原地。

    面上不悦,但很快压下,又甜甜的喊道:“怎么了,快进来呀?”

    盛斜阳笑着跟上:“我还从没见过这么大的寺庙,刚刚都看呆了。”

    “你一向爱宅在家里,本身也没见过几个寺庙。”晏春深配合出演道,“不过确实这么气派的,外面也少见。”

    寥寥数语,捧得粉发卡心花怒放:“更好看的还在里面,你们要是见过供奉的神像,也会喜欢的。”

    说罢推开寺庙金漆大门,率先走进去。

    盛斜阳福至心灵,把一张符篆叠成纸鹤,悄悄放飞。

    进入寺庙,几人穿过一片遮天蔽日的竹林,终于看到不少人四散走动。

    其中有个穿着黑t恤的大男孩问:“回来了,今天可有点晚啊。”

    “我是因为带了新人嘛。”粉发卡踢了踢脚下的沙子,“哥哥还在禅房吗,我有事找他,两个新人也需要他给安排活。”

    “是还在禅房。”黑t恤冲身后的两人笑笑,看上去很健谈。

    粉发卡做了个鬼脸:“就知道是这样。每天闷在禅房,也不怕发霉。”

    盛斜阳看着粉发卡的动作,没有出声,但视线却一直留在黑t恤身上。她在这人身上没有看到丝毫阴气,可有一点很古怪。

    黑t恤看上去和粉发卡很熟,但闲谈寒暄间,始终身体僵硬双手成拳,明显是在惧怕什么。

    是粉发卡,还是那个总在禅房的哥哥?

    在场的哪个人,都不会给出答案。于是两人佯装不察,冲黑t恤点点头,跟着粉发卡往寺庙更深的地方走去。

    一路上粉发卡不停说话,介绍着寺庙的建筑,终于走到一间种着柳树的房间前,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蹑手蹑脚的上前敲门。

    “哥哥,你在忙吗?”

    “没有,进来吧。”

    粉发卡笑意更深,伸手推开木门。

    盛斜阳屏息凝神,好在开门后并无异状。只不过墙上有一幅倒扣的画,正中摆着蒲团,上面坐着一位难辨雌雄的短发青年。

    “哥哥,要看看这两个人有没有慧根吗?”粉发卡欲言又止,“可我很喜欢他们,即便没慧根,你能不能给他们安排个轻便的活啊?”

    短发青年起身,拍了拍腿上的灰尘:“只要是你喜欢的,那就是有慧根的。”

    他口气宠溺,冲两人微微颔首。

    晏春深若有所思,发现眼前这人竟是双瞳,传说中这类人天生能视鬼。

    “你们两个初来乍到,以后就知道寺庙的事了。”短发青年声音和煦,让人不自觉精神放松,“以后你们就负责点清人数吧,今天也累了一天,晚上好好休息。”

    “点人数,已经是寺里最轻松的活了。”粉发卡偷偷冲两人眨眼。

    盛斜阳看着短发青年,垂眼笑笑。

    晏春深对上外人,总是一副不爱说话的冷淡样子。

    这对兄妹,甚至这座城市,到处都透出怪异,但又不像林晓城的阴气所化。

    外面天色渐渐沉下去,短发青年忽道:“该点灯了。”

    “对哦,那今天要谁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