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砂金咬牙切齿。

    砂金小鸟像死了一样,恍然未闻,只有三根羽毛在对方苍白的奶窗上瑟瑟发抖。

    “你行,兰索,好样的,你死定了。”砂金气极反笑,他踹开身边扑来的忆域迷因,趁「死亡」停顿,向前狂奔。

    不断延伸的走廊不曾变化,一道道房间门紧闭,环境千篇一律,一不留神就会迷失其中。但砂金的运气一直很好,没过几秒,他就发现右手边远处有一扇开了条缝的门。

    直觉告诉他,那里面是安全的。

    他骤然刹车,紧随其后的忆域迷因来不及刹车,保龄球一样一个接一个撞上,叠在一起,砰地一声,被砂金关在门外。

    呼。

    砂金滚进房间,起身,抵门,反锁,动作一气呵成。末了站直身体,长长舒了口气,试图把胸口抖动不断的羽毛揪出来,却徒劳无功。

    折纸小鸟像嵌在他衣服上了一样,贴得严丝合缝,分毫不差。

    砂金:*星际和平公司粗口*,忘了这东西其实是平面图形了。

    “令使,如果你还打算赖着不走,我恐怕要向你收取停驻费了,你一定不会愿意听到价格的。”砂金冷声道。

    砂金小鸟的羽毛动了动,半晌,半截鸟翅膀伸了出来,随之飘下的是一张白色的空头支票,又在砂金即将捉住他之前,迅速缩回了奶窗里。

    【本人砂金小鸟,于匹诺康尼向砂金总监支付停驻费,总计xxx信甩点。签字:……】

    砂金冷笑一声,将支票揉成一团,泄愤般地撕碎。他揪起兰索抖动的羽毛,力道极大,羽毛像兰索小时候吃过的胶皮糖,抻得发白老长,但不断,坚韧无比。

    砂金:“出来!!”

    砂金小鸟:略略略。

    正在一人一鸟较劲的时候,一道熟悉的声音突然出现在空旷的房间里:

    “萨姆,你准备怎么拉他们下场?”

    玩得不亦乐乎的兰索突然顿住,声音的主人他认识:是银狼。

    砂金也是一怔,向前看去。

    进门时还空旷的房间中突然出现了倒塌的家具、覆雪的深红电车、高档炫酷的弹珠机、流淌着忆质的巨大水壶、破碎不堪的星槎模型以及天上乱飞的苏打豆汁儿……

    这都什么和什么?

    混乱的场景中,出现了十几道轮廓模糊的人影,理论来说,砂金应当对他们陌生,但不知怎的,他居然发现自己都认识——就像莫名其妙被植入了别人的记忆,处处透着古怪。

    他低头,发现砂金小鸟从他胸前悄悄探出了上半部分的眼睛,一脸警惕地望向远处。

    这时,巨大的白色机甲发出冷酷的男性声音:“将真相如数奉上,他们自然会赴约。”

    这是……星核猎手的对话?

    砂金心思一动,意外地,他发现兰索有点焦躁,折纸小鸟在胸口处探头探脑,头顶羽毛不规律地弹动着,似乎在纠结什么。

    呵,没听过的对话,没见过的人,有趣。

    砂金向前走,如同拉动剧情进度条,一道声音落下。

    银狼抬头,看向远处:“那你呢,兰索?”

    砂金随着银狼的目光看去。

    头顶,一道身影斜坐在破旧的深红电车上,晃荡一条腿,整个人相当悠闲,手指捏住一块圆形石头,举高,对着光源看。

    “登台是你们的强项,我只负责后勤,至于我的首要任务,当然是拿回我的骰子。”兰索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胸前砂金小鸟的羽毛不安地持续弹动。

    “你要去找那位公司高管?恕我直言,你的行为可能会破坏剧本的走向。”萨姆用无感情的声音说道。

    “不会的,我有分寸。”

    萨姆:“你打算怎么做?”

    胸前的砂金小鸟有冲出奶窗的趋势,像是急切地想阻拦什么,砂金一挑眉,手扣住对方的羽毛,坏心眼地不让兰索出来。

    啾啾啾啾啾!

