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对上他一本正经又意味深长的眼神, 温雪盈迷糊了一会儿。完了,有点上头了……
热热的耳朵一下子被一个小叛徒揪了起来。
盈雪温飞到她面前,大骂:温雪盈, 你快去看两集碎尸案冷静一下!
温雪盈突然就笑不出来了, 身子突兀地一僵, 很快领命, 骨碌碌滚下去。
陈谦梵正好有空间, 腾出手,就帮她整理了一下歪七扭八的被子。
“怎么睡觉总睡成这样。”他语气淡淡的, 没有不耐烦, 倒有种操心在里面。
她埋了半张脸到被窝里,说:“我以前可不这样。”
他帮她掖掖好,问:“我惯的?”
温雪盈不说话。
过会儿, 问他,“你刚刚说, 人没办法改变别人, 那你会为我妥协吗?”
陈谦梵说:“如果没犯什么重大错误的话,还用不上妥协这个词,只能说适当的迁就、协调。”
“你迁就我?”
“我有不对的地方,当然也需要你的迁就。”
她笑了笑:“好啊, 不过目前好像还没发现。”
他若有所思。
紧接着, 陈谦梵说道:“我那天说, 人的工作周期很漫长, 婚姻也是一样。有摩擦争执都很正常,只要我们达成共识, 允许问题的出现——原则性问题除外,就没有磨合不好的可能, 生活的包容性比我们想象得要强很多,最后总会得到解决。”
他说完,挑着她的下巴凝视片刻,没等她回答便忍不住低头,浅浅地亲上她的嘴唇。
温雪盈也勾着他脖子浅浅地回应。
她此刻觉得自己从前的主张是很正确的,这种亲密举动一旦发生,催化作用太明显,无论是对一个人的依赖程度,他们之间似有若无的情愫,都会突飞猛进。
谁能抵抗得了亲吻的魔力呢?
她抱着他的力气越来越紧,上身慢慢悬空,几乎挂在他身上,陈谦梵趁机将手臂抄到她腰间,又将人强势地搂进怀里。
他有时候表现温柔,也只是克制过后的温柔。
她能感受到,在这种事情上,他的骨子里是高度热烈的。
可能是……需求过剩?
抱在一起亲了会儿,温雪盈以为起初是因为紧张才心跳加速,没想到越亲越刺激,胸口一刻都没停止蓬勃跳动。
她有些吃不消,低了低下巴,抿住嘴唇,宣告结束。
炎热烧灼,浪潮没过身体,久久没有褪去。
想到一句话,越迷人的越危险。
比如他此刻低垂看她的眼睛,沾了湿气的唇线,还有上下滑动了一圈的坚硬喉结。
近在咫尺,都在平缓下来的呼吸里趋于平静。
陈谦梵用干净的指腹帮她擦了擦唇角。
诞生了依赖情绪,温雪盈就止不住话匣,明知道覆水难收,还是一口气和他说了很多过去的事情。
“我爸爸脾气还是挺好的——诶也不能说好吧,就是窝窝囊囊的那种感觉,不会主动发火,我妈妈就很凶嘛,你见过的,所以我们家里一直都是我爸爸扮好人,我小的时候就觉得爸爸特别好,特别温柔,有什么事情都是他哄着我。”
“我们家住老小区,那时候只有六层,五送六的那种,我们就躺在楼顶天台,搭一个蚊帐看星星。然后我爸就给我讲什么牛郎织女呀,鹊桥相会啊。有一次我真看到流星了,他骗我说对流星许愿都会成真的。我印象好深,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流星。”
陈谦梵默默听着,到她沉默下来的间隙,才问:“许了什么愿?”
“这也太久远了,不过小的时候想法很单纯,大概就是,想一辈子做一个快乐幸福、自由自在的小宝贝。”
遥远的记忆都是碎片式的,一点一点组成,又一点一点瓦解。
温雪盈说:“可惜温哲不是一个很负责的爸爸,给我很多的希望,又没有好好地养育我。
“也可能是因为有了钱就变了吧,他也许真的爱过我妈,不然我妈又怎么会那么死心塌地……”
她说完,咻一下钻进被窝,背对着他:“哎呀没别的意思,我就倾诉一下,你别嫌我烦!”
陈谦梵思考着她的这一番话,而后说道:“那我就再把你养一遍。”
他语气平静,但掷地有声:“这次一定好好养。”
“……”温雪盈被戳中似的愣一秒,很快会心地笑了:“好哇,认了个新爸爸。”
陈谦梵掰过她的脸,让她看到他的认真和郑重,“我不是你爸爸,我和他不一样。”
交代也是承诺,他一字一句地说:“我是你的丈夫。”
“……嗯。”许久,她轻轻地重复了一遍,“你是我的丈夫。”
他轻抚在她的后脑:“晚安,雪盈。”
那天陈谦梵工作太晚疲累了,不然真的抱着她睡一晚上都不在话下。
温雪盈第二天起床的时候已经不早了。
她最近在复习选调考试的事情,也是难得睡个懒觉。
陈谦梵不是睡懒觉的人,他几乎每天都要出门,不管工作日还是周末。
上升期嘛,精力必须得跟上,她可以理解。
温雪盈到客厅,一眼看到了摆在树纹玻璃瓶里的一把玫瑰。
瓶口有他的便签,字迹清晰:
[我把玫瑰养在瓶子里,加了一点营养液,不知道会不会画蛇添足,我没有什么养花草的经验,正在学习。如果有不对的地方你及时和我说,方便调整。]
她去阳台浇花,小的多肉盆栽上也贴了便签:[又买了两个多肉给小紫作伴]
小紫是她最爱的心头肉。
他买了一盆小红和一盆小粉,像左右护法,把小紫夹在中间。
温雪盈莞尔一笑。
她走到厨房:[烤箱里有两片贝果,芝士和黄油都有。葡萄和小番茄在餐桌]
最后在玄关,发现门后竟然还有一张:[昨天还有礼物没有给你,在你的车上]
居然还有礼物?!
戒指还是花?
温雪盈兴高采烈地飞奔到车库,看到自己停在那好几天的车。
遥遥便见,一张嫩黄醒目的实习贴纸,稳稳当当地贴在了她的车屁股上。
“……”
温雪盈有点无语,又有点好笑。
几场秋雨过后,风都变刺骨。
温雪盈在薄薄毛衣外面添了风衣。
他的宿舍那里,她私自动了卧室格局,温雪盈当时完全没想到陈谦梵会回来这么突然,不然在他回来之前肯定会给他摆回原位的。
这件事她都还没好好给他道个歉,本以为陈谦梵会把床挪回去,毕竟他看起来很有自己的规则规律。
而且,挨墙睡的小习惯真的是好幼稚……
非但没有,陈谦梵还给她贴了一面墙纸,是他亲自贴的。
他说学校的公寓有点年头,怕墙皮的小灰尘落下来,贴上干净一些,这样她能睡得踏实一点。
“嗯……”温雪盈在校园的奶茶店里,抱着旁边的温雨祯,一边想象,一边有板有眼地学着,声音压低,“那天他就这样抱着我说:惩罚我吧,睡在我身上。”
她说完,就把温雨祯松开,咬咬吸管,想象一下还是脸红:“就,可能那一刻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心动吧。”
“啊啊啊啊啊啊啊!!!!!”
前座的人回头看看这女的是不是疯了。
“……”温雪盈很丢脸地捂住她的嘴。
过会儿,她又小声问:“但是,你说他会不会是一种逗小孩心态啊,哄着我就是因为我比他小嘛。”
“不会吧,他肯定喜欢你啊。”
“我不知道,看不出来。”
温雨祯拱着她的肩膀:“但我知道,我从来没见过你这么娇羞!温雪盈,你坠入爱河啦!~”
“没有,爱不爱的,哪有那么容易。”温雪盈用吸管戳戳沉底的小珍珠。
她已经不太记得喜欢是什么感觉了。
硬要回忆的话,上高中的时候温雪盈暗恋过一个人。
那个男孩子成绩很好,长得也不错,暗恋他是因为大家说很多人暗恋他。
她就莫名其妙的跟了个风,暗恋了两个礼拜之后,温雪盈发现这人居然两个礼拜都没换衣服,一件卫衣他能穿一个秋天,打球不臭吗?
莫名其妙地就不喜欢了。
后来就是陆凛。
她跟陆凛,某种程度上算是志同道合吧,一起打羽毛球,一起去支教,温雪盈跟着他认识了很多不同专业的朋友。在友情之上,恋人未满的那个阶段,她对他产生过好感。
因为他们两个性格比较相似,偶尔聊崩,大多数时候还是很开心的。
主要就是这么一个原因,能玩到一起。
但是再深刻的感情,好像也说不出个一二了。
这么想想,她对喜欢的认知可太浅薄了。
陈谦梵呢?虽然他没什么感情经历,但是他深入浅出的处事方针好成熟。成熟到让她难以跟上,也难以揣摩。
跟他一比,前面两号选手简直就是过家家般的幼稚。
对他的喜欢大概表现在,温雪盈忍不住会想要发一些和他有关的东西。
手也好,背影也好,或者声音。
比如那天回家之后,在街道夜景里,他应诺给她拍了几段手捧玫瑰的视频。
他轻轻一点笑意被录进去,在视频的最后两秒钟,因为她摆了个搞怪的pose,陈谦梵在手机镜头里看她,没忍住笑了,很薄的一道声线,很低沉。
明明剪掉就好,但温雪盈没处理,就这么发出去了。
评论有人注意到:【有男人的声音哦老婆[狗头]】
楼中楼1:【我也听到了,笑得好宠】
楼中楼2:【哇感觉好苏啊,我已经开始幻想老婆的老公是个大帅哥了】
楼中楼3:【不用猜肯定帅】
楼中楼4:【这个视角少说有187吧】
温雪盈回了一句:【我的御用摄影师啦[可爱]】
手机黑屏一瞬,看着屏幕里自己龇牙的样子,温雪盈立马把笑容收敛了,迫在眉睫地搜了一集碎尸案下饭-
连续看了几天碎尸案,温雪盈坐在图书馆里,一切重回平静。
其间廖琴给她发过消息。
因为温哲回家了,廖琴说要给他接风洗尘,买了新衣服,还说全家一起去吃个饭。
温雨祯还真乐呵呵屁颠颠跟去了。
说到温雨祯这个奇行种,看来人的钝感力max也是个巨大优势,面对大餐的诱惑,能将任何恩怨都抛之脑后,被温雪盈暗地教育没出息,她也只是无所谓地感叹:“没想到爸居然是这种人,但我莫名一点也不意外?有一种荒诞的真实感,欧亨利式结局你懂吗——话说我挺想吃大鲍鱼的,你真不去?”
