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嫂嫂7
天色黑沉,寒意被门板隔绝在外,屋内炭火充足。
小厮推推秦秀才,秦秀才转醒,正有些怒火,却看屋子正中央坐着一人,把他吓一大跳,再看,那不正是秦放么?
秦秀才:“你这是做什么?”
秦放示意小厮出门,他自己点了灯,甩灭手中火柴。
房中铺上一层淡淡的暗光。
一阵沉默中,秦秀才又问:“这么晚,你有什么事吗?不能明天说吗?”
秦放兀自笑出声:“大哥,我以为你又要问我长高了没,每年都问,没意思。”
秦秀才:“……”
若十几年前,两人早就闹开了,不过经过长年的沉淀,他们摒弃了孩童时期斗兽般的行径,收起棱角,做起兄友弟恭的样貌。
因为秦秀才需要弟弟双手赚钱,养他的病,秦放却也不是没有所求。
他想要在锦衣卫混出头,就要有母亲、家人,把他们作为弱点,暴露在皇权前,否则皇帝用得不放心。
因他最开始起点低,那营生行当,不值得大肆宣扬。
这也是当初隆光帝赞他“秦刀斧”,他却要谦让的缘故。
秦放转身,在椅子上坐下,望着兄长的病容,他目光渐远,似乎陷入回忆:“我十四岁离开青山县,十六岁,到了京城,大哥知道我做过什么,对吧。”
秦秀才脸色惨白:“既然都过去了……”
秦放:“有什么不好提的,我砍过的头,我一个个都记得。”
时人忌讳死亡,刽子手天然的伤天害理,就算杀的是恶人,迟早会被恶鬼缠上,不得好死。
何况他砍的,并非大奸大恶之人。
当时,前任首辅去世,隆光帝悲痛了一个月,三个月后,首辅结党的罪责一一被拉出来,可谓罄竹难书。
隆光帝下了抄家的圣旨,男人凡过十岁者,一律当斩,低于低于十岁者,则与女眷一同流放北地,永世不得回京。
首辅之子以血写书诉冤情,字字泣血,句句锥心。
京中百姓上街,为首辅请愿,那执行斩令的刽子手,被百姓堵在巷子,不得出来。
秦放是赶鸭子上架的。
十六岁的少年,远不如成年男人壮硕,个子却已逼近成年男人,大雪飘扬之中,他握着刀,看着一个个被押上来的男人。
其中,不少比他年纪还小的。
所有人面色灰白,却挺直腰背,以文人风骨,面对这场极刑。
秦放盯着一个男人的后脖颈,心想,真好,他们脖子真干净,而他的脖子上,都是冻疮。
在民众的谩骂之中,他举起刀。
砍了一个后,他下意识松刀,才发现,铁制的刀柄结着白霜,因为天气太冷,他一些薄的手皮粘在刀柄上。
那天到最后,秦放换了几次刀,拿到了人生第一笔钱,共有四十七两,一个人头一两。
老刽子手慨然,道了声好力气,至少没让人受罪。
但光这样的力气还不够,这首辅一家是无人为他们入殓了,所以断头就断了,那寻常百姓家若有人犯事,被送上断头台的,想要既让人不受累,死得轻松,又希望留最后一点皮,好缝合以全尸下葬。
这个度比较难把握,但秦放做得很好。
他收了死刑犯家人的钱,就会刀下留情,利落地带走一条性命,又留了点黏连的皮肉。
这一干,就是两年,秦放一共得了一百两白银,并三十二文铜钱。
直到十八岁,他破格进入锦衣卫,当即以手段果断,刀法狠辣,受到上峰的赏识,逐步攀升,及至受到皇帝召见。
此时,听得秦放这么说,秦大咳嗽两声:“你当年,也不容易。”
秦放低低一笑:“是啊,我得罪的人,数不胜数,但大哥,我送钱给你治病,四年前你为什么要联合青山县的县令,污蔑我贪赃枉法呢?”
秦大脸色骤变,猛地咳嗽:“你说什么,哪有这种事,污蔑什么?”
秦放:“县令是罪臣的学生……哦,我直接说前任首辅,你可能更清楚。”
“就是被我砍了四十七口男丁的人家。”
至今都有人认为,如果不是当年他接过那把刀,或许皇帝会被民意感动,转变心意。
每每听到这种论调,秦放都要笑一声。
秦大嗫嚅:“我听说县太爷与首辅有关,可他早就表明立场,不和罪臣同流合污啊!污蔑更是无稽之谈!”
秦放等秦大狡辩完,笑道:“大哥,锦衣卫最擅长刺探消息,我自有消息渠道。”
知道瞒不过了,秦大狠狠咳嗽,底气不足:“好吧,你非要这么说,就当和你说的那样,我没那个力气和你争!”
“再说都过去四年了,你干嘛突然提起这件旧事?县太爷早就卸任了,我也落过水,成这副不中用的身子,你还想怎么样?”
秦放拿出一张纸,递给秦大,道:“签了吧。”
只看那纸上,“和离”二字赫赫然。
秦秀才惊骇:“什么意思,你要为兄长主理和离?”
秦放坦然:“对。”
不等秦秀才问为何,秦放将笔递到他手里,皮笑肉不笑:“大哥,你签了,我就不会再怪你四年前做的事。”
秦秀才看着秦放,只觉陌生。
暖和的卧房内,他无端打了个哆嗦。
……
离开秦秀才的房间,秦放仔细看着和离书,上面签了秦秀才的名字,印了手印,他折好,放到袖子里。
他大哥依然是这副性子。
四年前,秦秀才被县太爷邀去画舫游玩。
那时候,秦秀才知道县太爷的意图,又想自己秀才功名都屡试不第,乡试会试,想都不敢想,不如投奔官员,又认为秦放砍了那么多头,该有报应。
他前往赴约,与县太爷达成合约,却不曾想,回去的时候,在画舫上被人推下水中,从此只能缠绵病榻。
若他当时会水,多挣扎几下,或许就可以看到,他的弟弟,秦放穿着锦衣卫的蓝袍装束,站在画舫上,看着他在水中挣扎。
十八岁的秦放,俊目中,隐着残忍的笑。
秦放没真想杀了秦秀才,只是,病恹恹的大哥,才是好大哥。
往后几年,他给了家里那么多钱,买那么多人参吊着秦大的命,又替他请御医……
他也算个好弟弟。
当然,如果不是嫂嫂,他或许永远不会撕破脸皮,直谈四年前的事。
如今先敲定和离,再谋其余。
秦放心口热火炎炎,可如今也才过卯时,还太早,他便叫小厮套上马,径自去了衙门。
先在衙门那边过了再说。
……
碧天院。
兰絮睡到辰时,就听云梦敲门,跟小娟说了什么,兰絮起来时,小娟也说了:“奶奶,二爷在外面等着奶奶。”
兰絮掩唇,打了个呵欠,心想,她昨天没和他说不要早上来?
跟狗嗅到肉味似的,她都替小娟担心了,若真应了他,应付起来有点难。
她不管他,慢吞吞洗漱好,外头冷,她穿得厚,脸上还搽了香膏防冻,做完这些,就又是一刻,如此拖拖拉拉的,秦放竟还在。
似乎在风中站了许久,他肩头甚至还有薄薄的雪。
兰絮讶然,好小子,为了小娟,还做起痴情郎。
秦放撇去肩头雪粒,两步走到她面前,看了眼小娟。
小娟被他一个眼神扫过来,吓得低着头不敢说话。
兰絮忍着好笑,道:“小娟,你先回去吧,我和小叔有话说。”
小娟低头,恨不得足下生风,回了院子。
兰絮示意秦放:“说吧。”
秦放漆黑的眼底,闪烁不定,他语气比平时多一分谨慎,试探:“嫂嫂,看过那手帕了?”
兰絮心道他这心思着实藏得深,不看到手帕,她也猜不到呢,就干脆说:“是。”
秦放忽的问:“嫂嫂不气?”
兰絮抬眸,眸中清泠泠的,带着点笑意:“我为何要生气?”
小娟又不是她的物品,被人惦记了,她就要生气。
何况真要她说,秦放并非不良人,只一点,这高大的身板俊逸的容颜,就强于世上多少男子,不消说有本事会赚钱,在婆媳关系中,也不是那隐形人。
当然,兰絮怎么想不重要,能不能博得小娟青睐,还得靠他自己。
她这一声回答后,秦放呼吸发紧,如面绞刑,又如蒙大赦,脸色几度变换后,又问:“那嫂嫂……怎么想?”
兰絮打从看到帕子,就怀疑秦放想请她当红娘。
她是懒得撮合人家,不过,拿捏秦放的时候不多,如果简单的,不损到小娟的事,她不是不可以搭把手。
她说:“那就看你表现了。”
秦放蓦地放声大笑,却又强自压抑下兴奋,道:“我明了了!”
一刹,他心口的气运,又明亮几分,兰絮不得不垂眸,避开他身上光辉,心道这气运怎么还和他情绪有关。
秦放却以为,兰絮面上淡然,心底却有羞意。
原来,他们心意早已相通。
既说表现,他也不能太过,于是纵然飘飘欲仙,秦放有意收敛情绪,饶是如此,他唇角噙着的笑意,仍能让人觉出他的欢喜。
兰絮被感染到了,竟也觉出几分高兴。
秦放又说:“嫂嫂,我早早叫人去天山庄定了位子,今天可要出去?”
天山庄是吃烤肉的好去处,想到大冷天吃烤肉,兰絮咽咽喉咙,还可以踏雪寻红梅,着实雅兴。
只是天山庄离京城好一段距离,这天看着又阴沉沉的,大抵是要起一场大风雪的……
兰絮懒懒地打了个呵欠:“有些折腾,带回来吃不就行了吗?”
秦放早知她懒,全安排好了:“嫂嫂只管坐马车,其余交予我。”
兰絮瞥他一眼,又见他卖乖,心道这“贿赂”是她该得的,就从了秦放的安排。
不多时,他们没带任何丫鬟小厮,秦放亲自驾着车,和兰絮往天山庄去。
该说老天不赏脸,他们走到半道,天上就飘下鹅毛大雪。
这马车大,兰絮正睡得舒坦,听到簌簌声响,推窗一看,漫天的大雪,眨眼间就在地上铺出一片银。
秦放放缓马儿行走。
他道了声天公不作美,又好笑,是否踏过这场大雪,一切都能好起来。
那份和离书,在他怀里,捂得热乎乎的。
见此路况,兰絮也不执着于烤肉了,还好带了点吃的在车上,她叫秦放:“咱们找个地休息一下吧。”
秦放无声叹息,说:“好。”
引马继续朝前,只瞧不远处,山色有无中,有几处黑瓦白墙,到了跟前,于落雪中,能见得上面挂的牌子:观音庙。
却是落败了,门扉破旧,门口没人看守,进得庙中,蛛丝灰尘不少,偶有火堆的痕迹,看来也曾有旅人在此休息过。
观音像斜倒在地上,凝着细细的白霜。
秦放找来一捧稻草,扫掉地上的灰尘,又从马车里拿出被寝等物什,铺在地上,兰絮不和他客气,她直接坐下。
不多时,秦放找到干枯的柴禾,生起火。
看他这么熟练,没少在野外生活。
似乎察觉她审视的目光,秦放虽侧对着她,却背脊挺直,就是有点紧绷了,不够放松。
兰絮毫不客气点破:“现下才知留心形象,早干什么去了?”
秦放:“嫂嫂对我形象,可有不满?”
说句心里话,他这身高,这脸,在兰絮这是没什么可以挑剔,她只是借此说他过去的放纵言论。
于是,兰絮说:“你这性子,可以收敛一点也好。”
秦放:“收敛什么?”
兰絮:“你和女子说话的方式。”得亏她不是纯古代人,换个古代闺秀,听秦放前头说的话,要么气死,要么羞死。
秦放一手抵着下颌,他面庞对着火堆,暖色在他脸上晕开一层温和,他目光朝兰絮这边一移,又看向火堆。
他嘀咕了一句:“一时改不来……不过,若你不喜欢,是可以改的。”
补了一句自证清白:“我从来只与你这样说过话,和别的女人也好,男人也好,都是正正经经的。”
兰絮:“……”
她心里有一点怪异感,还未想清楚,就听暗处突的一声“窸窣”,以为还有别人,她当真吓一大跳。
秦放倒是冷静,从一旁捡起一个石子,手腕一甩,石子如刀刃一般,直戳暗处。
“吱”的一声,一只刚要逃跑的黑色玩意,被石子打得软倒在地。
原来只是老鼠。
兰絮拍拍心口,又看秦放,真心说:“小叔这手功夫,炉火纯青。”
秦放挑起长眉:“嫂嫂一夸,也算值得了。”
兰絮斜觑他,才刚说了要改,这不又是这样,花言巧语的。
秦放也发觉了,便摸摸鼻尖,再看那老鼠的死尸留在这不好看,他拿出一根树枝,用随身的弯刀削尖,再把老鼠串起来,丢到外面去。
秦放做这些时,兰絮闲得无聊,和不远处的观音铜像对上眼。
她走到观音铜像前,伸手,想拂去它身上的冰霜,却听秦放一声:“别碰。”
兰絮回头,他拿来了稻草,跟着蹲身,擦掉了观音面上的霜,才说:“这下可以了。”
兰絮:“这是何意?”
秦放说:“这些铁质制结霜的,你不把霜弄掉,直接碰上去,会粘上你的皮,撕下来时自然疼,甚至流血。”
兰絮噗嗤笑了出来:“我知道,不过这是铜,比铁好一些的。”
秦放跟着笑:“谨慎点好。”
他自己倒是无所谓,可是是她的话,就要小心。
兰絮突的问:“你怎么知道寒铁会粘皮?”
秦放想了一会儿,说:“握过那种铁制刀柄,皮粘上去,那时候还不懂,下意识松开手,皮被刀柄撕开了。”
他手上血流如注,和那些飞溅在身上的血一起。
兰絮想象了一下:“嘶,听着很疼。”
秦放:“若得嫂嫂一句……”
兰絮:“咳!”
秦放闭上嘴,但好像没说出想说的,总惦念着,遂而叹气二三次,又偷看她,见她始终不搭话,只好作罢。
兰絮心想,他刚刚应该是想到了不是很好的记忆,因为他心口那一团气运,突的动了一下。
毫无疑问,秦放的过去是艰苦的,他二十二年的的人生,跨度是巨大的。
从小江氏对他,肯定远不如对秦秀才,到十几岁,就去“闯江湖”了,到如今,也算享福。
只是,他不像那种由奢入俭难的人,眼下的荣华富贵,他也没有刻意去维护,有一种千金散尽还复来的豪气侠气。
兰絮是欣赏这一点的。
她抬眼,看向屋外的雪。
方框之外,天地一片雪白,雪片如纸片,屋内柴禾烧出的味道,令人鼻间生暖,虽是破旧了些,却有种与世隔绝的纯净。
这一刻,她倒觉得,和秦放身上的气质不谋而合。
她心念一动,松口:“好吧。”
秦放一怔:“什么?”
兰絮:“我答应你。”答应你,给你做次红娘。
下一瞬,只看秦放目似朗星,他起身,踱了两步,他拿出怀里的和离书,递给兰絮,又去行囊里翻笔。
兰絮困惑又惊奇:“和离书……你怎么让你大哥签的,不对,你怎么把这东西拿出来了?官府都盖印了?”
秦放声音含笑:“对,只要你把名字签了,就是和离了。”
程序先后有问题,但好歹是把程序走完了。
兰絮:“哦……”
秦放兀自磨墨,忽的察觉什么,问:“你不想和他和离?”
兰絮回过神:“倒也不是,是有些措手不及。”
她知道锦衣卫搜集信息的能力,但她从没和任何人说过心里的想法,除了系统,系统也不会出卖她。
那秦放还是她肚里的蛔虫么,居然知道她老早就想和离了,如果这是讨好的话,她倒是乐得接受。
于是,在秦放递笔过来时,兰絮认真写上自己名字,又用红印泥,戳上自己的印。
秦放忽的闷闷笑出声。
这一刻,他确定了,早在她成亲时,他就得阻止的,还好,事情终于上了该上的正轨。
兰絮用自己一方素色手帕,擦着手指,她只看秦放看着自己,正疑惑:“又怎么了?”
下一刻,却是一阵失重感,她竟然被秦放一把掐着腰肢抱起,转了两圈!
男人低头,额头几乎快与她相贴,只他眉眼一扬,眼底似东风夜放花千树,灿灿然明灭,道:“这便好了!”
兰絮心内发紧。
她蓦地反应过来,用力拍他肩膀:“你、你放我下来!”
秦放松手,却仍将手虚虚扶在她腰上。
兰絮有些头晕目眩,耳膜鼓动,她听到自己心跳愈发震动、轰鸣,与自己急促的声音:“你在做什么!小娟不可能会喜欢你这么孟浪!”
秦放一愣:“小娟?关小娟何事?”
兰絮:“你不是请我替你挡小娟的说客吗?”
秦放:“我什么时候说过?”
兰絮:“……”
她先捋到线头:“你不是喜欢小娟么,不然收着她的手帕做什么?”
秦放:“那不是你的手帕吗?”
兰絮:“不是我的,是小娟的!”
下一瞬,两人四目相对,须臾,都从双方目中,看到震惊、不可置信杂糅成一处的情绪——
弄错了!
第112章 不是嫂嫂8
下过大雪,天稍稍放晴,一片纯白上,被轧出两道整齐的车轮。
挡得严丝合缝的车内,兰絮围着被帔,抱着手炉,屈着膝盖坐着,车外万籁俱寂。
有道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她和秦放都太想当然,话没说尽,造成错位也情有可原,毕竟谁能想,秦放还真敢,倒还知道,这事不能直接说出口呢,却早早安排和离书。
这想什么做什么的行事风格,一以贯之,有种不顾他哥死活的随意。
唯一的问题,就是弄错了。
也是现在,兰絮才重新审视二人相处的始末,盖因他们之间,秦放巧言如簧,惯会卖乖,行径又轻浮,她就没当得真。
就方才,他说的从来只与她这样,兰絮也没太往心里去,一个轻浮之人的剖白,她下意识不信。
可如今想来,端看他对小娟、云梦、羡鱼,却不作假。
兰絮张开嘴巴,大吸一口气,鼓起了脸颊。
脑海里,系统吱哇:“他给你安排了和离,又发生了这么尴尬的事,会不会以后就不怎么见面了,怎么跟秦放抢气运啊?”
兰絮放下手炉,纤细白皙的双手,正一下,反一下,贴在脸上。
刚刚在观音庙的事,就又浮现到她脑海里。
乍然发现,出了天大的误解,从惊骇中缓过来,秦放闭上眼睛,来回踱步,突的开口:“所以你对我全无想法……”
兰絮正好也理顺思绪,头句就是:“我怎会对你有旁的想法?”
这一男声,一女声,在萧萧风雪之中,重合到一起。
一瞬间,又安静了。
这一刻,兰絮知道自己嘴快了,看秦放那脸色,就和染缸颜料五彩缤纷,半晌,他冷笑一声:“知道了,好、嫂、嫂。”
——车停了。
前头他们趁天上霾色重出去的,偷摸摸,没惊动谁,没了吃肉的兴致,回来也是走这秦府的后门。
小娟打停雪后就缩在门廊处等着,见马车,她迎了两步,却吓得下意识低头。
秦二爷脸比锅底还黑,他跳下马车,一把拿走马车上一个大包袱,里面就有笔墨纸砚、被褥、衣服等。
本是以为能在天山庄快活一下,如今灰溜溜回来,秦放拎着这玩意,像是那话本里拎着铁锤的镖客。
便看,秦镖客风也似的进门了。
兰絮刚下车,小娟本想问路上发生什么,看秦放这样,也不敢问了,只对兰絮说:“天冷,奶奶那防寒保暖的披风呢?”
兰絮:“不在车上。”
想也知道,是被秦放一起收去“铁锤”里,她就抱紧手炉,说:“算了,几步路而已,我们走回去吧。”
她们刚迈进门内,就看秦放又回来了。
这回他眉目冷冷的,手里的东西不知道丢哪了,只提着一件银地灰鼠毛披风,丢给小娟,小娟抱住披风。
秦放看也不看兰絮,对小娟说:“给你家奶奶的。”
说完也不再留,歘地一下龙卷风似的,又走了。
小娟展开披风,给兰絮披上,眼底藏满了疑惑,兰絮便说:“别理他,大抵是恼羞成怒。”
人的怒火,许多时候就是来自“恼”与“羞”。
恼就不必解释了,就说羞,虽然他明面上不说,但这多少还是有羞愤。
如果秦放这时候和往日那般,把这事当个玩笑过了,兰絮反而会尴尬,但当尴尬的是别人,兰絮自己就轻松了。
她向来最会给自己找舒服。
没错,有些误解,初时是骇然,可回过味,就能觉出好笑。
她当即和小娟有说有笑,突的察觉披风内缝的袋子鼓鼓的,塞着什么。
她把手炉递给小娟,指尖在袋子里摸到一张纸和一条布,先把布拿出来,就是那条绣着梨花的手帕。
看得出来,它曾被人很小心地收起来了,没有半点灰尘、污渍。
小娟一惊:“这不就是我那条丢了的手帕吗?原来是在奶奶的披风里?”
兰絮:“物归原主了。”
小娟连忙收好。
接着是纸,薄薄一张,就是秦放让她签的那张和离书,字其实挺丑的。
兰絮看着右边开端的“和离”二字,微微陷入沉思。
不是休妻,而是放妻,和离。
秦放是以什么心情,准备的这一份文书,兰絮大抵是能猜到的。
她又弯弯唇角,不知道是笑他,还是谢他,她获得了自由身。
兰絮便问小娟:“如果我们出去住,你觉得如何?”
小娟:“出去?能去哪儿住呢?”
碧天院就很好了,这点兰絮也知道,不过她搬出去,就是因为江氏和秦秀才,既然和离了,他们肯定不让自己继续蹭住。
好在,秦府后宅不参与任何社交圈,兰絮现在出去,没多少人猜到她是随秦府一同来的京城,落个清闲。
和离书的事,不到晚上,江氏就从秦秀才那知道,逼问儿子:“是不是那个冷氏她哄骗你写的?”
秦秀才支支吾吾:“没有,我自愿写的。”
江氏:“你不是爱她容颜么,怎么就这么放走她了?她可是一日儿媳的本分都没有尽到,还有五十两银子呢!”