    兰索:*折纸小鸟礼貌地问候了砂金的好友及同事*

    电车上的身影想了一会,握住圆形石头,语调中带着几分细微的笑意:“还没想好,或许是悄悄潜入他的房间,趁他睡着时偷回来吧。”

    银狼/萨姆:“?”

    注意到一人一机甲神色异常,他自信解释:“别一副怀疑的样子,相信我,我试过好几次了都没被发现。有天晚上他加班回家,倒头就睡,还是我替他喂的小猫糕。”

    萨姆:“……”

    银狼斜眼看过去:“你们真的是宿敌吗?”

    对话戛然而止。

    然而,窘迫和尴尬的气氛弥漫在空气中,即便从进入匹诺康尼就开始社死,兰索也从未感觉到这般鸟爪抠地。

    都怪砂金的奶窗是软的,不然他非一头撞死不可。

    “原来那天小猫糕突然发狂抓坏了一份刚做好的提案,上吐下泻诊断出肠胃炎,最后花了我一百万信用点住院治病,不是因为自己作妖吃了博识学会过期的实验废物,而是你蓄谋投毒。”

    砂金冷笑道。

    大人,我是看你家桌子上那盒包装极度精美的饼干很诱人才拿给小猫糕吃的,谁知道那东西能差点把阮梅的造物毒进icu!

    兰索不甘被冤枉:“我只是随手把你桌子上的那袋饼干喂给小猫糕了而已,他一直唧唧呜呜的,看起来好可怜。你难道不该考虑送你饼干的人是不是存心投毒吗?”

    “我记得是托帕从雅利洛vi号带回来的伴手礼,开拓专供。”

    “呃。”兰索沉默了。

    开拓专供,破案了,做饼干的厨子是某喜欢用垃圾合成食物的灰发球棒侠。

    兰索抬头,纸做的脑袋角度偏转,羽毛不断戳着对方的奶窗,神情严肃:“你这个幸运值,建议严查。”

    “?”砂金抓住对方的羽毛,避免心口传来的异样感觉,挑眉。

    “你这都没被毒死,不然我也改信母神好了,感觉比阿哈强。”兰索脸上满是认真。

    砂金:“……”

    砂金又想到另一件事。

    怪不得第二天那个连睡觉都要计时、不肯浪费一秒钟的托帕请了一整天的假,很难说这是不是一种比浇对面发财树更高端的商战策略,来自筑城者的、对公司的挑衅。

    房间中,星核猎手们消失,远处,仍有几道身影徘徊。

    砂金走近,身影再度出现,空荡大厅中,一人在前,两人在后,一道伟岸的身影负手而立,“彦卿。”

    一道年轻的男声:“是,将军。”

    冷静的男声:“待会儿,你看清楚这个人。”

    在前的人影停了下来。

    冷静的男声:“你记得我么?”

    凶狠的男声:“记得。人有五名,代价有……”

    胸前的砂金小鸟一抖,像是触发了某个开关,话语再次戛然而止。

    砂金疑惑地发出一声轻哼。

    兰索后怕地抹了把汗。

    可别再来了,当时拍这一段ng了不知道多少次,刃背台词背了一整个仙舟片场,害得他这个成天扛着摄影机的战地记者晚上睡觉都有心理阴影。

    走到这里,砂金还没等说什么,突然见兰索头顶的羽毛齐齐往某个方向伸,像是雷达扫到了目标,直勾勾地冲着侧面墙壁。

    兰索听到了某种有规律的、闪烁的音调,仿佛带着辉光,越来越鲜明,催他前往查看。

    他四下张望,在侧面墙壁上发现了一个宝箱。

    宝箱?

    他盯着那个完全不符合重力力学的宝箱——那东西是摆在墙上的!