温雪盈给她发微笑。
温雪盈把心里话一埋,找了个妥善的借口应付过去,廖琴没再指责她什么,还挺温和地说那你先忙。
陈谦梵的法子还是挺管用的。
他的意思很简单,她说的对你就听听,说的不对就糊弄。别跟她较真,反正较真不出个结果。
既然人不是一定要皆大欢喜,彼此理解,那就走好自己的路。
温雪盈最近总有点想去蹭他的课听听。
硕士生都是小课,根本没她进去的机会,所以最后还是去了本科生的课堂。
温雪盈不太想被他认出来,那天就扎了个低马尾,戴了顶渔夫帽,还戴了口罩,全副武装,给自己的脸遮得严严实实。
——连从她面前走过的温雨祯都只顾着嘻嘻哈哈跟旁边人说话,压根没认出她来,温雪盈一万个放心。
陈谦梵的课堂还是很多人。
因为教室大了一些,就显得没那么拥挤了。
温雪盈见缝插针找了个靠走道的中间位置坐下。
离讲台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台下学生很多,她埋一下脑袋,陈谦梵显然看不见她。
陈谦梵仍然是一副高岭之花、清冷寡言的模样,他往那一站,几乎不说课程内容以外的废话。
说他是老师吧,明明年轻得像学长,说他是学生,但气质又那么笃定成熟,尤其是开口说话的姿态。
他讲课时稍微弯一点腰,配合讲台上话筒的高度,低眉看书上文字时,教室里安静了片刻,有人窃窃私语的声音就清晰了些,从温雪盈的旁边传来:
“哇终于看到本人了,传说中的陈教授,我真觉得他这个颜值可以去当明星了。”
“我的关注点在于,他的腿居然比讲台高那么多。”
“但是他的婚戒好刺眼。”
“可是很好磕啊,婚戒不离手的男人我真的瑞思拜,估计爱死他老婆了吧。”
“……”
温雪盈听着这些荒谬的揣测,撑着额头,努力地听他在上面讲着什么量子引力论的特征。
引力场弯曲的时空。
最接近直线的路径运动。
费因曼对历史求和。
爱因斯坦的引力场观点。
陈谦梵字正腔圆地说着她听不懂的话:“在空虚的空间中,一个场被精确地确定在0上……”
温雪盈按了按太阳穴,如坐针毡。
才上课三分钟她就有点想走了,然而瞧瞧前后门都被堵死,暗暗想,她实在是打心眼里钦佩这帮蹭课的学生。
这种课,老师长得再帅也会让她烦躁得很彻底。
很快,身后传来八卦声音,缓解了一点无聊。
只不过,这说话人声怎么有点耳熟?
温雪盈压着帽檐,往后瞥一眼,果然看到了小嘴叭叭不停的温雨祯。
“我姐跟他认识的那天,下了很大的一场雨。
“我姐没带伞,她当时就在学校门口等雨,陈谦梵从车里下来,就跟天神一样降临,你理解吗?自己想象一下那个场景,超绝,他就撑着伞走过去英雄救美,要不要一起?我姐抬头一看,哇靠真帅,两个人之间顿时那个火花四溢,一见钟情,能想象吗一见钟情,噼里啪啦~我姐美得直接给陈教授看呆了。”
温雪盈:“……”
旁边同学不敢置信地问她:“你姐有那么漂亮吗?陈谦梵还会看女人看呆?”
温雨祯大言不惭:“啧,巨美,我都懒得跟你形容。”
“嗯,下雨,然后呢。”
“两个人就开始甜蜜热恋啊,直到有一天,我姐突然发现,他有一个爱而不得很多年的白月光,而她,居然只是那个女人的替身!她果断提出分手,陈谦梵能答应吗?当然!不行!于是乎,他占有欲大爆发,把我姐姐推倒在墙狠狠地办了一次。嗯,也可能是两次三次,一夜七次。人前衣冠楚楚,人后啧啧啧啧,如狼似虎。即便如此,我姐还是一言不发地走了,从此他发疯,他愤怒,他——”
对方打岔:“疯了吧你,写小说呢?”
“你去查,你尽管查,这事是假的我温雨祯名字倒过来写!”
“别说了,陈老师看你呢……”
温雨祯收声,急忙灰溜溜低头。
身后突然就安静得鸦雀无声。
“……”
温雪盈没看讲台,也跟着压了压帽檐。
教室里暗下来,陈谦梵点开电脑上的视频文件,说:“上节课说要给你们看的几段视频。”
说到看视频,大家纷纷昂首。
温雪盈也跟着看了几眼,他播放的内容是21世纪前后比较震撼的几场天文景观的录像。
屏幕上在放,陈谦梵跟着解释。
“1996年的百武彗星。”
“1997年的海尔波普。”
“还有世纪初的狮子座流星雨。”
几段素材看下来,大家都在说好美:“好壮观啊,老师您见过吗?”
陈谦梵说:“我见过。”
“我们没有,我们是00后!”
这话就有点仗年龄欺人了。
他低眉浅笑,没有反驳什么。
关掉视频,陈谦梵本可以就此结束课堂内容了,但他略一思索,意外地多说了几句。
脱离他的教学风格,出现了从前不会在课堂上表现出来的微妙情怀,他不紧不慢地出声:
“也许书里的知识告诉你,他们只是一种天文现象,是星际物质,是岩石坠落,是和大气层摩擦产生的结果。不过这不代表,我们曾经对着流星许的愿望不会实现。”
珍贵而温柔的一面,在他此刻有温度的眼睛里慢慢地展现。
陈谦梵说:“星星不会回应你的祈祷,但是爱你的人会。”
男人的声音低沉磁性,动听又温柔,在教室里散发,缓缓地落了地,却又有绵延漫长的回声。
很快,教室里的灯光亮起,坐在后排的肖秉文被唤过去讲作业。
陈谦梵往下走。
他应该是打算坐到肖秉文坐过的那个位置上,于是迈步过来。
长腿跨上台阶,眼见很快到她跟前,温雪盈把口罩又往上提了提,埋下头,余光瞄他。
陈谦梵到这儿,忽然放慢了一点脚步。
下一秒,微凉的骨节就贴到温雪盈的脸上。
隔着口罩,他曲指刮了两下她的脸颊,轻轻的。
陈谦梵路过她,脚步几乎没有停留,逗弄完了又若无其事地收回手,继续往前。
温雪盈没好意思抬头,却没有防备地红了脸。
眼前仿佛有一条弹幕在滚动:完了,你要喜欢他一辈子了……
第 32 章
那天陈谦梵和温雪盈在食堂吃饭的照片被人拍下来了。
说意外也不意外, 他们最近在学校还挺高调的,经常走在一起。
不过让温雪盈比较宽心的是,渔夫帽的武装功能实在强大, 外加她背对着镜头, 照片的拍摄者离得不近, 根本没人认出来她是谁。
照片里他们面对面坐。
陈谦梵吃饭一直比她快很多, 他先吃完了就靠在椅背上看着她, 静静地等着。
乱哄哄的嘈杂食堂里,他清闲的样子显得遗世独立。
慵懒放松的姿态也很有腔调。
手肘轻轻搭着椅背, 袖口之下, 手腕上戴着他常戴的那块表,青色的脉络清晰地附着在骨感的手背上,下悬的指关节如竹节一样劲瘦有力, 无名指卡着几乎没有摘下过的婚戒。
不知道对面那个“全副武装”的女人跟他说了什么。
男人的嘴角带着笑意,挺明显地勾出了一个弧, 眼睛也弯着, 眼神还有几分宠溺。
迷死个人不偿命。
【他在笑。】
【他在笑哎!】
【陈谦梵居然在对着一个女人笑哎!!】
【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严肃正经的陈教授吗!】
话说回头,别人不认识温雪盈,她朝夕相处的同学还不认识吗?
温雪盈一进教室,就被郑薇和乔青团团包抄。
她被按在座位上, 弱小又可怜地瞅瞅站在面前的气势汹汹两个女人。
乔青:“快说, 我男神为什么对你笑得这么开心!”
温雪盈看着递过来的手机屏幕:“唔, 这就叫很开心了吗?他平时对我就这样笑的啊……”
完了, 说完怎么自己都觉得茶里茶气的。
她颤颤抬眼。
众人愤愤举拳。
温雪盈卑微:“就……”
她回忆了一番。
他们当时聊到哪儿来着?
白月光还是近视眼?
众人扬声:“统、统、交、代!”
行。
近视眼是因为,当时温雪盈问他眼睛度数, 他说近视度数不高,一两百, 但是他有散光,所以不戴不行。
温雪盈好奇地问下去:散光?听说散光看东西有重影是真的吗?那你现在能看到两个我?
陈谦梵顿了顿,是在想怎么回答。
温雪盈晃了晃身子:现在呢?四个?
她不给他回答的空间,又像个不倒翁,转着圈晃:七个八个九个,旋转木马?
陈谦梵有一点想解释,但是看着她的样子就只顾着笑了。
随后她又把温雨祯编的那个跌宕起伏的狗血故事讲给他听,他也笑了笑,温柔地问她然后呢?
温雪盈阴阳怪气:不知道捏,就怕真的有什么白月光。
陈谦梵说不会。
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
为此,乔青和郑薇一番商讨发表高见:“这么优秀的男人,怎么可能没有一两个死去活来的前女友啊?除非他不行。”
温雪盈举起食指摇一摇:“一个好男人的魅力,在于他的学识修养,气质谈吐,而不是用征服过多少女人来证明,什么时候才能明白这个道理?”
这个价值必须要上。
温雪盈露出一副“姐的男人姐来维护”的铁骨铮铮模样,把她们的歪理打得节节败退。
那天她登上很久没登的一个小地瓜小号,惊讶地发现消息99+了,温雪盈从来没用这个默认id发过什么东西。
点开一看,是她不久之前发的一条评论。
帖子的主题是:你们后悔结婚了吗?
温雪盈评论的是:【后悔,超级后悔,现在好多人不懂婚姻是什么就跟着瞎结,反正到年龄了,我也跟着瞎结。但是对我这种热爱自由的人来说真的太痛苦了,过年过节不能跟朋友出去逛街,出去玩还要报备,被迫在一张床上睡觉,可是我真的超喜欢一个人睡大床啊…哎我当时就不应该脑袋发昏答应我妈去相亲,谁能想到最爽的日子是老公出差不在家的时候:)我现在一个人在家,状态就是海边孙悟空放肆裸奔ing,像我这种人结了婚还得恐婚,未婚的姐妹一定慎重啊】
就这条评论,点赞快到四位数了。
回复也不少。
温雪盈粗略地扫了一眼。
有个人比较冷静地提议:【姐妹你没孩子的话可以考虑离婚,不过现在不太好离就是了】
离婚?
温雪盈有点不太忍心告诉她,暂时没有这个计划。
她默默把这条长评删了。
温雪盈没什么坐相地窝在汽车后座,瞥一眼正在安静开车的陈谦梵。
她重新回了五个字:【有好有坏吧】
这天夜里,温雪盈洗完澡在书房读了会儿书,她知道陈谦梵要用书桌,就没跟他抢地方。
书房有一张折叠躺椅,他平常也不怎么用,只不过有时候工作晚了怕回卧室睡吵到她,就短暂地躺着休息会儿。
温雪盈把那张折叠椅展开,摆在窗前,对着窗外月色躺下。
她穿一身可爱睡衣,架着腿翻了会儿手里的书。
陈谦梵还在洗澡,她接了个视频电话。
是小蝶和小云给她打来的。
这两个人是温雪盈三四年前资助的一对贫困山区的姐妹,她当年在那个贫困县支教和田野调查,待了快四个月。
正好那段时间温雪盈刚刚开始赚一点互联网小钱,遇到了这对不幸的姐妹。因为家里要供最小的弟弟读书,就不让姐姐接着念中学了,简直是典型到脸谱化的底层一家人。
碰到这种事情能忍吗?当然不行!
温雪盈单独给了小蝶一张卡,让她不要给家里,以后她和妹妹的学费书本费什么的,她就全包了,保证资助她们念到高中毕业。
小蝶明年就高三了,视频一开,温雪盈惊讶地想,都长这么大了呀。
怪不得陈谦梵老是觉得她是小孩呢。
看着两个小朋友笑着跟她打招呼,温雪盈真有种老母亲把孩子拉扯大了的欣慰感。
“雪盈姐姐,学校不让带手机,小云来看我,拿了奶奶的手机,偷偷给你打电话,我们都想你。”
温雪盈说:“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考试呀,想我干嘛。好好吃饭,把身子吃结实了,然后狠狠学习,把他们都干翻!”
