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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章 沈大人

    江絮雾身子单薄, 踩人的力道用足了劲道,因此裴少韫都能看到江絮雾雪肌脖颈处绷紧的线条,再看她装模作样的懊恼。

    裴少韫轻嗤, 却难受地作出隐忍姿态,“小娘子莫担心, 只是——”

    见他按住小腿, 收紧袖袍,让江絮雾心虚地在想自己的力道有这么大吗?

    此时车舆渐渐往前行驶, 抱梅身为婢女在车舆外跟着。

    车舆只剩下江絮雾他们。

    “裴大人,原来你的身子骨这么弱吗?”江絮雾不傻,她露出疑惑的表情,旋即坐在车内离他有几尺开外。

    裴少韫装模作样,见江絮雾不上当, 还扬言下车舆后,让江辞睢帮他看看。

    “我自小身体弱, 走路都磕磕绊绊, 久而久之, 我的阿兄都会帮我看脚伤。”

    他不免失笑, 旋即也不推辞,“那就麻烦小娘子的兄长。”

    江絮雾观他从容不迫, 自知拿捏不住他, 也就不再多言。

    裴少韫撂下袖袍,端坐在矮几前, 如琢如玉的世家子弟风范, 尽显无疑。

    “话说小娘子和江大人关系较好, 倒令人心生艳羡。”

    裴少韫温柔地叙说,斟茶抿了一口。

    江絮雾想到裴少韫的家世, 其父是户部侍郎,其祖父曾是当今皇上的太傅,其母则是张国公嫡女,簪缨世家出身,可惜裴少韫的亲娘很早去世,只留下裴少韫独子,在裴少韫生母去世三年后,其父再娶,并有了弟弟妹妹。

    不过江絮雾上辈子没有见过裴少韫的弟弟妹妹,只见到一个怯弱的小姑子。

    据闻裴少韫的弟弟妹妹们皆在十几年前病得病,亡得亡。

    但江絮雾曾从裴少韫的继母口中得知,这些人的死跟裴少韫有关。

    江絮雾左思右想,佯装不知情地道:“裴大人家中无手足吗?”

    她这话问得直白大胆。

    裴少韫淡笑:“曾经有,可惜我命里应当无手足。不过我府中有一妹妹,奈何生性胆怯,从不愿见生人。”

    江絮雾听不出他话里的漏洞,便歇了探究之心,可这引发了裴少韫的趣味。

    “我能否僭越一问。江小娘子与江大人明明不是亲兄妹,却看起来胜似亲兄妹。”

    这话莫名地让江絮雾似曾相识,犹记上辈子,她就曾被裴少韫过问此事。

    如今再次过问,物是人非,江絮雾忽略熟悉的错觉,垂下眼眸道:“我与阿兄一见如故。”

    车舆不知何时停下,抱梅小心翼翼地道:“小娘子。”

    江絮雾回过神,眼见裴少韫起身,掀起帘子走了出去。

    “小娘子在此处等着,我去告知一下你的阿兄。”裴少韫侧身回眸,温柔一笑,看起来清风明月。

    江絮雾只觉得他装模作样,眼不见心不烦地点头,就见裴少韫搁下帘子,而她则是孤零零一人坐在车舆中。

    春夜的风,引人瑟瑟发抖,江絮雾的步摇叮当响起,宛如弹奏的琴弦,她远离了一下窗边,却不料有人竟闯入车舆。

    白龙涎香的气味扑面而来,江絮雾还未惊呼,闯入者捂住她的口鼻,香软的身子一个劲靠在她身上。

    “嘘!”

    车舆外传来惊呼声,“朝宁公主。”

    江絮雾这才明白眼前的女人是谁,面前的女人一身宫装,锦绣华服,眉眼轻佻,唇如樱桃,微微一瞥,风情惑人。

    女子察觉江絮雾的目光,眼波流转,风情万种,“你是哪家小娘子,长得这般好看。”

    朝宁公主是京州百姓众所周知的人,不是其生母是皇后,而是她的形式作风受人诟病。

    据闻朝宁公主生性爱美,不止是物件上,更是对人亦是,身边养着俊秀男子数名当护卫,还因喜欢七年前刚中状元的张沉,竟当街抢人,最后被百官上奏弹劾。

    可六年前,张沉一家六年前牵扯到后宫的巫蛊案,朝宁公主亲自去牢房捞人,逼着张沉入洞房,成为驸马。

    这事闹得轰轰烈烈,而张沉不堪受辱,上吊自尽,结果被朝宁公主逼着太医给救了回来,而皇后膝下只有一儿一女,儿子因从小瘸腿,对这唯一健全的女儿自是百般疼爱,为此求到皇帝面前。

    皇帝自然也疼爱女儿,无奈之下,只能让张沉一个罪臣成为朝宁公主的驸马,但张沉从此无缘朝堂。

    谁知成婚的朝宁公主,不安分守己,居然与多名侍卫有染,还当着驸马的面勾搭俊秀的男子。

    左司谏上奏弹劾,不安于室,天天说有伤风化,身为一朝公主不该……

    可皇帝疼爱朝宁公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件事也让众人唏嘘不已,曾经的惊艳绝才,眼下因妻子风流,每日亲自去抓妻子回府的可怜人。

    江絮雾思绪回转,眼前的朝宁见她不说话,欲往前逼问她,可车舆外传来咬牙切齿的声音。

    “朝宁,你给我出来。”

    男人声线如竹溪,潺潺流水,颇为好听,想来这就是张沉了。

    江絮雾刚这般想着,爬在她身上的女子不满地侧过身对车帘外的张沉道:“我要是出去,你要把手里的剑给我收起来。”

    “呵,那公主能否跟我保证回去后,不再去那种风流之地喝花酒。”

    “张沉,我身为公主喝个花酒,你也没必要管得这么宽。”

    “可公主喝个花酒,为何身边都还要几个男人伺候。”

    “只许男人去喝,就不许女人喝吗?对吗?这位小娘子。”朝宁轻佻地撩起江絮雾额前的碎发,若是男子,江絮雾会厌恶地推开,可眼前的人是女子,举止之间,她并不厌恶。

    所以她下意识点头,“公主说得对。”

    朝宁眼前一亮,仿佛找到知己一样,握住江絮雾的手,眼波流转,宛如烟云,“小娘子真乖,改天我送几个男人给你。”

    “多谢公主大方,可小娘子还未出阁。”

    车帘被掀起,裴少韫去而复返,一袭长衫被春风卷起云团。

    朝宁笑得肆意张扬,明媚动人的脸上浮现暧昧,“原来是裴大人,你我都多日未见了。”

    她欲伸手一摸,奈何裴少韫往身侧一躲,他这一躲,提剑的男子,正在气势汹汹地瞪她。

    朝宁心里一慌张,可张沉冷笑,“公主再不下来,别怪我遣送公主身边的侍卫。”  “你敢——”那可是她精心挑选的俊郎。

    张沉冷哼一声,臂力一挥,直接将人抱下来。

    江絮雾看得一愣一愣,还未回过神,就听朝宁公主她们又吵起来。

    甚至还听到一句,“我只不过犯了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你凭什么拦着我。”

    朝宁气急败坏,挥手一巴掌摔在张沉的脸上。

    张沉面色不改,任由被揍,气得朝宁牙根咬咬,忽想起什么,转身对着发呆的江絮雾道:“你是哪家小娘子,我明天送几个好看的郎君给你。”

    “正好给你开开眼。”朝宁话音落下,就被张沉黑着脸塞进了另一辆车舆,随后拱手向江絮雾赔罪。

    江絮雾摆摆手,表示理解,很快朝宁公主就被带回去,而裴少韫却还伫立在原地。

    “裴大人,你不是去找我阿兄吗?”江絮雾仰起头看他,心想他怎么赶了过来。

    “小娘子的阿兄还不能脱身,所以我来带话,让小娘子等会,正好我撞见这幕,也不知小娘子受惊了没。”

    裴少韫摩挲着指间,眼眸映入江絮雾的倒影,唇角噙笑,仿佛是真真切切关心她。

    江絮雾衣袂飘飘,也不知是春风搅动她的鬓发,还是在车舆被朝宁公主压倒,才会有几分凌乱之姿,少了几分往日端正温婉,多了几分灵动之气。

    他漫不经心地思忖,却听闻江絮雾淡淡道,“劳烦裴大人帮忙,我并未被吓到。”

    “是吗?我还以为小娘子会被朝宁公主的言论吓到。”裴少韫捻着白月扳指,意有所指。

    江絮雾倒是有其他见解,“朝宁公主生性活泼,所想所念,皆理当不同。”

    “小娘子是赞同她的话,我还以为小娘子不敢苟同,倒是我眼拙,用狭隘之心揣度小娘子了。”

    他这番自谦,若是旁人定当摆手,可江絮雾颔首道:“裴大人知晓就好。”

    “……”

    四周静默。

    裴少韫在如此窘迫的气氛下,依旧温笑道:“小娘子教训的是,不过我倒是好奇小娘子会喜欢什么样的郎君。”

    他这番话有点出格了,但他面冠如玉,温润有礼,并不让人觉得被冒犯。

    江絮雾本来想借机呵斥他一番,转眼又怕是他的试探,因此清了清嗓子,低声道,“我喜欢的郎君自然孔武有力,能护我周全。”

    这话自是针对裴少韫。

    江絮雾故意为之,原以为他会不以为然。

    可眼前恍若谪仙的裴少韫,露出玩味的笑容,“是吗?”