    砂金小鸟蠢蠢欲动,有什么在呼唤他,要他飞去看不可。

    砂金瞥了眼墙上的宝箱,又低头看躁动不安的砂金小鸟,若有所思。

    兰索这模样,很像托帕的扑满找到宝藏的样子。

    几秒后,他四下张望,发现远处突然出现了一个流淌着金色酒液的酒台,直觉告诉他,凭借那个,他们可以走到墙面上去。

    “不愧是在梦里,这种荒诞的力学奇迹都能发生。”

    砂金走到酒台前,一道桥梁般的黄金走道出现,他尝试着踏步,视角一转,站在了墙面上。

    此时,砂金小鸟窜了出来,急迫地飞向宝箱。

    砂金慢悠悠地踱步,好奇地打量周围,他看向楼下门口,发现忆域迷因们像集体消失了一样,连门都没撞过。

    他沉默半晌,视线投向悬停在宝箱前的折纸小鸟,阴影静静地笼罩对方。

    诡异的酒店布局、凌乱的记忆、出现又消失的忆域迷因、轻易被破坏的星神之物,以及走墙……

    真是个符合匹诺康尼风格的美梦。

    ——

    兰索对身后一无所觉。

    他急切地绕着宝箱飞了一圈,折纸小鸟的翅膀很难开锁,只好回头,求助般地看向砂金,这次,他那喜欢逗弄人的宿敌二话不说,打开了宝箱。

    兰索低头看去,在忆质盈盈的蓝光照映下,一个红白相间的狐狸面具静静地躺在宝箱底部。

    狐狸面具的嘴角咧至耳根,滑稽又讽刺,它眯着细长的眼睛,与兰索圆圆的小鸟眼睛对视。

    兰索脑海中传来少女嚣张的笑声,尖锐、穿透力极强,令他不住蹙眉。

    他不再扑腾翅膀,恍惚间,一双手探进宝箱,拿起了面具——那是他自己的手。

    兰索终于明白了阿哈之骰轻易碎裂的原因,充斥在这里的记忆为何而来,他为什么在这里无法召唤替身使者,使用欢愉的伟力。

    因为这是梦境。

    啊,原来如此。

    兰索正欲回身,向砂金分享这个伟大发现,忽觉一痛,一柄锋利的匕首穿透了他的前胸,奇怪的是,没有任何忆质从其中流出,也没有血,仿佛兰索的身体只是一具空壳。

    他手中捧起的狐狸面具像被砸碎的玻璃,骤然爬满裂纹,欢愉的力量消散,如同日出后的露水,蒸发殆尽。

    匕首再度深入,穿透心脏,恍惚间,一只戴着皮质手套的手从身后探来,捂住了他的眼睛。

    “睡吧,兰索。”

    砂金说。

    兰索的意识逐渐下沉,闭上眼睛的最后一秒,他感觉身后的人接住了他。

    ……

    砂金率先醒来。

    忆泡液漫溢的忆梦池中,因沉睡着两个成年男性而稍显拥挤,砂金环顾四周,确认自己终于从兰索的梦境中脱离出来,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他低头,伸手一捞,把睡在他身上的兰索捞起来。

    对方眉心微皱,鼻子以下都埋在忆泡液里,银发潮湿凌乱,蜷缩在他怀里,不安稳地睡着。

    毕竟在梦里被捅了一刀,估计不好受。

    砂金没有安慰宿敌的想法,手掌绕开对方,在池中摸索,很快,他捞出了一块绿色石头。

    他的砂金石。

    果然,随着兰索彻底摆脱花火的面具诅咒,被一同变成折纸小鸟状态的砂金石恢复原状,完好无损,泛着盈盈光亮。

    同样的,砂金怀中被存护晶片保存着的阿哈之骰也没有丝毫损伤。

    砂金收起基石,正欲把兰索推开,突然感到一阵异样的力量逼近。

    他心中警铃大作,下意识地,手掌扣着兰索的后脑勺,将对方的脸埋进胸前,以遮住面容。

    被猛然磕到鼻梁,兰索低呼一声,幽幽从梦中转醒,他还有点晕乎,起床气地埋头在枕头上蹭了一下。

    奇怪的是,枕头僵硬了一秒。

    几乎同时,一个冷厉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你们,在我的房间里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