两个女孩子都被她逗得笑起来。
她躺在椅子上跟她们聊了一会儿。
小云现在长大了,没到高考阶段,压力没姐姐那么大,上学之余还得照顾弟弟。
温雪盈一看到这两个小孩就难受,就会忍不住想教训温雨祯,直言要把她和温哲打包送去变形记,温雨祯只会柔柔弱弱地说:那,那把爸爸送去好了呀,关我什么事……
看看她们,又想到自己,温雪盈说了一件从来没有跟别人提起过的事情。
“在我小的时候,我妈妈一直很遗憾没有生个儿子,给我剪了短头发,特别特别短的那种,她把我当儿子养。后来有一天呢,我意识到这件事情的不对劲,我是女孩子,我可以留短发,我甚至可以剃光头,我可以打扮得很中性,这是我的权利,但我剪掉长发绝不能是因为,我必须要保留某个男性化的特征。
“可能每个女孩子都会经历被驯化,再挣扎矛盾,不断找寻自我的过程,但是我觉得这个阶段一定会过去的,”她说着,想起陈谦梵那些受用的宽慰,“我们会一起开拓新的领土,走在时代的前面,然后变成界碑,变成旗帜。”
燃起来了!
温雪盈一屁股坐起,激动地握拳:“把我们的理想精神发扬光大!”
说到这儿,她的声音又放轻下来,温柔许多:“虽然呢,我到现在还没有成为非常有能力的人,我也会有很多的烦恼,但我很庆幸可以成为你们的榜样。”
看着她信心满满的样子,小蝶眨了眨泪水朦朦的眼睛:“姐姐,你特别好,特别聪明,也特别漂亮。”
被夸了,温雪盈腼腆地眯眼笑笑。
小蝶说:“我明年就可以去省城找你了。”
“快来快来,城里有好多好吃的好喝的,到时候我带你玩。”
“对了,陆凛哥哥呢?你们还在一起吗?”
她一瞬间笑容停滞,又往下一倒:“死了。”
“啊?”对方震惊。
温雪盈微笑,一本正经解释:“是我们这儿的方言,分手了一般说成死了。”
“好可惜哦。”
“你要为我感到开心才对。”
“希望姐姐遇到更好的人。”
她满不在乎:“我的人生可不需要更好的人来弥补什么遗憾。”
“你说什么?”小蝶没听清。
温雪盈说:“我说,考完出成绩跟我说哦,帮你看志愿。”
“好。”
“加油加油,未来可期。”
挂掉电话之后,温雪盈起了身,回头去拿书桌上的豆奶。
赫然看到一个人站在书柜前,手里拿一本书在翻阅。
“卧槽吓我一跳……”
温雪盈摸摸胸口,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她拿走杯子,一边喝一边瞄着陈谦梵。
跟没听见似的,他没说话。
温雪盈悄悄地把躺椅挪到他的书桌旁边。
陈谦梵坐下的时候,她也舒适地躺下了。
温雪盈把书展开在眼前,重新看了起来,是一本台湾心理学作家写的书,《临终关怀与陪伴研究》
陈谦梵一边开机,一边看着躺在书桌一侧的人。
她很会调整室内格局。
面朝着他睡,翘在一起的脚就在他手边。
观察了一会儿,发现温雪盈没有要离开迹象,陈谦梵扫了一眼她的书封,问:“怎么在这看。”
她其实可以去客厅或者床上,这也是她平时选择的做法。
温雪盈从书的上方露出两只眼睛,瞧瞧他,小声说:“我之前熬夜赶作业你都陪我的嘛,我也陪陪你。”
陈谦梵想说不需要,但是听出她用词婉转,或许别有用心。
他点头:“嗯。”
很快,他在电脑上写着东西。
余光里,一只手伸过来,把她喝过的那杯,传闻中“特别上头”的豆奶,悄悄地推到他面前。
试图再次安利。
陈谦梵无动于衷,继续写东西。
安静了两分钟。
温雪盈发现,书桌的储物格里有他另外两副眼镜。
他上课、开车,和平时日常生活戴的都不是同一副,有一些情况对度数的精确度要求更高,比如开车,所以他有两副备用的。
温雪盈悄悄地勾了一个去。
她戴上,眼花缭乱,几秒后又摘掉,甩甩脑袋,默默地放回去。
又安静了五分钟。
温雪盈的手又探过来,把豆奶捞走了,自己喝完了,再把杯子放回桌面。
紧接着,她安静地看了二十分钟的书。
陈谦梵突然觉得膝盖一沉。
他低眸,看到她放在自己膝盖上的脚。
温雪盈还躺在躺椅上,书本遮脸,只不过脚丫越界,跨到他这儿来,往他腿上一架。
她也没什么意图,看书看得挺聚精会神的,有时候就是控制不住喜欢乱动,乱跷腿,乱——
“诶!”
温雪盈的脚倏然被一只滚烫的手掌握住,她惊讶抬眼看他。
她刚洗完澡在脚上涂了一层保湿霜,摸起来挺滑腻的,按理说方便逃脱。
谁知道他握得很紧,温雪盈挣了两下发现没用,这才有点慌了。
“别抓我呀……”
陈谦梵倒是神色淡淡,镜片下簇着的眸光显得睿智沉稳。
看她的眼神,说有警告吧?可能也称不上。
但绝对不简单。
他盯着温雪盈,挑一下眉,像是在说:还闹吗?
温雪盈也没善罢甘休,她使了使劲,一蹬腿。
嘿,终于给她挣开了。
只不过,她的脚心刚刚好像踩到了什么软乎乎的东西,还是有形状的,她力气不大,称不上踢,所以那种微妙微热的触感还残留在脚下。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她这是在枪口蹦迪啊。
陈谦梵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温雪盈也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她支支吾吾:“疼、疼……吗?”
他眼神微妙。
温雪盈心道:这地方不能呆了。
救救她。
救救她。
救救她……
她在一片死寂里,默默起身,款款迈步,悠悠吟诗:“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路过他的时候,被拦腰一扯,她的诗背了一半断在口中。
温雪盈重心不稳,猛地摔在陈谦梵的身上。
为了保持距离,她倏然弹起,又被他一把摁下。
“坐下。”
于是,温雪盈就这么被动地坐在了他的两腿中间,跟他眼睛咫尺之距,呼吸可闻。
陈谦梵看着她,教训口吻:“定定心。”
温雪盈小小地“哦”了一声,瞟一眼他的屏幕,全是英文,不想看。
她又看看恢复镇静的陈谦梵。
手也不能这么干放着,温雪盈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地搂住了他的肩膀。
温雪盈小脸通黄地想,虽然刚刚就那一下,但是、但是好像还挺……大有可观的。
她低头看看,确定没有意外情况发生,又看向自己的脚。
无意识的姿势,是她光脚踩在他的脚背上。
脚底一半的触感是他的拖鞋的绵软,一半是硬朗的骨骼,暖暖的体温。
好色气的姿势。
“你定得住吗?”她问。
“未必。”
温雪盈表情僵硬一瞬:“那、定不住怎么办啊。”
陈谦梵扫她一眼:“看你造化。”
“……”温雪盈就这么被唬住了。
她突然有种预感,万一把他惹毛了,她的下场会很惨。
又过几分钟,陈谦梵关了电脑,温雪盈瞥他:“好了吗?”
“好了。”
她露出一副如蒙大赦的眼神,笑看他,是不是可以下班了?
然而陈谦梵没有要放开她的意思。
他一条手臂托着她的腰,定睛看到她眼中,低低地问:“亲一下?”
“……好吧。”
他接着说:“眼镜。”
温雪盈帮他把眼镜摘下。
陈谦梵撩了她的头发,他没有吻在她的嘴上,而是亲在了她的下颌。
再把头发往后掀一点,吻她跳动的筋脉,脖颈的曲线。
他吻得很轻,最终越过衣襟,在锁骨的位置定格。
男人下巴的颗粒感在她脖子之间蹭出一条线路,温雪盈浑身都被刺软了,毛毛躁躁的酥麻挥之不去。
陈谦梵抬眸看她,满脸斯文败类一般的事前克制。
温雪盈欲言又止地回视,抿了抿唇。
“想说什么?”他问。
温雪盈又瞄了他几眼,她开口的声音很轻,几乎是在用气音,很难为情地问出了声:“就是想问问,你那个方面的需求是……大概是一个什么样的程度啊?可以聊这个吗,你不想说也行。”
她求生欲拉满。
陈谦梵微微停顿,然后轻笑一声,很深的眸色凝在她的脸上:“你想听实话?”
“嗯。”
他不假思索:“重度。”
她一惊,慌乱眨眼:“啊?可是他们说你……”
禁欲两个字还没机会说出口。
陈谦梵打断:“你会比他们更了解我。”
第 33 章
温雪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察觉到他眼中一点幽深的笑意,似有若无的,疑心自己是被愚弄了, 但又不确定。
陈谦梵避开她的视线, 低眸, 环住了她的腰。
他将两只手圈成一个环, 不是为了抱她, 但又正好将她收紧。
像是在手里弄什么东西。
温雪盈的身子便跟着不自觉地往前倾了一点,幅度不大, 但撞上了他的胸口。
滚烫柔软的嘴唇在胸肌的线条上不深不浅地一印, 体温随着唇瓣升高,温雪盈的脑袋也登时就灼热了起来。
她赶紧抿唇撤退,没让这个过界的亲吻持续太久。
虚焦的眼中是男人紧实的胸肌, 线条形状有型又结实。
嘴巴碰上去,触感竟然还挺软的。
温雪盈稍微把他推开, 呆了呆:“你……”
陈谦梵说:“只是摘手表。”
她顺着他的视线往斜下方看, 果然看到了他的手腕位置发出卡扣断开的声音,很快表被叠好,放到桌上。
不小心亲到他,总该道个歉吧。她挠挠脸颊说:“不好意思啊。”
虽然这么说着, 但这事也不能全怪她吧, 温雪盈腹诽, 谁让这个祸害不好好穿衣服。
上下扫他一眼, 温雪盈指了指他的领口,说:“你很热吗?”
陈谦梵正色:“有点。”
她说:“我给你系上吧, 天凉了,别冻感冒。”
倒是出乎意料地开始操心他。
陈谦梵不疾不徐地嗯一声:“都行。”
她帮他心猿意马地系扣子。
陈谦梵撩开她颈间的头发, 然后定睛细看检查,似乎发现什么,用手指轻轻刮一下她颈侧的位置。
刚刚他亲过的地方。
“怎么红了。”他说。
温雪盈一惊,赶紧把手机摄像头打开照了一下脖子和锁骨的部位。
还好,没有那么夸张,不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
只是肤色浅浅地浮出一点绯红而已。
陈谦梵等她看完,接着问:“是我太用力,还是你在害羞?”
看起来应该是、嗯,羞的。
他显然也知道是什么原因,非得明知故问地调侃她。
温雪盈真是受不了他一本正经调情的样子,她低咳一声:“不说这个了吧……”
他极淡地笑一笑:“怎么了,好像也没说什么?”
温雪盈没回答他这句话,她莫名咬牙较了一股子劲,忽然看着他脖子,眸色坏坏地变深。
不能总做被调戏的那一个。
于是一低头,在他的脖子上猛亲一口。
能感觉到他的脊柱在一瞬间的微妙僵直。
温雪盈默默揣度着,这真能留印子吗?
不行,保险起见,再嘬一下吧。
吧唧一口,还嘬出一点吮吻的声音。
温雪盈看着自己留下的斑痕,满意一笑,露出女妖精的獠牙:“你完了哈哈,我看你明天怎么上课!”
陈谦梵:“……”
他默了几秒,没有生气,却淡淡笑了。
倒没急着检查,轻轻拍一下她的后背:“去吧。”
温雪盈趁他放手,赶紧起身溜了。
陈谦梵视线落在她散乱的书籍上,“书还看吗?”