    江絮雾冥冥之中,心神不宁,忽然往后看去,发现沈长安不知何时出现,身边还有抱梅,她正挤眉弄眼,显然是要提醒她。

    再听裴少韫,恶劣至极地补充道:“也不知道沈大人会不会伤心。”

    第25章 误会

    江絮雾揪住绢帕想骂他, 可脸皮薄的她根本说不出脏话,只能往沈长安那边走去。

    不知道他来了多久,听到了多少。

    江絮雾慢慢挪动脚步, 一边骂裴少韫。

    身后的裴少韫戏谑的目光还一直落在她的背影,江絮雾更加恼火, 她其实很少动怒, 自从重生回来,一辈子的脾气估计都用在他的身上。

    江絮雾一时心梗, 来到沈长安的面前,欲要解释。  裴少韫不嫌事大地道,“沈大人怎么有空来。”

    沈长安作揖跟裴少韫行礼,常年不苟言笑的面容,让人看不清多大情绪。

    “裴大人。我闲来无事路过此处。”

    沈长安一袭圆领长衫, 廉洁得看不出是官员,反而像是游离在巷子, 穿过古桥, 环抱书籍的书生, 一身沉闷, 与热闹喧嚣的夜市格格不入。

    江絮雾望着他的背影,莫名地觉得他洒满了一身孤寂, 而他本人行礼应答后, 他不卑不亢,目光坚毅, 仿佛看不清眼前裴少韫身上的敌意。

    他只是俯身, 对身边的江絮雾道:“江小娘子, 要一起看灯会吗?”

    江絮雾怔愣,旋即应下, “好。”

    两人一言一行,恍若隔开了众人。

    裴少韫看得刺眼,笑意拢了几分,“江小娘子,你不等江大人吗?”

    江絮雾还未作答,沈长安已先行作声。

    “一盏茶的工夫,很快我就送江小娘子回来。”

    于是裴少韫眼睁睁看着江絮雾跟沈长安离去的背影。

    少女单薄清瘦,披帛随风飘起,男人气质沉闷,跟清丽过人的小娘子完全不配,可当披帛快要落下,男人手疾眼快地握住,旋即递给发愣的小娘子。

    小娘子没料到他的身手这么快,不免弯唇一笑。

    灯火阑珊下,她们有那么一瞬间,恍若天作之合。

    裴少韫眼底的阴鸷藏都藏不住-

    江絮雾跟随沈长安往前,本意是想要跟他解释,可一路上她张了张嘴,不知如何开口,而抱梅跟在她们身后,深怕打搅她们,抱梅还特意隔开了两三尺。

    不知不觉,她们来到一处古桥,有位妇人在叫卖花灯。

    江絮雾看到摊上的莲花灯盏,心下欢喜,想要买下,可沈长安先一步帮她买下。

    沈长安将莲花灯盏买好后,他将花灯递给江絮雾。

    “送我的?”江絮雾嫣然一笑,眼眸恍若被人放在天上的孔明灯,薄薄白纱,一点微弱的烛火,燃烧了夜色的美。

    “嗯。”沈长安胸膛内有谁在澎湃,目光也不敢凝视。

    江絮雾趁此机会,澄清地道:“我刚刚说的话,是假话,你莫要放心上。”

    “我并没有放心上。”

    沈长安认真地凝视江絮雾。

    这个孤寂一生,终日与书画作伴,沉闷如砚台的男人,第一次在他人面前坦然地道。

    “江小娘子喜欢身强体壮,可以护你的人。那我能锻炼身体,能成为你喜欢的人吗?”

    “可以吗?”沈长安重复了一遍,执拗地看她。

    风声鹤唳,一盏盏灯火下,在人声鼎沸的夜市中,江絮雾的心仿佛被重重锤了一下。

    一下,又一下。

    从未有人对她说过如此的话。

    上辈子,周围的人都说,她与裴少韫夫妻一体,她要贤惠识大体,要好好抓住裴少韫的心。

    她嫁给裴少韫,是高嫁,是她的福气。

    诸如此类的话,让她被压得不敢动弹。

    江絮雾如今在想,她真的爱裴少韫吗?还是说,只是被旁人言语引领,才会爱他?

    但眼下的江絮雾愈发倦怠,她恍若回到上辈子的梁木屋檐下,变成了笼中铺着锦绣绸缎的华丽鸟雀,任人随意摆弄,而裴少韫宛如局外人,站在金笼外心情好时逗弄她几番。

    可眼前沈长安却直白地看她,眼中的温情和执拗,是她从未得到,竟让她眼眸泛起氤氲,一时无法作答。

    所幸,沈长安并未追问,反而耐心地看她,在繁华闹市中,沈长安用帕子为她擦拭眼尾的泪水。

    “莫哭,江小娘子。”

    明明只是过问,她就会难以遏止落泪。

    江小娘子以前到底受过多少苦?-

    两人结伴而行,而后沈长安送她回去时,江絮雾见他背影萧条,孤身一人的背影,鬼使神差地追了上去。

    在沈长安回身的刹那,她大胆地将腰间的香囊塞进这个男人的掌心,在夜深的遮掩下。

    江絮雾对他说,“我会等你。”

    四目相对,她仿佛看到沉闷的男人似乎笑了,但因为常年不笑,笑得僵硬,就像给老旧上漆的木杌,因陈旧,只能掩饰几分墨色,显得滑稽又让她会心一笑。  江絮雾笑够后,一时不注意,转身差点要摔倒,可有人钳住她的臂弯。

    她的梦,仿佛镜花水月,化成一面铜镜,四面八方呈蜘蛛网碎裂开。

    “裴大人一直在这里吗?”

    江絮雾收敛笑意,往后避开,被裴少韫察觉。

    他也不恼,淡笑道:“这里风景好,就忍不住多待一会。”

    江絮雾环顾一周,除去巷口的几棵苍天大树,还有零零星星的几盏屋檐花灯,一点都看不出任何风景。

    但她没有揭穿他的谎话,因为阿兄过来了。

    于是她告辞与江辞睢一道回府。

    今夜的江絮雾心情不错,入眠前,想翻出沈长安给她的玉佩,可翻到某个匣子,注意到里头有个绿釉印花香盒。

    “我什么时候有这个?”

    江絮雾掀开,发现是几枚香丸,细细闻了一下,淡淡的檀香还混迹着龙鳞香,淡雅扑鼻。

    “算了。”她实在想不到自己何时有这香丸,懒得多想,将香盒放好,没一会就翻到玉佩,看来好几眼,她就塞进自己的贴身香囊,与香料混合。

    往日随身佩戴,也不引人注意。

    江絮雾思忖,唇角的笑意未曾消散。

    可深夜入眠,她又梦到裴少韫。

    高楼凉亭上,裴少韫收敛笑意,满脸阴鸷。

    “你想嫁给别人。”

    高楼凉亭的白纱化作披帛,缠在她的脖颈,而裴少韫细细摩挲她的脸颊,吞掉她的眼泪和哭泣,云肩高耸,雪肌染梅,一上一下。

    “做梦。”

    江絮雾吓得惊吓,却发现原来是梦一场。

    “梦里都不放过我。”

    江絮雾揪住被褥,反正她迟早要与裴少韫分道扬镳,不必为此人动怒。

    她豁然开朗,不再纠结裴少韫-

    院子里的梨花快落没了,春风也染上热意。

    江絮雾的院子里多了秋千,是江辞睢命人建造。

    他最近公务繁忙,怕江絮雾在院子里待得乏,想起她幼年喜欢秋千,便命人建了秋千架子,想讨江絮雾的欢心。

    处理这件事后,他便专心致志投入最近的案子,北平寺的龙袍案。

    据大理寺调查,此案涉及的百善大师在自戕前,留下“意”一字,众所周知,大皇子的字就是“意”。

    对此大皇子上奏说有人陷害他,直指三皇子,剑拔弩张。

    朝堂上的官员大气都不敢出,三皇子解释并无此事。

    “大哥与我是亲兄弟,我又怎能做出离间兄弟之事。”

    太子周意冷笑,“惺惺作态。”

    坐在龙椅上的皇帝面对兄弟阋墙一幕,不置可否道:“此事不可再议,下朝。”

    见皇帝偏心三皇子,上次案件还没结束,又让三皇子接手此案。

    周意一回东宫,花瓶屏风砚台和纸画都被摔在地上。

    江辞睢和一干幕僚面面相窥,随后他就被亲自叫进书房。

    因近日谣言,太子对他各方猜忌,江辞睢自然知晓,也就默默受了太子的怒火,可谁知太子竟气不过携他一起去马场,而后骑马射箭。

    江辞睢骑马作陪了一炷香的工夫,太子的气消停不少。

    “让江大人看笑话了。”太子拱手,暴戾的脾气收敛,旋即自谦在江辞睢面前赔罪。

    堂堂太子,对他一介官员弯腰赔罪,实属少见,正因如此,太子这招笼络人心的法子,一向管用。

    江辞睢连连弯腰作揖,“殿下折煞我也。”

    后来他们又重回书房。

    太子聊起此案,冷笑道:“无论此事涉及孤身上多少,你务必要帮孤亲自扫除。”

    这件案子分明有人陷害他,摆明幕后之人是三皇子,可陛下明知道,还让他彻查,这无疑是在打他的脸。

    太子不甘心,作为太子党羽的江辞睢心知肚明,斟酌地道:“殿下,此事我认为没有这么简单。”

    “孤知道,但这案子虽然跟孤无关,但有些东西你不能让他们查到我身上。”

    江辞睢慎重地拱手,“臣明白。”

    “对了,听说你近日跟裴少韫走得近。”