秦秀才心内一沉,是啊,冷兰絮那么漂亮,又知书达理,聪明贤惠,柔弱如柳……
秦放什么心思,秦秀才想明白了,他接连咳嗽好几下,险些晕过去,江氏又是呼天号地的。
且不说秦秀才如何平复心中怒火,江氏还没找兰絮算账呢,就得知她要搬出去,又是捶心口:“没天理了!你得还我五十两!”
兰絮是来找他们辞行的,早就知道会闹得这样,她心里没不舍,只说:“那五十两不是我拿的。”
她倒想是自己拿的呢,何必和货物似的,对娘家来说,钱货两讫,再不管她生死,对婆家来说,却是随时能找回五十两。
想到这,兰絮有点生气,表面和平也不必维系,说:“走了,江湖不见。”
江氏肝火烧,兰絮都走出院子里了,还听到江氏对翠花说:“我花钱买她就是买奴仆,凭什么她说走就走?”
“别说我苛待她,天底下的婆媳都这样,我当年不也这样过来的吗!她倒是快活!”
一瞬间,兰絮心情突然又平和了,看来她打破了轮回中的一环。
兰絮这次离开秦府,带走小娟并云梦、羡鱼,还有两个婆子,四个女护院,都是后来秦府置办的。
这些人见她走,就自觉跟上来了,兰絮不用问也知道,是谁安排的。
从后门带着人走出去,那女护院还在套马车,兰絮带着幂篱,就听到阵阵马蹄声。
不远处,秦放戴着大帽,一身飞鱼服,端坐于马上,他若不开口,纵是剑眉俊目,英武无双,难免戾气威势横生。
他居高临下,抿唇,看了一眼兰絮,在目光和兰絮碰上之前,又挪开了。
兰絮心里也琢磨着,看来那天把话说严重了,秦放居然真不放浪了不收敛了,对她也和寻常女子一样。
如果他一直这副模样,她也能理解,小娟几人为何怕他。
秦放的骤然出现,好像他是巡街时,随意绕过来看一眼,便引马又要走了。
兰絮叫了一声:“秦放。”
秦放扯着马缰,终于是肯瞥她一眼。
兰絮看着他心口的气运,嗯,亮亮的,还是对她可展示的。
她朝他笑了下,说:“我也有乔迁之宴,你可来吃一杯?”
秦放皱眉:“不去。”
说完也不管了,便打马走了,恨不得马尾巴甩她几人一脸。
云梦终于察觉出不对:“二爷最近,是不是有点心气不顺?”
小娟:“有吗,他不是向来如此吗?”
兰絮低头,偷笑了一下,和那个嘴贱贱的,总要嘴上沾点便宜的男人一比,这样也有好玩的地方。
总之,便是被拒绝了,兰絮也不气,唇角一直笑吟吟,毕竟,拿着他的银钱,带着他的人,坐着他的马车……
确实气不起来。
就是临近年节,这房子还真不好找,一整天下来,兰絮才找到一处满意的,就在馄饨巷子里。
同在京城,和秦府的位置离得远呢。
当晚兰絮几人租下那屋子,先住进去,收拾完,过几天,便去悦盛酒楼整治一桌好的,分给小娟、云梦等人。
大雪天里,大家都吃了几口热酒,身体暖呼呼的。
小娟几人先去睡了,兰絮其实也有点醉意,她拨弄了一下炭火。
漫长的夜里,她环顾四周,觉出几分清冷。
她居无定所,一直在腾挪地儿,唯一没变的,是对每一个地方,她既来之则安之。
并且私心地希望没有下次迁居。
其实,如果秦放真要为难,她也没有太多办法。
兰絮呼出一口,白烟淡淡在她唇畔化开,将温好的一壶酒水,放在廊下,并一只陶酒杯。
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对谁,她小声说:“热酒敬英雄,你若要喝,就倒一杯去吧。”
……
隔天,兰絮本是忘了这回事的,是小娟在问:“奶奶……呃不,夫人,咱们带来的水壶呢?”
兰絮摁摁眉眼,说:“应该是在廊下。”
小娟去了,没多久回来,说:“没有,我问过云梦了,也都说早上起来就没看那里有东西。”
兰絮:“也没有杯子?”
小娟:“对呢,空空的。”
兰絮:“……”
她有想过秦放把酒都喝完,倒是没想到,他把酒壶酒杯都薅走了。
强盗一个。
无法,宅子里只能再买一个新的。
临近年末,各家都忙,兰絮这家把过年的大事,交给婆子几人,她也会看顾一下,还真有些忙碌的滋味。
这天,她刚和婆子商讨过置办商铺的事,正嫌有点累,稍微擦擦身体,就借着温暖的炭盆里,睡着了。
不知道多久,兰絮隐约听到嘈杂声,就是系统也在脑海里叫她,她突的睁开眼睛,小娟都要急哭了:“夫人,着火了!”
民宅着火,一座座相连,那火似活龙,迅速蹿入各家,五城兵马指挥司正在救火,街坊邻居,各自忙乱。
兰絮和小娟几人忙出屋子,这几天没下雪,却也是如此,天气又冷又干燥,那火从西边开始烧过来了。
小娟脸色惨白:“天爷啊,别烧了。”
乱糟糟之中,不知道是谁叫了声:“锦衣卫也来救火了?!”
救火也是锦衣卫的职责,但京城百姓只知,锦衣卫是皇帝的耳目,它能来救火,真是怪极了。
众人又惊又疑,只看带着锦衣卫来的高大男子,形容阔气,目光炯炯,令下:“你们三个,去凿开河冰取水,把口凿大一点。”
又叫剩下的人,从边缘往中间扑火,各个方向都得有人,就是五城兵马指挥司,也都听他的。
安排调度下来,不知不觉,混乱变成井然有序。
男人却也不是只顾指挥,等状况一稳,他没干等着,去了火海里。
小娟和云梦惊讶:“那不是二爷么……”
兰絮皱皱眉。
事出突然,她穿的衣服不算多,打了个寒战,正要叫小娟和云梦,找个避风的地方休息一下,却看又一锦衣卫,在人群中张望。
兰絮看着他,他忙也跑过来,将手中的外袍,递给兰絮:“姑娘,我是卫纲,这是我们秦大人让我拿给姑娘的。”
兰絮见过卫纲一次,卫纲却是见过她两次的,不过,此时谁也没提前面的事,只做不识。
云梦想纠正他的称呼,突的想到什么,便闭嘴了。
兰絮没客气,接过衣服:“说,谢了。”
卫纲:“不必,哦对了,这条街是不是有个王杏林?”
兰絮:“是,在倒数第二户,是有人受伤了?”
卫纲低头,说:“对,大人受伤了。”
兰絮心内一窒:“他受伤了?伤着哪了?”
卫纲竟也与她说:“为了救个小孩,一个手臂被房梁砸到。”
兰絮不耽搁他了,说:“快去找王杏林吧。”
后半程,兰絮裹着一件蓝色衣袍,和妇女们聚在一起,煮热疙瘩汤给救火之人吃,天色熹微之时,火也被灭了。
女人们聊天:“哎哟,听说是老林他们家起的火,都被烧透了。”
“阿弥陀佛啊,就要过年了,这半片街坊也遭难。”
“……”
见兰絮姿容甚好,又陌生,有女人问:“你是哪一户的?”
兰絮报了,她们倒是羡慕:“那里还好,还没烧到,多亏救火来得快。”
折腾半夜,也算过去了。
兰絮带着小娟,和女人们告辞后,她心里问着系统,系统没多久就给她播报了秦放的方位,居然还挺靠近她如今的宅子的。
于是,她回去的时候,就看到秦放坐在一户人家入户台阶处,正在和卫纲说着什么。
二人一碰上,卫纲立时说:“大人吩咐的事我知道了,这就走。”
秦放:“……”他什么时候吩咐过事了?
他跟着站起来,倒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就是微微侧着眼眸看她。
见状,兰絮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说:“来我宅子歇息一会儿吧。”
秦放:“唔。”
……
兰絮这宅子当然比不上秦放的气派,面积上来说,和以前青山县的时候差不离。
秦放像是第一次来,边走边看。
兰絮都不想揭穿他,就到了正堂,只余两人,她问他:“你的伤还好么?”
“伤?”秦放很快反应过来,他把手递给兰絮,“在这。”
兰絮:“?”
秦放:“你看不到?手背都起了一个泡。”
兰絮:“……”
她顿时有点好气好笑,卫纲说得那么严重一样,她都要信以为真,结果两人一丘之貉。
秦放抬眸,认真地盯着兰絮:“你这宅子被保下来,也有我一分功劳吧。”
兰絮嗤嗤地笑:“然后呢?可是要我绣一条手帕给你,最好是梨花绣样的?”
秦放确实是来讨要好处的,被揭前头的事,他冷哼一声:“也不是不行,嫂嫂的绣工还真不错。”
兰絮:“你自己认错东西,还怪我?”
和秦放相处,有一点好的,就是不必去顾忌他的面子,他既然敢找上门来,应该是消化完了。
论厚脸皮,他也算个中翘楚。
果然,秦放沉默了会儿,倏地笑了,说了一句什么,兰絮却没留心听。
因为她发现,秦放心口的气运,正在闪烁,随着呼吸频度,一起一伏。
这是以前从没有过的情况。
她盯得出神,又问系统:“这算什么情况?”
系统:“我刚要说,宿主,穿越局认定秦放的气运如今处于不稳定状态,最适合夺走!宿主最好趁现在夺过来!”
任务完成就在眼前了。
竟然这么简单吗。
但是要怎么夺,就指望不上系统了。
突的,秦放:“嫂嫂。”
兰絮回过神,她没好问刚刚他说了什么,只说:“对了,我给你做身衣服吧。”
这回轮到秦放神色奇怪:“你给我做?”
兰絮:“我请绣娘帮你做,也等于我做了。”
秦放这才觉得寻常,说:“行。”
兰絮:“那我帮你量一下肩宽。”
秦放默默盯着她片刻,说:“也行。”
他是站着的,兰絮扯扯他袖子,让他坐在圆凳上,她在另一圆凳坐下,就在他身前,抬手用手指做尺,在他肩膀从左到右,一点点量过去。
她的手,按在飞鱼服精细的花纹上,光这么摸着,其实能感觉到,秦放穿的不算多。
好似还能摸到硬邦邦的肌肉。
不冷吗?
似乎能察觉秦放的眼神,随着她的动作,逐渐变得深沉。
兰絮垂眸,假做不知。
她咬了下唇,手指留在他心窝处。
靠得这么近,她才能感觉,气运的光,是隔着衣裳透到外面的,还好不仔细看,就看不到气运的光,不然得多刺眼。
隔着衣裳,她轻挠一下他的心口。
下一刻,秦放身体僵硬,他蓦地攥住兰絮的手,按在心口,说话的震动,传到了兰絮指尖,带来细微的发麻。
他说:“看来我刚刚说的,你同意了。”
兰絮眨眼:“嗯?”
秦放:“我是说,咱们将错就错。”
兰絮不服:“我可没错。”
秦放从善如流:“那是我要将错就错。”
下一刻,他再抑制不住,低头,含住面前这张让他又爱又气的红唇。
第113章 不是嫂嫂9
以前,秦放喝过一种桃花酒。
是一户人家的老妪送的,因为他砍了她仇人的头,她没有给府衙送礼的办法,只好送酒给他。
桃花酒酿得一般,里头的桃花花瓣没有捞取干净,口味酸涩,实在算不上美酒。
秦放吃了几口,嘴里都是细碎的花瓣,有一片大的花瓣,他用舌尖抵了一下,从齿尖推出来,拿到手里。
那花瓣,竟还是新鲜的粉,也不知老妪是如何酿的酒。
时至今日,秦放早已快忘了这回事,却一直不知道,原来自己记住了花瓣的细嫩。
直到此刻,眼前人的唇瓣,和桃花花瓣似的,那么软,那么嫩,在舌尖舒展,用力吃它它会被咬破,小心研磨,又不够有劲。
不需有酒,已是自醉三分。
兰絮曾说过他没有姻缘线,这一刻秦放就要自己给自己画一条,要浓重的,要可以缠住她的。
兰絮不堪承受,“唔”了声。
秦放逼近,一手捏住她肩膀,另一手握住她推拒的手,将她的后腰,抵在桌上,含亲她的唇,刺探她牙关。
他的亲吻没技巧,单纯就是力气大,没轻没重的,勾住她的唇舌的时候,只顾吸吮,像是要把人吃化在嘴里。
挣扎无果,兰絮也放弃了,直到舌根亲到发麻,发软。
清冷的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鼻息声。
秦放松开她后,却看身前人面若桃花,目光没有焦点,给他亲透了,正张着口小声喘气,当真是可怜又可爱。
秦放心中,蓦地延伸出一片无尽的柔软。
却也有不可避免的反应。
这么近,兰絮自是察觉到了,她皱皱鼻尖,挑起眼尾狠狠瞪他,几分软语轻哝:“什么东西,让开点。”
硌到她了。
秦放捱着她的目光,气息愈发沉重,只好暂且松开她,他比谁都知道,自己曾以为自己对女人无所求,如今方知不过尔尔,只是没遇到能把自己制住的人。
只消一个眼神,就让他险些崩塌所有理智。
他狭眸中漾出一片波动,沉住气息,低低笑着说:“刀而已。”
用得最顺手得意的那把弯刀,着实佩挂在他身上,不算说谎。
却见兰絮骤地笑了:“刀?”
她低垂下眼眸,刻意瞅了一眼,被他哄人的说辞逗得小声一笑,说:“着实是刀。”
秦放也明白,兰絮是妇人,也早该懂了,毕竟有秦秀才在先。
他突然对秦秀才很不爽,就秦秀才那样,他配么,早知今日,当初他装什么大度,不如抢婚,最后这点名声,不要也罢。
还好,没赶上抢婚,倒是赶上了和离。
秦放拇指轻摩挲她脸颊,隐住笑意,缓声:“回去我就去找媒婆……”
“等等,”兰絮撇下他粗糙的拇指,轻哼,“我总不至于同一个火坑跳两次。”
这是说江氏。
其实这段时间,兰絮也仔细思考过了,以为他喜欢小娟时,她已经盘过他这个人了,再是佳婿,好坏两极。
坏处就是那难言的家庭,危险的工作,以及狂妄的性格。
不过,它们既说是坏处,却可以转成好处,同住这段时日,可见他有担当,在后宅矛盾里,不做那聋子瞎子,能镇得住母亲,那工作也是危险收益并存,动辄百两的进项,半点不愁吃穿用度。
最该留意的,还有他的英武高大,剑眉星目,自有一股风流气象,一看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很能干活,假如到时失了帝心,也不怕做别的不能成。
就是太懂他的优劣,她心里的天平,早已有所倾倒。
所以,待对上秦放的目光,她眯起眼睛一笑:“你若当个情郎,未必不可。”
秦放低声:“情郎?”
兰絮心念一转:“于你于我,都不吃亏,不然咱们这个名头,说出去算什么,小叔夺嫂子,嗯?”
秦放本就不满秦秀才,一哂:“说出去就说出去,你们都和离了,规则是世人定的,总不能按着规则做事,还要被戳脊梁骨。”
他却是忘了,锦衣卫也是按着“规则”办事,然而所谓规则,大多数时候压不过约定俗成。
道德的大山压下来,第一个死的,只有女人。
兰絮是咸鱼,不代表能完全忽视众口铄金,这种情况下,能少一事则少一事。
兰絮说:“我懒得把嫁娶那一套再做一遍,如果我若不稀得你,就是你三书六礼风风光光来娶,也没用。”
秦放懂了,她稀罕他,正如他对她。
男人眉梢显出明显的喜色,他揽住她肩头,闷声笑了起来:“行,听你的。”
实则他自己对礼节,也不甚过心。
兰絮轻轻环住他的脖颈,她看了眼他心口,便看那光芒,还是闪烁不定,但刚刚,不管她怎么触碰,却不是能直接拿到的。
系统不无可惜:“就算气运不稳定,也没那么简单拿到手,要不我们先刺探秦放的缺点?”
兰絮又开始懒了:“再看吧。”
气运要真这么好拿,就不是主线任务了。
临近年关,秦放其实也很忙,昨日刚烧坏了一排屋子,他们锦衣卫救火后,还有不少事宜处理。
秦放再舍不下也无法,揣着一颗热乎乎的心,总算出门。
而兰絮这小宅子,也算安宁下来,睡一觉后,她先把小娟几人找来,透露了和秦放的事:“日后他会经常过来,我毕竟和离了,和他往来也不算什么。”
小娟神情慌张:“夫人,这,这,是不是他逼迫夫人?”
不止小娟,云梦、羡鱼也是一脸的担忧,想想秦放那高大的体格,她们夫人又如此柔弱无力,若他真要强取,兰絮拒绝不了。
却听兰絮宽慰她们,说:“放心,是我不大想给他名分。”
几人:“……”此话怎么听起来,哪里怪怪的。
却说兰絮坦白后,当天晚上,秦放就让十尘千云等,把这段时日的银钱并账簿,都送到馄饨巷子的宅子。
兰絮才懒得管家:“你们都拿回去吧。”
十尘和千云心里就算对这种转变,有再多想法,面上也没表现出一星半点,只说:“夫人,大人说这不是让夫人管家,只是给夫人的,夫人要怎么花怎么花,管家之事,还是另寻人来做。”
还好家业不大,找人管家好清算,也不怕人欺上瞒下。
既然是钱,不要白不要,兰絮拿走了。
有一就有二,接下来,秦放俨然把这里当家了,金银珠宝也就算了,还有家私器物,什么好的坏的,全往她这儿搬。
兰絮不得不整出个库房存东西。
不过几日,到了除夕,她和小娟清点库房的东西,却听一阵呼哨声,她们一抬头,就看一头老鹰在空中滑过,飞得低,真是遮天蔽日的庞物,有些可怖。
兰絮后退了一步。
那老鹰在空中飞完,随着一声呼哨,落到了一只手上。
秦放抬着手臂,逗弄了下老鹰,朝兰絮笑:“你瞧我给你带来什么好玩的了,正好解闷。”
兰絮:“……”
别说小娟她们了,她自己也有点怕这么大的老鹰。
她摆摆手,把秦放伙同老鹰推出门:“我这儿可养不得猛禽走兽,走吧!”
秦放:“我手上是猛禽,那你是说我是走兽了?”
兰絮笑:“倒是被你听出来了。”
又暗暗嫌弃他,秦放低哼一声,也不顾屋内小娟几人还没回避,他低头,一口嘬在她脸颊上。
被兰絮打了一下胳膊。
秦放哈哈大笑,倒也不惋惜,只说:“既然你不要,它留着也没用,不如现在就放了。”
兰絮:“你就是要放,也得去广袤的地域放,否则这老鹰又被人给抓了去,又或者它会祸害百姓的鸡鸭。”
秦放:“听你的。”
兰絮:“顺便把你自己也放了罢。”
秦放:“听不见。”
兰絮:“……”
不过几日,她就彻底晓得了,秦放对人的好,就是很朴素,什么都往家里拿,就和知恩图报的狗狗似的。
就是大型烈性犬,不好驯服。
见小娟几人早避开了,秦放便直接亲住她的唇。
他既是走兽,总该要吃到肉才甘心。
……
待得除夕与元宵这半个月一过,秦放总算有空闲。
这段时日,每天他都会回馄饨巷子,只是早出晚归,和兰絮见上的时间不多,因此得了空,他又惦念上次没去成的天山庄。
但是也不愿真去天山庄,毕竟当时在去的路上发生那些,至今想起来都有些郁闷,徒增笑料。
于是,秦放找人置办一处山庄,命名碧天山庄。
兰絮只觉得“碧天”这两个字很熟悉,好像是她以前住的院子的名字。
秦放还是命名苦手,直接把她的院名拿去用了。
这回,入了春,没封路的大雪,和上次一样的配置,兰絮穿着斗篷,抱着手炉,坐到了马车上。
碧云山庄就在香韵山的半山,乍一看,与普通山间人家差别不大,有柴扉草屋,红泥小火炉,分外清幽。
可它是从权贵手里流落出来,被秦放买了来,又不是真农户,没有点眼力,是看不出其中布置的处处精巧珍奇。
譬如那屋子看着破败,但里面又是一番布置,半点享受不落下。
兰絮和秦放游览片刻,她惊讶:“这个庄子,要多少钱?”
秦放:“三百两。”
兰絮:“不可能。”
秦放一笑,实话说:“它是三千俩才买得,不过落到我手里,就当三百两买来的了。”
兰絮:“……”
他们有一套运作方式,秦放从不是两袖清风的作风,却也知进退,很能把握隆光帝的喜好。
她便不予置评。
他挺喜欢碧天山庄,说:“这里夏日可以避暑,冬日又可以如今日这般,烤火吃肉,以后咱们得了小孩,也可以常带他们来玩。”
兰絮:“你倒是想得挺远。”还挺美。
秦放倒是一悟:“确实,以前倒从没想过。”
那时候,有一日就是一日,拼刀拼命,任那血怎么横流,哪里想得到,自己也会下意识地追求安稳。
此时,鹿肉放在烤架上,滋滋作响,兰絮催:“好了没有啊。”
秦放先把烤好的肉一一堆到兰絮盘子里,把肉片摊开到烤架上,见炭火不旺了,他进屋,找了一柄玉骨折扇。
那是前主人的东西,连着山庄一同卖了。
兰絮疑惑:“这么冷的天,你拿什么扇子?”
秦放:“扇扇炭火。”
他展开扇子,对着炭火扇扇两下,火星子飞了,秦放要用扇子去掩,兰絮也看清楚了那扇面,忙说:“小心!”
秦放:“什么?”
他还以为兰絮让自己小心,结果,兰絮一把夺过扇子,火星子乱飞,怕它们灼到她衣裳,他只好用手抿掉。
兰絮小心翼翼捧着扇子,仔细看上面的题词,确认猜想,就赶紧看看扇子坏了没有。
秦放甩甩发烫的手指,问:“怎么了?这上面有我在抓的人的信息?”
兰絮真恨不得用扇子敲他,解释:“这是前朝大家云贞的山水画,是真迹!”
秦放:“所以呢?”
兰絮:“很珍贵。”
秦放:“多少银钱?一百两?一千两?”
她没有抬头,只顾着看扇柄扇坠,就怕有瑕疵,她咕哝:“那是,比皇帝上次赏赐给你的书画,还要贵重。”
秦放默了默,虽然手上早不疼了,可真是哪哪都不舒服,他轻哼一声:“这扇子,可真值钱啊,比我还值钱,烫它不行,烫我可以。”
兰絮:“……”
真是奇了,她把扇子放到另一旁,看秦放的手,她知道刚刚秦放灭了火星子,问:“你的手不严重吧?”