“你帮我收起来!”她一边回卧室一边冲外面说。
陈谦梵照做,他拾了书,嵌进书柜,又帮她叠好了躺椅,才回到卧室。
陈谦梵问她:“那个学生是你跟他一起资助的?”
温雪盈正在玩手机,漫不经心地回了句:“哪个他?”
“陆凛。”
“……”她倏然坐起:“不是不是,不过他确实当时帮了我很多忙。帮我联系学校跑了很多地方。”
闻言,陈谦梵了然点头。
说到这儿,她默默想,是不是不该说?于是止住了话匣。
但这也不是她故意提的,是他问了啊。
问了她就回答了。
回答了他又不说话,怪怪的。
陈谦梵见她放下了手机,便关了灯。
他看起来没有再问下去的意思了。
沉吟片刻,温雪盈有点好奇心旺盛,瞧着他,自言自语一般说:“我还以为你这种人不会吃醋的。”
这话就很意味深长了。
陈谦梵在黑暗里浅浅勾唇,他捧过她的脸,手指轻轻抚一抚,声音很低,有点无奈:“什么时候才能懂我。”
懂他?当然不懂。
就连他说这句话的用意她都不懂。
所以到底是会吃醋还是不会啊?
她说:“我才不要懂你。懂你的话,我就对你没兴趣了。”
陈谦梵问她:“日子是靠兴趣维持着过下去的?”
温雪盈旋即反驳:“当然是了!”
她突然红脸,说不上生气,但挺郁闷的。
这时候她又觉得,他会不会吃醋也不重要了,反正这个人的宗旨就是把日子过好,斟酌那点感情的斤两干什么?
看来她又想多了,把自己绕进去,人家也没打算跟她深入交流。
温雪盈拿出手机,把陆凛从黑名单拉出来,有那么一点咬牙切齿的小脾气:“行,你不吃醋我也要读给你听。”
温雪盈翻到陆凛给她发的小作文,余光瞄一眼陈谦梵,清清嗓念出了声:“老实说,我回来工作也有你的原因,毕业这两年我过得不是很开心,偶尔跟同事聊到以前的感情,我想到你会觉得很可惜……”
陈谦梵本有些莫名其妙的眼神慢慢变得平和下来,他默默听着,没有打岔。
她接着说:“为什么那个时候不能好好地聊一聊心里想法,没有跟你说清楚我们之间的误会,情绪上头就只会彼此伤害,所以其实,感情都是分开之后才显得浓烈吧……”
他抱着后脑勺躺在枕上,仍然没有说话,一个堪称完美的倾听者。
温雪盈一边瞟他,一边继续念:“也可能是这两年成熟了很多,想事情会更深刻一些,认识到从前的幼稚,导致了后来的遗憾,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想跟你结婚的事是真的,后来遇到再多人都不会有这样的念头了。”
她摆明了有点想气他,又像是在别别扭扭地给他解释的意思。
读完,她看着陈谦梵:“给我写这些,你说他恶不恶心?”
陈谦梵还算平静,看向她问:“他总来骚扰你?”
温雪盈:“算不上吧,他老是不相信我结婚了。不过我已经跟他说清楚了,他爱信不信吧,而且我真把他拉黑了,你看。”
她把手机送过去,让他检查。
陈谦梵看了一眼,没说什么,轻轻颔首,表示信任。
她说:“不管你怎么想,反正我得给你解释一下这个人,之前就想跟你说来着,后来总是忘记,而且你也不问。我跟他没什么联系了,你不用介意……”
温雪盈说到介意这个词的时候都有点心虚,看起来介意的人好像并不是陈谦梵。
这种感觉好比什么呢?
两个人的感情里面加入了一个第三者,分明应该为这种狗血误会吵得不可开交。
但是没有,陈谦梵始终情绪淡淡,他可能对她这个一而再再而三出现的前男友有点好奇,但他从没有质问她什么,从一开始就没有。
想吵架都吵不起来。
温雪盈说到激动的地方就坐起来了,但陈谦梵一直没怎么说话,就那么躺着,无论是听她朗读还是看完陆凛的长篇大论。
他可能在思考着什么,或者用沉默给她足够的空间发泄和解释。
温雪盈当然不知道他在思考什么,她说:“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幼稚啊?”
陈谦梵问她:“哪方面?”
她想了想,气馁地把手机枕边一丢:“不知道,我有的时候感觉我们不在一个频道上。”
陈谦梵这么感知灵敏的一个人,对她的别扭也猜得八九不离十,他从后面抱住她:“我没有觉得你幼稚。”
他只不过是想,她或许需要一定的角落来保护自己的隐私。
就像那天躲在隧道里。
他不知道陆凛算不算隐私的一环,想问,怕伤到她,就没有多问。
听了这番解释,温雪盈回过身,靠在他怀里说:“才不是呢,他能伤我个屁。”
她的界限已经一点一点在为他放开,但摸不透彼此的心,陈谦梵还在维持着必要的礼貌。
陈谦梵对她挺好的,毋庸置疑。
不管有没有爱,喜爱肯定是有的,欲望肯定也是大大的有的!
只不过呢,他对她好大概率是因为他们的夫妻关系,她是他的老婆,外加他是一个好人。
如果和他结婚的是原本的相亲对象,他也会一样对待。
只不过拿到这个号码牌的人是温雪盈,她坐在这个位置上,享受着他的体贴。
其实这样就很好了。
这不就是她最想要的淡淡的关系吗?
一点点的心动,一点点的疏离。相处的时候足够真诚,但也没有到谁离了谁不能活的境地。
温雪盈今天还在网上刷到另外一个话题:男朋友不吃醋正常吗?
高赞的内容是:没什么正不正常,说白了就是没那么在乎你。
当时温雪盈随便看了两眼没往心里去,这会儿倒是明明白白得像个尖锐的答案砸了过来。
谁说天蝎的醋意大,占有欲强来着?
唉。
“我看你就是想上我……”
陈谦梵第二次被她的梦话吵醒,从她嘴边听到了自己的名字——“陈谦梵,我一点不想了解你。”
温雪盈睡姿不雅,脚又放到了他的大腿上。嘴唇翕动,振振有词。
陈谦梵醒过来,慢慢睁开了眼。
看这情形,大概是在梦里跟他吵起来了。
她说梦话的声音软软的,没什么争吵的气势,条理倒是清楚得很:“你最好永远神秘理智,站在上帝视角,让我永远不懂,知道吗?”
过了两秒,口齿含糊地说下去:“不过我知道,你一定会无法自拔地爱上我的,我可是温雪盈。”
他努力分辨着她说的话,拼凑起来是这么一句。
说完,她又笑得粲然自信:“看你几时完。”
陈谦梵莞尔一笑,伸手将人揽过,怎么会有人在梦里放狠话都这么可爱。
无意识的温雪盈也配合地往他怀里缩了缩。抱着她,他低头吻住她脸上的痣。
第 34 章
上一次的玫瑰凋谢了, 陈谦梵又买了新的。
他一定会保证家里有新鲜的玫瑰,保证她可以看到鲜花最漂亮的样子。
这样总让人有一种破费奢侈的错觉,其实细算下来也花不了多少钱。
他为她正在努力地培养情调, 事事上心。
温雪盈最近起得很早, 她要背书, 为了早日飞黄腾达。
陈谦梵吃完早饭的时候, 她已经坐在飘窗前欣赏了好一会儿花了。
温雪盈背着书包侧坐在窗台, 外面下了雨,水声潺潺, 映得她倩影阑珊, 竟然还有点惆怅美人的韵味。
陈谦梵没打算处理那个恶作剧的吻痕,本来想着顺其自然,但白天细看发现还挺明显的, 他便穿了件衬衫,稍微能用领子遮一遮。
他走到她身前, 慢条斯理地系上袖扣, 打量她片刻:“昨天睡得不踏实?”
温雪盈一回神。
原来是假装看花,其实在走神,她转脸看他,说:“没啊, 我又怎么你了吗?”
陈谦梵不置可否, 仍然静静看了看她片刻, 发现她今天脸色苍白, 有些不对劲。
“还在别扭。”他没用疑问语气,挺浅淡的一声, 听不出的是困惑还是肯定。
“别扭什么?”她反而不解,微微蹙眉。
他说, “脸色不太好。”
“哦……”温雪盈捂了捂小腹,“痛经啦。”
以前没听说过她有这个毛病,陈谦梵稍稍思忖,问:“是一直这样还是偶尔。”
她摇头:“偶尔,没事的,一般就第一天会疼一点。”
陈谦梵点一点头,低眸沉吟,过会儿说:“昨天让你带着情绪入睡是我不对。”
他语气温和,看着她的眼神也深重,的确是感到很抱歉的样子。
“你哪有不对啊,我可没说什么。”
温雪盈越过他,走到门口,拉着两边书包带子等电梯,像个高中生,“而且我没不开心,你别乱猜啦。”
陈谦梵欲言又止地动了动嘴唇。
但默了片刻,他最终没有再说什么,转而问道:“过段时间回申城看看我爸妈,你和我一起?”
温雪盈说:“我不一定有时间呢。”
“肯定是挑你空闲的时候。”
她想了想,“好啊。”
好久没见他父母了,拜访一下也是应该的。
在车上,陈谦梵跟她聊些有的没的:“最近学习怎么样?”
像个操心的家长。
温雪盈坐在后座,懒懒地答:“还好吧,本来我以为我复习得算晚了,但大家好像都是半吊子,比考公还是容易多了。”
她说着还拿着平板在看网课,说着还好,行为里有种争分夺秒的架势了。
陈谦梵看一眼后视镜,见她用功,便没过多打扰。
他到路口停了车,“等我一下。”
“嗯?”
陈谦梵冒着小雨下了车,走到附近的一间药店。
温雪盈关掉手里的视频,安静地看着他的背影。
雨不大,他也没撑伞,淋一点不要紧,还很镇定,脚步并不急促慌忙。
可能雨天,可能疼痛,都会促进人的感伤情绪。
温雪盈是相信一见钟情的,但她不相信只是见一面就爱得海枯石烂,天崩地裂,扬言可以把命给你。
只有天龙八部里的疯子会这样,那不是正常人。
爱情不是空穴来风。
它是一条上升的曲线,从想念开始。
是他在外出差,她躺在空荡的大床上,慢慢地感觉到有些寂寥。想听一听他的声音,所以接通了电话。
是背了一整天书,想到回家可以跟他待在一起,说话也好,拥抱也好,就觉得学习也没有那么痛苦。
是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做起无聊的假设,如果他永远不会回头,心底会莫名地抽痛。
是害怕失去。
心之壁垒的破裂,会让人承担痛苦。
——不知道你是不是也这么觉得呢?陈谦梵。
或许他会觉得她幼稚,小女生的心态。像是在十七八岁的时候,遇到了令她怦然心动的初恋。
陈谦梵很快从药店出来。
她看着他修长的身影,隔着厚厚的雾气和玻璃。
坐进车里,陈谦梵从驾驶座往后递一盒药。
是布洛芬。
温雪盈拆开看看,失笑:“你怎么不给我泡杯红糖水,让我温暖一整天。”
陈谦梵答道:“药到病除,直接一点。”
温雪盈哭笑不得。
真是十分擅于解决问题的果断型脑回路。
陈谦梵见她不吱声,又回头看她一眼:“有水吗?”