    周意负手而立,身上的圆领袖口有之前染上的墨汁,可他并未注意,侧眸看向江辞睢的目光里,意味深长。

    “裴少韫此人,你有几分把握拉拢过来。”

    江辞睢思忖,他跟裴少韫并未交集,不过因阿妹的关系,才有几番交涉,也不知是谁乱传谣言到太子。

    “殿下,臣与裴大人并不相识,但此人心思难辨,难以拉拢。”

    “无事,我也只是提提。”

    江辞睢随后无事,便告退了太子,从东宫回去的路上,未料会遇上裴少韫。

    裴少韫也挺意外,他刚骑马从城外回京州,身上还有血腥味,不过见到江辞睢,他收紧缰绳,温声道:“江大人可否一聚。”

    江辞睢犹豫一下,很快应下。

    两人来到一家茶馆,小二殷勤地凑上来,为他们上了白云茶。

    他们来到雅间,席地而坐,面前有矮几,温热的茶壶“滋滋”作响,窗檐下几卷珠帘。

    裴少韫聊起最近发生的命案,江辞睢全当听客,却在听闻他这次出城抓到一名“乞丐”,而乞丐眼眸翠青,是异域之人。

    江辞睢的脸色稍微有了波动。

    裴少韫全当没有看到,见茶水沸腾,上面茶沫子泛起,宛如在海浪翻腾。

    “江大人怎么不说话。”

    “看茶入神。”江辞睢避开此话,眼眸却注意到裴少韫的腰间。

    这腰间的香囊怎么和阿妹一样,莫名地让他想起失踪的香囊。

    “江大人怎么了?”裴少韫漫不经心地道。

    “我观裴大人的香囊眼熟,很像我阿妹绣的香囊。”

    “那还真是巧了,江大人的阿妹原来不止会调香料还会刺绣,秀外慧中,也不知灵妹可否有婚配。”

    裴少韫本意随口一谈,他并不认为,江辞睢这么早就会将妹妹嫁出去。

    可转眼就听到江辞睢道:“我阿妹的婚事快了。”

    茶壶哐的一声,应声倒地,沸腾的茶水,溅在裴少韫的右手上,瞬间修长的手仿佛红玉,冒着几分热气。

    江辞睢皱眉道,“裴大人,你怎么了。”

    第26章 芙蓉

    竹影婆娑, 风声鹤唳,八角攒尖上隐隐约约有锦雉,毛发鲜亮光滑, 若是往常,裴少韫必要细心欣赏一番, 可眼下, 他瞥了一眼,望着被烫红的手, 轻笑一声,“无事。”

    可江辞睢看他失态的模样,倒也不像是无事。

    江辞睢不动声色地呷了一口茶,便起身拱手说有事告辞。

    裴少韫并未挽留,待人走后。

    他便打道回府, 回府上恰巧遇到裴夫人。

    “母亲。”

    裴夫人是他生母的妹妹,当年他母亲病重, 知晓姨母秀外慧中, 便让姨母嫁给了他的父亲。

    两人成婚多年, 育有两子两女, 可惜裴府受不了多子多福的福气,多年下来, 裴府只有裴少韫, 还有个妹妹。

    裴夫人正携女儿出府,虽这女儿不是亲生, 但也是她养大。

    如今没承想, 遇到裴少韫, 眼皮子一跳,见裴少韫向她行礼, 她竟惶恐后退。

    “母亲?”裴少君挽住裴夫人的臂弯,怯弱地道。

    裴夫人闻言,更是惊恐,匆匆忙忙地抛下一句,“你父亲在书房。”着急忙慌地携裴少君出府。

    这避而不见的模样,裴少韫早已习以为常。

    正巧裴父穿便服从府中走出,见到这一幕,拧着眉头道:“少韫你别多心,你母亲她性情懦弱,勿怪罪她。”

    “父亲说错了,她好歹占我母亲的名头,怎么让我一介小辈去怪她呢?”

    裴少韫似笑非笑,一双含笑的眼眸好似多情,可眼中的讥讽让裴父皱眉。

    裴父轻叹,提起他的婚事。

    “如今你也二十有三,前几日尚书省的刑部尚书李大人,曾私下与我议论你的婚事,他有一侄女,如今年芳十六,生父是许州府伊,为人正直清廉,从不参与党派之争。我觉得这门亲事在这节骨眼,对你来说尚可。”

    “再说你明眼上是圣上的人,可多少人想要拉拢你,前些日子宫宴,孙贵妃想帮你请旨赐婚,若不是你婉拒,恐你要陷入宦海风波。但你能拒得了一时,也不能拒得了一辈子。”

    裴父苦口婆心,嘴皮子都说干了,可裴少韫纹丝不动,这着实气坏了裴父,但他却拿裴少韫没有办法。

    裴少韫穿过花厅,绕了几下,来到书房后,静心临帖,再之后福全端来米汤和鸡鸭鱼肉的吃食。

    “郎君,该用饭了。”

    一碟碟吃食放在楠木雕花的圆桌上。

    裴少韫看了一眼,坐下用完后,福全扯下吃食,就发现自家郎君,貌似心神不宁,宣纸上的笔墨都要穿透纸张。

    让福全纳闷,多年没见郎君,如此心神不宁。

    在这时,有人叩门,低声道,“大人。”

    裴少韫瞥了一眼,“进来。”

    宋一将折子呈上去,裴少韫扫了一眼。

    忽然他笑了一下,这令福全疑惑,抬眸发现主子的笑,漫不经心,仿佛带着嘲弄。

    “梁州发生洪涝,赈灾的官员私自贪污赈灾,而中饱私囊的官员是太子的人。”

    太子现下知晓此事,忙得焦头烂额。

    圣上也知道,在书房发了好大脾气,朝中的二品官员的大臣都被宣召进宫。

    虽不知圣上和大臣所说何事,但他也能猜到几分,折子里还说圣上已派新的官员,而这一批的官员名单里有沈长安。

    这就有意思。

    裴少韫将折子递在豆大的烛火中,待到起火,福全掀起鎏金五角香炉的盖。

    火势蹿腾亮起,与香灰交叠,直至燃烧殆尽。

    剥夺,死亡。

    裴少韫忽笑了一下,摩挲着白玉扳指,明明人还是笑着,可福全看着地上被烛火照应的黑影,扭曲得仿佛阴暗扭动的毒蛇。

    福全吓得一愣,才恍若回神,他真蠢,怎么把影子当毒蛇。

    “宋一,你将此事转告给江大人。”

    裴少韫笑得意味不明。

    宋一一愣,大人近日怎么跟江大人走得这么近,他百思不得其解。

    江辞睢那头收到裴少韫送来的消息,心疑此人到底打什么算盘。

    但圣上派遣的官员里有沈长安,令他心中徒生不安。

    明眼人都知道,这差事是个苦差,更别提坐镇梁州的是圣上的亲弟弟,翊王。

    翊王此人生性风流,爱财爱美人,七年前被御史台联名参奏,说他中饱私囊,贪污受贿百万银两余。

    当朝王尚书还不惜撞柱,虽被拦下,但圣上无奈,只能下旨,治翊王一个管辖不力的小罪,将他流放在梁州。  可翊王非但没收敛,在梁州居然混成了一方恶霸,多年来关于翊王的弹劾,如飞雪纷纷上报朝堂。

    圣上非但不管,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太子知道此事,在派遣官员去梁州时,也曾嘱咐过几句,可手底下的人心欲壑难填,全部都被收买,太子气不过,只能假装不知情。

    毕竟翊王给了他无法拒绝的由头。

    这次再派遣官员一去,指不定翊王又要走贿赂的法子。

    若是有些官员贿赂不成,谁能确定能出得了梁州。

    外加沈长安的性子,江辞睢认为他一去的话,运气好,蜕一层皮,运气不好的话便是一具尸体。

    江辞睢思索再三,想到江絮雾对沈长安的看重。

    他亲自去找阿妹,商讨此事-

    风雨晦暝,几道惊雷,惊扰院中安宁。

    抱梅她们收卷檐下的竹卷帘,门窗紧闭,却不承想,有人冒雨造访。

    “阿兄,你怎么冒雨而来。”

    江絮雾见他肩上洇湿一片,唯恐他染风寒,急着牵他的袖子,引到厢房,让抱玉烧火炉。

    “不必劳烦,我今个来找你,是为了沈长安的事情来找你。”

    江絮雾一听跟沈长安有关,仰头蹙眉,“阿兄他怎么?”