秦放:“那肯定不严重。”
兰絮想笑,不敢笑,她说:“你把手给我。”
秦放忍了忍,把手递来,说:“要做什么?”
兰絮蹙眉,双手捧着他的手,小口吹吹,以一副哄小孩语气:“来来,嫂嫂给吹吹,阿放不疼了。”
且看她演着呢,一刹那,秦放什么气都烟消云散了,他指尖微微一动,喉间发紧,说:“好嫂嫂,多给我吹吹。”
兰絮抬眼瞪他,无言片刻,他倒是来劲了,果然论厚脸皮,自己是比不太得的。
下一刻,他反客为主,又握住兰絮的手,目光定在她唇上。
兰絮突然挡住他的唇:“等等,我们刚吃完烤肉,还没漱口。”
秦放被捂着嘴唇,声音模糊:“这有什么。”
兰絮不肯:“油着呢。”
秦放数不清自己曾被她嫌过多少次,他就非要亲,扯开兰絮的手,一口咬在兰絮唇上。
兰絮:“!!!”一股肉味。
她赶忙抬脚踩他:“松、松开……”
秦放蛮横得很,她的声音被吞没,越踩他的脚,他也越使性,不松开,再一个动作,轻松把她横抱起来,走进屋中。
他们在檐下烧烤,屋中烧着炭盆,很是温暖。
秦放方把兰絮放到床上,心头正是火热,就看兰絮转过去,把头埋到枕头里,就不管他。
秦放:“……”
他去握她的手,兰絮躲开,他又气又好笑,真是一遍遍被嫌弃,可他以前哪讲究过那么多。
无法,他出去打一盆水,自己简单漱口,嚼了一片薄荷叶,又来赔不是:“下次我不这样了。”
好话说了好一会儿,兰絮还是不理,秦放只好说点狠的:“我要再这样,你就……”
兰絮终于抬头,脸蛋已经捂得红扑扑的,就等秦放这句呢,便问:“我就什么?”
秦放:“亲回来罚我。”
兰絮:“……”
她要重新钻到枕头去,秦放忙一把薅起来,抱着给她擦脸洗漱,又说:“姑奶奶,我知道了,下次真不会了。”
就好就收,兰絮洗漱过后,也含了一片薄荷叶,舒服了点,便说:“行吧,这次原谅你,下次没得那么简单。”
秦放:“还是你大度。”
兰絮:“你倒是最好别在说反话。”
秦放笑了声,把她放床上,也跟着躺下。
这还是他们头次同床共枕,秦放每天晚上都会回来睡,但兰絮睡觉时,和他回来的时间完全凑不上。
因此,难得能和他窝在一处,兰絮没有拒绝,只是还嫌弃地嗅嗅:“有股烤肉味。”
秦放今日歇息,自是随意穿了身棉袍,他脱掉棉袍,丢到地上,也俯身嗅嗅兰絮身上:“你也有。”
兰絮:“我身上什么都是香的。”
秦放哼笑声,不揭穿:“那就睡觉吧。”
兰絮看着秦放的耳尖,突然发现,有一点红。
任是这段时日,怎么亲密无间,却也是第一次躺到同张床上,她也能觉察自己耳尖微热,不由微微抬头,附到秦放耳边:“跟你说个事。”
秦放揉揉耳根:“你说。”
兰絮咬唇,轻声说:“你的刀,我想玩。”
秦放:“刀在桌上……”
他突的反应过来,眯起眼睛,声音沉了下去:“真要玩啊?”
兰絮严肃了一些:“若是有别人玩过的,我不要。”
秦放:“只自己无事时候擦拭过。”
兰絮眨眨眼:“真的?”
秦放压抑着摁着她亲的冲动,说:“我从来不和你说假话,倒是你对我假话一堆的。”
兰絮看他要偏题,只说:“不给玩就算了。”
秦放攥住她的手腕,他向来孟浪,既不介怀做所谓情郎,自然不介怀旁的。
……
秦放是有两把刀的。
第一把是弯刀,很锋利,他使它使得特别好,用它杀过很多人。
兰絮第一次见的时候,它沾满了血,还曾把鲜血抹到她盖头上。
另一把却也是不多得的弯刀,兰雀是今日第一次见。
他用起它倒是不见半分熟练,莽撞,青涩,只一点,和他这人的性子是如出一辙的,就是不管她理不理他,都来劲。
什么好的坏的手段,随意使,就要博取她任何关注。
只后半日,陪着他练刀,兰絮当真危险,是死过又活来,开始觉出疲累,原来这把刀若要出鞘,不定是好事。
兰絮也终于记起,当时自己在盘秦放这个人的时候,还给过一个评价:应付起来有点难。
今日方知晓,不止是有点,是十分。
偏秦放还要压着声,同兰絮说:“我有一块羊脂玉,柔软细腻,好像用力一点,就会弄坏它。我便一直以为它是最好的。”
“直到今天,才知它不及你半分。”
便又低头哄她,什么好嫂嫂,什么好絮絮,轮着说,半分不臊。
兰絮忙捂住他的唇。
……
三月春猎,秦放自是要护驾隆光帝。
从他晋升指挥佥事至今不过半年,圣心犹在,手上经过的大案,又多了两件,一跃晋升为副指挥使。
前头还有文人偷偷地喊他“秦刽子”以讥讽他,如今,皆喊秦大人,生怕一个不慎,下次掉脑袋的轮到自己。
夜里用饭的时候,秦放问兰絮:“明日你真不同我一起去了?”
兰絮好笑:“春猎是有女眷一同去,你是去当禁卫用的,我跟着去做什么?”
秦放只能轻叹。
对他的事,兰絮一般不知,这段时日他也藏得好,除了他那一圈兄弟,无人知道他在外头还有这去处。
却没曾想隔日,秦放不在的时候,屋外骤然响起刀剑声!
外面杀做一团,一个身穿蓝袍的锦衣卫总旗,冲入屋内,对兰絮几人道:“夫人快走!这里不能久留,大人已安排夫人出京!”
兰絮是知道秦放有放着锦衣卫盯着宅子,防止歹人,看来,他的行踪还是被人掌握了。
小娟:“那我去收拾点东西……”
兰絮:“我也去。”
总旗:“时间来不及了!”
说着就要来拽她们,兰絮推着小娟进门,猛地闩门——为防今日这种情况,秦放的手下,她都认得,就是不认得的,秦放让手下都在正经的刀柄留一个刻痕,能让人观察到的,但又不是很明显。
那个总旗显然没有。
第114章 不是嫂嫂10
关上门后,外面男人狠厉地踹,门“砰砰”响着,门闩撑不住多久。
兰絮不知锦衣卫党派之别,至少知道一点,秦放晋升得越快,被动到利益的人越多,他就成了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最开始,府外安排了不少锦衣卫,兰絮曾问过秦放,为何不在秦府外安置。
秦放便说:“他们不动母亲和大哥,因为这两位,是我押给皇帝的弱点。”
锦衣卫明面上还是隆光帝的臂膀,内部有纷争派系,是正常,但不能露到隆光帝那儿,否则谁也别想好过。
然而,秦放不愿将兰絮当做获取圣心的筹码。
也是那时,兰絮才知道,哪怕他将江氏的偏心,看得真真切切,却从来不计较,原不是大度,不是不懂,而是不在乎了。
想让隆光帝重用,他必须要有弱点,所以,他有了家人。
而后他再将所得钱财,给江氏和秦秀才,以彰显他们的“重要”。
想明白这点,兰絮每每回想自己暗骂他憨大个,都不由有些好笑,他哪曾憨过,精明得很。
目下,有人要拿她,自然是针对秦放,也是内部出了叛贼。
他们知道她,刻意打杀上门,实在嚣张。
兰絮推着小娟躲到碧纱橱后,嘱咐:“他们大张旗鼓,我反而不会出事,但肯定会杀了你,要躲好。”
她刚绕出来,手上拿着花瓶,那门不堪重负,被踹开了,男人闯了进来,刀刃雪亮,一脸的凶神恶煞,砍掉了门闩。
兰絮:“……”
放弃挣扎可能还好受点,她选择放下花瓶。
果然,那总旗拽住兰絮,用手肘一敲兰絮的后颈。
兰絮晕过去前,叮嘱了系统,系统回:“行,接下来发生啥我给你先盯着。”
那锦衣卫屋内翻找一些女子家的头面和手帕,再扛着她,跳过院墙,去隔壁的邻家的小院子,没一会儿,他又带着打扮好的“兰絮”回来。
而此时,院子外,卫纲奉命看守院子,秦放早猜到有人会动手,调动来护院的人不少,但没想到,对方来明的,也大喇喇穿着锦衣卫的衣裳。
不仅人数更多,还都是认识的兄弟,他们还曾一同饮酒,一同划拳。
卫纲和其中一人的刀打到一起,他不解:“王绍,你居然背叛大人,你知道下场会怎么样吗!”
那王绍说:“上命难违。”
突的,院门打开,只看一总旗拎着绑着双手、双目、嘴里塞着布巾的女子出门。
王绍放弃和卫纲纠缠,他冲上前去,骑上一匹骏马,再把那女子扔到自己马背后,打马离开。
卫纲骂了声,一面安排人快去追,一面安排人去关城门,可是想到王绍一句“上命”,他也知道,这城门关不了,有人把着的。
周遭有人问:“卫大人,要不要报给秦大人?”
卫纲犹豫了一瞬,说:“不报……不对。”
秦放就在京郊皇家猎场,春猎早已开始,作为副指挥使,他需布防巡逻,因受隆光帝器重,他还得打猎,一展身手。
若擅自离场,被隆光帝发现,不好收场。
想着,他也算知道这次这些人的目的了,他们就是要秦放丢下猎场那边,去追他们,以失帝心。
那他不管报不报,总有人报给秦放,届时,主动权反而让给这伙人。
于是卫纲咬牙,说:“得去报,我亲自去!”
……
去岁雪多,却也暖得快,阳春三月,万物翠青生机勃勃,皇家猎场中,宫廷禁卫早就摸排清楚山中的活物,还放了一些豢养的山鹿、灰狐、白兔等。
省得有些骑射不精的皇子公主,一头活物都猎不到。
自然,山中也有猛兽,不过要进入深山,若能猎得,自然风光无限,只怕会把命丢那儿。
然而人迹罕至的深山之中,秦放骑马奔于密林,衣袖翻飞之间,他举起五石重的弓箭,眯起狭眸,松手。
飞矢势如破竹,扎进一头灰熊的体内,灰熊狂怒追上来,秦放却骑着马,遛它似的跑了小几圈。
若直接去与灰熊搏斗,也不是不行,不过他不想身上白白增加伤痕。
他身上的疤痕太多,兰絮都嫌弃他身上没多少块好皮。
却也不知她怎么数的,只说再多一道,就能凑个九九八十一,足以去西天取经。
秦放不知什么是西天取经,兰絮只说去做和尚,他就懂了,红尘还没逍遥够,他如何当这和尚?
打那以后,他就留心不让自己受伤。
眼看消耗灰熊体力差不多了,秦放再远远补几箭,直中命门,灰熊轰然倒地。
下马检查战利品,秦放倏地一笑,这熊有一张好皮,先给兰絮做一双熊皮靴,否则她一到冬日,就因着脚冷,不愿落地。
还可以在暖手炉外面裹着熊皮,这样摸着手炉,不烫手,又舒适。
熊掌熊胆给她补补身子,否则别没吃他几下,就又总叫苦叫累,恼他一身蛮力过甚,分明也是她娇而不堪折。
真想快些将这头熊弄回去。
也才半日不见,从前何曾有过这种心情,吃蜜似的。
正想着,山林半空,出现一声不大不小的炮声,是秦放与心腹几人的联络办法。
他脸色一沉,出事了。
秦放循着炮声的方位,不多时,他看到了卫纲,他信任卫纲,就把卫纲放在馄饨巷子的院外守着。
而如今,卫纲出现在这儿。
秦放冷声:“说。”
卫纲:“大人,林大人那边的人,出动了几个小队,把夫人劫走了!我等几人没能拦住他们,现在是老三他们在跟。”
刹那,秦放手上浮起纵横的青筋,直接蔓延到手臂上,隐没入袖中。
他听到自己声音平静:“留意位置了吗?”
卫纲:“他们就在京郊,显然这是一个套。”
秦放听到自己冷笑一声,说:“他们既然敢劫持走人,就料定我会去追。”
若不追,怕兰絮会出什么事。
纵然是圈套,他也得跳。
卫纲还想劝说,秦放说:“西南三百步处有一头灰熊,你先拿它去前面,皇帝要是问起我,你就说我看到有老虎,追上去了,其他的布防若出事,你全权处理。”
卫纲张张口,却也很明白,冷兰絮对秦放意味着什么,他道:“是。”
交代完猎场的事,秦放拿走卫纲的报信弹,一踢马腹,往深山去——从这儿离开,既不会有人发觉,还是捷径。
即使路再难走,他也会追上。
……
翻过这座山,有一片农庄田地,农户正在田地做活,骤然听到“嘭”的一声炮响,很是一吓,奇怪地环顾四周。
下一刻,一匹骏马竟从一处山上闯来,这可是陡坡,稍有不慎,连人带马摔得粉身碎骨。
农户大张嘴巴,那马上之人,却引马下山,到道上疾驰而过,一下看不清马上人。
待一人一马走了许久,那农户方感觉到一阵风刮来,随即农户忍不住叨咕一句:“什么人啊,恁地不怕死,不要命了!”
马上之人正是秦放。
闯过人迹罕至的山林,他顺着报信弹的痕迹,找到了骑马的下属,下属道:“大人,王绍就在前面!”
他跑得快,不大能追上影子了。
秦放的马儿也累了,他抽出一把刀,刺了下马屁股,一溜烟追上去。
王绍的马后,女人趴在马背上,她浑身被绑着,身上连着一根绳子到马腹,只能看到熟悉的衣裳和发髻。
柔软的腹部就贴着马背,这般颠簸,定会硌得难受,很是受苦。
他平时都不舍得对她用力!他们怎么敢!
从方才开始到现在,秦放那刻意压制的滔天怒火席卷归来,眸中凝火,却烧得他是越怒越冷静。
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于是,边骑边又搭弓,瞄准王绍的斜上方,感知风向后松手,箭破风而来,就擦着王绍的肩膀,扎入他前面的土地。
王绍显然吓一跳的,连人带马一滞,如果不是秦放顾忌马上之人,他毫不怀疑,它会直直刺入他心口。
秦放气沉丹田:“王绍,往日我待你不薄,你现在停下,我还可以饶你不死。”
王绍没有停。
在秦放还在林同知手下时,他们着实以兄弟相称,秦放阔绰,不管是钱财还是功劳,都可以分给众人。
可短短半年,秦放升得太快了,他能爬到那个位置,是有常人所没有的手段,仇家当然不会少。
仇分多样,王绍和他是升米恩斗米仇。
按原计划,他得赶紧让马带着人坠崖,于是抽出刀,扎在马脖颈上,马儿嘶鸣狂怒,左右摆动,王绍做出一个不慎,被甩下马背的样子。
那匹马没了人控制,一个踩空,身子歪了,前方就是山崖。
见状,秦放踩在自己马背上,借力冲过去,试图用力拽住那人的衣服,却只抓到别在腰上的手帕。
他只能看着马带着人,滚落到山崖之下!
秦放双眸一缩,眼睁睁看着人与马消失在视线里。
他额角浮起一道青筋。
这时候,其余下属也追了上来,王绍摔断一条胳膊,双腿倒还没事,本想偷偷地跑,被几人围住。
秦放走来,语气冷静:“那个人不是她,她在哪?”
王绍忍着疼痛,自忖引秦放出来的目的已达成,可为何秦放能确定那个女子不是冷氏?本该让他耗费人力在山崖找人的,如今他却不愿意找了。
他压制住惊疑,争辩:“那马上的就是冷氏……”
秦放狠狠踹他的头一脚,他摔倒在地,吐出两颗牙。
秦放又问:“她在哪?”
王绍笃信他再狂傲,也不能亲自杀了自己,因为他也是锦衣卫。
于是,他含着满嘴的血:“咳咳咳,大人与其逼问我,何不快快组织人下山区找?否则人没摔死,也得被野兽……”
话没说完,一柄弯刀狠狠刺破他的胸膛,王绍瞪大双眸,断了气。
秦放拿着刚刚拽下来的绣花手帕,擦擦刀上的血,铿的一声收刀,没人敢大出气。
那条绣花帕子,也被秦放丢到地上,用力踩了踩。
他抬起鹰隼般的眸,只道:“回京。”
……
兰絮再有意识时,系统颇为神秘:“猜猜这里是哪?”
兰絮环顾一下,她在一个屋子里,门窗紧闭,屋内装饰没有任何特殊的,唯一不同的,是她身上换了身衣服。
她配合故作神秘的系统,说:“应该还没有出京。”
系统:“是还没有,你就在你家隔壁。”
正如兰絮推测,他们不是奔着杀她来的。
原来总旗把她掳过来后,就到了隔壁,有仆妇给她换了身衣裳,换在另一个女子身上,就带了那一个女子出去,让被人误以为她被劫走。
其实她被藏起来了,且还是邻居家。
要说,兰絮与邻居家都知根知底,素日都有往来,不像是锦衣卫部署的地方,从没想过,还是别人的地儿,真不愧是锦衣卫。
左右有两个膀大腰圆的仆妇守着她,看她醒了,说了声:“娘子莫慌,我们不会危及你的性命,你在这儿住着就是了,你若要大叫,我们只能封了娘子的嘴,何况这儿密不透风,声音也出不去。”
兰絮就闭上嘴巴,省力了。
仆妇们松口气,又端一碗水给她:“来,娘子喝吧。”
兰絮摇摇头。
仆妇非要端水给她,反复说着:“喝点吧,我看你一日没吃水了。”
这回,她喝了两口,系统就根据她身体数据反映,提醒:“这个水里面有蒙汗药。”
兰絮恍然:“难怪我老是睡不醒。”
系统:“……你睡不醒是天赋,蒙汗药不背锅!”
那仆妇盯着兰絮喝水,兰絮象征性喝了几口,就说:“我饿了,你们这里有吃的吗?”
仆妇:“有。”
两人没走,就等屋外送来饭菜伙食,果然饭菜伙食里也有蒙汗药。
防得这么缜密,她也是没办法了,只能在两个仆妇的盯视下,吃完了一小碗粳米饭和一叠菜梗和一叠豆腐炒肉。
这是寻常百姓的一餐,不算差,但是和自己之前吃的比起来,就没多少滋味。
平日里秦放拿什么好吃好喝的供着她,这劫走她的人或许是想不到的。
兰絮默默咽东西,眼泪在眼中打转。
那仆妇说:“娘子别哭,放宽心,我们也不忍心看你被关这儿,都可以陪你聊天,解解闷儿。”
这是还要攻心,是不是想着若能得到秦放一些消息更好。
兰絮擦掉眼角的泪,老实告诉她们感想:“我不是因为不能出门不开心,我是觉得这饭菜不好吃。”
仆妇:“……”
兰絮一边哭,一边往嘴里塞米饭:“但我如今阶下囚一个,还有肉吃,你们都没肉,吃得比我差,我就不挑了。”
仆妇总觉得有点不爽,也只能忍了。
吃饱后,加料的东西出效果,没一会儿,兰絮又困了,后脖颈也疼,便躺在床上,眼皮越来越重,就又睡着。
再次恢复意识,仆妇两人正小声议论着什么,她呼吸一变,她们立刻收声,不让她装睡偷听。
这两位还是练家子呢。
还好兰絮还有第三只耳朵。
系统说:“你睡着后,外面有人送纸条进来,她们刚刚在讨论情况不是很好,好像秦放直接找上她们主顾。”
兰絮有点惊讶:“秦放不是在皇家猎场吗……”
不过想想,他定是接到消息后,瞒着隆光帝,先回来追查,也是这群人的目的,要让秦放落个玩忽职守的罪责。
这回那两人就没有非要叫她吃水吃饭,兰絮伸了个懒腰,才刚想秦放什么时候能找来呢,不过小片刻,又有人打开一个小小窗格,塞纸通讯。
仆妇们看了那张纸,脸色蓦地微沉,她们朝兰絮走来:“冷娘子,看来我们得换个地方了。”
只是她们刚打开门,一阵破空声,一个仆妇心口中箭,软倒在地。
兰絮捂了下唇,屋外传来兵器相接的声音。
另一仆妇本想挟持兰絮,还没来得及动手,一柄弯刀从她的脖颈后刺穿,她想说什么,只剩下咯咯的声音。
兰絮后退好几步,门外,秦放拔掉弯刀,把那软倒的仆妇踢开,走了进来。
他还穿着春猎时候的软甲,英姿勃发,只是脸上身上,都有血痕血渍,那双眼底的戾气,在看到兰絮时,微微一敛。
兰絮一喜:“你没事吧?”
秦放眼中带着血丝,眉头紧锁,却看她身上没有受伤的地方,放缓呼吸:“我没事,你也还好?”
兰絮:“好吃好睡呢。”
秦放终于是如往日,勾起唇角,笑了一下。
兰絮并不肯定,他真如他自己所说没事,因为于她而言,她不过睡了一觉,但秦放那边看来,就不止了。
地上都是两个仆妇的血,秦放本想抱起兰絮,看看身上飞溅到的血,他放弃了,只拿来一床褥,放到地上,挡住血,示意兰絮走。
兰絮踩着干净的床褥,走到外面。
外面也都是血。
一个和她住的地方差不多的院子,竟然躺了七八个锦衣卫,有几个,还是曾随秦放出任务,兰絮也见过的。
他们终究是刀戈相向。
兰絮气息一紧,她攥住秦放的袖子。
秦放当她不喜欢看到尸首,便扶着兰絮,轻笑:“行了,要不你找个布巾绑住眼睛,我带你出去。”
兰絮眼角余光,看到好几个存活的“敌人”,她轻声问:“这些,你也都要杀了么?”
秦放平淡地说:“嗯,都杀了。”
他今天已经杀了很多人了,不介意再杀几个。
但这些人是锦衣卫,民间官场怎么骂,都说是“走狗”,走狗也是狗,打狗还要看主人,而锦衣卫的主人,是皇帝。
何况如今皇帝在猎场,秦放擅离职守在先,却是回来给皇帝“清理门户”,而这里面,又多少人坐山观虎斗,就等渔翁得利,于是端看他杀人,只等他倒了,自不必言说。
他摊上事了。
她不信他不知道,可是他还是做了,不止如此,眼前人的脸上,还看不到半分懊悔,而是充斥着杀戮过后的冷漠。
兰絮心中微沉,就看那一团【气运】,一丝丝,一缕缕,从他身体内缓缓飘了出来,但大部分,还在他体内。
只是,它在朝她身上飘,有种诡异的惊悚感。
系统在她脑海提醒:“宿主,气运往你身上飘了!”