温雪盈说:“没。”
没有迟疑,刚系上的安全带“咔”一声松开。
陈谦梵可能打算下车帮她再去买瓶水。
温雪盈把手里保温杯扬起来,笑说:“骗你的,有呢。”
陈谦梵把车发动,耳边传来她剥药的声音。
雨又小了一些,雨刮器打得慢慢的,降温的季节,外面行人都添上了厚重的衣物。
陈谦梵忽然问她:“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
温雪盈抬起看视频的眼睛,不明所以地看他,又沉默回忆:“下雨天,你带我买鞋子。”
他没有说话,陈谦梵点了点方向盘,短暂地沉默过后,像是低喃:“所以后来我都喜欢雨天。”
温雪盈怔然。
温暖的水流卷入身体,慢慢地缓解病痛的不适。
她趁机问了他:“你在我后面,有没有见过别人?”
陈谦梵没理解:“见过别人?”
“相亲。”
他说:“没有。”
温雪盈傻傻问一句:“为什么没有。”
陈谦梵还是不懂:“什么为什么。”
温雪盈低了头,声音轻轻的:“你明明可以找到条件更好的,奶奶都跟我说了,你本来不是跟我见面的。”
如果不是她提起,陈谦梵快把这件事忘了。
既然说到了,在他的记忆里还剩下什么呢。
是那天他回到家里,有些奇怪地问他的奶奶:“您不是说老师吗?我看着那丫头年纪轻轻,学还没上完呢。”
陈敛向他坦白:“我记错了,不过那个大学老师也挺漂亮的,要不我再给你联系一下?”
陈谦梵对相亲这事没太上心,他自己连两个女孩子的照片都没看过,本来也没抱着太大的目的去相的这个亲,闻言直截了当地拒绝说:“不见了。”
陈敛稀奇地问他:“怎么,第一次相亲就挫败了?”
他想了想:“那倒没有。”
那天离开奶奶家的时候,陈谦梵在出门前又顿了脚步,忽然问她:“您相信直觉吗?”
陈敛见他话中有话,反问:“你什么时候是凭直觉做事的人了?”
万事万物的运行都有缜密的逻辑,陈谦梵一向遵循物质规律的平衡与严格,种因得果,每一个问题都会有确切的答案。
“当然不是。”
陈谦梵也莫名地困顿于这种奇妙的感知,初见的印象,有如触电,漫长而挥之不去,他说,“但我直觉她会成为我的爱人。”
怕奶奶不知道这个“她”指的是谁,他强调了一遍她的名字:“温雪盈。”
对他而言,在这个精密度很高的世界里,她是唯一的抽象-
温雪盈坐在咖啡店里看外面雨丝垂落。
余光里是扭扭捏捏的两个小孩在面基——
也不算面基了,温雨祯之前就跟这个叫邱祺的男生见过,这回还得非得拉温雪盈来看看,给她当军师。
温雨祯在外面尽显乖巧的一面,小拳拳搁在膝盖上,瞄着男孩子娇羞微笑。
对面的男生也是拘谨得很,长相挺素的,跟他coser的照片大相径庭。
两个人看起来都不太会聊天,尴尬地喝了杯茶,局促地聊了会儿天。
男生是隔壁理工的,两人约出来写作业,桌上摊本书,温雨祯假装有不懂的地方,让邱祺凑近了一些,头快挨着头,男生帮她翻书的时候啪一下弄到了桌上的咖啡。
“哎呀哎呀。”
手忙脚乱,一通收拾。
最后是咖啡店店员来帮忙清理了桌面。
男生红着脸道歉:“不好意思,真是不好意思,谢谢你啊。”
温雪盈托着腮瞧着,有点想笑。
感觉很纯真,很懵懂,如果她是高中生,这俩人就是小学生。
过后,温雨祯问温雪盈:“怎么样怎么样。”
温雪盈回答得很收敛:“还行吧,看着挺老实的。”
温雨祯捂耳朵:“啊!你可千万别这么说,我最害怕老实人了。”
温雪盈笑:“确实,你在外面看着也老实,其实满嘴跑火车。”
温雨祯嗲嗲的:“人家哪有~”
她继而又娇羞地问温雪盈:“哎呀你说实话嘛,我又不生气。”
温雪盈:“说实话?长得不怎么样,照片都是高p吧。”
温雨祯愣一下,猛烈怒吼:“我找男朋友又不卡颜!再说了,普通人上哪找姐夫这么帅又有型的。你自己吃得太好,就要把别人的屎盆子砸了!你就是纯恨战士温雪盈!!”
妈呀妈呀妈呀。
……说好的不生气呢。
温雪盈按了按太阳穴:“你现在的样子就像一头狮子——还有,屎盆子是什么东西?这可不是我说的。”
温雨祯龇牙:“我要是狮子我第一个咬你。”
温雪盈问她有没有结婚的打算。
温雨祯觉得突然,说她蛮离谱的。
“你本来不就是奔着结婚去的吗?”
是有这个原因,温雨祯怕温雪盈结了婚之后,下一个被催婚的就是她,所以赶紧自己找了个男朋友。
“说这个还早,顺其自然啦,如果感情到了,就去见家长啊,相处下来要是不行,那就再换咯。”
“……嗯。”
温雪盈默默地想,这才是水到渠成的感情发展。相知相恋,合适再结婚。
像她这样,先有结果再填过程,还是显得太仓促了。
“你最近心情不好啊?”温雨祯发现她有些沉默寡言。
“有点,”温雪盈也没瞒着,“就是觉得,我想跟他谈恋爱,他想跟我过日子。”
温雨祯:“过日子不好吗?不是挺踏实的?没搞懂你的逻辑。”
温雪盈笑笑,没反驳,意外地温和:“挺好的。”
她最近忙于学业,没有时间心情不好,只不过想到陈谦梵,就觉得心脏空空的。
而这份空,只有他能够填补。
解铃人来的很及时。
陈谦梵给她发了个视频,只有五秒钟。
温雪盈点开,看到一个晃脑袋的loopy被他抓在手中,笑得乖乖,可爱兮兮地露出两颗牙,机械地左右摇摆。
陈谦梵问:【好玩吗?】
温雪盈:【给我买的?】
他说:【同事说哄老婆管用】
陈谦梵现在也不止会给她发一些“吃了吗,下课了吗,我去接你”这些死板的寒暄,偶尔跟她聊天,说的话也不多,零零碎碎的,正在慢慢地归还给她感情里的温度。
估计是她笑得太灿烂,一旁的温雨祯想都不用想就猜到她在跟谁聊天,打开朋友圈果然刷到,温雪盈发了loopy的视频,配文:【老公送的~[可爱]】
陈谦梵第一时间给她点了赞。
“受不了了受不了了真是受不了了!”
温雨祯一边疯狂点赞,一边怒道:“还没到手就忍不住秀,我朋友圈都一股酸臭味了!这都不do到天昏地暗,你们两个真是枉费我一番苦心!”
“……”
温雪盈收了笑,茫然看她:“哎,你说我这种人是不是很矛盾啊,想谈恋爱,又不想谈恋爱——完了,这话说出来就够矛盾了。”
温雨祯斟酌一番,忽然很认真地回答:“你变得矛盾又不是你的错,是你遇到的男人有问题啊。”
“我觉得,其实你不是抵触婚姻,只是想要幸福,也不是排斥爱情,只是想要平等和尊重。”
她想了一想:“有道理。”-
loopy被陈谦梵带到了机房,摆在桌上,咯噔咯噔地摇脑袋。
陈谦梵正站在桌前,教学生看电脑上的图。
他的衬衫只能遮了一半吻痕,还是有一点春光乍泄的意思。
身后有人不务正业,转椅晃到了一起,头靠着头窃窃私语。
“我感觉老板私底下应该挺骚的。”
“肯定啊,男人嘛,看起来越是正经越是浪。”
“不过师母那么漂亮sexy,就算是我们老陈也把持不住。”
……
陈谦梵正站在桌边,倾身往前,一个男生坐他旁边,看着他挪动鼠标放大成像。
安静的氛围里,交谈声窸窸窣窣很嘈杂,他忽然沉着嗓音出声:“来我面前说。”
“……”
“……”
四面八方顿时鸦雀无声。
孙恺一瘸一拐地跛着进来,给陈谦梵递了杯水。
陈谦梵撑着桌子,往下瞄一眼,“脚怎么了?”
孙恺说:“球赛扭着脚踝了。”
陈谦梵象征性地关怀一句:“悠着点。”
孙恺笑嘻嘻:“能请两天假吗老板。”
陈谦梵讲完这一段,把小玩具收回了口袋,一边往外走,一边说:“想得挺美。”
孙恺不由做了个苦瓜脸,“啊~~”
又转而问他同学:“对了,方老师在群里问有没有替补的球员,你们谁要上吗?”
陈谦梵闻言,脚步停住:“还没结束?”
孙恺又回眸看他:“啊?你说球赛啊?没呢,我们输了,但还有一轮复活赛。”
“和哪个学院打?”
“新传,经管,城设——”
没等他数完,陈谦梵问道:“差几个人?”
“一个后卫。”
手指在裤兜里轻点一下,他不假思索:“我上。”
有人不敢置信:“不是吧来真的啊老陈?”
有人惊掉脑袋:“你要打比赛??跟学生?”
有人摸下巴:“话说我觉得可以,毕竟有不少研究生比我们老陈年纪还大。”
有人言辞犀利:“你要打谁啊老板。”
……
陈谦梵没打算搭理,但微微一哂,应了最后这句:“会会小年轻。”
第 35 章
温雪盈跟着温雨祯回了一趟温家。
见到了接受完改造、貌似“洗心革面”, 实际上还是一肚子小九九的老父亲温哲。
在一桌子吃饭的时候,温雪盈都不想挨着温哲坐太近,怕他身上携带病菌病毒之类的东西会影响到她, 她在家里的餐桌上很少说话, 廖琴倒是一向对男人体贴, 关怀备至做一桌子他爱吃的菜, 对上回的丑事只字不提。
温雪盈默默看在眼里, 她决定不再掺和。
以前刚知道温哲的风流事迹时,温雪盈是想过告诉妈妈的, 虽然怕伤害她, 却也怕她不知情,被骗感情都算事小,万一沾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可是她每次一提爸爸的不是, 妈妈就开始说她不懂大人。“有你这么说你爸的?”印象深刻的台词和语气贯穿了她的青春记忆。
后来渐渐地,温雪盈就不说了。
有的人获取成就感从事业, 学业, 而有的人就是天生离不开男人的爱。
为他洗手作羹汤的时候,她自身是感受到幸福的。
廖琴还试图开解温雪盈:“你爸这些年真的改了很多,比年轻时候好了很多,现在不在外面花心了, 喝酒的事真是个意外, 你看以前我脾气那么暴躁, 他还一直让着我, 那时候我就觉得这男人可以跟——”
温雪盈点头附和:“嗯,改了改了改了。”
她一边心如止水地应对着, 一边不由地回想起陈谦梵和她说过的一句话:可以把自己修饰得圆润一点。
那时候是她在问怎么和那些人精打交道,官场上的人精。
他提出自己的见解:“过刚易折未必是指性格, 也在于和身边人的相处,不管和谁,关系都得是弹性的,有进有退,不能太紧皱,也不能太赤.裸。”
她回答的是:“我好像没那么圆滑。”
陈谦梵说:“圆润和圆滑不一样,它不伤人。”
温雪盈一知半解地点头。
毕业论文的提纲一通过,温雪盈就快速组织了一个小团队,队伍人员包括一个师弟、一个师妹,两人是跟他做类似的课题,温雨祯又介绍了一个纪录片导演专业的本科生帮他们进行拍摄,另外还有同门的一个女生。
温雪盈拉了个群,给他们发消息:【宝宝们好,今天我们聚在这里,是为了我们共同的论(毕)文(业)主(大)题(计),关于西南边境少数民族地区的田野调查,调查预计会在明年开春之后开展。我是社会学学硕研三的温雪盈,宝宝们可以叫我大队长,或者叫我师姐也行,但不能叫我温姐[peace~]
接下来我会带领大家进行一些高端深度有内涵的人文探索,目前探索还在初级阶段,各位可以整理好自己的框架,确定好你的研究宗旨,保证研究的可行性,是什么、为什么、怎么做,有什么不懂的及时在群里面问我,要牢记,我们是为了社会主义人文事业而奋斗的一份子!关爱人类,提倡和平。有问题先提出,再解决,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带上我们的小爱心,一起战斗吧!】
师妹段思娴回道:【好的大队长[可爱]】
温雪盈:【爱心发射biubiu】
师弟程泽:【好的温姐】
温雪盈:【[举菜刀.jpg]】
温雨祯到院子里来的时候,温雪盈正坐在秋千上轻轻地荡着,仰头看天,手机屏幕冲着天的方向亮着微弱的光。
有的人忙着找答案,关心那些或抽象或遥远的星际,而她关心的是具体的触手可及的人。
人的情绪,人的困境,人的尊严。
忽然想起奶奶说,每一门学科设置都有它的意义。
她找不到答案,但她可以找到温度。
伟不伟大很难说,不过这种感觉还不错。
温雨祯也随她看看,光污染严重的天色,什么都没有,灰蒙蒙一片。
然后点她脑袋:“干嘛呢你。”
温雪盈:“看星星。”
“秋天有什么星星啊?北落师门?”