    江辞睢将缘由一并告知,面容毅然。

    “他会连累你。”

    江絮雾猛然想起上辈子,她曾路过阿兄的书房,听过阿兄与属下议论过沈长安。

    上辈子沈长安行事只问本心,一心为民,去往梁州,也不知遭遇何事,竟怒斩贪官五十人。

    此事震动朝野,京州大大小小的街头巷尾,议论纷纷。

    沈长安一朝出现在人前,而沈长安也因此失去了官帽。

    至于翊王则被沈长安亲手送入了大牢,太子貌似也因为这件事牵连,被杖责一百,关入东宫幽禁,三月后才放出来。

    五月后,沈长安经三皇子力荐,几起几落,重返官场。

    但沈长安因为翊王之事,落下重疾,据闻一到,他的膝盖疼痛不已走也走不动。

    上辈子,江絮雾与抱梅花乘坐车舆,阑风长雨。

    她见到有人衣衫洇湿,也不打伞,在风雨中,背影如青石板砖。

    一眼,枯燥,冷硬。

    江絮雾彼时不知道他是沈长安,只是看他背影佝偻,似乎双腿被灌入冷风,颤颤巍巍,好几次,江絮雾看到他站起,又跪下,又爬起。

    青筋撑起,下雨打湿了他的全身。

    他身后似乎背负巨大的磐石,站立难安。

    江絮雾目不忍视,让车夫停下,送他一柄油纸伞。

    那时,江絮雾没有看清他的面容,也并不认识他。

    直到寺庙一见的几月后。

    沈长安在被贬,离开京州后,亲自向她作揖道谢,不再提及此事。

    江絮雾才恍然明白,她见过沈长安,见过他在陌巷狼狈不堪的一幕。

    她思绪转回,发觉往事纷纷,她用绢帕捂住胸口,掩饰失态。

    “怎么了?”江辞睢却见她脸色苍白,误以为江絮雾是在为他担心,沉声道。

    “阿妹,要不我给你另择良婿。”

    “我因为这件事,冒冒然然就扔下他,实属无情无义。”

    “可你们没有婚约。”江辞睢提醒她。

    江絮雾情不自禁抓住江辞睢的手,温热的肌肤隔着手帕,传到他的手背。

    “阿兄,他是个好人。”

    江辞睢看不懂阿妹为何忽然因为沈长安,紧张得失态。

    他徒生对沈长安的不悦。

    江絮雾并不知江辞睢心中所想。

    她再三跟江辞睢保证,“阿兄,他是个好人,不会出大事,也不会牵连我的。”

    他只会在此事过后染上旧疾。

    江絮雾想到此处,忽胸口喘不过气,在好说歹说劝走江辞睢后。

    她想去见见沈长安。

    江絮雾心中生出惆怅,原以为重生是她的福气。

    但如果无力改变,眼睁睁望着命定的人,走向不归路。

    她又不甘心。

    江絮雾越想,当夜就中了风寒,咳嗽声连连不断,哪怕她病了。

    还是无法阻挡她去找沈长安-

    在去见沈长安的翌日。

    她特意梳妆打扮,脸颊香腮,黛眉细柳,唇上染了胭脂,血色有了几分。

    江絮雾特意打听阿兄不在府,才出门去寻沈长安。

    “小娘子,那个沈长安真的对你很重要吗?”哪怕小娘子身体染病,不好好歇着,都要去见一面吗?

    抱梅细心给她披上花卉云锦披风,拢好领口衣襟,她又担忧地瞥了一眼江絮雾染红的胭脂唇。

    江絮雾虚弱地依在窗边,临近出府,她特意咽了几口药,这才出门。

    眼下听抱梅一问,她不禁惆怅一笑。

    “我也不知。”

    “但若是不去看一眼他,我又心里不甘。”

    江絮雾说完,咳嗽了好几声,抱梅见状扶住江絮雾,“我明白了小娘子,今日我打听过,沈大人休沐,他今日应当在家。”

    车舆缓缓前行,到了陌巷中,抱梅小心翼翼地搀扶她下车舆。

    “小娘子,沈大人就住这里。”

    与此同时,裴少韫在车舆上与三皇子在下棋。

    车舆偶遇此地,裴少韫耳力极好,闻言,他觉得耳熟,掀起布帘,正好看到少女一袭翠绿褙子,头梳珠髻,步摇珠翠叮当作响。

    裴少韫手中的棋子滚落在车板上。

    “裴大人?”周慎斜瞥。

    裴少韫搁下布帘,轻笑道,“让殿下见笑了。”

    “无事,你刚在看什么?”

    “我在看一株芙蓉,坠入春泥。”

    周慎莞尔,“裴大人真是闲情逸致,芙蓉坠春泥,倒也是它的归宿。”

    “是吗?”裴少韫捏紧白棋子,似笑非笑,垂下眼帘,遮住阴鸷。

    “可是殿下不觉得,芙蓉娇美,自然是要拘在眼前,日日夜夜侍弄,而不是任人踩在春泥。”

    第27章 不成家

    “裴大人的见解倒是与我不同, 人各有命,你我怎能轻易握住。”

    周慎摇头,微微俯身, 将落在他身边的棋子捻在指腹。

    “人要是有心,自然能成。”

    裴少韫轻笑, 拢了拢衣袖, 执白棋落入棋局中。

    周慎手执黑棋,“只怕有心无力。”

    “殿下是担心吗?”

    “我能担心什么, 上个张家庄的灭门案,还未彻查清楚,父皇就认定此事了结,不让我插手,反而让我专心致志调查北平寺的龙袍。裴大人, 你觉得我父皇到底在想什么?”

    明明这两起案子跟太子有关。

    父皇却全都让他插手,可第一起案子, 快要查到与太子有关, 父皇又不愿意。

    周慎猜不透坐在高堂的父皇到底在想什么。

    若是偏信太子, 却为何让他去调查。‘

    可父皇要是偏心他, 怎么会让他架在火炉上烤。

    裴少韫:“殿下慎言。”  “裴大人害怕了,可你刚刚还说有心则可。”周慎捻了捻棋子, 眼中只有眼前的棋局。

    “有心则可, 也需要对方下定决心。”

    裴少韫仰起头,眼眸的野心勃勃, 毫不遮掩, “殿下, 你有决心吗?”

    周慎喉咙似乎被荔枝堵住,发不出任何声响。

    车舆一路往前。

    周慎顾左言之, “裴大人你有决心吗?”

    “芙蓉之美,自然只供赏花。”

    “芙蓉迟早会枯萎。”

    “那就好生养着。”

    “裴大人为何不扔掉。”

    “因为芙蓉花,只能是臣的。”

    两人看似在车舆谈话之间是芙蓉花,可弯弯绕绕的深意,难以窥探-

    春风寒瑟,江絮雾莫名地拢了拢衣袖,侧身往后一瞥,不知为何,她感觉有人在看她。

    可回头只看到一辆车舆路过,其余并无异常。

    这时有婆子推开门,江絮雾回神。

    沈长安负手而立,伫立在案几前,俯瞰作的画,听闻有小娘子寻他。

    他想也不想地想到是江絮雾,立马收起画卷,步伐稳健地走出去。

    再看到来人是江絮雾,身侧只携了一个婢女,蛾眉螓首,衣袂飘起,绸缎恍若白绢。

    沈长安悄悄握紧了手。

    江絮雾见到他,浅笑道:“沈大人。”

    两人打了照面,便在院子中闲聊了几句,而唯一照料家事的齐嬷嬷则是忙活其他事,抱梅则是伫立在廊檐下,虽然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一旦小娘子有事,抱梅能立马察觉。

    沈长安在听到江絮雾得知她是为了去梁州找他,面不改色,直到江絮雾一脸忧虑地看他。

    他这才轻声道:“江小娘子莫要担心,我必会无事。”

    “官场是非之多,你性子又耿直,沈大人,你说我怎么不担忧你。”

    “万一沈大人,我说的是万一,万一此去,你会落上旧疾,长达几年还不能做官,你还愿意去吗?”

    江絮雾仰起头看他,神色悲悸,手里缠着绢帕,眼眸中尽是沈长安。

    沈长安波澜不惊,可在见江絮雾真真切切地担心他,藏在袖子里的手悄然松开,又握紧。

    “梁州官商勾结,我早有耳闻,此去,我早已准备赴汤蹈火。”

    “你明知前路危险,为何要去。”

    江絮雾不理解地看他,沈长安的五官一板一眼,算得上俊朗,眉眼却常年的沉闷,仿佛供奉在佛堂前,经年不变的木鱼。

    敲一下,动一下。

    可若是敲别的声音,却敲不出来。

    沈长安垂眸凝视江絮雾,为她解惑。

    “为官者,自是目视前路,为百姓谋路。”

    “哪怕前路险峻?”

    江絮雾被他的坚定怔愣住,不免地再次追问。

    沈长安哪怕为官几载,两袖清风,以身铺道。

    莫名地让江絮雾想到上辈子,他被贬的那天,一块包袱,一个人,孑然一身地往前走。

    江絮雾揪住绢帕,腔调低下,喃喃自语道:“可是沈大人,如果我说的是真的呢?万一你去了,前路渺然,身体也落下大病,而你衷心的路,无人能理解。”

    沈长安的声如戛玉敲冰,“但求问心无愧,忠于百姓,谋于百姓。”

    可是你上辈子走的路,根本不是条好路。

    江絮雾心中在呐喊,她上辈子虽与他不相识,但几个照面,还有他人的言语。

    她从中已窥到,沈长安宛如匍匐在世俗肩膀的鹤鸟,需要时,便是清风亮节,不需要,则是一只伤痕累累的伤鹤。

    你究竟所图何物,是心中大道吗?

    可他若是不图心中坚持的大道。

    他就不是沈长安。

    此想法一出,江絮雾睫毛颤动。

    沈长安轻声道:“如果我不去,还有别的官员去。”

    “我虽无大才,但只求问心。”

    沈长安见江絮雾一言不发,欲要伸手去安抚江絮雾,可他恪守男女之别,袖子动了动,最终道。

    “江小娘子,此去我不知后是如何,但我并不想拖累江小娘子。”

    江絮雾听他话说到这里,抬眸凝视他。

    “沈大人,你答应过我的,你要当个不守信的人吗?”