兰絮愣了愣。
原来,夺取气运的方式,是做出影响他气运的事,这件事主谋不在她,但她确实影响了他的气运。
等他完成这场大屠杀,那气运绝对会全到她身上。
秦放却全然不知。
他反过来,握着她的手,迈过一具具尸体,哄小孩般,说:“今晚害怕,我就陪你睡,反正若有恶鬼索命,也只管找我,不连累你。”
突的,他听到身后的人,声音轻了几分:“不杀了剩下的人,行吗?”
秦放步伐一顿。
如果不是他发现,那个坠崖的人的手帕,根本不是兰絮的手帕,他或许会疯了似的到山下去找她,就会错过找她的时机。
这些人就算只是个放哨的,看门户的,全都是隐患,都得死。
就算得罪隆光帝。
秦放既是做了,心内坦坦荡荡,可他差点忘了,这虽然是他一概作风,但堪称残忍至极。
他回过头,问:“为什么?”
兰絮闭了闭眼,说:“我害怕。”
她不止一次和他说过,她怕。
假的害怕那么多,可这一回,这一次他能感觉到,她确实在害怕,害怕他因此被下大狱。
是为了他。
一瞬,这半日他积攒的暴戾,在这一刻消散了,他心底一处变得格外柔软,突的一笑:“好。”
只为了她一句,这作风着实得收敛了。
而此时,气运的腾挪,也停止了。
第115章 不是嫂嫂11
正如兰絮所说,她好吃好睡,没半分折腾,回家都只绕了几步,省去车马劳顿。
只秦放知晓这一日她吃了不少蒙汗药,就让去请了郎中来,郎中垫着一张布巾,给兰絮号脉。
另一头,隔着帷幔,秦放和卫纲说话,卫纲也不知秦放这么胆大妄为,他着急:“这次竟死了十三个,该如何交代?”
秦放笑了:“我自有办法,其实放过不少。”
原是那所有掺和进来的人,不管职位大小,得有四十又七,只是他大发慈悲,不去明面计较。
接着,秦放吩咐卫纲一些猎场的事,卫纲领命,先走了。
秦放握着刀柄,走来床前,郎中起身说:“夫人心顺气稳,那蒙汗药发掉就好,未累及脾胃。”
秦放总算放心了,还是说了一句:“外面的东西不干净,以后别吃了。”
兰絮垫着枕头坐好,她斜秦放一眼:“都说我没事,就非得请郎中。”
秦放笑了,倒来一杯水,喂给她。
他早已换掉了血色衣裳,还是那一身飞鱼服,眼瞳再不见狠厉之色,兰絮却是亲自见他杀人,想起卫纲方才所言,她说:“秦放,我从不指点你的所作所为。”
秦放拿好水杯,混不吝似的说:“嫂嫂若要指点,我也爱听,日后还要嫂嫂多加指点。”
这是在说兰絮阻止他继续杀人的事。
她推开递来面前的水杯,说:“那我只说一点,你不要太狂妄,多加注意安危,不要太不把自己的命当一回事。”
秦放:“你是今日才发现我狂妄么?”
兰絮目光微动:“却是我第一次劝你。”
明白了她的顾虑,秦放捏她手指,说:“安心,我有把握,我杀了他们是会遭上面忌惮弹压,他们擅自行动,意图拿捏我,就不会惹上厌恶?”
他都说得这么明白了,兰絮摆手:“你忙去吧,我还有蒙汗药没发完,再睡会儿。”
说着收掉枕头,往下躺。
秦放等她躺好,俯身掌住兰絮下颌,用力咬她嘴唇,惹得兰絮打他心口,他心满意足了,哈哈大笑出门去。
兰絮嘴唇一阵发麻发疼,才感受他隐匿在平静下的愤怒。
被这么搅和,她的困意散了点。
她看向指尖,夺得的气运,光芒颜色暗淡,是远不如秦放自带的气运。
系统才连接,就问:“宿主为什么不全拿走呢,拿走咱们就可以离开这个世界啦,说回来,任务确实不难对吧。”
兰絮唏嘘:“系统,你说拿走就离开这个世界啊,是测算出秦放的下场不会好了?”
系统:“……”
它大意了,以前任务完成,它没怎么催兰絮走,就是知道兰絮懒,可以在这些世界休息完,再去下一个世界。
可这个世界恐怕不行了。
本来它不想说的,就是兰絮虽咸但不蠢,一下就猜到了。
系统沉默时,兰絮解释了自己为何不拿:“我留气运给他,是让他去对付。”
说完,她微微一顿,原来,她在为他考虑。
或许和秦放感情的开始,有“这么帅的男人睡了不可惜”和“靠近他获取气运”的综合因素,现在不太一样了。
兰絮合起手掌。
晚上,这事就见分晓了——秦放是被抬回来的。
兰絮以为皇帝打了他板子了,可紧跟随来的卫纲,面上都是汗珠,道:“夫人,大人救驾,被贼子朝心口刺了一剑!”
看着他心口翻飞的血肉,兰絮脸色一白,转而捂唇。
原来下午,秦放和卫纲回到猎场,未等他去与隆光帝请罪,言明自己并非去猎虎,隆光帝已知道京中锦衣卫发生的事。
隆光帝盛怒,命人押住秦放,围猎兴致全无,决意回京,却在回京路上,遇到刺客。
当是时,没了秦放的锦衣卫,没了主心骨,显出谁也不服谁的迹象,还有好些吸入烟雾,身手迟钝,反被斩于刀下。
惊恐混乱中,秦放戴着镣铐,将他们斩杀。
也因镣铐,他心口也中了一剑,此时回到馄饨巷子,他竟还留有意识,见兰絮眉头紧锁,弯弯泛白的唇:“不碍事,值当这么大阵仗。”
兰絮:“你安静。”
秦放:“……”
前头她刚叫自己注意安危,后面他就出事,是自己理亏,秦放乖乖闭嘴了。
抬着秦放回来的兄弟,本一个个心情沉重,再看秦放被嫂子一喝,总算配合御医,他们终于安心了。
果然能制住秦放的,只有兰絮。
许是秦放有天运于身,御医为秦放收拾好伤口,他发过一回热,过两日,慢慢回转,就这么熬过鬼门关。
秦放意识回笼,第一件事就去看兰絮。
兰絮坐在榻上,一边翻书,她没有抬头,只说:“还疼么?”
秦放声音嘶哑:“有些。”
兰絮放下书,看他下颌生出的胡子,又看他胸口缠绕的白布,倏地笑出来道:“好大一道疤,如今还真八十一道疤痕了。”
秦放:“和尚是做不得的,做了也是酒肉和尚……咳。”
兰絮斜他,去叫人。
他醒来,家中又是折腾一番,汤汤水水端上端下,兰絮没帮上忙,便看秦放的心口,那一团气运,竟然更强盛了。
她本以为气运是抵御坏事的,可经过这轮,气运竟还能生,若加上她手上的这点气运,秦放这气运也有些逆天。
也是这逆天的气运和实力,让他有了救驾之功。
皇宫里,隆光帝也受伤了,他休养好后,圣旨也到了秦府:秦放戴罪立功,对他擅杀锦衣卫之过,罚俸半年,闭门一月思过。
这种惩罚力度,是轻轻放下。
半日后,皇宫赏下不少好东西,流水般送去秦府,封秦放为三品虎威将军和太子少傅,如此倚仗,相比惩罚,这奖赏不管实权,还是虚名,全给了。
秦放完全压过正指挥使,风头无两,炙手可热。
兰絮还好是没住在秦府,秦府门槛快被踏破了,热闹得紧。
因着他救驾之余,也救了不少文臣,文臣们的偏见在救命大恩前,再也发作不出来,也朝秦府送了谢礼。
自锦衣卫问世以来,地位未曾如此之高。
不过,有特殊门路的人,则会来馄饨巷子拜会。
如今宅子左右,全被秦放买下来,他没想换个住宅,一来折腾兰絮,二来也是他再不必担心政敌针对。
那些传给隆光帝的消息,全在他这儿过一遍,隆光帝也不会知道,他真正要藏的软肋。
就说秦放受伤三个月后,兰絮带着小娟出门,去巷尾的馄饨店,是小娟说着兰絮三月不曾出去,出来走走好些。
突的,角落一个形容枯槁的女人扑爬过来:“夫人夫人,求求您,救救我女儿啊!”
她没说完,就被暗处出没的锦衣卫拉走,兰絮拦住:“等等。”
那几个锦衣卫停下,还是把女人隔开,让兰絮和她隔着小一丈距离说话,兰絮便问:“你是什么人家的?”
妇人口齿清晰,一一说明,原是一户农女,女儿被荥王的刁奴抢去做妾,一家还没从中缓过来,那荥王竟安排刺客春猎行刺杀,遭抄家,女儿竟也要被发配去青楼……
兰絮说:“我知道了。”
那妇人一边磕头,一边被锦衣卫拖走了,兰絮又说了一句:“放她自己走就是。”
他们收手。
而小娟则捻着手上手帕,发觉兰絮的目光,她忙承认:“夫人,是我给她指的这条路……”
兰絮笑着摇摇头:“我没有要怪你的意思。”
夜间,不用兰絮与秦放说,秦放早就知道了,兰絮只说:“爱女之心难得,你好好查查,不要让她家女儿这么葬送了。”
秦放想起兰絮是被“卖”到秦家的,知道她多少有些介怀,他亲吻她的鬓角,说:“晓得了。”
而后,他果然仔细查验,将荥王府内受牵连的女眷,从轻处理,手段怀柔得完全不是他的风格。
经过这件事,人们私底下传,天大地大,大不过冷氏的颜面,若能求到冷氏跟前,就是一条活路。
秦放倒是几分得意,大有要把权势分与兰絮之意,兰絮却越发不爱出门。
逢八月,秦放得空,他牵着一匹马,和兰絮来避暑,他们又一次来了碧天山庄。
上次来,整个山庄就一个老妪,如今光伺候的奴仆,就有三十多人,大片的地,也种上各色植物,一眼望去,绿意盎然。
秦放和兰絮共乘一匹马,观赏着,说:“听说春日是漫山花朵,可那时我太忙了,不然就可以带你过来采花。”
顿了顿,“几次让你和云梦几人出来玩,你怎么就懒得不来呢?”
兰絮冷笑:“我就是懒,你能拿我怎么办呢?绑着我来?”
秦放想到什么,压低声音:“姑奶奶,我可不敢,上次绑你一回,你是快活过了,却两日不肯多理我。”
兰絮耳尖倏地一红,腰间下意识发麻,却狠狠瞪他。
那不是能拿来光天化日之下说的,有他那么绑人的么,快活是一回事,可后来解绑,兰絮就是穿衣服,都又疼又麻的,只得披着丝绸薄被。
说她翻脸不认人也罢,总之她在他脸上咬个深齿痕报复他,叫他不能见人。
却也是自作自受,秦放没去衙署,也只待她房中。
目下,兰絮坚持下马,秦放跟着她,两人在河边走着,只看不远处,有一处道观,上回来还没发现,秦放指着它,问兰絮:“要不要把它改成观音庙?”
他如今钟情于观音庙,人人都猜是没有子嗣,正着急,却猜不到,他私心里觉得他和兰絮是在观音庙定情,便巴不得天底下都是观音庙。
兰絮拍下他的手:“别想一出是一出,人家好好修道,何必逼着改弦更张?”
秦放:“行。”
兰絮又说:“既然看到了,我们去上一炷香吧。”
这道观香火一般,只一位老道长,他一只眼睛白蒙蒙的,是个半瞎,不因二人衣着华贵而另眼相待,只备了一碗水。
兰絮喝了半碗,秦放也喝了半碗。
趁着兰絮去看道观的壁画,那老道对秦放说:“既你们不拘小节,我不妨透些天命给你们。”
秦放:“你说吧。”
老道开门见山:“你留不住那娘子。”
秦放脸色倏地一变。
兰絮正仰头看着太上清君的画像。
和壁画相比,她显得很渺小,连影子都淡而薄,好像要融入壁画,消失在斑斓的画面之中,然后轰然倒塌。
她看得痴迷了,一个字一个字地读着壁画上的内容,很熟悉,又很陌生。
很快,她眼睛酸涩,脑海里,系统也在说:“宿主你累啦,回去休息一下?”
兰絮“嗯”了一声,她正往回走,就看,秦放脸色不算好,他虽然掩饰了,可嘴唇的煞白,并不作假。
兰絮:“怎么了?”
秦放:“没事。”
再看这道观,却没找到那老道,秦放的安静,带来些许的压抑,兰絮没多想,也当他累了,便催着他回去。
山庄里一切很舒适,夜里他们一起洗了个澡,秦放在她腰上捏出一道道红痕,兰絮哭了一回。
很快,兰絮睡了后,秦放却没什么睡意。
他看着兰絮,执起她的手,贴着自己的脸,也回忆起老道所言之语:“你不止留不住她,还会因她遇到人生中最大一死劫。”
秦放不爱听,自是冷着脸:“我从不信这些。”
老道给了秦放一个红纸黑字的符箓:“你身上有龙火庇佑,她有夺走你龙火的能力,这道符,能让你看到自己的龙火,你且再看看她指尖,她曾试图夺走。”
秦放在接过那符,果然看到自己心口的“龙火”,它们耀目如朝阳,分外蓬勃,在兰絮指尖,也有一抹龙火,只是因为少,若月色盈盈。
一霎,秦放脸色变了。
老道又给一道符:“若你要试探她,只要把这道符给她,看她会不会用在你身上,若会,就是要夺你龙火。”
“她不夺龙火,必死无疑,你失去龙火,亦是死局。”
秦放却嗤笑:“你这老道也是有趣,嘴上说看我们不拘小节所以告知于我,又让我去试所爱之人,这是不拘小节之人会做的事?”
老道那只半瞎的眼,突然动了动,只说:“端看你如何选择。”
秦放能走到这个位置,就是不吝于信任别人,也不吝于怀疑别人。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怀疑的种子,能如何轻易生根发芽,成为苍天大树。
从嫂嫂到自己枕边人的点滴,往日的亲昵,他记得清清楚楚。
他突的想起,兰絮会无意识地轻抚他的心口。
原来是为了它,可是这又如何呢?她有事瞒着他,他何尝没事瞒她。
那便是,他不止砍头功夫一流,他还是凌迟的好手,杀人不过头点地,凌迟却是三千刀,一刀刀慢慢来,又要让受刑之人不死以受刑。
他一共凌迟人三次,都完美完成了。
如此极刑,才是秦放被所有人畏惧的原因。
望着兰絮恬静安逸的睡颜,秦放突的低低笑出声,自言自语地嘀咕:“你要这玩意?给你就是了。”
他不会试探她,因为试探她,就是拿刀凌迟她的心,他下不了这一刀,遂不疑,也不问。
不疑他除了气运,一无是处,无法获她青睐,不问她是否只为气运,与自己在一起。
这就足够了。
若两人之中,只有一人能活,秦放知道,不会是他。
把符放到她手中,按老道的说法,秦放咬破自己指头之血,抹在符上。
下一刻,一丝丝一缕缕“龙火”,朝兰絮指尖去,她皱皱眉,似乎在梦中有所感知,最终,它凝聚在她指尖,又隐隐消失。
秦放起身,烧掉那张符,他回来,看着兰絮,又一次重重亲了她一口。
随后,他安排了一些东西,便骑马走了。
……
第二天,兰絮起来后,耳中似乎响起什么,她没太去听,等洗漱完,才听系统声音复杂:“你不好奇任务为什么完成了吗?”
兰絮:“任务完成了?”
她再调出面板,沉默了,果然早上起来第一声播报,就是任务完成!
虽然睡着睡着任务自己完成,是她的梦想,可是当梦想真降临了,真让人有些恍恍惚惚。
兰絮突的察觉到,秦放不在,她问:“秦放呢,我没有夺他气运,气运怎么会到我身上?”
系统看得明明白白的:“昨晚秦放把气运转移给你了。”
兰絮惊异:“他怎么做到的?”
系统:“用符,符合这个世界的规则。”
兰絮懂了,那时在道观,有人告诉秦放这件事,难怪他回来路上,就怪怪的。
等兰絮收拾洗漱好,一个丫鬟拿出一包东西,说:“二爷让夫人回娘家看看,还说,把这个东西给夫人,夫人就会懂。”
兰絮接过包袱,里面是一些银钱和衣裳,还有官方的路引,给她捏造了三四个身份。
这是秦放的后路,或许他也有一份,但他没打算用了。
兰絮冷笑,骂了句:“发瘟呢。”
那丫鬟吓得一抖,把头缩到胸口,兰絮安慰她:“你放心,我不是骂你,是骂秦放。”
丫鬟:“……”她就是知道,才害怕啊!
兰絮想,大抵秦放也知道,气运转让给她,他一定会遭受反噬,他想让她离京,避祸。
只是,她是爱躺,却不是真瘫了。
她认真吃完早午饭,就坐马车,回到京城。
京城中,无端出现一种肃杀之感,各户人家都在议论着什么,兰絮怀疑,问系统:“气运影响这么大,该不会秦放已经出事了吧?”
系统:“不然怎么叫气运呢?”
果然,兰絮回到宅子,卫纲来了,说:“夫人,昨日有人敲登闻鼓,状告大人。”
兰絮:“是谁?”
卫纲:“大人的母亲。”
……
江氏竟敲了登闻鼓,将秦放告到朝堂。
她纵是挨了三十大板,依然中气十足,哭声彻天,直呼秦放不孝不悌,不忠不义,不仁不善,违背伦理纲常,实在非人之行径。
别说本朝,就是前朝,哪曾遇到父母长辈状告儿子之事,且这儿子,还是京中新贵!传闻秦放和嫂子在一处,真是让人遐想非常,就算是嫂子与兄长和离了,可这天下哪有先和兄长成婚,后又和弟弟成婚的?
于是就是锦衣卫威仪再重,手段再狠,也架不住人人都在传。
这事专挑秦放休沐出京而起,昨夜他回来,就被大理寺带走,由大理寺和刑部共同处理,可见隆光帝大为光火。
江氏和秦秀才,也被刑部派来官兵保护,兰絮和他们见上一面,十分艰难。
不过好歹是见上了。
江氏手指快指到兰絮面上:“自进京,家中钱我是半分没拿到,你大哥的病也始终没好,一定是他记恨我,所以不给他大哥请好御医……”
卫纲掰开江氏的手指,江氏惨叫一声。
兰絮问:“秦放不是你亲生的孩子吧?”
江氏满脸心虚:“谁说的?他就是我辛辛苦苦怀胎十月生下来的!”
兰絮又说:“那好,你知道秦放倒台后,等你们的是什么吗?没有人跟你说清楚吗?”
江氏不自然地看向别处,捋着袖子,藏起手臂上一个金钏,说:“大郎说了,阿放有官做,也没我们的威风,他没官做,我们自然也没损失。”
想来是秦秀才和江氏受人蛊惑,拿了钱财,要秦放赔命。
兰絮好笑:“你问问秦秀才何谓‘连坐’么?你们都别好过了。”
江氏:“什么意思?”
兰絮不欲多说,秦秀才又躲起来了,放一个江氏和她对峙,也没意思。
秦秀才最好祈祷,他一辈子能一直躲在母亲身后。
而兰絮没能去到大理寺那边,秦放被严加看管了,因为紧随其后,御史弹劾秦放贪污受贿,结党营私。
江氏敲了第一块砖,上来敲砖的人,只会一窝蜂,而扶墙之人,远扛不过墙倒的趋势。
正所谓,盛极必衰,物极必反。
万事万物,两极反转,不过瞬间。
三天后,卫纲跪在地上,求兰絮:“大人曾嘱托我,若走到今日这一步,让我护送夫人,速速出京!”
那是秦放很早以前的部署。
他得罪的人,不计其数,就算能勉强自保,也想先送兰絮出去,何况,他现在已经是泥菩萨过河,未防兰絮遭人报复,着实得出去。
兰絮看着之间那团气运,它早已随着任务完成而消失。
于是,她安排小娟几人走了后,忽的问卫纲:“你们有营救计划么?”
……
大理寺大牢内,宦官念完圣旨,看着眼前吊儿郎当坐着的男人,当初春猎遭遇刺客,他得亏秦放,才没死于刺客之手。
不过短短半年,秦放站到了权力顶峰,又一朝坠落。
他难免不忍,道:“陛下也是出于无奈,大人的母亲和长兄勾结势力反污大人,不会好过的,只是三日后,请大人一路走好。”
秦放笑出了声。
江氏和秦秀才,自也不会落得好下场。
而他的下场,他们倒给他选了一个很适合他的死法——他的荣光从砍头开始,那就到砍头结束。
秦放下意识看手心,骤地想起,兰絮说过,他没有生命线,没有成功线,没有姻缘线。
他缓缓合起手掌,似乎到最后,他什么都没抓住,没有了气运,他什么也不是。
还好,她现下应也被卫纲送出京城,看不到他如此狼狈的模样,秦放松了口气。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而秦放到底曾救驾有功,没遇到什么刑罚,最后,他吃了一顿好的,戴上长枷,穿着囚服,离开大理寺牢狱。
路上平民百姓,都被远远隔开,也算给他留了最后的体面。
登上断头台,秦放目光一扫,却在远处,看到一个戴着帷帽的女子,她抬起手,按压了下帷帽,免得被风吹起。
即使看不见脸,即使半个月不见,他还是一眼认出来,那是兰絮。
直到此时,他方蓦地低下了头。
她没有走。
他很难说清楚心里的滋味,他果然没错,他并非一无是处,她是喜欢自己的,就算不因为气运。
可是来不及了。
秦放转而有些后悔,若是早知会到今日这程度,他不该不告而别,至少,好好和她吃一顿饭。
只半月不见,双方就到这个境地,他一哂,又有些心寒,饶是千百般嘱托卫纲送她走,可如今失势,谁也不听他的了。
又想她无论如何也没走,那点心寒又不算什么了。
不知道她是不是也送刽子手钱,让刽子手既给他一刀痛快,又留一层皮,之后好入殓。
她若给自己入殓,秦放又觉得死得不是那么难看了。
他心内百种滋味。
终究是不舍,秦放便又抬头,看向远处的女子。
直到死的最后一刻,他也要一直看着她。
不过,兰絮动了动帷帽,这个动作,让秦放心生疑惑,因为它看起来像一个暗号——
下一刻,人群喧哗中,几个黑衣人冲上断头台!