温雪盈默默看她,一脸宕机模样:“你看我像懂的样子吗?”
“你好歹是个研究生,怎么一问三不知。”
“是啊,这就是研究生,似懂非懂,不懂装懂,懂装不懂,千万别读,不读你是没文化,读了你是硬装有文化的没文化。”
“唔……”温雨祯挠挠下巴,“懂不懂不知道,绕口令不错。”
说着在她旁边坐下:“不高兴什么呢,快说出来让我高兴高兴。”
温雪盈继续看天:“考虑就业的事情呗,我室友大厂群面被刷了,搞得我有点焦虑。”
“大厂关你啥事?不是要宦海浮沉吗?怕一沉下去浮不起来了?”
温雪盈捏拳头,盯着她:“我给你一锤子。”
温雨祯笑眯眯抱她胳膊:“姐,你贪点吧,我不想努力了。”
“想得真简单。”
温雪盈思量着,又想到不久之前的交谈,喃喃自语一般说道,“他说幸福感很重要,让我做自己喜欢的事。可是我也不知道我喜欢什么。”
选了个技能型没有那么强的专业,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也不知道适合做什么。本科毕业的时候焦虑过一回,为了逃避所以读研了,研究生快毕业,发现仍然一点头绪都没有捋清。
温雨祯说:“我跟爸妈都觉得你进体制不错啊。”
温雪盈淡淡嗯一声:“如果我说我不想呢。”
“为什么?”
温雪盈看着空中的烟瘴,静静地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说不清,就是不想成为那样的人。”
她可以抽烟喝酒,但是不能虚与委蛇。
她可以保持伸手不打笑脸人的社交面具,但是不能被磋磨掉棱角。
她后知后觉想到陈谦梵说的“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想到那天氛围紧绷拘谨的宴席。
那样没什么不好的,但是她偏偏不想成为。
百闻不如一见,她感谢他带她吃了那顿饭。
温雨祯懵懂地问她:“哪样的。”
温雪盈没回答,甩了甩脑袋,莫名地苛责自己,一晚上要想他几回?
她转移话题,给她看了小蝶和小云现在的照片。
“哇塞她都高考了啊,时间过得好快。”
“对啊,小孩子长起来很快的,”温雪盈笑了笑:“想不到吧,你姐我当年居然是这么善良热心肠的人。”
又叹:“可惜现在不行了,现在关心自己都够呛,越学习越入世,越长大越冷漠了。”
温雪盈把手机藏起来,默默地思考。
脚边有一盆君子兰,是外婆当年在世的时候养的。
她想到什么,又从书包里翻出一张名片,是那本临终关怀的书籍里找出来的,书是当年那个疗养院的院长送给她的,温雪盈想起外婆的一些旧事,打算问问对方还有没有当年外婆在院里疗养的生活照。
号码是座机,她打了个电话过去,对方很快接通。
“喂,林院长吗?”
“什么?你打错了吧。”
温雪盈蒙了蒙:“你们不是安宁养护吗?”
“哦,早几年就拆了搬走了。”
“搬去哪了?”
“这个不清楚,我们这里现在是美容院。”
温雪盈静了静,说:“不好意思,打扰了。”
打完电话,她有点困惑,又有点惆怅,接着抬头看了会儿天-
收到陈谦梵的消息是在经管院的课上,临近中午,温雪盈有点犯困,撑着下巴打盹,一低头就看到了他的来电显示。
还好静音了,她旋即挂掉,给他发消息:【等等,我上课呢】
陈谦梵没回。
几分钟后,打了下课铃,温雪盈一边往楼下走一边给他回电。
陈谦梵音色微低,听起来兵不着急,开门见山地问她:“下午还有课?
温雪盈:“一节。”
陈谦梵想了一想,问:“请假可以?”
温雪盈一愣:“你有急事?”
如果不是急事,他怎么可能提出让她请假这种事啊。
陈谦梵语气淡定:“急倒是不急,想你来看看球赛。”
温雪盈没反应过来。
陈谦梵又说:“不能请我帮你请。”
温雪盈:“请请请,可以请。”
过几秒,她又确认似的问:“你的比赛吗?”
他说:“嗯。”
“一定要我去吗?”
陈谦梵笑了,轻轻的:“你不来我打给谁看?”
“……”她略一沉吟,轻声应:“好。”
温雪盈没见过陈谦梵打球,他日常的休息时间没那么多,平时运动也是健身房,所以……
莫名还有点期待住了。
比赛在体育馆举行。
温雪盈过去的时候,场内已经人满为患了。她瞟一眼球场外面的横幅,看到了城设和高研院的学生。
隐隐地预料到了什么,温雪盈呆站了两秒。
紧接着,她鬼使神差走到了高研院的同学身边,找到空位,默默坐下。
几分钟后,有几个球队的男生过来。
温雪盈一眼就看到了陈谦梵。
他走在最后,穿黑色的运动服和运动裤,高挑而挺拔,在学生群体中没有丝毫的违和感,人长得太高就不容易买到合尺寸的裤子,运动裤被他穿成了九分的,又那么恰到好处地露一截骨感劲瘦的脚踝。
陈谦梵手里拿了一颗球,他实在是耀眼,注意到他的不止温雪盈一个。
他一进来,场内已经有着隐隐在压着的氛围,好像下一秒就快要昂扬起来,似要爆发,又只在窃窃私语里交口惊叹着什么,如果不是温雪盈一眼能认出他,大概也会以为是哪个英俊的学长。
左手边女生站了起来,往球场眺望:“哇陈老师真来了。”
左二冲场上吼:“老陈老陈!!我们在这儿!给你加油!”
左三更大声:“陈老师冲鸭!高研院成败在你一举!”
陈谦梵耳聪目明,隔这么远居然真听见了,视线很快扫过来,迅速地找到出声源。
他微微抬起下巴,看到了他的一帮学生。
然后视线平移,缓缓地挪到最侧边的温雪盈脸上。
他用骨节顶起镜片。
温雪盈避无可避,只好僵硬一笑。
陈谦梵眸色里冷凝的一面融掉,他微不可察地牵了一下嘴角,再看场外的人,缓缓扫一圈,找到了在做场外教练的陆凛,陈谦梵款款站定,看向男生的方向。
陆凛也注意到一道幽深锐利的视线,他一抬头,球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精准地砸到他手中。
陆凛慌张地后退一步,稳稳地接过球。
陈谦梵沉默地看着他,陆凛也安静地回视过去。
后者缓缓反应过来什么——
温雪盈说过的话,可能还真不是骗人的。
男人和男人的磁场之微妙难言,就连自己也说不清。隐隐的肃杀之意,忽然就让他领悟了什么。
陆凛浅浅蹙眉,又看向陈谦梵轻轻转动了一下他的婚戒。
他在冲他扬威。
陈谦梵稍稍偏头,冲着更衣室的方向。
意思很明显:上场。
陆凛不甘示弱地拽了一个队员下来,“我去吧。”
啦啦队在底下跳舞,温雪盈百无聊赖地坐在那儿,听旁边人聊了会儿陈谦梵的八卦。
左一:“我觉得他今天杀气很重,不容小觑。”
左二:“他打哪个位置啊?”
左三:“之前孙恺那个后卫,相当于场上的教练大脑,重点在于击破对方弱势。”
左一:“话说陈老师不会打得很菜吧?”
左二:“我不信,那可是老陈!你清醒一点!脑控全场不在话下! ”
拉拉队的操跳完了,陈谦梵穿着球衣出来,身姿利落。
温雪盈不太懂球,但是听前后左右聊一聊就了解得差不多了。
高研院不算很强势的球队,淘汰得比较早,这一场是复活赛,虽然不被看好,但是场上有个陈谦梵,受欢迎程度就不一样了。
能够两边的加油声音来判断,高研院的粉丝还是技高一筹。
温雪盈盯着陈谦梵打球的走位,慢慢地眼里就只剩他一个人,她也不懂球,就看着他运筹帷幄地丢了好几个空心三分,势不可挡地成为场上焦点。
每投进一个,场外就一阵欢呼。
电子计分器在呼呼上涨。
温雪盈本来看得有点走神,直到陆凛过来防住了陈谦梵的球,看一眼陆凛的手势,见形势危急,她不由地紧绷身子,捏了把汗。
左一:“7号有点猛啊,老陈能不能守住?”
左三:“我怎么感觉有点危险——哇!他过去了!”
温雪盈坐的位置离场内不近,还没注意到发生了什么,突然有人惊呼一声。
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球就穿过了陆凛,陈谦梵跑到前面去。
左一:“我草,穿裆过人,看到刚刚那个球了吗?!”
左二:“什么什么,什么意思?”
左三:“就是球从对方胯.下传过去,7号没防住。挑衅,绝对是挑衅!”
温雪盈看着陆凛的7号球衣和他还在懵逼中的背影,松了口气。
左二:“哇我感觉那个7号脸都白了。”
左三:“哈哈我笑死。”
左二:“那这是违规的吗?”
左一:“正规打法嘛,不过很牛逼就是了,中国男人又好面子,防不住就无能狂怒咯。当然也不排除是故意恶心他,我们老陈看起来绝壁就是个超级腹黑大boss。”
没被陆凛防住的球又顺利被传到前锋,“嘭”的一扣。
场上沸腾。
左边三个人高举横幅:
“帅死了老陈!!”
“呸,今天是学长。”
“陈谦梵,冲啊!今天就冲你给我们高研院长脸!!”
温雪盈了解陆凛,知道他骨子里有些大男子主义,自然不太能接受这种所谓“折辱”的招式。眼见他脸色难看,她忍不住笑出了声。
……
比赛一直到结束,中途都没有什么人走,最后高研院得分碾压。
旁边三个人心满意足地商量起要不要让老陈请吃饭。
温雪盈等他们散开才默默跟上离场的队伍。
低头看到了他发来的消息。
陈谦梵:【来了吗?】
温雪盈:【嗯嗯嗯】
陈谦梵:【我在更衣室】
温雪盈绕过球场,往更衣室的方向走。
迎面过来的几个男生还在讨论今天的球赛。
“高研院这波后卫真牛逼,控场水平太顶了,看得好爽。”
“不过那人我好像没在之前比赛见过啊,我们学校还有这等战神,不是外校的吧?”