    江絮雾往前走,发髻上的金丝蝴蝶珠钗摇晃。

    沈长安步履往后一退,“你我并无婚姻之实。”

    “哪有如何。”

    江絮雾还是头一次这样对一位郎君步步紧逼,她的雪色肌肤染粉,耳垂羞红,捏紧了绢帕,明明身子颤抖,含羞带恼,可她眼眸充满了坚毅。

    如坠山间,春风惊起树梢震动。

    沈长安垂下眼帘,心神不定,只能听到一下,又一下的颤动。

    是春风?或者是心声。

    沈长安别过眼,可江絮雾踮起脚尖,雪白的指尖染着粉嫩,捧着他的脸。

    作为小娘子,她这举动,实属出格。

    可她忍住世俗诧异的目光,强撑着羞涩,凝视他的目光里,带着毅然的决心。

    “沈大人,你不准骗我。”

    “你明月直入,无心可猜。莫要在这方面折损你的清誉。”

    “沈大人。”江絮雾撂回手,往后一退,目光坚定。

    “以后不要喊我江小娘子,唤我阿雾。”

    沈长安定定看江絮雾,忽往前走一步,拱手许下承诺。

    阿雾,阿雾,原以为难以说出口,可一旦说出口,仿佛什么在滋生。

    沉闷古板的沈长安,手指骨节上的皮肉,仿佛浸泡在胭脂水粉中。

    仰起头,看江絮雾的目光里,也多了直白的羞涩。

    宛如被亲手拨开了外壳的沉闷紫檀山竹,露出内里的霜白。

    四目相对。

    江絮雾脸颊发烫,垂眸不欲再看。

    两人说清楚后,江絮雾抬眸祝他。

    “我愿沈大人一去,长歌有和,独行有灯。”

    沈长安心神颤抖,凝望眼前满眼担忧他的少女,满腔塞入了暖风,直让他心中散去孤寂。

    “阿雾,多谢。”

    称呼一变,冥冥之中有什么产生了变化。

    抱梅不清楚,为何他们聊着聊着,自家小娘子和沈大人好像关系亲近了很多。

    小娘子看他的神色多了几分真挚的温情温情,而沈大人。

    抱梅望去,只见四四方方宛如古旧砚台的沈大人,满眼只看眼前的小娘子。

    “抱梅,我们回去了。”

    江絮雾跟沈长安互通心意后,也就不再逗留,毕竟江絮雾怕被她阿兄知道自己生病还要来找沈大人。  于是她跟沈长安告别,而沈长安却在她要告别之际,赠送她画卷。

    “聊表心意,还望阿雾喜欢。”

    在说“阿雾”他沉默了一下,显然还不习惯,可说久了,口齿仿佛染上另外一人的存在。  江絮雾闻言,露出温柔的笑,“我很喜欢。”

    在江絮雾从沈长安的住宅回去后,一回到紫扶院,还未收起笑意,却看到江辞睢大刀阔斧地坐在梨花树下的石凳上。

    “你回来了。”

    江絮雾将画卷藏在背后,挤出笑容,“阿兄,你怎么来了。”

    “我要是不回来,还不知道你跑去见野男人。”

    江辞睢满含怒意地道。

    江絮雾朝抱梅使了眼色,让她偷偷地将画卷收起来。

    抱梅蹑手蹑脚地走到江絮雾的身后,待到画卷离手,江絮雾这才松口气,大步来到江辞睢的面前,挡住江辞睢的视线。

    “你……”江辞睢注意到不对,拧着眉头,还没有说完,只见江絮雾半坐在他面前,宛如幼年相处。

    江辞睢收敛了寒意,江絮雾乘胜追击。

    “阿兄你今日忙不忙,要不要留下用饭,我记得阿兄最喜欢栗子鸡,我回头让抱梅去吩咐厨子。”

    “我留下,但你先要告诉我,你就那么喜欢沈长安,拖着病体还敢出门。”

    江辞睢对江絮雾宠溺,可一旦涉及到这点,他不容置喙。

    “我身体已经好很多,今个出门都没咳嗽。再说,我跟他迟早要成婚,所以我去看他,又有问题吗?”

    江絮雾讨好地用扯着他的袖口,眼眸流露的祈求,原以为江辞睢心软。

    谁知江辞睢想也不想地道,“不行,我觉得他配不上你,过几天,我带你去见见别的世家子弟。”

    “阿兄——”江絮雾站起身,攥紧绢帕道。

    “你不是同意沈长安跟我在一起吗?”

    江辞睢冷笑:“我是同意,可你对他太上心。眼下你能拖着病重去找他,那下一次,你是不是要豁出命去找他。”

    江辞睢绝对不允许,阿妹会出任何事。

    更别提,江辞睢抬眸看羞恼的阿妹,想到之前裴少韫漫不经心地道。

    “江大人莫要担忧,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只是令妹如此看重沈大人,也不知是福是祸。”

    起初江辞睢还不当回事,可一起长大的阿妹,这般看重那个男人。

    江辞睢捏碎了手里的茶杯道。

    “你这几日,好生在家休养,我会帮你挑个如意郎君,挑不到也不要担心,阿兄会养你一辈子。”

    江辞睢下定决心。

    “阿兄,你怎么能养我一辈子,你还要成家。”

    江辞睢掌心被碎片划破血迹,血流在石桌,直至青石板上。

    江絮雾注意到他受伤,站起身,担忧地唤抱玉去寻大夫。

    “那就不成家。”

    第28章 嘲弄

    江絮雾被勒令关在江府, 可她不愿意,因此关系甚笃的兄妹两,头一次发生争执。

    “我是你的阿兄, 你是听我的,还是听外头一个男人的话?”

    江辞睢这般疼爱的阿妹, 从小两人依偎长大, 可眼下阿妹为了那个穷酸小子,竟然忤逆他。

    他心中难免生出怒火, 江絮雾也不想跟江辞睢争执,可她已经跟沈长安约定好。

    于是在江辞睢震怒下,她咬牙说,“我已与他私订终身。”

    江辞睢这下子被激到,愤怒的甩袖离去。

    走之前, 还不忘吩咐家丁还派了几名婆子来看着江絮雾。

    派来的婆子受到命令,一个个拘着江絮雾整日头疼, 她算着沈长安何时离开京州, 她要怎么找机会出府看他。

    但阿兄还在生气, 也不让她出去。

    每晚婆子守在前厅, 为了防止她趁着婆子打盹偷溜出去,江辞睢还特意让她脚腕戴上铃铛。

    一只古铜铃铛系在红绳上, 一碰, 叮当作响。

    江絮雾彼时坐在榻上,紫檀木雕花海棠刺绣屏风摆放在身侧, 挡住门口的窥视, 而江辞睢坐在木杌, 眼神凶狠地盯着抱梅系上铃铛。

    绣袜垒上,白皙乳白的脚踝被红绳禁锢住。

    少女不喜脚腕有束缚, 双脚往回缩。

    抱梅握不住。

    江絮雾心中一喜,还以为阿兄会放过她,可阿兄居然一手握住她的脚踝,神色严禁。

    “别想浑水摸鱼。”

    江絮雾感受阿兄粗糙的掌心,强烈的桎梏,让她心中不安。

    “阿兄,我不会逃出去,你别让我戴铃铛。”

    江絮雾觉得很怪,不断缩回脚,可她的力气哪里抵挡住阿兄,挣扎半响,徒劳无功,鼻尖汗珠都冒出来了。

    江辞睢岿然不动,亲自帮她系上,嘴里不忘冷笑,“我跟你一起长大,你心里打什么算盘,我还不知道吗?”

    他亲手给江絮雾戴上铃铛,随后帮她绣袜搁下,让她好好捯饬自己的裙摆。

    抱梅趁此也将屏风搬走。

    江絮雾隔着襦裙,抚摸脚踝的铃铛,旋即站起身,走了几步,叮叮当当的声音,让她心声烦躁。

    江辞睢听得悦耳,“所以你在家好好待着,沈长安这人不适合你。”

    “可是明明是我主动去找沈长安,阿兄为什么要将罪过全部怪在他身上。”

    江絮雾不服地仰起头,芙蓉凝脂的脸上,全然都是不甘,手中绢帕被她揉成一团。

    “因为你是我阿妹。”

    江辞睢想也不想地想要抚摸江絮雾的发髻,可江絮雾心情不好,避开他的手。

    “我乏了,阿兄。”

    江絮雾生了闷气,江辞睢朝抱梅道:“小娘子近日身体抱恙,需饮食清淡。”

    抱梅见他们剑拔弩张,战战兢兢地道:“是。”

    待到江辞睢走后,江絮雾泄气地坐在榻上,脚腕的铃铛叮当作响,吵得江絮雾都想要解开。

    可抱梅惴惴不安。

    “小娘子你要是解开铃铛,门外的婆子发现了,肯定要告状给大公子。”

    江絮雾气馁,一言不发地坐在榻上,抱梅为她斟茶,“小娘子消消气,改天我们再想想办法。”

    抱梅说到后面,语气变小。

    江絮雾:“我知道阿兄是为了我好,可我并不想对不起沈长安。”

    她坐在榻上,想到沈长安在走之前,她都没能去送他一程,心中着实不甘心。

    可阿兄不允许她去见她。

    江絮雾气闷,一边呷茶水,一炷香的工夫。

    她转眼想到新的主意,于是招呼抱梅过来,交头接耳几句。

    当夜,守在门外的婆子们被抱梅塞了几碟果脯和糕点。

    几名婆子泰然自若,压根不收贿赂。

    抱梅浅笑,脸颊的梨涡深深,“几位婆婆莫要多想,我们小娘子心善,总会留些吃食给我们这些下人,这糕点和果脯每个丫头都有。”

    见婆子们不为所动,抱梅不泄气,将一碟碟点心放在院子的梨花下石头桌上,刻意朗声道,“这些吃食都是给张婆婆她们的。”