他们身手很好,一副劫囚的态势,铿铿锵锵之中,兵器交接,百姓奔逃的奔逃,看热闹的看热闹,场上一片混乱。
可要秦放死的人太多了,他们做好了万全准备,于是一下又冲出禁卫军和锦衣卫,阻拦黑衣人。
处于中心的秦放,微微怔愣,就看风吹起的帷幕下,女子微微弯起朱唇。
双方打做一团,没一会儿,黑衣人很快败退。
那官兵几人正惊疑不定,怕再无端生事,主理案件的大理寺少卿,丢下斩令,厉声:“时辰已到!即刻斩首!”
刽子手举起刀,对准了秦放的脖颈,砍下。
“嘭”的一声,秦放的头颅在地上滚了几圈。
远处,兰絮再度按了下帷帽,离开现场。
……
卫纲几人跟着秦放爬上高层的,确实对秦放不离不弃,本也准备好劫走他,也准备好打不过就当场自戮。
秦放真交了一群生死相随的兄弟。
兰絮参与进了这一场法场劫囚之中,来了一招偷梁换柱,她在商城换了稻草人,能够替身。
但不能是秦放还在囚车里换掉他,因为稻草娃娃不是人,行动凝滞,很容易被刽子手发现异常,只有等秦放到了台上。
这些黑衣人潜到秦放周身,只要将稻草人碰一下秦放,就能完成互换,而互换后的秦放,一开始是稻草人的身体,等之后就会恢复。
一开始卫纲他们不太信,兰絮拿出两个稻草人,先用其中一个做试验,他们也信了。
现在卫纲几人对兰絮,既有感激,又有恐惧,这是哪来的巫蛊之术!
兰絮也没多解释。
此时,他们一行人七八人,卫纲为首的骑马,而兰絮和秦放,坐在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上,他们已经离开了京城。
看着男人刚毅的面庞,略显憔悴的眉眼,兰絮手指轻轻碰了碰他眉眼。
他眉峰一动,倏地睁眼,看向兰絮。
似乎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秦放目中微微震动:“你……”
兰絮轻嗤:“这儿不是天庭,也不是阎王殿。”
秦放缓缓坐起身,摁了摁脑袋。
兰絮:“从此往后,秦放就不再是秦放,你得改名换姓,还得到南方,更南方去。”
秦放沉默了一下,道:“谢谢。”
兰絮:“是我该说谢谢,毕竟那气运你说给就给了,这么大方。”
秦放猜到,她口里的气运,是自己所听说的龙火,再听不出她的嘲讽,也是白活这么多年了。
而她嘲讽,是生他的气,她生他的气,就是在乎他,她在乎他,就是爱他。
幸而是不曾疑她,不曾试她。
一刹那,秦放沉静的目光,蓦地燃起一簇新火,好一会儿才找回声音:“絮絮,我错了。”
他发现她瘦了一些,这段时日,她确实没有过得很好,可从最开始,他就是想给她最好的生活,却让她受累了。
他想握住她的手,兰絮却避开了。
她喉头微微一滞:“你别和以前一样卖乖,不中用的。”
秦放还要说什么,兰絮又说:“反正你以后自己生活,也省得做这种事来气我。”
秦放听出她的分别之意,眼瞳微动:“那你呢,你要去哪?”
兰絮:“或许天南海北,走一走吧。”
她从最开始来这个世界,就注定居无定所。
不管秦放神情,她叫停了马车,又对秦放说:“那我走了。”
说着就要下马车。
秦放的速度比她快,将她拦住,他气息微急,道:“若你怕跟着我,遇到我的仇家,我可以把我的脸划花。”
兰絮看着他好看的脸,眼底情绪一言难尽,只成一句:“你别乱来,毁容容易整容难。”
秦放见她还是顾念自己这张脸,又说:“那我做易容就好,然后如你所说,那里没有人会认识我们。”
兰絮冷声:“我说跟你一起了吗?”
秦放紧了紧手,说:“那日在山庄,我不告而别,是怕你不挽留我。”
“好絮絮,从来是我推着你走,我始终怕你后退一步,然而还是犯了疑你之病——我疑你不够中意我。”
“如今证明是我错了,你若要走,我只会花千百种手段留你,就是搭上我这条命,也是可以的。”
兰絮:“……”
她就知道,他向来会卖乖。
所以她瞪了他一眼,又用力地从他手中抽出手,兀自下了马车。
秦放怔了一瞬,耳中一片嗡嗡作响。
怎么剖白都无用,这次是他伤她过甚了么?他觉出舌根的苦意,却摸到心口一个鼓鼓的东西,拿出来一看,是一条素色手帕。
没有绣样,没有花纹。
她从来就没有要走,那只是赌气的话,是他关心则乱。
天大的欢喜砸到秦放头上,他突的冲下马车,就差点摔了一跤成狗啃泥,把四周的人都吓一大跳。
兰絮正在喝水,本是打算喝完水回去马车上再笑他的,却被这炮仗般声音吓一跳,秦放向来放浪形骸,行动游刃有余,饶是她被劫走那次,他也从未这么失态。
她也睁圆双眼,呆呆地看着他。
此时,秦放两三步冲上前,一把抱住兰絮,四周的兄弟赶紧挪开目光,看天看草,忙得要命。
兰絮面上也一热,她拧他的腰:“你干嘛,先放开!”
秦放终于是松手,却看他眼眶微红。
兰絮惊骇,未曾想自己竟让他这么伤心,脱口而出:“你,你哭了?”
四周的几个兄弟偷笑了。
秦放却也不在乎这点虚实的了,他握着她的手,贴在面颊上,又笑:“确实,你看我都哭了,亲一下宽慰我?”
兰絮选择踩他的脚一下。
秦放想,上次哭,是十四岁时,意外发现江氏并非自己亲生母亲那一天。
但他不是因江氏多年的不公而哭,而是本来在码头搬东西,赚了七文,因发现此事,心神不宁,却被小偷拿了五文。
第一次哭为五文钱,那五文逼得他离家闯荡。
第二次哭则是因为,离家闯荡的他,终于被收留了。
两个居无定所的人,自成一个家。
……
三个月后,冬天,兰絮和秦放在南方找了个不大不小的城镇,定居下来。
秦放做起海上生意,没多久,他心口,又出现了白色的光芒。
兰絮恍然,原来不是因为是【气运之子】,秦放才混得开,而是秦放能力太强,才被世界定为【气运之子】,才能积攒气运。
秦放能看见气运,也发现自己的“龙火”回来了。
然而,过了几日,他的“龙火”又消失了。
他们之间尽量避开了这个话题,但兰絮还是好奇,她问:“你把它怎么了?”
秦放:“哦,这个啊。”
他吃了口热茶,一边打算盘,说:“物极必反,它过于强盛,会给我们的生活带来太大变化,我宁愿不要它。”
“本想攒一段时间……”
说着,他放下算盘,拿出一个盒子,里面是一颗圆润的珍珠,珍珠里,封锁着他的气运,光泽格外绚烂漂亮。
兰絮惊讶地看着珍珠。
他道:“我又找了个老道,帮我把它封锁在珍珠里,你要是喜欢,就随意拿去用。”
兰絮:“敢情你成蚌精了,有事无事产珍珠。”
秦放拍腿大笑,又说:“蚌精也不错,把蚌壳修得好好的,只等你住进来,觉得好了,就不会走了。”
兰絮倒是没法反驳。
谁又不想要安稳的生活,尤其是咸鱼。
于是,他们安安稳稳地过了这一年,又过了往后的每一年。
……
“叮,任务【夺走气运之子秦放的光环】完成,任务奖励:300积分!”
“另外,由于宿主妥善处理,气运之子秦放没有再用因气运干扰世界,实现世界长时间和平,奖励宿主30积分!”
兰絮的积分面板,从1270,跳到了1600,因为之前买了两个稻草人,倒是通过这个奖励部分,填平了数字。
白茫茫的空间里,兰絮伸了个懒腰。
最后的时光过得是太悠闲,即使感情被封印了,留在心底里,还有一种温暖。
系统:“总分1600,现在位于8500名!恭喜!”
知道这玩意对自己暂时没用,兰絮也就没问了。
系统又说:“那我们……”
兰絮突的只说:“对了,你还记得,给秦放符箓的那个老道么?”
系统:“他怎么了?”
兰絮:“像不像后台系统啊。”
系统:“……”
穿越局系统里,后台母系统最大,一般简称【后台】,管理所有普通【系统】。
普通【系统】只能跟着宿主进入世界,记录监督宿主,偶尔提供便利,但【后台】的权限可有很多。
被兰絮这么一说,系统想起自己以前还说过后台的坏话,说:“不能吧,它进世界干什么?那老道一搞,可是差点把……弄死了。”
它没说秦放的名字,因为名字代表感情,兰絮已经封锁了感情,不该听到这个名字。
兰絮等了会儿,空间里没有响起后台那贱兮兮的声音,也疑是自己多心。
系统说:“那我们走吧,下个是个现代ABO世界,宿主将穿越成女beta,任务是——”
“【阻止第三区域行星被毁灭~】”
第116章 不装B1
星际航班上,橙黄昏暗的光线。
车内的电子广告,靓丽的女明星拿着一颗糖,朝画面外笑着,广告一行字:
【omega蜜桃乌龙信息素,初恋的味道!】
角落的座位,一个女乘客戴着大大的眼罩,几乎遮掉半张脸,眼罩上面印着吐舌的卡通表情。
“滴滴滴,本航班已抵达【中央第一区域行星——万华星/一区】,本站为终点站,请乘客收拾好行李物品,有序下车……”
广播重复到第三种语言时,戴着眼罩的人儿终于醒了。
她把眼罩往上一推,露出睡眼朦胧。
俗话说,一白遮三丑。
女人皮肤白皙光滑,眉眼精致,鼻子小,嘴唇红润,搭配及肩短发清爽俏丽,丝毫不亚于广告的女星。
正是刚穿到新世界不久的兰絮。
兰絮揉揉眼,打了个呵欠,环顾四周。
脑海里,系统刷新信息:“宿主,原主叫吴兰絮,性别是女beta,第三区域行星原住民,联邦第一大学大四生,现在进入【联邦秘书处】实习。”
兰絮喃喃:“女beta……”
系统:“是呢,这个世界性别在女、男大类上,再细分为ABO,一共有六种性别。”
Alpha和Omega数量占比少,他们的性别各有优势,用最简单的语言概括:A强但无生育权,O弱但拥有生育权。
AO二者的结合,就像两块拼图,一块是暴力,一块是繁衍,结合就是王炸。
而beta,可以理解成普通人。
兰絮就是女B。
原主吴兰絮的籍贯第三区域行星,让兰絮想起任务:“【阻止第三区域行星被毁灭】,怎么说?”
系统:“原世界推演出的第三区域行星,简称三区,被毁灭的原因,和男女主有关。”
“这个世界男主是A,女主是O装B,在世界线里,上演一出AO强制爱。”
兰絮这点要问清楚:“我是纯粹的beta吧?”
系统:“你不装B。”
兰絮安心了:“那我就踏踏实实做咸鱼,本本分分贝尔塔。”
系统:“……”怎么感觉当beta还给她自豪起来了。
兰絮又问:“然后呢?我老家怎么没的?”
系统:“这就要说到世界线推演了,女主逃离男主,曾到三区,受到那里原住民的帮助,离开了男主的势力。”
“男主后来还是抓到女主,为了报复三区,他认定该区域上有反动势力,下达指令,歼灭行星,留给平民撤退的时间都只有24h,千千万的平民根本来不及撤离。”
“指令虽然离谱,但男主家族势力强大,那个行星也是有名的垃圾星,一路开绿灯,最终,成功毁掉三区,造成超十万人死亡。”
兰絮:“……”
系统:“世界线里,女主知道事情真相后,陷入深深的自责里,不管男主后续如何挽救,女主还是陷入抑郁,自杀了。”
在男女主设定双全的世界里,如果一方脱离控制死了,世界就属于不可控制状态。
为防止世界走到这一步,穿越局召开专家,回头捋大小线索,最后发现,三区不能被毁。
这就是任务的由来。
而此时,吴兰絮作为大四实习生,进入的【联邦秘书处】,就能够接触到男女主。
系统:“嘿嘿,这个世界宿主不用学习,就是大四了,也挺好。”
兰絮:“谢谢,不用学习但是要工作。”
也好不到哪里去。
航班停稳了,她跟着旅客,把行李箱推出去。
走在星际航班的栈桥上,透明的墙壁外,远近星云瑰丽,世界被绚烂的颜色包裹融合着。
她心里感叹:“哇哦,这个世界好高科技。”
系统:“每个世界的科技树不一样,这个世界虽然星际一流,但只要不是去开机甲,普通人的生活也还是照旧。”
兰絮看了眼手里的终端,这是通讯娱乐用的,这玩意她可不算陌生,很像以前某个世界的手环。
下了栈桥,来到地面交通。
中央第一区域行星,别名【万华星】【一区】,是整个联邦的核心行星。
兰絮坐上空中轨道,空轨里人挤人,全都是beta,没见一个A或者O。
和四周高耸入云、科技感满满的大厦比,是误入亲切的怀旧服。
【联邦秘书处】配备有员工宿舍,从单位到员工宿舍,要坐空轨的,兰絮图省事,没有先去秘书处,而是去员工宿舍放行李。
员工宿舍是个单间,配有卫生间、开放式厨房、小阳台。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放好东西,兰絮再去【联邦秘书处】报到。
她走出房子,关上密码锁。
隔壁也有人出来,能住宿舍的都是联邦雇员,兰絮看了一眼,邻居也是个女人,她个子瘦高,容貌漂亮,穿着一件针织衫,气质娴静淡雅,就是眉宇间,带着点忧郁之色。
两人打了个照面,女人先说:“你好,我叫薛斐,你是?”
脑海里:“叮,刷新【女主】薛斐,女beta(omega),【联邦秘书处】高级雇员!”
兰絮没想到,居然就这么遇到O装B的女主,看起来还很温柔可亲,实际上也是软脾气。
她扬起笑容,说:“你好,我是吴兰絮,刚来的实习生。”
薛斐:“我是正式雇员,你现在要去报到么?我也要去司内,一起去吧。”
有人带着熟悉工作环境,兰絮果断跟上:“好哦,谢谢姐姐!”
薛斐是第一次被人叫姐姐,愣了愣,说:“不客气的。”
她们一起搭乘1号空轨,薛斐还告诉兰絮:“1号空轨每逢一个月的一号,只有两趟,所以周三一定要提早出门。”
兰絮:“为什么只有两趟?”
薛斐笑了笑:“每月一日有例会,1号空轨途经整个政府工作区域,范围太大,减少班次,是为了安全考虑。”
说着,她们在政府大楼站下车。
辽阔的蓝天下,政府大楼是一幢双子楼,上面看着覆着玻璃,却是防弹防爆的高级材料,员工穿着西装,来去匆匆。
兰絮低头看自己的卫衣,再看薛斐的针织衫。
知道她在想什么,薛斐笑了:“没关系,咱们偏后勤岗,所以不是1号的时间,可以自由穿着。”
很快,兰絮也知道后勤岗的具体意思——他们在政府大楼的南区,在双子楼的后面,由一道空中桥楼连接的一幢楼。
虽然也很气派,不过明眼人就能看出它是双子楼的副楼,符合后勤岗辅助的定位。
薛斐提醒兰絮拿上工牌,上缴通讯终端,这样才能进入大楼内部。
她说:“前面两幢楼,A的占比达到90%,我们这边主要是ABO都有,占比各在30%,这样的工作氛围,还不错。”
她目光柔和,是真心地喜欢这份工作。
兰絮安心了一点,她也喜欢可以安稳的工作环境。
走进南区楼里,环视一圈,一楼大厅有个全息大屏幕上,播放着新闻,还有沙发茶水区域,是给别的部门来办事的人休息的。
这时,一个男B小跑过来,对薛斐道:“薛主管,你又捡了小实习生了?”
薛斐笑了,跟兰絮和男B介绍,男B叫李佳欢,是秘书处的HR。
他看着兰絮,很惊讶:“你这么漂亮的啊,比现在好多O都漂亮了。”
兰絮:“……”
随后,他耸耸肩膀,说:“我的名字,确实很像O的名字吧?因为我爸妈老想让我分化成O。”
虽然是开玩笑的方式,不难看出,他其实心底里也有遗憾。
薛斐眼神避开了李佳欢。
她成功把兰絮交给李佳欢,也有工作,先去十七楼了。
而李佳欢拿过兰絮的档案,给她录入信息,又问兰絮:“你是联邦第一大学的?你和邢上将是校友呢!”
什么上将?兰絮没有大学的具体回忆,少说少错,就笑笑。
李佳欢是小话痨,没在意兰絮有没有回,他把一堆资料,塞到兰絮手里:“好了,简单的报到完成了,回头你还得去双子楼那边,把消息录进去。”
“不过这个不着急,除非上面放出竞选军务助理的消息。”
此时,系统有点小激动:“宿主,军务助理是个好岗位啊!如果有这个消息,咱们确实得去竞选。”
兰絮沉默了一下,说:“首先,我得转正。”
系统:“……”
她现在还实习呢,首要目标,要在【联邦秘书处】转正,不然就别提任务了。
刚入职,也没什么太重要的事要做。
她来到工位,看到还有三四个实习生,有的戴着耳机在看入职培训视频,有的在看李佳欢给的不外传的资料。
兰絮选择先看李佳欢给的资料。
她打开资料,前面是介绍联邦的,什么决议院、政府、法院……
巴拉巴拉,看不懂思密达。
中间,就是军部五位上将的履历,如今联邦政府和军部分开,这五位是军部顶层建筑,毕竟军权在他们手里。
他们一人一页,老头,老头,老头,老头,年轻人……
嗯?
怎么突然出现一个年轻人?
兰絮顿住,翻了回去,只看这位上将年龄三十二,男alpha,白色底的证件照里,男人剃平头,双眼微挑,高鼻梁薄唇,面部骨骼硬朗却也流畅,是锋利的英俊。
他一身黑军服银纽扣金肩穗,胸膛戴着的勋章,不比前面的老头少。
这种明晃晃的“我很特殊”的光环,让兰絮无法忽视。
她懂了:“这位一定是男主。”
系统得意地笑:“猜错了。”
兰絮:“他不是?”
系统:“对,但是,他确实和男主有点关系,他是男主的舅舅,邢秩。”
兰絮看向履历:
【邢秩,联邦军部上将,alpha,星历637年出生。】
【星历653年,剿灭第三区域行星的隐形虫族,星历655年,联合第三司令部抵抗虫族入侵……】
【……】
好多战功!
她看得都要晕战功了。
有这么个舅舅,谁能不横行啊?
兰絮嘴唇颤抖,系统:“?”
兰絮:“天杀的男主,我一眼就认出这是我舅舅!”
系统:“……”
第117章 不装B2
仔细算一算,这位alpha上将16岁就上战场了,现在虫族战场打扫得差不多,他还在前线。
是个不折不扣的实权派。
难怪原世界线,男主敢消灭一个行星,家里势力果然强大,就这么给他亮绿灯,一路执行。
兰絮好奇问系统:“原世界线里,这位绿灯上将,支持男主为报复,让一个行星陪葬吗?”
系统:“没有这个迹象,他对原世界线干预很少,因为让他出没,可能会影响男女主的发展,所以,他并不怎么出场。”
兰絮:“好的,背景板绿灯舅舅。”
当然,男主的实力也不差,再往后翻一下,就看到他。
男主名字叫白骁,军衔不低,是位少将,男alpha,二十九岁,照片倒是也好看的,毕竟也是在一堆中年与老头里的年轻人。
但不用数也知道,功勋比舅舅少。
这时候,薛斐从一个会议室出来后,径直朝他们几个实习生走来。
瞥见兰絮手里的资料照片,薛斐脸色微变,很快,她调整好微表情,对他们说:“你们跟我来吧。”
一群人拉开椅子站起来,到了一间容纳十人的小会议室。
薛斐长相温和,很好说话,她让大家坐下,说:“正式介绍一下,我是高级雇员薛斐,beta。”
“未来一个月,办公AI会负责你们入职培训,我负责考核,各位请先自我介绍一下。”
这职场的氛围一下就上来了,只不过,除了兰絮,实习生都是alpha。
等兰絮说出自己是“beta”后,众人都忍不住看了她一下。
兰絮心里奇怪,薛斐说了这儿beta的占比也有30%,但好像目前,坐在办公室的,多数都是alpha。
当然,大家都成年人了,没表现得那么明显,除了一个女alpha。
这个女A叫张应瑶,一区籍贯,巧合的是,她也是联邦第一大学大四生,和兰絮一样的学校。
她比较了解联邦第一大学的招生政策,一下就拍了下手掌,说:“啊,我知道了,吴兰絮是定向专业吧?”
兰絮说:“是。”
每个大学都有特定贫困区的专项招生名额,原主吴兰絮能考上联邦第一大学,用的就是这种名额。
因为三区就是个贫困区。
这个实习工作,也是定向安排,可以简单理解成,她通过政策,获得贫民的扶持待遇。
张应瑶撇嘴,说:“三区那边没什么人上学,名额可比一区好拿多了。”
兰絮还没说什么,薛斐皱眉:“名额是根据考生占比分配的,三区只有一个录取名额,一区有五百名额,你是觉得三区名额太多?”
张应瑶低头道歉:“我不是那个意思。”
兰絮感动,呜呜,女主真好。
薛斐倒是没抓着不放。
她似乎有点不舒服,稍稍缓口气,说:“希望以后大家都是同事,不要产生分歧,大家说开了,就也别介意。”
既然是女主调和,兰絮当然顺着台阶下:“没关系,我不介意。”
其余实习生也点头答应。
小插曲过去,今天开始入职培训第一天,薛斐给每个人发了新的终端——在政务大楼,只能用政务大楼的终端。
他们在上班前,得上缴个人终端,下班后离开政务大楼,才能领回去。
打开终端,兰絮输入自己的生物信息,完成绑定,终端每个人凭身份,只有一个账号。
兰絮登上吴兰絮的账号,里面还有几千星币,足够她撑到下个月发工资。
其他的认证,都是AI操作,几人交换联系方式。
薛斐的任务暂时告一段落,她站起来,刚要走,有人问:“薛主管,我们的晋升机制,还没说呢。”
薛斐回过神:“哦……李佳欢没说吗?”
几人都摇摇头。
负责人力资源的李佳欢,把工作推给薛斐,薛斐倒也没埋怨,只说:“秘书处一共二十个部门,等你们完成实习期培训,转正后分配到各个部门,晋升渠道都不一样。”
“不过,只要是秘书处员工,都有一条统一的晋升渠道。”
张应瑶想在薛斐这挽回好感,接话:“是【军务助理】吗?”