“不是,据说是老师,还挺帅的。”
“你刚拍的视频发我看看,好好研究一下。”
让女人尖叫未必是真本事,让男人甘拜下风夸牛逼,他就真的有点东西了。
温雪盈忍不住歪嘴笑,心里飘飘然地想,好吧,就承认你今天有点小帅~
她快到更衣室门口,在面前散光人了的甬道,看到了正往外走的陈谦梵。
他没换衣服,手里挎了那件运动外套,又恢复了疏风朗月的样子,额前发微微汗湿。
很快,陈谦梵的脚步在一个男人跟前停住,他长身鹤立,视线平静地往下看。
陆凛正蹲着系鞋带,忽然就感到身前一阵压迫,身影的压迫,眼神的压迫。
他抬起头,倏然听见男人问:“知道为什么会输吗?”
陆凛眉心一锁,艰难的表情,仿佛正在慢慢地接受一个真相:“你和温……”
陈谦梵微微歪着脑袋,意味深长地看着脚边的人,笑得冷冷,打断道:“不知检点。”
第 36 章
陈谦梵回宿舍公寓冲了个澡。
他洗完出来的时候, 温雪盈背对着他,坐在桌前,不知道在玩手机还是拿了本书在看, 或者是在放空想心事。
“在学习?”他站在她的身后, 看着她问。
温雪盈往后瞄一眼, 仓促收回视线, 蹙眉道, “你怎么又不穿衣服。”
陈谦梵默然不语。
总说让她适应适应,适应了半天白适应, 他走到衣柜前, 说:“忘记拿进去了。”
本来打算拿一件睡衣,陈谦梵忽然又停了停动作,他冲温雪盈说:“你来帮我挑。”
她没回头了:“自己挑呀。”
他说:“让我挑的话, 我选择不穿。”
温雪盈感到莫名其妙,然后笑了:“行, 你别穿。”
她没回头, 能听见他走了几步的脚步声,陈谦梵在床沿坐下,很显然,他真的选择了不穿。
“今天看完了比赛吗?”陈谦梵问她。
“嗯。”
“怎么没听见你的声音。”
“什么声音?”
“你说呢。”
哦, 喊加油啊。
她没什么语气地说:“喊你老公的人那么多, 差我一个吗?”
陈谦梵无声地笑了。
又静了静, 他看着她的身影, 声音放轻了一些,柔柔地说:“过来接吻。”
“……”温雪盈无语:“哎呀, 我学习呢。”
“不急,一会儿学。”
不急, 不急,什么都不急!
“什么人呀,”温雪盈把笔丢书里,将课本啪一下合上,嘴上嗔怪着,一回头却是笑靥如花,不管他没穿衣服,就往他怀里一扑,“勾引我,坏男人。”
陈谦梵穿了长裤,跌在他怀里的温雪盈往他膝盖一坐,他托着她的腿外侧,将人往里面挪了挪。
男人的身上还有温热的暖气,温雪盈一靠过来就不觉地升了体温,她将手轻轻地搭在他的肩上,先是亲了亲他的喉结,然后往上吻到单薄温暖的嘴唇。
她喜欢这种滚烫的纠缠,交织,烫得人心口一跳一跳。
十分纯粹的时间,用来跟他心无旁骛地接吻。
温雪盈抱着他,几乎蛮力吮吻他的嘴唇。
她今天过分热情,陈谦梵让了一点主动权,很符合他的有进有退的理念。
黄昏日落,慢慢地斜入地平线。
吻到最后一抹光线暗沉,温雪盈咽了下口水,抬起轻颤的眼睫,却发现他正睁眼瞧着她。
陈谦梵平静垂目,长睫低敛,掩掉了一点眸中的晦昧之色,他也轻轻抿唇,融掉纠缠过后的薄薄水汽。
她不满说着:“为什么睁眼睛啊。”
陈谦梵说:“看看你。”
温雪盈用手走了一遍他的身子,细细的,每一寸纹路和肌理都没有放过。
她笑说:“早就想这么干了,我应该不会太猥琐吧。”
陈谦梵淡笑不语,纵容了她的为非作歹,“你的权利。”
舒适自然是相互的。
他看着她,双眼暗色,像藏了波涛暗涌,在等一个触发的时机。
阳台的推拉门外,蓝调时刻的天空把一切都弄得暧昧不清。
温雪盈被他轻轻擦过鼻尖,近距离地感受到他蓄积的浓情,陈谦梵闭了眼,吻她的脸颊,又吻她的嘴唇,无比熟练地撬开,探进去,勾住、缠绵。
男人的吻要凶猛许多,她不受控地往后倒。
陈谦梵用手掌托紧了她的背,温雪盈也稍微撑了一下床,保证不跌下去。
她问:“你在想什么。”
他将她扶起来,重新坐稳。她的腰太瘦,两掌一扣,就覆住了大半。
陈谦梵说:“想要你。”
温雪盈倒没有吃惊,意料之中的回答,还是让她心跳重了重,她低眸问:“现在吗?”
陈谦梵微笑,声音沉哑:“这好像不是我能决定的。”
当然得由她来点头。
温雪盈瞧了瞧床:“可是……这个床太小了,会很吵吧。”
她想得倒是很深远。
言外之意,现在可以,是床不行。
陈谦梵没有说什么,他替她捋了缠绕在脖子上的头发,问:“还不开心吗?”
温雪盈微滞,第一万次强调:“我没有不开心!”
他弯了弯嘴角:“好,没有。”
“没有就是没有,你不要用那种‘你说得都是对的’语气来哄我。”温雪盈撅了撅嘴巴。
陈谦梵认真地点头:“我知道。”
她说着就要站起来,陈谦梵没让,把人按回来坐着。
温雪盈说:“你让我下来。”
陈谦梵收了收手掌,还是没放,仍然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有什么话就这样说,贴心。”
温雪盈看着他深邃的眼睛和高挺的鼻梁,气息交缠,暧昧亲吻的余韵未消,她想,贴心是真的贴心,什么话都想在这种时候一股脑地说出来。
失落的话,愤怒的话,甚至……告白的话。
他信了她没生气,但过两秒,温雪盈却主动交代了想法:“陈谦梵,你太聪明了,我看不懂你……”
一个让人挑不出错的好丈夫,他说在意她,也要加个前提条件,你是我的妻子。
她音色放到很低,带点颤动,显然是暗含几分克制不了的委屈,低眸不再看他:“说实话,我不喜欢这样。”
陈谦梵说:“你不懂我可以问,我会主动告诉你我在想什么。”
温雪盈继续说:“你自己都不会吃醋,还怪我不会吃醋,双标。”
他默了默,说道:“我好像也没有怪过你吧?”
“是,你没有怪过我,对你来说就是普通的无聊的小情趣,逗我一下也没关系,嘴上这么说一说,其实心里想的是,无所谓,没关系啊。有男人掺和到我的生活里来也不要紧,我不提你也不生气,这样的话,我可以理解为你太信任我了吗?”
温雪盈眼神炯炯看着他,既然他想挑明说,她也不藏着掖着了。
陈谦梵却低了眼睛,沉吟片刻,他说:“我说话会现实一点,你愿意听吗?”
她懂,现实约等于残酷。
但温雪盈还是接受了:“你说。”
他说:“我也许不会像16岁的毛头小子一样,用莽撞的方式表达情感,带你私奔,为你伤人,如果你想要的是这样轰轰烈烈的爱情,我很难保证你的需要得到满足。
“我已经习惯了站在不同的角度看一件事,你的立场,我的立场,甚至是他的立场。分析下来我发现你没有错,我为什么要拿这件事让你不痛快?”说着,陈谦梵失笑一声,“好了,现在我没找茬,反而搞得你不痛快。”
温雪盈说:“所以你今天故意这样做,你故意羞辱他,是为了让我不要不开心,是吗?”
他想了一想:“也不全是。”
温雪盈不说话了,她觉得自己好傻呀。
她想看他的不痛快,他的跌宕,他的起伏。
想要他的一颗心为她起波澜。
不要换位思考,不要沉淀成一个太通透的人。
可是她能怎么办呢,这就是陈谦梵。
她说:“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是网上的人都说……”
“不是让你少上网了?他捏她脸颊:“每个人都不一样,每段婚姻都不一样,没有谁能成为谁的对照。”
温雪盈说:“可是我宁愿你生气,你来质问我,你把他一拳打趴下。”
陈谦梵应承道:“下次看到他,一定让他一拳趴下。”
她沉默了几秒,然后笑了笑。
这似乎还是第一次,他们因为感情的事情有分歧。吵架都算不上吧,陈谦梵是不会跟她吵架的。
温雪盈一条手臂松松地挂在他的肩膀上,低着头往下看自己的手,目色清清泠泠,追怀着什么,“陈谦梵,明明是你先向我示好的。”
他看着她的眼睛:“是我。”
如果不是他找上门来,她就要嫁给别人了。
温雪盈说:“那你应该知道我很脆弱,我什么都告诉你了。”
“我知道。”
陈谦梵握着她的手,轻轻吻她指腹,表达郑重。
安静了很久。
“对不起。”她字句清晰地说一声。
“对不起什么。”
“我是不是无理取闹了。”
陈谦梵捏捏她的手:“这还不算,不要放低自己。”
“嗯……”
温雪盈心里酸酸的,不是因为感动,因为什么呢?说不清楚,只觉得涨得慌。
陈谦梵回眸看一眼这张单人床,说:“其实这个床挺结实的。”
她眼神迷糊一瞬,又听见他补了一句解释:“考虑这个的话,不用太担心。”
“那、那……”温雪盈想得十分周全,“我们没有那个东西怎么办。”
陈谦梵凑近她耳廓,像汇报什么秘密,压低声音告诉她,“拿了几个过来。”
她惊呆,“你——”
他轻轻颔首:“以备不时之需。”
惊讶过后,温雪盈沉吟下来,在考虑。
陈谦梵认真地跟她商量:“不如你先试一试,如果觉得还不错,我们再继续,怎么样?”
她考虑完毕,点了点头,极轻地答应:“好。”
他拍拍温雪盈的腰:“起来吧,我腿麻了。”
温雪盈应声去洗了澡。
半个小时不到,她吹好了头发出来,一件松松的浴袍穿在身上,是他的,因为宽大,几乎是挂在肩膀,不需要用脱的动作,腰带一扯,就分明了。
她躺在他怀里,陈谦梵从身后抱住她。
床这么小,当然要紧靠,温雪盈的心跳很剧烈,被他轻柔地抚住。
枝头一朵未开放的梅,被指端揿入温温的雪中。
仔细看看,又很像旗袍的盘扣,艳艳的色,和她嘴唇一样。
他用骨节夹紧盘扣,扯紧再松手,石子投湖,涟漪圈圈荡开。
软成这样。
陈谦梵吻了会儿她的肩膀,他起身下了床,蹲在床沿。
温雪盈上半身躺在床上,双腿在他颈后缠成一个结。
他吻她暖湿的嘴唇,唇珠相抵,陈谦梵稍一张嘴,吮住她的。
口中更是泛潮,他的唇周被浸润,再用牙齿极轻地咬住,小幅度地动一动齿,撕扯出痒意。
陈谦梵撬开她的唇,舌尖探进去。
温雪盈推他肩膀,有架不住的趋势,陈谦梵扣紧她的手腕,不让她乱动。
温雪盈身体紧绷,细眉轻蹙,抬起了腰。深色床单上两团模糊的湿意,像晕开的水花。
第 37 章
水花越淌越多, 浓稠泛滥,她身子跌落下去的时候,躺进一片厚重的濡湿感中。
等他微凉的手指再摸过来, 像安抚一样触碰她时, 指腹下的浅浅跳动让她酥麻到已经失去知觉, 陈谦梵的手有些无处安放, 从指尖到手掌几乎没有干燥处。
他单膝跪在床沿, 跪在她两腿之间。
漆黑的瞳仁压下来,是想吻她。
但这道幽邃的压迫感实在让她惊慌, 被温雪盈一挡, 她说:“你你,快点去擦一下嘴。”
他轻顿,失笑了一声, 说:“好。”
陈谦梵真的起身去找纸巾。
温雪盈用被子遮了一下自己,稍稍弓起身看他背影:“最好去……”
说着, 她指着浴室方向:“去那里把你的漱口水拿起来灌两口。”
她说什么, 陈谦梵就做什么。
几分钟后,他再回到床上,温雪盈已经羞耻得把自己卷进铺盖,像个圆滚滚的煎饼。
陈谦梵隔着铺盖把这个灵活的“煎饼”轻轻抱住, 从她身后, 看着温雪盈绯红的面色与涨红的脖颈, 不加修饰, 像在做调查一样直白地问道:“什么感觉。”
温雪盈安静着,像没听见似的, 把自己裹紧在铺盖里,掖掖好, 见他不再吭声,十几秒后,往后瞄他一眼。
陈谦梵不动声色地撑着脑袋,往下垂眸。
……哎呀怎么还在看她呢。
温雪盈收回视线。
“要继续吗?”他又问。
“你别这么硬问,你要先亲我!”她恼羞。
陈谦梵忍不住笑,意味深长地出声:“盖这么严实,我怎么亲。”
温雪盈继续恼羞,腹诽道,脸不能亲吗,嘴不能亲吗,额头不能亲吗?