    抱梅这句话,没能让几位婆子动容。

    她也不恼,每日雷打不动送食给她们。

    起初她们还能坚持,可某日,有位何婆子肚子里忘记食,望着精美摆盘的糕点果脯,她见四下无人注意,便悄悄地私藏了一块梅子糕在袖口。

    全然没注意,正房的窗棂掀起了一道缝隙。

    随着何婆子的举动,恍若在白纸上撕开一个裂缝,不一会,裂缝长得越来越大。

    江絮雾继续绣香囊,香囊的布料用的是月华锦,只见一道道晕锏的彩条,被银线绣出几株花卉和雀鸟。

    抱梅过来便看到江絮雾正在绣着字,隐隐约约露出“长安”两字。

    “小娘子,事成了。”

    她悄悄在江絮雾的耳根子旁说了几句轻话。

    江絮雾往窗棂的那边看去,心下也了然,称赞她的行事不错。

    随后她在想,既然从婆子那边开了一道口子。

    剩下的事情也好办了。

    江絮雾将最后一针收起,簪花小体的“长安”道尽了她的心思。

    当晚,江絮雾就佯装咳嗽不止,抱梅连忙去寻赵大夫来看病。

    江辞睢知晓她生病,搁下公务来看她。

    兄妹之间寒暄几句,江絮雾做足了病人的模样,看得江辞睢心疼不已。

    但江絮雾心虚地不敢见他。

    后来还亲眼盯着赵大人诊脉,开了几副药材后,抱梅就送他出去。

    厢房,江辞睢抚摸她的发髻,小心翼翼地做派让江絮雾更心虚,只能用绢帕捂住唇,佯装虚弱咳嗽。

    “阿兄……要不你先回去。”

    “我先看你喝药。”

    不然他不放心。

    江絮雾没办法,在江辞睢面前喝药,许是他知道江絮雾喝完药需要吃蜜饯,于是接过抱玉捧着的瓷碗,将蜜饯塞入她的唇。

    见到江絮雾吞下去,他这才露出满意的神色,将瓷碗递给抱玉,心满意足地道。

    “你好好休息,身体要是再不舒服,阿兄帮你去请太医。”

    “阿兄你只是普通官员,怎能去请太医。”江絮雾垂下眼帘,手撑在床边,唇色浅白,一点血色都无。

    江辞睢不以为然,“阿兄不会说谎。”

    他是太子的幕僚,去求太子要个太医,绰绰有余,更何况,他并不放心阿妹的身体。

    眼见江絮雾的脸颊都没有血色,眉头又拢起来,向江絮雾保证。

    “阿兄会好好照顾你。”

    江絮雾见江辞睢这般担忧自己,想到之后的谋划,竟不敢看江辞睢。

    万幸江辞睢见她避开的视线,还以为她是因病抱恙,再想到这几日她乖巧,没有出去见沈长安。

    江辞睢眉头舒展,退让一步地道,“过几日沈长安便会离开京州,我已经帮他安排好,让他一去梁州不至于得罪人。”

    随后帮她捻好被褥,细心地帮她撂下床幔。

    江絮雾见高大的男人站在自己的床头,心虚地别过脸,待到厢房彻底安静下来。

    一阵“嘎吱”的声音响起。  江絮雾聚精会神,转眼就听到脚步声,然后就看到抱梅掀起床幔,蹑手蹑脚地凑到她的面前,喜眉笑眼地将藏在袖子里的药材递到她跟前。

    “小娘子,这是我从赵大夫那边拿到的。”

    江絮雾:“你好好收起来,明天我们就要用了。”

    翌日,抱梅继续给婆子们送糕点,这次傍晚也送了糕点。

    几名婆子这几日没看出端倪,心安理得地围在一起吃。

    抱梅和江絮雾隔着窗棂,旁观这一幕。

    到了傍晚,守约的婆子坐在垂花厅门槛,不知为何,今夜守夜她竟觉得很困,几个回合下来,她依靠在门栏上打盹。

    抱梅从玉兰鹦鹉屏风内探出头,步履轻慢地走近,试探了几下,“何婆子。”

    见她睡得香甜,没反应,就招呼江絮雾可以出来了。

    为了这件事,江絮雾将脚腕的铃铛取下来,系在窗棂上,让抱玉守在厢房内。

    窗棂半掩着,铃铛声时不时响起,能给外人一个错觉,认为里面有人。

    江絮雾将此事办好后,便与抱梅一起出府。

    她们一出去,车夫早已等候多时。

    江絮雾被扶着上车舆,抱梅紧随其后,车夫长“吁”一声。

    车身晃荡慢慢行驶。

    江絮雾靠在窗边,一直悬在心头的紧张,终于放松下来。

    今夜夜深露重,也不知沈长安早早入眠了吗?怀揣着莫名的紧张,江絮雾捏紧帕子。

    可沈长安还未见到,反倒是被守夜的官兵拦截。

    “这怎么办?”抱梅一下子害怕,深怕此事被揭穿。

    江絮雾安慰他,便沉声对外道:“大人们有何事。”

    官兵见车舆是楠木,东南镶嵌如意纹路,一看就不是普通百姓。

    可他们也是今夜临时受到吩咐,只能拱手道,“我们秉公办事,请小娘子下车,不要妨碍我们办案。”

    江絮雾无奈,携抱梅一起下车舆,任由他们掀开车帘检查一番,确认无误后,才放她们离去。

    她刚上车舆,就听到一阵马蹄声,疑惑地转过头,便听到官兵们齐声道。

    “裴大人。”

    只见男人一袭圆领长衫坐在马上,潇潇洒洒,见到江絮雾第一眼,仿佛并不意外她出现在这里。

    江絮雾心生疑惑。

    “深更半夜,江小娘子怎么不在府中。”他似乎早已知晓江絮雾在这里,仿佛蹲守多时,眼底的玩味让江絮雾不喜。

    她不欲理会,刚想让车夫继续驾车舆。

    可裴少韫骑马挡在她们的面前,宽大的暗纹拐子云花边,在风中飘然扬起,好似乘月而起。

    “江小娘子行事匆忙,应到遇到棘手之事,要不我禀告一番江大人。”

    “不准告诉他。”

    江絮雾恼怒地回头剐他一眼。

    他丝毫不在意,回望的目光里似乎在酝酿着某种黏稠,难言的情绪,竟她察觉到危险。

    “小娘子这么激动,莫不是见什么不该见的人?”

    裴少韫扬起唇角,江絮雾怎么看都觉得他似乎在讽刺她。

    第29章 阿兄质问

    “裴大人不要信口胡诌。”江絮雾侧身看他, 意味索然。

    但裴少韫猝然生出几分恶劣的烦躁。

    明明只是一个女人,仍然天天出现在他的梦中。

    但与他无关。

    可心底难掩地烦躁充斥在心中。

    裴少韫坐在马上,藏住阴鸷, 温声道,“夜深人静, 小娘子没有带护卫出门, 容易出事,还是由我送小娘子回府。”

    “多谢裴大人好心, 我的车夫会一点拳脚功夫,更何况京州夜晚都厢巡等官人巡逻,我自是放心。”

    更何况,她的长袖里还藏了一些“调制”的香料。

    江絮雾冷眼看他,并不认为自己真的能出事。

    裴少韫手指摩挲白月扳指, 笑意不达底。

    “是我多想了。”

    裴少韫挥挥手,让人放行, 江絮雾见此长舒一口气。

    没想到裴少韫轻而易举地放过她, 倒是不像是他的行事作风。  但江絮雾顾不上多想, 她眼下只想去见见沈长安。

    在她匆忙上车舆, 裙摆在风中划出一道弧度,跟在后头的宋一, 惊疑不定地道。

    “大人你真的要放她一个小娘子深夜出行?”

    “她不怕遇到危险, 我为何要嘘寒问暖。再说吃点苦也好。”裴少韫收紧缰绳,垂下的眼眸锐利。

    “况且沈长安不在府”

    宋一心中嘀咕大人铁石心肠, 为何还专门派人盯着江府这名小娘子的一举一动。

    他真是看不透。

    江絮雾一行人很快到达沈长安居住的巷口。

    抱梅扶着江絮雾下车舆, 到达后敲门, 可开门的齐嬷嬷说沈长安不在。

    她们吃了一个闭门羹。

    “劳烦齐嬷嬷将信件和香囊交给沈大人。”江絮雾虽然没能亲眼见到沈长安,但她也不气馁, 吩咐抱梅将此物交给齐嬷嬷。

    因知道齐嬷嬷耳聋,还特意跟齐嬷嬷打手势交涉几番。

    最终信件和香囊一并交给了齐嬷嬷,江絮雾她们再度上车舆。

    回府的路上,一路顺顺利利,这次也没有人拦截,正当江絮雾单手扶额,靠在矮几上,却惊闻外头有惊呼声。

    “谁。”江絮雾惊醒,侧身依在窗边,掀起帘子,正好看到车外裴少韫骑在马上,单手握箭,回望间隙,戾气还未散退。

    江絮雾心惊胆战往后一退,这家伙怎么阴魂不散。

    抱梅焦急地迎上来,“小娘子怎么了?”