薛斐说:“对。”
可它名叫助理,职位小小,职能却大大,甚至压过秘书处秘书长,因为它直接对接联邦军部上层。
又因为规定里,只要是正式雇员,不论性别,谁都可以竞选,在这个职位,出现过很多底层alpha逆袭的传奇。
甚至联邦第一位垃圾区出来的总理,就是从军务助理做上去的。
很多人,尤其是alpha对它势在必得。
所以即使只是实习期,几人早已看准军务助理这个岗位。
薛斐看起来有点想走了,只是几人在讨论军务助理,她还是补充一句:“这个岗位竞争大,大家量力而行,而且到现在有五年,没有招选新的军务助理了。”
因为现在,这个岗位还没空缺,
张应瑶玩笑似的说:“说不定下个月就招选了。”
不止她这么想,估计整个秘书处,有不少人这么想。
薛斐笑了笑,没说什么。
兰絮心想,这哪是军务助理,这是吊在驴眼前的胡萝卜,看得见,吃不着。
最后,薛斐嘱咐他们阅读文件与事项,终于和几人挥手告别,走的时候,几分行色匆匆。
而此时,跟着终端的AI指引,兰絮来到培训第一步——记住所有部门职能分配,并且了解对接部门。
兰絮眼前一黑,在脑海里呼唤:“亲爱的系统。”
系统:“干嘛?”
兰絮:“我的金手指,我相信你一定有办法记住它们的。”
系统骂骂咧咧:“现在记起我是你的金手指了!”
兰絮:“嘻嘻。”
总之有系统帮忙记住,就像把终端植入脑子,等她有需要的时候,再调动内容出来,省时省力。
办公区安静得有点过分了。
兰絮打了个呵欠,偷偷用终端,去全息平台看了眼,和大部分世界的娱乐方式大同小异。
就是让兰絮有点惊讶的是,她今天在星际航班上看到的那个omega女明星,塌房了。
理由很简单,她的信息素被曝光是牛油火锅味,而她官方介绍的信息素味道,一直是蜜桃乌龙味。
为此,她还接了蜜桃乌龙味信息素喷剂的代言来着。
系统说:“这世界对信息素要求很高。”
兰絮:“抓到了,你在摸鱼。”
系统:“?”
系统哼了声:“你摸鱼就不怕被发现?”
兰絮理直气壮:“你要相信,人数上千的秘书处,不可能没人摸鱼。”
突的,肃静的办公区突然一阵喧哗,大家好像看到了什么很惊讶的东西。
就是最需要装模作样的实习生们,也忍不住被这阵喧哗吸引。
不少正式雇员跑到窗户处,指指点点,小声议论:“那是谁,白少将?”
“今天是1号吗,我以为这些大佬除了1号外,不会来政务大楼。”
“有谁知道他为什么过来啊……”
兰絮的座位正好就在窗边。
捕捉到关键词,她耳朵一动,看向楼下,这儿是七楼,离地面有点距离,能看到一个穿着黑色军装的高个。
“叮,刷新新角色【男主】白骁!”
果然是男主来了。
兰絮看向薛斐的工位,她不在。
在她关注到薛斐之后,脑海里,又出现后台控制的提示音:“刷新世界线剧情:【茶水间的偶遇】!”
白骁不是无故来到南区秘书处的。
他已经和薛斐接触过四五次,今天过来,说是报销差旅账单,实际上,这种小事不用他出面,他就是故意来找薛斐的。
然而,薛斐的状态很不好,她使用的抑制剂出问题了,导致她信息素紊乱。
他们在茶水间偶遇,虽然薛斐最后没到没到发情,可是她光靠熬度过信息素紊乱,还是留有信息素变动痕迹。
白骁开始怀疑薛斐的性别,也是两人强制爱的开端。
因为alpha和omega异于beta的一点,是他们拥有释放、接收、转化信息素的能力。
把信息素具象化描述,它是一种味道,由AO散发的味道。
而信息素的功能,就像挑拨欲.望的手,能同时触动AO,引发AO之间的共鸣——发情期。
因为信息素的存在,A会出于本能追逐O,AO之间,也会被彼此绑定。
在联邦的历史里,曾奉行AO匹配的规则,就是把每个A和O信息录入系统,由系统计算匹配值,包办婚姻。
随着AO数量增加,渐渐的,包办婚姻退出历史舞台。
信息素可没法退出,相反,它是AO无法磨灭的体征。
这世上O装B的人并不多,O的待遇看起来很好,大部分O选择入职政府单位、进演艺圈成为大明星。
但薛斐有她的目的,所以选择使用抑制剂,抑制信息素,隐瞒性别的原因。
剧情里说的茶水间,此时空荡荡的,咖啡机发出滴的一声,里面十来个小隔间,其中一个关着门。
浓重的咖啡味里,薛斐躲在一个隔间,按着自己后脖颈。
那里有个地方在发烫。
可能是抑制剂过期了,可能是抑制剂效果差了,早上她明明打了一支抑制剂,但现在,信息素陷入紊乱。
这不是发情期,但也会释放信息素,一个不小心,还可以引起A的发情,引起大楼的轰动。
她现在很危险。
她抠着自己后脖颈,重重喘了一口气,打开终端,想联络朋友。
可这是政务终端,不是她自己的,周围都是同事,没有人能够信任……
“吱”的一声,有人推开茶水间的门。
薛斐猛地惊醒,她在茶水间外放了个维修的标志,还以为能撑一会儿。
薛斐浑身凉了一半,虽然她煮了咖啡,意图用咖啡香,混淆她本身是咖啡味道的信息素。
可是,只要来的是A或者O,都能发觉不对。
不,她不能暴露自己是O,因为她身份曝光,就没法待在秘书处,也没有办法调查她想调查的事。
她死死咬着牙根,倏地,她发觉,那个人停在这个隔间外,薛斐大脑一片泛白。
下一秒,隔着一扇门,她听见她带的小实习生,声音弱弱的:“主管,一支抑制剂1000星币,能报销吗?”
薛斐:“……”
……
一支抑制剂要1000星币。
兰絮进入联邦工作,目前的工资,一个月8000星币,算很不错的了。
但抑制剂的价格,让她确定,她绝对没有装B的可能性,因为钱包不允许。
这抑制剂她是在楼下的贩卖机买的,还挺保护人的隐私,除非拿到高级权限,不然谁也不好查。
等薛斐解决她自己的事时,兰絮坐在茶水间公共区域,听系统汇报它一上午工作成果。
系统:“目前看,20个部门真的很多,我给你留意了最清闲的养老部门,只要收发文件就好了。”
“但是里面都是omega。”
兰絮:“装O犯法吗?”
系统:“……”
它给兰絮调出数据,联邦每年处理装O事件,平均就有三万起,每天都有一百个倒霉蛋装O被发现。
兰絮不想铁窗泪,放弃。
秘书处这些部门,有显著的差距,除了养老部门,还有大量B和O的部门,基本上AB混合部门都很少,何况AO。
像薛斐,她自己在的部门是B占95%,基本是苦活干最多的。
只是兰絮初来乍到,还没接触到更多。
想到未来要干苦活,上班如上坟,兰絮灵魂缓缓出窍。
系统:“给我活回来!现在都是我在干啊!”
兰絮:“系统,你真好,我特别特别需要你,呜呜。”
系统:“……干嘛突然煽情,我就干个工作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你继续死一死吧。”
兰絮:“……”
隔间的门“咔”的一声,是薛斐出来了。
她仪态娴雅,没有半分狼狈,就是在看兰絮时,目光有些躲闪。
她问兰絮:“咖啡加糖吗?”
兰絮:“要糖的。”
薛斐给她弄了一杯咖啡,加了糖块牛奶,自己则是一杯黑咖啡,两人对视,薛斐有一点尴尬:“谢谢。”
兰絮喝了一口,问薛斐:“那这1000星币,你什么时候转给我啊?”
薛斐:“……”
兰絮从头到尾,在乎的只有1000星币,而不是她O装B的原因。
薛斐终于不再陷入自己的情绪,她笑出来:“我现在就转给你。”
她知道,不用她吩咐,兰絮不会把今天的事说出口。
端着咖啡起来,薛斐浑身轻松,对兰絮说:“后天就是11月1日,会有大例会,到时候来政务大楼,你跟着我吧。”
兰絮赶紧点头:“好啊!”
太好了,抱上女主大腿啦!以后摸鱼咸鱼更自在!
而白骁来了一趟秘书处,引发了一些讨论。
他见到薛斐,但不是在茶水间,而是在办公室。
在公共场所,他也没表现太过,问了薛斐两句话,薛斐借口有事走了,白骁还是和秘书处处长喝了杯咖啡。
白骁终端弹出了催他的消息,是他的助理:【少将,邢上将问您现在在哪,需要您测试一批机甲。】
白骁回:【知道了,马上回去。】
他本来还想再待会儿的。
辞别处长,白骁和他的朋友从空中栈道,回到前面的双子楼。
那朋友也见过薛斐了,问:“这个薛斐是不错,可她这态度太端着,啧,你不会真动感情了吧?”
白骁嗤笑:“还好,beta么,玩玩而已。”
……
11月1日。
这是兰絮入职的第三天,她算是知道,薛斐前几天的提醒,多么善意了!
她提早1小时出门,虽然猜过一号空轨情况惨烈,但怎么也没想到,那黑压压的人群,乌黑的天,寒冷的风,每个人都在挤上空轨,争先恐后……
像大逃荒,像末日。
她选择步行10分钟,换二十二号空轨,换乘四号空轨,换乘三十号空轨,换乘七号空轨。
想辞职。
终于,刷终端入政务大楼的时候,堪堪踩点。
兰絮心情突然好了一点,她真是天才,又是一分钟不浪费!
而且,经过了前面的恶魔转线后,她也算看到了每月例会的盛况:一辆辆悬浮车从天上下来,往来工作人员很多,大家都很精神,西装穿得比平时都好看。
这还是其次,重要的是,列队左右的联邦军部军人!
联邦军部非战斗军服,是黑衣银扣,肩穗肩章,棕色腰带,到小腿的靴子……
有种帅气,叫做集体帅,一堆高个子这么穿,动作整齐,又都戴着帽子,都不用一一过目他们的脸,就足够让人大饱眼福。
斯哈斯哈。
从一堆联邦军人面前走过去,兰絮面无表情,等离开后,嘴角忍不住疯狂上翘。
好好好,就当是早上折腾过后的赔偿吧。
等她抵达工位,就被薛斐叫走。
张应瑶他们几个,还坐在工位上,整理各部门的资料,他们向她投来羡慕的目光。
兰絮:“?”
他们为什么不动,实习生不是要去打杂的吗?
张应瑶看兰絮一脸懵,还以为她故意装不懂来炫耀,没好气说:“这种大例会轮不到实习生出面,连打下手也是,你就好了,薛主管还挺看重你的。”
其他人:“就是,你代替我们去见见世面吧。”
兰絮:“……”
她终于明白了,薛斐在给她机会,锻炼她,磨炼她。
可是,她要的不是这种抱大腿啊!不要啊!
咸鱼僵化,要碎掉了。
此时,兰絮被薛斐带来大例会大礼堂的后台。
大例会就算办了这么多年,一年十二次,可每一次,都有相同、不同的状况。
这是大组织大架构难以避免的。
于是每个月这两天,薛斐所在的统筹部,就会忙得直打转,薛斐自己也是。
只是,看兰絮神色惨淡,她以为兰絮紧张,抽空拍拍她肩膀,安慰:“没事的,大例会多来几次,就不会紧张了。”
兰絮:“我……你……不……”
有人叫薛斐:“薛主管,那些文件呢?”
薛斐:“来了!”
兰絮辞世未捷,只好看着薛斐又去忙了。
她站在一堆来来去去的人里,茫茫然。
这个统筹部有个大屏幕,统计着到场的人,每个人都是一个名字,是兰絮最近了解过的大佬名。
不一会儿,“邢秩”的名字和“白骁”的名字,一前一后亮了起来。
哟,舅甥是同时来的。
突的,有一个beta招招手,叫兰絮:“诶对就是叫你,来,你去大堂,把这五个终端,发到每个上将手上。”
兰絮:“???”
我吗???
她怎么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个任务?
她手上拿着终端,被人带着通过后台一条长长的走廊,来到一个侧门,推开侧门,是一堆大佬。
好吧,发个东西而已,不用太紧张,而且上将们一个个都是慈祥的老爷爷。
虽然前几天她还叫人家老头。
趁着会议还没开始,许多人也都在来回走动,兰絮深吸一口气,混进这一堆人中。
五位联邦上将的位置,当然是在最前面,还好还是空的。
兰絮记着名册,一一放下他们开会要用的终端,放下后,打开。
放到最后一个,兰絮按了开启键,但是那个终端没反应。
它坏了?
她再按了两下,没反应,就要去换,然而她刚刚来的侧门通道,被关上了,她就是用自己的终端联络,也没回应。
兰絮:“……”
啊啊啊过分!这人肯定是故意的!
她和薛斐被坑了,办公室内斗,真是来得猝不及防。
此时,上将们一一走来。
兰絮让开位置,他们没太在意,一边说着话,一边入座。
坐在最后,摆着坏终端的那个位置的,是个高大的男人。
唯一的非老爷爷。
兰絮对他的眉眼,印象很深刻,因为证件照上,就可以看出他的英俊沉稳,但现实里,男人的五官要更加立体。
他有一对深邃的眼眸,沉冷的声线,即使是和资历比自己老的上将说话,气势也不让半分,军服穿在他身上,线条微微绷紧,如笔挺的杨柏树,又飒又英气。
最重要的是,比起证件照,他戴帽子了,这个宽檐的军帽,才是制服的核心。
兰絮如果不是就在现场,肯定要嗷嗷叫,制.服.诱.惑就是满分的!
但是,男人的性格,光从外表,就能窥探到一点,让他来解释制.服.诱.惑的话,“制服”在他这里是动词。
惹不起惹不起。
似乎察觉兰絮的打量,他不紧不慢地抬眼,黑色眼眸里,没有任何情绪。
兰絮没有避开,对他笑了一下,道:“邢上将好。”
邢秩颔首,看向大屏幕,没再说什么。
兰絮手指抠着手心,救命啊救命啊!
以前她最开始的世界,总有hr喜欢问,六个领导五杯水怎么分,今天她遇到的是五个领导四个终端。
还能怎么分?
前面四个上将都看起终端,而邢秩面前桌上,并没有任何终端。
他也有点疑惑,兰絮抓着这一瞬间,说:“邢上将,加密终端有些问题,没来得及调整好。”
邢秩蹙起眉头,他似乎也认为这种工作失误,不能出现。
于是,兰絮深吸一口气:“您把我当文件吧,在您需要数据时,我都可以给您。”
别说邢秩,就是那几个上将,也好奇地看了下兰絮。
兰絮握紧拳头。
没关系,一辈子很短,很快就会过去了。
世界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她这么处理,已经是比较妥当的办法,就看邢秩能不能接受……
果然,邢秩脸色冷冷的:“不能换掉?”
兰絮心想能换当然早换了。
她以为邢秩会让她回去,然而邢秩旁边的老爷爷说:“你都记住了啊,那A7223款机甲左臂能动性,占能量百分比是多少?”
兰絮:“32.238%-33.197%,并且损耗能量的时候,有一定程度超过霍尔阈值。”
老爷爷又问了几个问题,和终端里的文件,都对上了。
这回,邢秩微微抬起帽子,看了一眼兰絮,虽然神情和刚刚没差,却说:“你找个椅子坐下。”
兰絮:“!!!”
过关了?
她目光骤地炯炯发亮——舅舅,我是你失散多年的外甥啊!
第118章 不装B3
礼堂后台。
大例会即将正式开始,统筹部上下,总算稍稍松口气,有人嘀咕:“五位上将一起来,也不多见,这个阵仗我都有点怕。”
“害,年末了都这样,习惯就好了。”
“……”
薛斐歇口气,终于记起她带来的小实习生,她观察周围,左右找来找去,就是没有在后台找到兰絮。
正疑惑兰絮是不是先回去了,有人:“喂薛斐,你要找你家实习生吗?她去了礼堂,好像是黄洲部门的人叫去发终端。”
薛斐和黄洲不对付,她心内一沉,没想到一个不留心,让兰絮被黄洲那边给坑了!
怕兰絮闯祸,薛斐忙说:“我现在去礼堂……”
那人指着后台监控的大屏幕,惊奇地说:“好像不用去了,你看那儿。”
巨大的全息屏幕里,错落的阶梯礼堂里,坐满了人,在最前面的位置,除了例行的五位上将外,还多了个beta。
在几乎都是alpha的地方,beta额外搬了个椅子,就坐在邢上将身旁。
她端正地坐着,双手放在膝盖上,努力挺直腰杆,睁大眼睛,就像刚褪了绒毛的小鸭子误入鳄鱼池,出脱又怪可怜的。
……
兰絮好困。
她现在是邢秩的“终端”,不过记住文件讯息的,是她脑海里的系统,她只要做一个无情的复读机就好了。
如果邢秩随时问,她还不至于犯困,问题就出在这,邢秩从最开始问了一句后,就再没有问过她!
他对文件内容,还挺了解,也不是非要看文件。
她没事干,就听大会里,各部门部长争执讨论。
每个月的大会主题都不一样,本次主题是新型机甲为主,术业有专攻,兰絮对机甲一窍不通,会上冗杂的名词,复杂的预算经费,比当年数学课还要催眠。
兰絮搬来的凳子,还没有靠背。
坐久了,不止困,还累。
三秒后,兰絮侧身,把肩膀靠在右边一截的椅背上,也就是邢秩的椅子。
看邢秩没有发现,她偷偷调整一下姿势,舒服了。
邢秩正在听机甲维修部的汇报,突的,他手指在桌上点了一下。
Alpha的五感,远远超过beta,何况是常年在战场历练的实战派,他就算没有靠着椅背,也能感觉到,椅背上多了一股不该有的外力。
就像有一只猫趴在他椅背,肆无忌惮地伸懒腰。
邢秩侧眸。
只半秒,Beta已经坐得格外端正,像他所认识的秘书处人员一样,朝他露出一个标准的礼仪笑容:“请问需要数据吗?”
邢秩:“不用。”
等他回过头,那股力道又附到他椅背上,还庆幸地松了口气。
邢秩:“……”
……
等会议结束,已经是七个小时后,时间来到下午17点,18点就该下班了。
兰絮精神非常恍惚,除了中间,大家统一吃饭,她居然能坚持坐六七个小时,创咸鱼世界纪录!
她现在不止又困又累,还饿,好想大口吃东西。
在联邦政府工作有个好处,那就是中午和晚上是包餐的,晚上进餐时间在18点到19点。
虽然说食堂嘛,不管在哪个世界都大同小异,但一来免费,二来不用废心思去想吃什么,兰絮还是很喜欢这个食堂的。
她的心已经飞去食堂了,连忙站起来,感觉是时候该溜了。
就是她还没开口,一旁,邢秩摘下帽子,递给她。
兰絮顺手接过留有余温的帽子。
就是接过帽子后,她心里才缓缓浮现一个问号,什么意思?把她当衣帽架了?
这一刻,她脑海里,幻想自己跳起来,把帽子暴扣到邢秩脑袋上的画面。
现实是好好捧着帽子。
就看邢秩抬手解开袖口,一边捏捏鼻间,一旁的老将领笑道:“小邢啊,看来这个新机甲还是有些问题,没办法大批量生产。”
主推此项目的邢秩在思考着什么,没回话。
那上将又看兰絮,他对兰絮的印象不错,笑眯眯的:“你还不错,很沉得住气,再接再厉。”
兰絮:别夸了别夸了,什么沉得住气,都是装给你们看的,只是因为她还需要这份工作,呜呜。
明面上,她还是笑道:“谢谢王上将。”
表现出了一个成年人的素养。
邢秩也站起来,相比老将领们身形佝偻,正值青壮年的男人,让人无法忽视他身上的强势,他对兰絮说:“去展示场。”
兰絮沉默了。
不是,她怎么还得跟着他啊!
心里叽叽歪歪,脚还是跟上了。
至于邢秩说的展示场,在双子楼地底下,而且不止邢秩,还有大例会上不少人,也都下来看了。
兰絮亦步亦趋,跟在邢秩身边,后者一到展示场,就有不少技术人员,来和他沟通,他们看了眼兰絮,但邢秩没说什么,他们就主动说了些数据。
兰絮有点惊奇,邢秩还是个技术派。
不过也是,机甲开了这么多年,还不懂机甲才奇怪呢。
突的,邢秩问兰絮:“记下来了?”
兰絮赶紧回过神:“记下来了!”
邢秩:“好。”
就这样,邢秩开始加班,兰絮就充当秘书的作用,不一会儿,她查看时间,18点,再见了,蒜香排骨。
邢秩戴上手套,检查一个零件,负责人正巴巴拉拉说着什么。
兰絮查看时间,18点30,再见了,红烧牛肉。
邢秩直接上手,和负责人修改设计图。
兰絮查看时间,19点,再见了,我的食堂,我的晚饭。
兰絮盯着邢秩,心火烧啊烧。
什么上将,让人加班的都是混蛋!背景板绿灯混蛋舅舅上将!啊呸,舅舅划掉,她不要当外甥啦!
邢秩拿起一个新兴材料做的面板,反光里,他看到站在侧后方的女人,正闭着眼睛,一脸沉痛,偷偷叹了一口、两口、三口气,就差在脸上写:已死勿扰。
邢秩回眸。
兰絮站得直直的,一副积极向上的正能量姿态:“上将,还有什么事吗?”
邢秩:“……”
这个beta。
他继续调节手上的零件,说:“你可以先回去了。”
透过材料的反光,兰絮两眼一亮,本来写满死意的脸瞬间活过来,她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牙齿用力咬了下嘴唇,才没笑出声。
邢秩:“……”
而这句话,确实让兰絮如听仙乐耳暂明,她赶紧说:“好的,那么今天记录下来的文字版本,我会整理出来,再由统筹部发给您?”
邢秩:“你叫什么,是秘书处统筹部的?”
兰絮:“不,我是实习生,我叫吴兰絮。”
把工牌递过去,邢秩看了一下。
似乎也没想到,兰絮是实习生,男人眼中露出些微讶异。
兰絮早就归心似箭了,食堂虽然关门了,她肚子还没有,于是,她保持着最后的微笑,说:“邢上将,那我先回去了?”
邢秩颔首,看着兰絮一个箭步跑出去。
邢秩:“帽子。”
兰絮:“……”
啊啊啊拿了邢秩的帽子两小时,这帽子差点长在她手里了!
她赶紧跑回来,已经绷不住着急下班的神情,因为吸气,脸颊不由微微鼓起,又很快松开,想把帽子还给邢秩,可四周没人能交接帽子,邢秩手上还戴着手套拿零件,腾不出空……
兰絮:“麻烦你低一下头。”
邢秩看着她,不由微微低头。
她踮起脚尖,把帽子戴回邢秩头上,调整了一下,再伸出一根手指,把帽檐往上一抬。
兰絮弯起眼睛:“这样就好啦!拜拜!”
又一溜烟地跑了。
邢秩:“……”
他抬眼看了下自己的军帽,从鼻间轻哼一声,又看自己手上的零件,反光里,已经没有任何人的身影。
想了想,每个大会都交通不便,邢秩叫了声终端的AI:“拨打通讯给老李。”
AI:“是,正在拨打……”
几乎刚拨,那边就通了,恭恭敬敬地叫了声上将,邢秩说:“你把车开进来,到门口接个人。”
……
兰絮先坐电梯到双子楼十七楼,已经19点,但整幢大厦还是灯火通明,她沿着十七楼的栈道,回到南区秘书处。
薛斐一直在等她。
看她回来,薛斐连忙问:“那边情况还好吗?”
兰絮无力地比了个“OK”的手势。
薛斐很抱歉:“都是我那个同事,唉……对了,你吃东西没?”
兰絮:“还没呢。”好想哭,她最讨厌加班了。
薛斐赶紧从抽屉里拿出一袋干粮零食,有巧克力能量棒,有小火腿肠,素肉豆干等等,又说:“现在1号空轨那一趟也走了,我给你联系了一趟车,你直接下去就可以坐了。”
兰絮捧着零食,感动:“谢谢斐斐姐!”
薛斐好笑:“快回去休息吧。”她自己还有事。
兰絮下楼。
一整天都待在大礼堂和地下展示区,在建筑那个壳子里是没有感觉的,直到走出大楼,才终于透过气来。
19点,天早就暗了,天空的颜色不是纯黑的,是墨蓝过度到浅蓝,能看到一两个拳头大的行星,一整颗是蓝的,那是二区。
这个世界也有月亮,就是只有龙眼大小,是一区二区的共有卫星。
和她以前的世界差别还挺大的,兰絮正抬头,欣赏着夜空,突的听到“叭叭”的声音,一辆黑色的悬浮轿车,悬停在路边。
兰絮小跑过去,司机降下窗户,兰絮:“是给我安排的车吗?”
司机本来还要解释的,看兰絮这么问,以为邢秩和兰絮说过了,就说:“您是吴小姐对吗?请上车。”
这辆车外形很漂亮,兰絮站在车门外,正愁找不到打开车门的地方,那司机按了什么,车门就朝左右打开。
一上去,她忍不住“哇”了一声——
不怪她没见识,这车也太豪华了!空间很大,有地毯、音箱、终端和全息屏幕,小冰柜就不说了,隔板居然有展览架,放着一瓶昂贵的酒。
不说这是悬浮车,兰絮都要以为这是什么贵族的小客厅。
从她上车后,和司机的隔板就放下来,这是独属她一人的空间。
此时车在半空中,丝毫不颠簸,比穿越高楼大厦的空轨平稳舒服太多,头上沐浴星河璀璨,脚下是灯火萤萤,风景不一而足。
真是享受。
她问系统:“这么好的车,薛斐家里该不会很有钱吧?”
系统:“嗯……好像也没有。”
兰絮稀奇:“那就是政务大楼的公车?”
想想是有可能的,说明在联邦工作,能享受的地方海了去,难怪人人都想削尖脑袋进来。
椅子是可以调整角度柔软度的,她陷入椅子里,要不是肚子很饿,她可以一秒入睡。
对,很饿。
兰絮恨人类没有边睡觉边吃东西的功能,她拿出薛斐给的零食,按了下隔板打开,问司机:“后面可以吃东西吗?”
司机想说,最好还是不要。
他给邢秩当司机这么多年,就没看过邢秩在车上吃东西。
只不过,这也是他第一次按邢秩的吩咐,来接一个陌生人,还是个女beta,那人家要吃点东西,也不好说什么。
于是司机犹豫了一下,说:“请便。”
兰絮:“谢谢!”
饿死了饿死了,她撕开小面包,吃吃吃,一边拿着自己终端,玩小游戏。
快乐的时光是短暂的,不过20分钟,兰絮就到了自己宿舍外,她下车前,看着酒柜还有两个空格,抓了把糖,放进去。
这个糖老甜老甜了,她不太喜欢,但又不好直接丢掉。
反正是公车,前人给糖,后人吃糖,又不浪费。
嘿嘿,她是个好人。
……
这天邢秩回去的时候,已经是23点了。
技术负责人们送他直接到大楼门口,在悬浮车前,邢秩朝几人点头示意,人们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军礼。
上车后,邢秩感觉哪里不对。
Alpha对自己的领域变动,会非常敏感,首先是鼻间,突然嗅到一点食物甜腻的味道。
很陌生,又奇特。
再看酒柜空着的装饰隔间里,多了点什么。
他拿了出来,放在手上,是几颗牛奶糖。
邢秩眼中,一下浮现了一张鲜活的面庞,她融入了这个社会,确实光看她的行为,无可指摘。
只是,那副纯真烂漫的心性,就像藏在箱子里的猫,尾巴还漏在外面,自己却不清楚,以为藏得好好的。
想也知道,她放牛奶糖是表达感谢。
邢秩到这个位置,曾收到不少礼物,比起来,只有昂贵和更昂贵的。
然而这个礼物,便宜又新奇。
邢秩撕开一颗包装,放到嘴里。
下一刻,男人皱起眉。
太甜了。
……
隔天,兰絮回到办公室,薛斐对兰絮说:“转正文件我发给你了,你填写一下,明天审核通过,就转正了。”
张应瑶几个实习生,都很惊讶:“她转正了?”
兰絮张大嘴巴:“我这就转正啦?”
几人:“……你怎么比我们还惊讶?”
一般来说,优秀员工一个月后才有转正的机会,要在秘书处转正,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有的员工还得三个月才能转正。
薛斐道:“转正规则里,有一条是临场反应强,加上解决一个问题,就可以申请转正。”
张应瑶:“也没有给我们机会让我们接触问题啊。”
薛斐语气严肃:“你们要是有不服气的,想想自己如果遇到去大例会中终端坏了,但没法更换的情况,能像兰絮一样坚持七个小时,对答如流吗?”
说着,张应瑶几人都沉默了,不服气也只能憋回去。
兰絮:等等,这么看来她好像还挺厉害诶。
总之,借着这次机会,兰絮顺利转正,到了统筹部,暂时在薛斐手下做事。
毕竟部门绝大多数是beta,相处起来很轻松,却难免也有利益冲突,像统筹部的大范畴下,分五个组别,薛斐和其中一个主管黄洲,关系不是很好。
薛斐早早和兰絮说了:“就是黄洲那边让你去大礼堂的,以后你记住他们那组人的样子,他们叫你做什么,你可以拒绝,不用管他们,出事了有我。”
遗憾的是,这件事也只能定性成意外。
对薛斐护崽子的样子,兰絮还是感动的:“好!”
有一个能扛事的上司,让这破班稍微没那么破。
但还是破班。
兰絮也跟薛斐说:“昨天我还在邢上将那边领了个任务,得做一下文件,发给他那边。”
薛斐:“邢上将……”
她对邢秩没什么太深的印象,一来之前天天和虫族打仗,他在前线,秘书处的后勤功能,不包括战备物资。
二来邢秩是个很低调的人,出席媒体采访非常少。
饶是如此,薛斐对他评价还不低:“学机甲专业的对他比较了解,感觉很实在。”
兰絮心想确实,坐到他那个位置的,哪有人给自己加班到19点。
自己加班就加班,不要带她加班啊!
兰絮想着,敲文件的力气用得重了一点。
她一边敲,一边问:“对了,那白骁少将,和邢上将,好像是亲戚?”
薛斐:“对,邢上将是白少将的舅舅。”
这在联邦不算秘密,只要有心查一下就可以查到,邢家和白家,各有擅长的领域,联合起来,现在在军部也是重要势力。
说到白骁,薛斐没什么心情。
兰絮也没再提他。
终于写完文件,兰絮找到军部办公室对外公开的通讯,署名虽然是她,但不能由她亲自发,而是由统筹部统一发送。
这是为了防止秘书处和军部擅自联系。
总之把文件弄上去,她也是完成一个大事,伸了个懒腰,从抽屉里摸出一个巧克力棒,啃啃。
……
黄洲的组别负责对内外通讯。
一个组员看到薛斐组员的文件,要直接发到军部办公室,问黄洲:“要直接发出去吗?”
黄洲正抽烟呢,灭掉烟头,说:“这个吴兰絮,刚转正的?那改一下署名。”
他把这工作记到他们组别。
也不是他非要针对薛斐,是新人没根基,最好欺负就是这阵子,拿一点新人的工作,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第119章 不装B4
邢秩收到通讯,是三天后。
如果没有急讯,统一由军务办公室整理,再打包发给他,这几天他忙完看了眼消息栏,在里面找出那份机甲参数修改的详情。
划拉一下,终端屏幕在男人漆黑的眼瞳,留下方形亮点,瞳眸有种无机质的冷感,等看到末尾署名,眼底却顿了一下。
【秘书处-统筹部-通讯组-黄洲】。
然而文件里,确实是那天在展示区相关,细节部分也没有落下。
邢秩眉头微皱,不过一秒,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他常年在前线,这种顶替成绩的事,不是没见过。
他通过终端,联系办公室:“你去问这个文件的署名人,就拿出注释第三项的问题,问问详细。”
军务办公室很快联络上秘书处,表达需求。
黄洲看着简讯,表情也不好:“什么玩意,她那个文件没写清楚?还得我这边给她补充?”
但黄洲哪里知道,内容是AI核验的,一般军务办公室也不会直接询问细节,他要是去找吴兰絮,问文件的内容,就做得太明显了。
不过黄洲当然没慌,转头他去找张应瑶:“你之后转正,肯定不想来统筹部吧?”
张应瑶:“转正去哪都好,看哪里缺人吧……不过我觉得统筹部不缺人。”
统筹部是beta做苦活的地方,偶有几个alpha也都是上层,她当然不想去熬,像吴兰絮虽然提前转正,但进了统筹部,他们几个实习生也不是很羡慕。
可黄洲是统筹部的,她不能说得太明显。
黄洲就笑了,说:“就知道你不太想来统筹,如果你被分到我这儿,我可以换掉,不过你现在帮我个忙。”
……
早上8点59分59秒。
兰絮把包包放在桌上,一屁股坐下,办公AI亮了起来:【签到成功】。
还好还好,赶上了,迟到要扣钱的。
天气越来越冷了。
星球不一样,和她以前呆的世界还是有区别,就一区这宜居地域,昼夜温差可以达到100摄氏度以上,还好人类身体素质也高,耐力厉害。
不然也不会分什么ABO。
就是穿越来好几天了,她还是没觉得ABO对自己有什么大影响,因为beta的生活,和普通人真差不了多少。
就是有一些细微的区别,比如,隔壁工位的beta喷了一款仿信息素香水,好像是菠萝芒果混合口味的。
兰絮打了个喷嚏。
她戴着一条米色围巾,把小半张脸埋在围巾里,睁着死咸鱼眼,打开终端,啪啪啪地查看今日工作内容。
这时候,她工作旁边的窗户,有人敲了敲,是张应瑶。
兰絮心里奇怪,她转正后做的工作和实习生有区别,和这一批的实习生倒是没怎么联系。
她拿起水杯,出了办公室。
张应瑶的神色不是很自然,她问:“你喷了信息素香水?”
兰絮嗅嗅围巾:“没有,可能是同事。”
两人沉默一会儿,没别的话聊,张应瑶又说:“对了,咱们学校的毕业典礼,在三月,你知道吧?”
兰絮:“啊,我知道的。”
她们都是联邦第一大学的,联邦第一大学位置在二区,去那边要坐星际航班,一次星际航班至少10000星币,兰絮进入单位实习时,是联邦报销,现在她觉得,这毕业典礼也不是非要参加不可。
外面没有里面暖和,兰絮又问:“还有事吗?”
张应瑶这才停止无意义的搭话,只说:“你那天去展示区,看到的机甲里,有一个数据可以跟我说一下吗?”
就是解释:“我是无意间看到的,还挺好奇的。”
兰絮本来半带着困意,立刻警醒。
下一秒,她扯扯围巾,一笑,说:“好啊。”
她试探着说一些数据,看张应瑶的表情也没懂太多,机甲这玩意很难,所以兰絮放开了,噼里啪啦乱说一通。
等张应瑶走后,兰絮回到办公室,神神秘秘问薛斐:“我们单位如果举报了间谍,有没有什么奖励?比如50w星币什么的。”
这句话要素太多,薛斐一时反应不过来:“50w?不对,什么间谍?”
秘书处举报间谍,的确有奖励,根据奖池星币数量,和间谍重要程度分配,最低10w,最高能有100w以上。
兰絮觉得张应瑶也只值个10w。
不管如何,先举报了再说,10w谁不要,嘻嘻。
薛斐也觉得,张应瑶专程来询问机甲的数据,形迹可疑,作为带实习生的苦力,她肯定要自纠自查的。
还没到下午,薛斐带着联邦稽查部,来找张应瑶,一路上引起不少人的目光。
张应瑶:“???”
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被认为是间谍,张应瑶整张脸染成猪肝红,又气又委屈:“如果说是间谍也不是我啊,是黄主管!”
薛斐眼前一亮:“你是说黄洲?”
张应瑶说了实情。
薛斐赶紧叫兰絮:“你去终端查一下,11月的实绩里,有没有你写的那个文件。”
兰絮:“我看看。”
她一边咬着一个能量棒,敲着终端,过了会儿,页面出来,兰絮也一愣:“诶,没有我诶。”
薛斐:“黄洲把你的名字拿掉了。”
兰絮:“……”
她明白了,根本就没有什么间谍,黄洲顶替了她文件署名,可能军务办公室询问资料,结果没来找她而是找黄洲,黄洲只好迂回拿消息。
她萎了:“我的10w星币!”
为什么不是间谍!
薛斐气得想笑,前面黄洲还把兰絮坑去大礼堂,如果当时兰絮没处理好,不止她这个上司会被问责,兰絮也没法留在秘书处。
当时,她没能拿黄洲怎么样,但现在,黄洲的把柄不就来到自己手里了。
要不是兰絮怀疑张应瑶是间谍,她还没想过,利用联邦稽查部扯皮。
薛斐一改往日的优柔:“你等等,这件事今天就能够出结果。”
反正联邦稽查部都来了,薛斐就带着他们又去找黄洲。
午休的时候,办公室大家小声议论:“听说黄洲是帝国那边的间谍?”
“能想到让稽查部出手,也太人才了吧。”
“唉就是个误会,他最多就是丢脸一下,又没损失。”
“我不支持薛斐的做法,这么一闹,谁都不好看,还能拿黄洲怎么样呢,辞掉他?人家在秘书处工作二十年了!”
“……”
此时,兰絮端着餐盘,在座位坐下,慢悠悠吃起来。
不远处,一个男beta和薛斐,也端着餐盘走过来,坐在兰絮对面。
他们一来,食堂里的细细碎语声,就消停了一点。
薛斐脸色不是很好,那个男beta是个中年微胖男人,挺着个肚子,笑嘻嘻的,在兰絮对面坐下:“你就是吴兰絮吧?”
兰絮:“你就是黄洲吧。”
兰絮没太给他面子,薛斐弯了弯嘴角。
黄洲冷笑:“间谍就是误会,还有,你那个文件,我是给你修改过的,所以才加了我的署名。”
他一句话轻飘飘的,就把拿走别人劳动成果的事掩过去,连“改了署名”都能美化成“加了署名”。
兰絮看薛斐,薛斐摇头。
虽然稽查部来查过,但黄洲做的事,也不归稽查部管,就是警告一下注意信息安全。
不过不是没有收获,以后大家有这个思路,可以打压黄洲,免得他太嚣张,总动别人的成果。
薛斐还得捏着鼻子和他当同事,午饭就做做样子一起吃了。
桌上,黄洲洋洋洒洒讲了一堆自己刚入秘书处的事,整整20年,熬到这个资历,多么多么不容易,还曾和哪位哪位大佬共事……
特别重的味。
兰絮打开终端,有点惊奇:“你是说,你和联邦总理共事过?”
黄洲得意:“那是当然。”
兰絮声音不低:“那人家都当总理了,你怎么还在秘书处啊?”
黄洲:“……”
四周陷入一片死一样的安静。
兰絮又补一刀:“而且你也没熬到秘书处处长,我刚刚搜了一下,秘书处处长也才来秘书处十七年呢。”
黄洲:“……”
薛斐:“噗。”
黄洲指着她:“你你你,我看你能在秘书处混多久!你别下个月就被辞退了!”
他气急败坏,饭也不吃了,端着餐盘把东西丢给机器人,走了。
下一刻,食堂里不知道是谁笑了一声,一下又热闹了起来。
兰絮和薛斐吃得差不多,也离开食堂。
两人一走到楼梯间,薛斐立刻憋不住了,她笑得眼泪要出来了,擦擦眼角,可还是有点担心:“他给人穿小鞋还挺厉害的。”
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大家心里又烦又无奈的。
兰絮凑近薛斐,眨眨眼:“老大你会保护我的吧?”
薛斐愣了愣。
她捏捏兰絮的脸颊:“那是肯定的。”
兰絮:“好耶,那斐斐姐要好好升职哦,只要成为秘书处处长就可以保护我啦!”
薛斐:“你倒是想得美。”
兰絮:“我相信你的实力啊!”
薛斐心里一暖:“好吧,我觉得有道理,我会加油的。”
兰絮:“嘻嘻。”
在兰絮脑海里的系统:“……”这一幕,怎么似曾相识,它是不是也中招过!
薛斐以前也说过,有事她能扛。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兰絮觉得她没说大话,O装B能做得这么好,是兰絮完全做不到的程度。
感谢职场上有个厉害的上司,她就没太把黄洲放在眼里。
可惜了她的10w。
过几天,张应瑶也和兰絮道歉:“对不起,黄主管的事,我也不清楚,他叫我问我就问了。”
她的考虑很简单,得把自己摘出去,否则影响转正。
兰絮:“没关系,就是我听说,有一个人在星际车站遇到陌生人,那陌生人请他帮忙拿东西,他问也没问就帮了。”
“结果那东西是违禁品【深海】,那人白白帮忙,被查出来告上联邦法庭,喜获10年牢狱,丢了工作。”
张应瑶震惊:“啊,还有这种事?”
兰絮:“对啊,当然,谁知道他是故意夹带的,事后找理由说自己无辜呢?”
【深海】官方学名【AC-022】,可以说是这个世界的毒品,被联邦列为高级违禁品,使用和运输者都得蹲大牢。
张应瑶终于听出来了,有点尴尬,说:“你没有在骂我吧?”
兰絮:“……”这还是个有点憨的。
总之,这事尘埃落定了……
吗?
五天后,一份文件让所有人都惊呆了——联邦秘书处关于黄洲利用职务之便侵占雇员权益的调查和处罚。
黄洲将被调离秘书处,到十三区去当联邦宣传办的职员。
薛斐还防着黄洲又暗地里做什么,结果他直接远离一区。
要知道,兰絮虽然当场戳了黄洲在秘书处熬20年的痛处,但这地方能让一个人呆20年,也不是没理由的。
至少离双子楼近,各种明面的,隐形的利益,远比去它区好,何况还是宣传办这种最没实权的地方。
这下,众人都有点恍惚了:“这是第一次吧?居然真把他搞下来了,靠,我以前被占了五次成绩!”
“还是实习生厉害,整顿职场,感谢感谢!”
“得罪谁都不要得罪实习生……”
兰絮:“……”
虽然但是,和她没关系吧。
她突然想起邢秩那张脸,又摇摇头,应该是阴差阳错。
她或许是撬动事件的开始,但前提是黄洲自己干了那些事,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确实活该。
她撑着脸颊,打开终端。
这个终端虽然是联邦的,账号还是登陆自己的,弹出个新消息,兰絮瞥了一眼,本来要关掉,突然睁大咸鱼眼。
只看消息:【军务办公室向职员吴兰絮汇款:100000星币,备注:补贴。】
多少星币?兰絮一个个0数过去,10w!
在大脑彻底发热前,兰絮捋清这条消息,说是军务办公室直接发的,跳过了秘书处,那就只能是邢秩那边了,应该是和她做的那个文件有关。
可那个算绩效,最多也就1000星币。
心里有疑惑,兰絮去问薛斐,薛斐果然知情,说:“确实是军务办公室特批的,也有你那天的加班补贴。”
“但是你说10w……”薛斐郑重地拍了下兰絮的肩膀,“你还是别告诉别的实习生了。”
兰絮:“……”
那是当然啊,她不至于傻到到处传。这可是一个间谍的量,人生的第一桶金!
兰絮握紧拳头,好开心,但虽然不外传,可除了薛斐,她不知道和谁分享这个消息。
原主是从三区来的孤儿,父母亲戚就不用说了,貌似因为是beta,在学校也没交到能露财的朋友。
兰絮软软地趴在桌上。
唉,好想装逼!
这天,刚好黄洲被调走,薛斐心情也很好,组织这一期进来的五人,说:“等休息日,我们去吃个饭吧。”
现在基本可以肯定,大家都能转正,就差程序。
因此包括张应瑶在内都答应了。
薛斐定的地点,在一区的一家餐厅,东西好吃,环境不错,周末人多,还得提前预约。
周五下班后,薛斐叫了一辆单位的公车,六人一起上去。
兰絮还有点奇怪,怎么不是上次那么豪华的悬浮车,不过人多,她没多问。
吃饭的时候,想到大家以后各去各的部门,张应瑶都哭了。
可能怕桌上太煽情,薛斐对几人说:“跟你们说个消息,周一你们上班估计也知道了,目前上面确定了,在今年结束前,会扩招两位军务助理。”
张应瑶哭声戛然而止,其余人:“?”
军务助理!这个神奇的岗位,从他们入职前就一直有所耳闻,也是很多人向往的岗位。
现在上面居然要再招两位!