    “无事,刘麻你速速赶车,我们先回江府。”江絮雾虽不清楚发生何事,但她心神不宁,总觉得再待下去会出事。

    车夫名为刘麻,他正摸不清楚眼前怎么闯出一个人,转眼又看到闯入的竟是裴大人,他来不及多加思考,只见空中凭空多出一根箭,正直直往他射过来。

    正当他呼吸急促,吓得要跳下车时,却被裴长韫单手握住。

    再一个眨眼的功夫,他就听到车舆内,小娘子的声音,这道声音让他回神,立马驾车而去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裴少韫眼见江絮雾的马车跟逃窜一样,消失在他面前,他冷笑,将手里的箭交给赶来的宋一。

    “查查这箭是谁的。”

    胆敢在京州深夜行刺,还是冲着江絮雾一个小娘子下手,也不知是不是想针对江辞睢。

    裴少韫意味不明,“倒是不长眼。”

    宋一接过箭,欲言又止,“大人你不是说不管江小娘子,可你一路尾随是否不太君子。”

    “我只是偶遇,再说若是她出事,江大人岂不是伤心。”

    可你之前跟江大人也没有多大交集,再说大人你能不能不要一直盯着人家的马车,人家都走远了。

    宋一腹诽,没有将这话吐露出来-

    夜阑人静,江絮雾回到江府后,刘麻就将刚刚遭遇的事情,一五一十回禀给江絮雾。

    江絮雾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按照刘麻所说,也就是裴少韫帮了她?

    她甩甩头,打算忘掉这件事,可抱梅后怕地捂住胸口,脸色煞白地说:“小娘子,我们下次还是深夜出行了。”

    “你不用担心,我们先回去。”

    江絮雾安抚抱梅,随后她们蹑手蹑脚地回去,路过垂花厅,发现何婆子靠在门槛,脑袋一下又一下,脸上的褶子因睡的安慰,都被抚平。

    她们对视一眼,江絮雾提裙往里走。

    江絮雾迈进去后,步履轻慢,小心翼翼回到厢房,正好看到抱玉手撑着四仙桌打盹。

    “醒醒。”抱梅上前摇醒抱玉。  抱玉惊醒,连忙行礼。

    江絮雾摆摆手,“你也辛苦了,先下去。”

    抱玉走后,抱梅伺候她入睡。

    也许是今晚有些乏,江絮雾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翌日。

    江絮雾醒来日头高照,走廊外的抱梅听到动静,招呼几名婢女进来伺候。

    待到洗漱后,江絮雾盥洗和漱洗后,见今个天气晴朗,便一边踱步在廊檐下赏花,一边看书。

    在看书的间隙里,她不由想到沈长安,也不知道他收到了信件和香囊,有何感想。

    她想着,心烦意乱,书也看不下去,身子依在柱身,望着地面的青石板砖发呆。

    忽然耳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江絮雾循声望去,但见江辞睢一脸凶神恶煞地走来。

    江絮雾不假思索地走开,可身后江辞睢一声呵斥。

    “阿妹你给站住。”

    江絮雾听出他的怒意,顿时一动不动,磨磨蹭蹭地转头,见阿兄这般生气,她就知道昨晚发生的事情。

    但她心怀侥幸,“阿兄你怎么过来了。”

    “我要是不回来,还不知道你做的好事。”

    江辞睢长得粗犷,没有文人的儒雅和白净,所以一动怒,剑眉竖起,着实让人心生畏惧。

    江絮雾很少见他动怒,可眼前一幕,让她知道江辞睢已经动怒,无奈之下,她扯着江辞睢的衣角,柔软绸缎捻在指腹,她习惯性地扯着不放。

    “阿兄,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别避重就轻,再不说实话,我亲自审问你的婢女,你昨晚到底去哪里了。”江辞睢话音落下,眼眸扫视伫立在一侧的抱梅。

    抱梅战战兢兢,欲要解释,江絮雾目不忍视,直接开门见山地说。

    “我昨晚出门了。”

    江絮素干脆利落地承认,她问心无愧,而可辞睢知道这件事,定然是裴少韫干的。

    因此她对裴少韫愈发厌烦。

    惹人嫌的家伙,怎么老是出现在她面前。

    江絮雾生闷气,而脑袋上却传来江辞睢不怒自威的声音。

    “我不是说了不准出门见沈长安,你是不是还是对他有念想。”

    “他要走了,阿兄我去见他最后一程不行吗?”江絮雾据理以争,今日因不出门,她未施粉黛,唇角发白,脸上的病气还未褪去,颇有一种不胜娇弱的病美人感。

    可在江辞睢的眼中,阿妹身体抱恙,却因沈长安受累,甚至昨晚还遭遇刺杀。

    江辞睢面色一冷,寒气逼人,“沈长安此人不值得你这样对待,听说颜国公府中举行花宴,邀请了京州大大小小未出阁的女郎,正好我今日休沐。”

    江絮雾一怔,她还想着怎么哄阿兄,让他不要计较昨晚之事,可他转眼怎么就让自己去参加花宴。

    “阿兄我不想去。”

    江辞睢坚定地道:“不去也要去。”

    他铁了心要让她去,非要携她一同参与。

    江絮雾根本拒绝不了,被阿兄强压着上车舆,江絮雾还想挣扎,“阿兄你先让我梳洗打扮,涂抹胭脂水粉可好。”

    “我阿妹即使不用俗物,容貌也能胜过她们。”

    “……”不,阿兄,你太看得起她了。

    “我昨晚其实遭遇过危险,我害怕。”

    “你昨晚遭遇行刺,我已派人去调查,今天你放心出门,有阿兄在,谁敢伤你。”江辞睢一身戾气,一拳头砸在矮几上。

    江絮雾顿时哑然,就这般被江辞睢拘在车舆上。

    一路上,江絮雾局促地想下车舆,可江辞睢一路上如鹰隼,凶狠地让江絮雾坐立不安。

    颜国公府内大夫人正被江凝雪挽着手臂,参加花宴。

    “为娘好不容易让你父亲松嘴,让你陪我参加花宴,你可别在这里出岔子。”大夫人千叮咛万叮嘱。

    江凝雪撇撇嘴,“我知道了母亲。”

    见女儿比之前乖巧听话,她心中的石头放了下来。

    江凝雪这几日听从母亲的话,假意温顺,这才被允许与母亲一同参与花宴,自然不会惹事,相反她在江大夫人的耳濡目染下,心思也变了。

    顾郎是书生,身无分文,等他娶她,也不知何年何月,再加上她可是江府嫡女,自然要嫁给诗礼簪缨出身的郎君。

    因此,江凝雪不动声色地窥探一圈,据娘亲说这次花宴摆明是赏花,实则是颜国公夫人想帮自己的儿子挑选夫人。

    颜国公的世子是琼林玉树的郎君,与昔日状元郎裴少韫一同是京州闺阁女子心心念念,想结良缘的郎君。

    可裴少韫不知为何,年过二十几并未娶妻。

    但眼下颜国公的世子,却对外有结姻亲的消息,自是吸引了一群小娘子。

    正当江凝雪粉颊羞红,欲要去寻世子,却不料见到江寻雾兄妹两人也过来,刹那,她牵住江夫人的花边袖口道,“母亲。”

    江大夫人斜一瞥去,随后朝江凝雪使了一个眼色。

    “你放心,她一个小门小户的小娘子,哪个簪缨世家会娶她吗,世子家大业大自然也看不上她。”想娶她除非要让江絮雾当妾,可拜江辞睢这位兄长所赐,他绝对不会让江絮雾当妾。

    江大夫人心知肚明。

    江凝雪这才将不安放在心中-

    沈府。

    沈长安昨日被同僚莫名拉去践行,几杯酒下肚,他就借故离开,可谁知一出门就被人打晕。

    再次醒来,竟然出现在街道,他踉踉跄跄地回到沈府,可一回去,就看到乔嬷嬷慌慌张张地对他说。

    “昨夜江小娘子上门寻他,不见他留下书信。”

    但如今,乔嬷嬷指了指敞开的书房,焦急地道:“昨晚小娘子走后,书房就遭贼,小娘子送郎君的书信和香囊都不见了。”

    沈长安面色凝重。

    第30章 遇险

    颜国公世子的名声, 江絮雾上辈子听说过,才情堪与裴少韫并肩,可上辈子颜国公的世子参与谋反, 被当朝三皇子亲手斩断脖颈,自此陨落。

    这也是江絮雾对他唯一的印象, 可她殊不知, 阿兄想要将此人介绍给她。

    江絮雾在被阿兄亲手携进颜国公,一路往后走, 走到一处月洞门,江絮雾意识不对劲,停滞原地,“阿兄,你带我来到底想要做什么?”

    “阿兄不是说帮你挑选夫婿吗?颜国公的世子, 颜之淮与我有过命的交情,我跟他聊过你, 只要你跟他见上一面, 你就知道他比沈长安好太多。”

    江絮雾蹙眉, 她怎么不知道阿兄还有过命的朋友, “阿兄你这是早早就帮我做好了打算。”

    “不为你做好打算,我给谁做好打算, 曹之淮这人无通房, 也无姬妾,品性难得。”

    江絮雾听着江辞睢夸夸其谈, 对此人的兴趣依旧不大, 作势要离去。

    可江辞睢哪里会让她离开, 面色一肃,矗立在江絮雾的面前。

    “阿妹, 阿兄不会害你。”

    江絮雾无奈地仰起头看他,“可是阿兄,我不喜欢他。”

    况且上辈子颜之淮参与谋反,一家都上了刑场,江絮雾觉得他的未来岌岌可危。

    但江辞睢伸出手,粗糙的掌心抚摸她没有携带任何首饰的发髻,眼眸是难得的认真。

    院中的树叶簌簌作响,几缕春风夹杂几分炎热的热气,将江絮雾的披帛荡起。

    江絮雾听到眼前的阿兄,眼眸饱含担忧,嘴皮子蠕动,最终说了一句。

    “我怕我不在,谁能护住你呢?”