薛斐说:“还是那个问题,竞争很大。”
好多年没招军务助理,现在岗位放出来,就算只是抱着试试的态度,也会报个名。
秘书处现在就有上千人,除去秘书处处长,还有一些确定不会去竞选的岗位,至少有900人,可以竞选这个岗位。
那是1/450的概率。
张应瑶几人激动,他们说着说着,偷偷观察兰絮的反应。
在他们里面,兰絮最早转正,并且很早就参加过大例会,显然是这圈人里最有竞争力的。
然而此时,兰絮用筷子头指了指一个没人夹的虾饺:“这个你们不吃吗,我夹走了啊。”
她盯它好久啦!
几人:“……”
吃饱喝足,薛斐还要回政务大楼加班,其余五人,有的要去出外勤,有的也要去多做一些工作。
几人看向兰絮,兰絮:“我……我回家?”
薛斐笑了:“嗯,注意安全。”
兰絮:“嗯啊。”
虽然和薛斐是邻居,但她还没有和薛斐一起上下班过,有上下级的原因在,更多原因,是薛斐一直在加班。
实在不容易。
脑海里,系统也在怂恿:“试试吧,报名军务助理!”
兰絮打了个嗝,从口袋里掏出口香糖,一边吃,一边回系统:“再看吧。”
虽然是星际社会,反而更卷了,她一点都卷不动。
等了十几分钟,空轨还没来,原来因为天气原因,空轨今晚暂停了。
今晚确实天气不是很好,一大片黑云,她都看不到天空二区的痕迹了。
不过空轨停了也没事,这个世界也有地下轨道,简称地轨,在空轨暂停时,政府就会启动地轨应急。
兰絮疑惑:“为什么不同时运输呢?”
系统:“百年前,地轨曾被虫族入侵,错综的地下交通,成为虫族藏身之地,直到十年前,才彻底清除隐患。”
而这一百年,空轨也发展起来了,地轨被虫族破坏太厉害,被淘汰了。
最近十年,联邦修复了两三条地轨,就是防止雷暴天气影响空轨。
兰絮想起在联邦网络看到的虫族的照片,它们也是碳基生物,只是结构和虫子类似,大量面世的是节肢动物类型。
普遍三米长,外形像螳螂。
作为怕虫子的人,兰絮很感谢前线战斗部队。
她裹紧围巾,沿着地面行走,打开终端导航,寻找地轨入口,她还没搭过地下轨道,才走了一会儿,雨就噼里啪啦地下了起来。
兰絮没带伞,想着离地轨入口还有1km,她就算狂奔过去,也是落汤鸡,跑啥,就这样走吧。
她走了十来米,一辆悬浮车从半空降落,停在她手边。
兰絮认出来,这是薛斐给她安排的车,司机都是同一个。
她一喜,等着车门开了,毫不客气地躲到车上。
车上一片温暖,她打了个冷噤,把围巾外套都脱下来,随手放在沙发上,她带了个保温杯,从里面倒出一杯热热的奶茶,小口小口呼着喝。
兰絮打开终端,跟薛斐说了声:【谢谢薛老大的车!】
过了会儿,薛斐:【?】
兰絮:【?】
车开到了后面不远处的空轨站台,后座的车门又开了,有人为男人撑着一把伞,男人眉宇深邃,鼻梁英挺,气质沉冷,身着黑色军装,让兰絮下意识屏住呼吸。
竟然是邢秩。
他矮身,踏入了车内,本来宽阔的后座空间,瞬间被占据了一大块,变得些微逼仄。
她睁大双眼,恍然明白自己误会了什么,坐直了,磕磕绊绊地问:“邢、邢上将,这车是您的?”
邢秩:“嗯,下雨了,顺路送你一趟。”
兰絮:“……”
她才知道!
压下那股震惊,又想也不是什么大事,第一回,应该是他知道1号空轨只有两趟,这一回是他看到自己淋雨。
这位上将挺……平易近人?
她赶紧说:“谢谢。”
邢秩颔首,他鼻尖一动,嗅到了一股甜香的奶茶味,看了眼她手上:“喝什么?”
兰絮:“奶茶。”
邢秩虽然也没说不好,可他身上,那种经风霜刀剑的气势,真让人难以忽视。
外面下着暴雨,这辆悬浮车不像空轨,需要暂停避险,偶尔的雷暴,照亮整片天空,也侵进这片橘色舒适的空间,在邢秩脸上,打下一片亮光,山峦般的鼻子,在脸颊落下一块阴影。
看起来更深不可测,一点都不平易近人啊!
兰絮捧着热奶茶,低头看自己鞋尖,从闲适地喝奶茶,到胆战心惊地喝奶茶。
下一秒,邢秩问:“你是哪个大学的?”
兰絮:“联邦第一大学。”
邢秩的目光显出几分柔和:“联一大的。”
兰絮笑了下,趁机攀亲:“说起来,您还是我师兄呢。”
邢秩随口问:“3007款悬臂的数据,你觉得改进方向是哪里?”
兰絮:“?”你在说什么?
她老实地说:“我不知道。”
承认不懂才正常,在这种开了快20年机甲的人面前,不懂装懂真的很要命。
邢秩却疑惑:“大学没教么?”
机甲是联邦第一大学的普适课程,用兰絮的视角,就是她原来那个世界的马哲,当然机甲的门槛很高。
就像学摄影就要相机,没钱可学不起。
真诚是必杀技,兰絮抬眼,对邢秩说:“我是定向专业,没有钱读,所以懂的不多。”
邢秩:“……”
他撑着下颌,目光挪向窗外,说:“这样。”
为防止尴尬传染,兰絮主动转移话题:“对了,上将是在那边吃饭吗?”
邢秩:“是,和家人吃饭。”
家人?兰絮:“不会是白少将吗?”
这舅甥关系不是什么私密,邢秩说:“嗯,他回双子楼了。”
此时,兰絮脑海里,骤然出现系统“叮”的一声:“刷新世界线剧情:【暴雨天的秘密】!”
薛斐也在双子楼,在这样的暴雨天里,这回,轮到男主白骁的信息素失控,信息素是会影响AO的,白骁的信息素,也能引发薛斐的发情。
兰絮:“……”
这可恶的abo世界!不准对我家老大动手!
她立刻严肃:“上将,可以麻烦送我回政务大楼吗?”
第120章 不装B5
兰絮说要回去,邢秩倒不奇怪,在他看来,没有所谓加班,上班才是常态,他打开隔板,跟前面的司机老李说了一声,悬浮车掉头,往双子楼走。
悬浮车的速度很快,没一会儿,就到政务大楼外的空轨站台,兰絮还没和邢秩说声感谢,邢秩也下来。
他本来摘了军帽,下车后又戴了上去,本就沉稳的气质,多了几分庄重。
兰絮:“上将也要上去吗?”
邢秩:“是,上去看看。”
他一向在前线,关乎的大例会也是机甲、军费、战斗情况有关,几乎不曾留意过秘书处,更别说往来。
然而此时,有别于以往的是,他心底里隐约生出一丝好奇。
好奇眼前beta的工作环境,不知道她平时是怎么在秘书处过完一天。
兰絮心想,他应该是视察工作,她立刻化身视察小帮手,一边给邢秩讲秘书处二十七层楼分配,都有什么部门。
邢秩:“你平时在几楼?”
兰絮愣了一下:“七楼。”
邢秩看电梯面板,按了下7楼。
让大领导给自己按电梯,兰絮有点不好意思,转而又心安理得,反正是他自己按的,又不是她叫他按的。
此时她一心两用,一边叭叭说着秘书处种种,很官话,又一边在脑海里问系统,定位男女主的位置。
于是她没发现,邢秩不着痕迹地看了眼电梯角落的AI监控。
脑海里,系统给出定位,和男女主到一定距离,就可以找系统用定位导航,这个功能她倒是挺久没用了,有点怀念。
代表男女主两个红点,在兰絮眼前的面板同时出现,它们在同一个地方,按地图,那是七楼的露天阳台。
兰絮平时可喜欢在那里通风透气,提神醒脑,摸鱼发呆。
但现在是极端天气,雷暴可不是开玩笑的,如果没记错的话,露天阳台有两个玻璃小花房。
对了下地图的位置,他们现在应该就在花房。
孤A寡O的,警惕,警惕。
“叮”的一声,电梯到达七楼,时间晚了,楼里加班的人是白天的一半,秘书处奉行联邦的节俭条约,没有人的楼层,灯就全关了,有人的楼层,也只亮区域。
七楼亮灯的地方就是统筹部,离电梯有点远,所以,一走出电梯,整个楼层很昏暗。
邢秩都没怎么调整,一瞬就适应光线。
兰絮得好一会儿,才习惯了,她抬起头,朝邢秩笑:“晚上没什么人在工作,上将要不要去一下我很喜欢的地方?”
……
薛斐一回政务大楼,就发现白骁在楼下。
她当时很想走,可手上有没完成的工作,趁白骁没发现她,她快速上了电梯,用力按着关门键。
锃亮的门快关上时,白骁一手伸过来,挡住大门。
他俯视薛斐:“你急什么,躲着我呢?”
薛斐客气地说:“白少将。”多的一个字不说。
白骁靠在电梯里,替她按了个7楼,一边打量她:“看起来你很不想理我,为什么呢,是因为我之前吻了你?”
薛斐脸色一白,她看了眼电梯里的AI天眼,说:“白少将再提这件事,我认为会构成性骚扰。”
虽然那是薛斐入职前的事,真不算一次美好的回忆。
白骁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吃饭时拿的磁卡,掰了下形状,往监控掷,滋啦一声,监控坏掉了,磁卡往回旋,回到他指尖。
薛斐:“你……”
白骁:“监控怎么了,我能毁掉它,也能毁掉它的记录。”
还好电梯停了,薛斐赶紧走出去,统筹部那边亮着的灯,让她感到很安心。
白骁却不想有任何人干扰。
今晚他显然有些兴奋过头,不过他并没有留意,因为往日见到薛斐,他心内就有抑制不住的兴奋。
那是一种一定要得到的欲望,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种欲望了。
于是,白骁笑了声,故意揽过她肩膀,薛斐一吓,没想到出来了还不能好,她挣扎:“你放开!你这是性骚扰!”
白骁却越来劲,又用一只手捂住薛斐嘴巴:“嘘,你如果要请人来围观,我也不介意。”
薛斐有些恐惧,作为omega,她能隐约感觉男人今晚的不同寻常。
他气息有点重,身上的信息素,竟没办法很好收拢。
无意间,男人的袖子连带袖口,碾着她后颈的腺体,薛斐感到危险,不敢再挣扎。
白骁带着她往阳台走去,语气兴奋:“诶对了,我好像发现一个好玩的地方。”
因为雨下得太大,即使排水设备良好,还是在地面积攒起一层薄薄的积水,涉水而过,再踩上一层楼梯,就到了花房。
薛斐穿着黑色高跟鞋,走得趔趄,几乎是半被穿着军靴的白骁拖过去的。
十分钟后,一双小白鞋,并另外一双军靴,踩过这片积水。
兰絮和邢秩各撑一把伞,走到花房这边,收起伞,拍掉肩头的雨水。
兰絮语气轻快:“喏,就是这儿了!”
邢秩抬头,打量着花房。
他住的地方是机甲的风格,机械化的,黑白灰的,像这个白色的花房,里面栽种着各色植物,他比较少接触。
偶有的几次,也要追溯到15岁之前了。
兰絮看着花房,表情些微落寞:“就是午休的时候,如果来晚一点,花房里就都是人,还有男的会在里面抽烟。”
所以,其实她并没有那么喜欢这儿,只是想让邢秩过来,反正邢秩要来的,不带白不带。
邢秩看到禁烟标志:“这里不是吸烟区。”
兰絮:“道理大家都懂,不过吸烟对他们来说,都那么难控制,我倒是能理解联邦禁【深海】了。”
她皱皱鼻头:“最讨厌别人在路上吸烟了。”
邢秩接过话头:“我不吸烟。”
兰絮愣了愣,谁问你了?
这似乎是寻常的对话,可就是太寻常了,才显得并不寻常,因为这不太像大领导和属下说话的方式……
不过,眼下重要的还是薛斐,花房里没开灯,但锁上了。
兰絮推了推门,假做不知:“这个时候谁会在花房?”
她往旁边走两步,到花房的落地玻璃窗那里,可里面黑乎乎的,她一时难以看清楚,邢秩却已经看清楚里面的情况。
男人眯起英俊的眼眸,眼底划过不悦,下一秒,他将兰絮微微推开,伸手敲了敲玻璃。
“笃笃”。
明明也没有多大声,可警告的意味很重,花房内,有一道阴影动了,直到这时,兰絮才看清楚,那是白骁。
而角落里缩成一团的,是薛斐。
兰絮心内一紧,看邢秩的反应,没有嗅到omega的信息素,那薛斐的情况应该还没到最坏的时候。
当下,白骁从花房里往玻璃窗外一看,就看到板着脸的邢秩。
那个能将白邢两家,上下数十个alpha打趴下的舅舅。
出于本能的敬畏,白骁波涌的信息素像被按了暂停键,他混沌的眼眸,恢复清明,才反应过来,自己差点要对薛斐做什么。
虽然他一直觉得玩一个beta不算什么,可这是在政务大楼,再如何他也不能这么光明正大,给政敌递把柄呢。
今晚真是邪门了。
骂了声草,他跌跌撞撞去开门,花了好一会儿,才拔开插销。
而薛斐带的一个小beta钻进花房,她倒是没被这满屋子的信息素影响,这让白骁不由微微挑眉。
兰絮没留意自己走进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她赶紧问薛斐:“斐斐姐,你还好吗?”
薛斐不可自控地颤抖:“我、我没事。”
和她猜的一样,薛斐还没有暴露omega身份。
应该是自从上次信息素紊乱后,薛斐给自己下了致死量抑制剂,白骁的信息素,还没来得及引发她的发情反应。
当务之急,是把薛斐送走,这花房里也太逼仄,很不透气。
薛斐却用力握着她的手:“我不出去,兰絮,你,你帮我把门关上。”
兰絮:“为什么?”
薛斐:“还有别人的信息素……”
她看不太清邢秩的面容,却能感受到,因为白骁过于浓重的信息素,邢秩也出于alpha本能,释放了信息素。
她还能扛过白骁的信息素,却对这股更强大的陌生信息素,没什么信心。
她已经习惯这个信息素浓度,不如就留在花房休息一下,不去冒险。
兰絮明白了,她直接走出花房,关上门。
雨更大了,伴随着一声声轰鸣的雷暴,屋檐下,白骁靠在墙上,他在努力克制自己,正烦躁地捋着自己头发。
邢秩在他三步开外,指着隔壁的花房,说:“去那里。”
外面不是说话的地方,为避免被人围观或者偷听,三人到了隔壁花房。
兰絮刚把门关上,邢秩就环抱手臂,声音冷厉,问白骁:“你解释一下,你在做什么。”
明明质问的不是兰絮,兰絮下意识咽咽喉咙。
妈呀,好强的气场,她心脏都加速了。
白骁说:“也没什么,就和一个beta说说话。”
邢秩冷笑:“说到把人家堵在墙角?”
白骁火气也起来了:“我没有!”
他心口起伏着,手上握着拳头,砸到花房的水泥墙上,瞬间,水泥墙“咔咔”裂开两条缝隙。
兰絮睁大眼睛。
她知道alpha身体机能很厉害,相关数据就很多了,但是知道和亲眼看到,还是不一样的,这也太离谱了!
难怪说是alpha监狱要用精钢材料并链接电网,这玩意破坏力太恐怖了。
邢秩也烦躁起来,呼吸略重。
他脱下军装外套,丢给兰絮。
兰絮隐约嗅到一股淡淡的硝烟味,还没来得及分辨,下一刻,白骁打过来了!
系统提醒兰絮:“白骁的信息素爆发了,他已经彻底失去理智,兽性高于人性,破坏欲占在上风,你注意安全。”
兰絮:“果然什么都没嗅到,就没什么感觉。”
不对,也不是没嗅到,至少现在,那股硝烟味,越来越重。
这个味道是……她看向身边的邢秩。
穿着白衬衫的邢秩,他卷起一边袖子,眉眼冷冽,深邃的眼瞳里,藏着晦暗不明的光泽。
白骁到底是男主,那是有战力加持的,兰絮心里疑惑,邢秩能打得过失控的白骁吗?
白骁拳风猎猎,气势汹汹,而邢秩抬起手。
“嘭”的一声,邢秩一拳砸在白骁脸上,后者摔倒在地,还滚了两下。
白骁撑着手臂,因头晕脑胀,一时没有了力气。
兰絮:“……”男主你怎么只值一拳啊!
邢秩走到白骁跟前,他拽着白骁的衣领,把一个一米八多的壮汉,就这么一手提了起来。
邢秩问:“清醒没?”
白骁脸上肿了一大块,他“嘶”了一声:“……清醒了。”
邢秩再把他丢到地上,对准手上终端:“联系医务人员,就说受伤人员是alpha,信息素紊乱至失控,外加颌骨骨裂。”
解决白骁的情况,邢秩回过头。
他想,不该让她进来的,alpha和alpha信息素相撞,是挑衅,势必会有一场战斗,此时他的信息素碾压了白骁的。
正常beta就算接受不到信息素的味道,也会被信息素里的战斗情绪影响,从而产生畏惧的情绪。
邢秩释放的信息素,就是虫族都捱不住。
他皱了皱眉,下一秒,便看beta不知道什么时候,把他的军装穿在了身上,因为袖子太长,她的手没能穿过袖子,过于宽大的军装,包裹着她,好像把她一口含在了口中。
出于本能,她当然是害怕的,只是好奇心战胜了害怕,漂亮的眼睛里,洒着小星星似的亮晶晶,要放光了。
紧接着,她扬起眉头,笑了起来,甩着袖子,鼓掌。
好像只看一眼,舌根都有点甜滋滋的。
邢秩忽的垂了下眼眸。
毕竟是在政务大楼出的事,很快就有医务人员来了,把白骁抬走。
兰絮赶紧脱下军装,穿它确实是为了保护自己,它带有邢秩的信息素,可以帮她适应他突然爆发的信息素。
已经没事了,她把衣服递给邢秩。
邢秩拿过去,挂在手臂间。
这场对抗,即使是在花房内,信息素还是溢出了,引起了不少留在大楼加班的alpha的注意。
大楼的透明窗户,有人影幢幢,在翘首观察着七楼的露台,但一看被抬上救护悬浮车的人穿的衣服的星级,赶紧又挪回目光。
能暴打少将的alpha,没人想惹。
于是薛斐、兰絮,一路回到七楼,很低调,没引起关注。
七楼统筹部beta很多,他们没来由的焦躁,有的去喝水,有的走来走去,显然也被信息素影响,只是没人嗅得到,就没人发现原因。
兰絮和薛斐去茶水间休息,她不由疑惑:“邢上将的信息素,是硝烟味吗?”
薛斐恢复了不少,她小声说:“是……你闻到了?”
兰絮皱皱鼻尖:“一点点。”
这段时间,兰絮也有了解信息素。
只是,性别是亘古不变的隔膜,ao永远无法和b共情,b也是,这是生理决定的,尤其是兰絮并非土生土长,对信息素更难代入。
她甚至觉得信息素就是香水,因为隔壁同事真的很喜欢喷信息素香水。
不过有一点,绝大多数B都嗅不到信息素的味道。
薛斐:“你能嗅到信息素的味道,还是比较少见的。”
兰絮:“对啊。”
薛斐:“你还不怕,更少见了。”
兰絮:“……那我还是怕的。”
只是可能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害怕?毕竟不是土著嘛。
回想那股味道,兰絮闭上眼睛,似乎又嗅到那股味道了,便说:“它很明显不是香水,就像在大冷天里打鞭炮后,有一种又冷清,又干净,又焦焦的一下让人想到温暖的感觉,其实很舒服……”
好像在很久以前,曾在万人空巷的年节礼,捂着耳朵,抬头看那绚烂的烟火,层层叠叠,印入眼帘。
很怀念。
薛斐咳嗽一声,指指后面,兰絮回头,邢秩刚推开茶水间的门,她讨论的话,显然都落入他耳中。
三秒后,他面无表情地关上门。
兰絮:“?”
薛斐脸色红了一大半:“你不知道吗,讨论信息素味道,就是讨论释放信息素的腺体,beta没有腺体,那腺体是ao的性.器官……”
相当于兰絮刚刚用一种温柔的口吻,把邢秩的大小、形状、强度,点评一遍。
虽然是还没到这个程度,不过大家对信息素爆发(非香水)的态度,还是比较保守的。
兰絮震惊了。
啊啊啊不是这样的!这该死的文化差异!
眼看兰絮石化,薛斐赶紧笑道:“不过没事,你又不是故意的,我觉得上将人挺好,不会介意的。”
现在在薛斐看来,只要打了白骁的都是好人。
兰絮欲哭无泪:“希望吧……”
薛斐又说:“不过你今晚怎么突然回来了?你不是一到点就溜了么?”
看来她的咸鱼深入人心。
兰絮总不能说不想看白菜被猪拱,搪塞:“我回来拿个东西。”
薛斐笑了下:“对了,我怕你这回得罪了白骁,所以周一军务助理的消息出来后,我给你报个名吧。”
兰絮心想,反正报名不用钱,吃不了亏,而且报名文件和程序有点复杂,薛斐愿意,她当然选择不劳而获。
兰絮点了下头:“谢谢斐斐姐啦!”
薛斐摇摇头,心道,该说谢谢的是自己。
……
兰絮先离开茶水间。
既然没有事,这单位是一秒也待不下去了,她好累,感觉能量被用完了,要赶快回去洗澡,看终端,睡觉!
兰絮独自进电梯,不知道邢秩在干嘛,不过大概率是回去了。
想起刚刚的事,还是尴尬,她真不是故意大喇喇讨论人家的信息素的,实在还没那个意识。
过了一会儿,兰絮才发现,自己忘了按电梯1楼,正要去按的时候,电梯门又打开了。
邢秩依然将军装外套搭在手臂上,他穿着内搭的白色衬衫,领口的扣子,解开了两颗,两人目光倏地对上。
兰絮僵住,脑中循环三个字:要命啊!
她缓缓转过身,站在电梯角落,脸对准九十度。
邢秩在门外站了一秒,就进来了,他按了电梯,过了会儿,他问:“你在做什么?”
兰絮透过电梯的反光,偷偷看他:“我在面壁思过。”
邢秩反应过来了,是因为讨论了他的信息素。
他脸上表情不明显,只声音沉沉的:“没事。”
兰絮松了口气,想想刚刚邢秩怎么对白骁的,那才是生气呢,那他对她,确实没什么生气的迹象,上将真是心胸宽广。
下一秒,邢秩:“以后跟别人描述,不用这么详细。”
兰絮:“……”
这心胸宽广过头了吧!她还会跟谁描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