    江絮雾的心里被扔进一快碎石子,掀起层层涟漪,她垂下头望着莲花翘履,闷声道,“我去见一面,要是他看不上我,阿兄你可别怪我。”

    “阿兄怎能怪你。”

    江絮雾被劝的继续往前,踱步在游廊的时候,江絮雾一眼望去白墙和梅花空窗,穿过八角门和宝瓶门,弯弯绕绕,最后她迈进了一间苍翠欲滴的院子。

    院子有人守着,兴许是收到命令,亦或者是见过江辞睢,家丁和奴仆们纷纷行礼放他们进去。

    随后,江絮雾来到正房,踏入进去,只觉得几分寒意瑟骨。

    江絮雾一眼注意到紫檩木牙雕梅花凌寒插屏,再往左右侧看去,花架子各摆了几株用桃花点缀的花瓶,上面还插着水绿嫩叶和牡丹。

    她还没看完,江辞睢便牵着她来到右侧的的松柏梅兰屏风走,旋即江絮雾便看到嵌螺钿紫檀玫瑰广榻上摆放着棋局,有一男子正苦思冥想,似乎察觉有人过头,他仰头,见到江辞睢,露出如沐春风的笑意。

    “江大人。”

    江絮雾眼见他们客套几句,原本想要佯装不在,可江辞睢见时候差不多,便引荐一番。

    “这是我阿妹。”

    “我听你说起过,果然是清丽脱俗的小娘子。”

    颜之淮生得极好,面容清隽,倒是在相貌上能跟裴少韫一比,江絮雾胡思乱想。

    江辞睢趁此情形道,“我阿妹擅长下棋,要不一起下。”

    颜之淮一笑,“可以。”

    “不是我……”江絮雾刚想说自己不会,可在阿兄面前,江絮雾什么都会。

    江絮雾盯着江辞睢笃定的目光,再看前面颜之淮温柔的笑意。

    随后在他们的目光期待下。

    江絮雾手握白棋,终于下在棋局上。

    然后,她就听到阿兄不由分地夸赞,“好。”

    江絮雾:……

    差点要羞的钻进洞里。

    颜之淮一愣,旋即笑了一下,捻着黑棋并未快速制胜,反而步步退让。

    江絮雾不会下棋,下棋也是随意摆弄,而颜之淮不介意。

    她察觉到后,脸上情不自禁地泛起羞赧,但她还是硬着头皮跟江之淮下完整盘棋局。

    随后,半柱香的工夫,棋局都被摆满了棋子。

    江辞睢自然看穿了颜之淮的纵容,眉眼舒展开,找了借口就要带江絮雾告退。

    颜之淮亲自送他们离去,一路上进退有礼,气质玉树芝兰,令人心生好感。

    待到送他们来到前院后,曹国公的夫人有请颜之淮过去一趟。

    于是他们只能到此分开。

    颜之淮跟随传话的婢女一路来到他母亲的厢房,正好进去看到母亲坐在榻上,眉眼温柔地道:“听说你私底下去看了一位小娘子。”

    “本该这些不是为娘要说的,但是我的儿好歹也是世子,可不是阿猫阿狗能看的。”

    颜之淮垂下眼眸,听惯了母亲的口腹蜜剑,他也并不反驳,但想到江絮雾见他并未施粉黛,明明不会下棋,却还固执地下棋,甚至脸颊生粉,可还是坚持下棋。

    他难得江小娘子心性纯良,心中对母亲这句话也难免升起几分反抗。

    “母亲,她与旁人不一样。”

    曹国公夫人眼底闪过恼怒,可她却克制住,笑意浅浅地说:“母亲只是随便说说,你怎么反应这么大。”

    “是孩儿多想了。”

    “你还年轻,多想想也没关系,可是咱们曹国公未来的嫡长孙的亲娘,到底还是要好生挑选。”

    颜之淮听出母亲的言外之意,心下烦闷,“母亲不必操心,反正我也没一年的活路。”此话一出,他再也抑制不住地吐出一口血。

    “快快——”一阵兵荒马乱-

    江絮雾跟随江辞睢出来,遇到江凝雪,她一见到自己就莫名地露出敌视的目光。

    “你……”

    江絮雾还未说完,江辞睢率先挡在江絮雾的面前,质问江凝雪,“你不是关在小佛堂抄写经文,怎么出来了。”

    江凝雪脖子一缩,面对江辞睢,她还是很怕,于是江絮雾眼睁睁地看着她提着裙摆跑走。

    “阿兄。”江絮雾见人都走了,扯了扯他的衣角,江辞睢这才收敛了起脸上的寒气。

    既然今日目的已经达到,江辞睢带江絮雾一起回去,但在车舆里,他还是先过问江絮雾。

    “你觉得他这人怎么样?”

    “他人很好,但不适合我。”江絮雾想也不想地摇头。

    江辞睢此刻眉头拧起。

    她仰起头看江辞睢,认真地重复一遍又一遍。

    “阿兄,我不喜欢他。”

    “阿兄我……”

    “好。”

    在景絮雾还想要重复,却被江辞睢打断,眼眸惊愕,杏眼睁大,“阿兄?”

    “你不喜欢,我还能逼你不成。”

    高大的男人难得一笑,“一个不成,阿兄再给你介绍另外一个。”

    “总之全天下的男人多了去,我江辞睢的阿妹自然要嫁给最好的人。”

    江辞睢说到这里,稳操胜券的笃定,让江絮雾一时恍惚。

    上辈子,她与裴少韫成婚,阿兄当时在泉州处理公务,回来听闻她嫁人后,气势汹汹地冲到她的面前。

    吓得江絮雾都要摔倒。

    可阿兄见到她的第一面,却是问她。

    “他对你好吗?”

    “你喜欢他吗?”

    江絮雾为了不让阿兄担忧,只是点头说,“喜欢,他对我好。”

    阿兄听闻松了一口气,可在走时,欲言又止。

    最后阿兄还是回头。

    春风风人,夏雨雨人。

    阿兄与她隔着雨,两两相望。

    “若是他对你不好,告诉阿兄,阿兄会接你回去。”

    男人沉声,江絮雾掐着自己的手说,“好。”

    她上辈子为了不让阿兄操心,什么都没有告诉他。

    可眼下,阿兄还是一如既往地关心她。

    江絮雾心中宛若梅子酸涩,隐忍着满腔悲哀,浅笑地说:“好,我一定会嫁给最好的人。”

    江辞睢闻言本想一笑,可在瞥到江絮雾悲伤的眼眸。

    他想探出手,“怎么了?”

    江絮雾刚想摇头,谁知道车舆来到城郊忽然晃动起来,江絮雾差点倒下去,还好阿兄的臂弯护住她。

    “你别动,我去外面看看。”江辞睢面色一沉,警告江絮雾,旋即就要往外一探究竟。

    “阿兄。”江絮雾牵住他的手臂,害怕他出事。

    可江辞睢拍拍她的手背,“放心,阿兄很快回来。”

    他松开了江絮雾的手,起身去了外面,江絮雾见此来到正青的帘子,正欲要掀开,就窥见到一群黑衣人围绕着阿兄。

    这些人全部蒙面,手持刀剑,来者不善。

    阿兄奋力反抗,可对方人多势众,车夫也不知道跑去哪里,只见刀光血影,衣衫破碎的声音响起,江絮雾瞪大双眼,见到一柄长刀划破他的手臂。

    血液溅起。

    男人身体一抖,全身绷紧,怒吼一声,“来啊!”他继续迎敌,然后刻意远离车舆,想让来者都没有注意到车舆有人。

    江絮雾看得后怕,眼眶水雾,她不想待着车舆里,只能眼睁睁看阿兄出事,于是她焦急地从袖口翻出香料,看看能不能翻出什么帮助阿兄。

    忽然,沉闷的一道砍声,让江絮雾下意识避开,只见一柄银光砍刀,竟从车身划破到车内。

    阿兄的嘹响,“阿妹。”让江絮雾惧怕的后退,披帛和簪子散落一地,车外又传来激烈的动静。

    江絮雾心牵车外的江辞睢,可车身的砍刀被固定在这,江絮雾害怕自己出去会是阿兄的累赘。

    在江絮雾心如刀绞,踌躇的间隙,便听到车外传来一道,“阿妹走。”

    旋即马长“吁”一声,江絮雾倒在角落里,脑袋和胳膊全部被摔疼。

    “不,阿兄。”江絮雾明白过来阿兄肯定是解开缰绳,让马受伤带着她跑,夺得一线生机,可是阿兄一个人面对那么多人,该怎么办?

    为什么重生回来,会让阿兄遭遇这种事情。

    江絮雾挣扎地想要爬出去,她想去帮帮阿兄,可马受惊,根本不愿意停下来。

    当江絮雾忍着一身的疼痛,艰难地爬向车门。

    那道令她生厌的声音,再度出现。

    “江小娘子,把手给我。”

    江絮雾仰起头,却眼中氤氲水雾,看不清前面的人,只是勉强知道,是裴少韫。  “不,快去帮我救救阿兄。”恍惚间,上辈子的记忆再度浮现她的面前,眼中的泪水无法收敛地落下。

    “求你,求求你。”

    上辈子求裴少韫,他没答应。

    这辈子能不能答应,帮帮她。

    江絮雾声音悲悸,裴少韫只觉得她的眼泪滴在自己手心很烫。

    可他还没有给予回复,受惊的马儿陡然再次弓起身,直直往前方的悬崖冲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