你们男人脑子里都装得什么呀。
她咬牙,声音还没出来,就被人掌住了软雪,擒了软肋,温雪盈失语,抿紧了嘴唇。
他将她兜在手中,手心被填得满满,指缝里还渗出一点皙白。
亲嘴巴当然已经不能够满足,他屈起食指拨住浅红的盘扣。
“性感。”他吻她耳后,沉着声音说。
温雪盈细若蚊呐地出声:“你第一天知道吗。”
“第一天知道。”他言之凿凿。
“……”
陈谦梵捻了她一会儿,掀开铺盖,将自己也卷了进去。他轻抚着温雪盈的脸颊,声音极低,沾了直白的渴求的欲念:“雪盈,摸摸我。”
她低着声,面色拘谨,视线闪着:“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弄……”
是真不会,还是不敢,又或是别的原因。
陈谦梵挠她下巴,轻轻一笑:“做.爱也要教?”
温雪盈憋红了脸,欲言又止地鼓了下腮帮,随后说:“你……干嘛说得自己好像经验丰富一样。”
他认真答:“虽然没有丰富经验,但是性教育到位。”
陈谦梵说着,将人捞到身下,肆意地吻住。
……
第一次结束,温雪盈觉得下半身都麻了,也掺杂了一点疼痛,奇怪的是,肚子又在咕噜响,在他下一步动作进行前,她捂了下胃。
陈谦梵也听见了她肚子里的响声,放下压她膝盖的手。
他今天一天都在消耗体力,倒也不是坚持不住,但实在是饿了。
陈谦梵简单清理了一下,而后起了身,体贴地提出:“我去买饭,想吃什么?”
温雪盈看着他穿裤子,里面的,外面的。
看着看着就腼腆了起来,热情慢慢地降温,事后的感觉跟刚才还真不一样,有种淡淡的空。
她想捞被子,发现这张小床俨然已经承受不住那么多,被子早就滚得不知去向,往下抓了半天抓了个空。
浴袍……浴袍在旁边沙发上。
听见他拉拉链的声音,陈谦梵回头一瞬,她闭上了眼睛,听见他说:“我带上来给你。”
温雪盈又揉揉胃部,睁开眼,虚弱地瞧着他:“不要,我饿死了,跟你一起去。”
她说着,坐起来,让他给她递衣服。
屁股挨在床沿,温雪盈忍不住嘶了一声:“好疼呀。”
陈谦梵手里拿了她的几件衣物过来,闻言,手掌按在她的发顶,他稍稍折身看她脸色:“很难受吗?”
温雪盈一边穿衣服,一边伸出双手说:“你抱我下去。”
陈谦梵不假思索:“可以。”
他蹲下,帮她细心地绑好他刚亲手拆开的蝴蝶结,两边都绑得漂漂亮亮的,随后研究了一下利于她缓解疼痛的方式,问:“抱还是背?”
“是不是疯啦,”温雪盈笑了,起身踱了几步给他看,“没那么严重啦,我自己会走,别让人看笑话。”
陈谦梵上下扫她一圈,确信没有大碍,把外套递过去,“嗯。”
又点了点她桌面上的书:“整理一下,晚上去图书馆看吧,清净些。”
温雪盈拒绝:“no,懒得约位置,我觉得在这儿清净,你不吵我就行。”
他想了想,没有接着劝,点头说:“好。”
出了门,电梯里没有人,温雪盈这才挨近了,极其小声地问他:“我们是不是不合适呀,你刚刚塞了好久。”
陈谦梵笑了。
少顷,他也看着她,低着嗓音正经回应:“不会不合适,多试几次就好了。”
“多试几次”的字眼让她重重地埋了头。
本来都找好甩锅的借口了,如果不是你那么那么那么,我也不会这样这样这样。
但是他仍然很稳,轻描淡写,抚她发端:“不是大事。”
温雪盈就没话讲了。
谢天谢地他没有问她感受,不然她会羞愧地扎进地缝不出来。
食堂这个点还是挺多人的,正好是在晚课的下课时间。
温雪盈没什么想吃的,只打算喝一点红豆薏仁粥,但队伍很长,陈谦梵让她去一旁坐着,替她去排。
他穿一件黑色卫衣,蓬松的发落一点在额前。眉目清隽绝尘,看起来跟身旁的大学生没什么两样。陈谦梵松弛而有耐心地站在队伍里,抱着手臂,没玩手机,就跟着长队一步一步慢慢地挪。
他个头高,很醒目,温雪盈一抬头就知道他排到哪里了。
排了一会儿,陈谦梵也想回头看温雪盈坐在哪里,转身环视四周,仅仅几秒,就抓住了她在人群中的身影。
温雪盈轻轻勾唇,冲他笑笑,延迟地举了下手,用口型说:这儿呢。
陈谦梵安静地继续排队。
温雪盈托腮看着他背影,心猿意马地想了很多,缠绵悱恻的瞬息里,他的呼吸声,他的心跳脉搏,鼓胀的筋脉,绷紧在脖子上,手臂上,以及……
想着想着,温雪盈已经打了好一段话下来,发送出去:【其实我感觉找老公就跟交朋友差不多吧,别管那些有的没的,在一起的时候开心就好,能交流就好,你觉得呢?】
温雨祯:【还没到网抑云时间呢,又开始破防了?】
温雪盈:【[微笑]你哪个字看出我破防了?】
温雨祯:【每一个字哦宝宝[可爱]说吧,姐夫怎么你了?】
温雪盈:【关他什么事?他怎么不了我,目前来看我还是很清醒的,而且……】
温雨祯:【而且什么?】
温雪盈:【有我妈这个前车之鉴,我必须对婚姻抱有百分百的警惕。以后我再矫情,你就变成狮子咬死我,狠狠鞭挞,不许留情!】
温雨祯:【^0^】
温雨祯:【所以姐夫怎么样?】
温雪盈:【老样子,永远淡定[微笑]有什么好问的?】
温雨祯:【我都听说了,陈教授今天大杀四方,吊打前夫哥,帅死咯!】
温雪盈失语:【怎么连你都知道了。】
温雨祯:【帅哥就是要声名远扬,摩多摩多~】
放下手机,温雪盈再抬头,发现有四五个人聚在了陈谦梵身边靠后的位置,像是有话要跟他说。
陈谦梵本来没发现,直到一个男生被推了出去当代表,他稍稍一惊,转头看他,两人浅浅交涉了几句,很快男生一脸“我也没辙”的表情冲着旁边几个女生摊了摊手。
众人失望而归。
等他带了粥回来,温雪盈问他:“那几个人跟你说什么?”
陈谦梵帮她拆开筷子,平静解释:“说有联谊活动,问我能不能帮忙做宣传。”
联谊?找个已婚男做宣传,亏他们想得出来。
温雪盈:“你说什么?”
他把方才的回答原封不动地传达给她:“不了,我爱人还在等我。”
他一直和异性保持合理的社交距离,没有给她斤斤计较的机会。过分有原则的人偶尔显得死板,但死板偶尔又给人安全感。
温雪盈莞尔,喝进热气腾腾的粥。
“嗯嗯嗯,好喝好喝!不枉我老公排这么久的队~”
她眯着眼笑,竖起大拇指。
陈谦梵就看着她笑。
回到蜗居小公寓里,看了半天没有太大进度的网课又被打开。
温雪盈坐在课桌前划拉了一下进度条,一看这老师的脸就开始困乏。
她瞥一眼阳台的推拉门外面,陈谦梵一身黑衣,靠在露天的护栏上望着外面的黑夜打电话。
应该是在说球赛的事情,语气还有几分臭屁——“没有对手也挺累的,你们玩吧。”
“肖秉文在吗?”紧接着,他又声线放低,说起正事,“港大交流会,你们两个跟我去。”
又要出差?她竖起耳朵,听见他说:“下个月吧,两三天。”
嗯,两三天还行。
最后,淡淡一声:“我现在出不去,和你师母在一起。”
温雪盈偷听着,嘴角弯出一个笑。
她低头,看到震动的手机上有人发来了消息。
c大-纪录片编导-程泽:【姐姐,看我带这些设备够不够?[斜眼笑][图片]】
是温雪盈那天组织的“伏秋小分队”的人。
温雪盈笑容消失。
点开照片,对方发过来了几张无人机和摄影机之类的设备,温雪盈懂得不多,只觉得看着都挺贵重。
问的是正经问题,但这声姐姐可以称得上意味深长。
她两眼一黑。
温雪盈这种出一趟街会被五个男人要微信的大美人会不懂这种小把戏吗?
她找到温雨祯兴师问罪:【你介绍的这个同学什么毛病?我上次说别喊温姐他非要跟我对着干,给自己的定位是怎样?小狼狗?小奶狗?小土狗?】
温雨祯:【哎呀我哪知道他私底下这样啊,他业务能力还可以哎,拍片子一直拿奖来着。】
温雪盈琢磨了一会儿,给程泽回了很官方的两个字:【收到】
刚送走一个陆凛,这叫什么事呀。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美女的烦恼还真是源源不断。
温雪盈用笔尖敲着书页,撑着额头继续看了会儿书,心里默默地想,这样一对比还是老男人好些,起码有正常能够沟通的情商……
想着想着,又瞄一眼陈谦梵。
他已经没在打电话了,感应到什么似的,忽然也回眸看她,泰然的眼神对上她的视线,他转过身,往里面走。
温雪盈继续三心二意地看书。
“学到几点?”陈谦梵走过来,站在桌子前面问她。
她说:“看累了就结束。”
他问:“没有计划?”
“计划是什么东西?”
“……”
彼此之间安静了几秒。
陈谦梵又看了她一会儿,从裤子口袋里取出一张银行卡,摆在她面前。
温雪盈稍显吃惊地看他。
他语气倒是阔绰:“拿去买包,买化妆品,买你喜欢的东西。”
说完,又微笑着补充一句:“网上学的。”
嗯……看来有好好做功课,怎么做一个好丈夫。
收不收这钱另说,说不开心是假的,温雪盈翻着卡面笑问:“多少钱呀。”
陈谦梵说:“工资的一半。”
温雪盈挑眉:“你难道不应该全部上缴?”
“还有一半发给学生。”
她笑说:“有理有据,原谅你了。”
陈谦梵看着她把卡收起来,又看着她拿起笔,看着她转了两下笔,再看平板的屏幕,网课还是下午看的那一节。
温雪盈抬头看他,正要出声让他别扰她清净。
陈谦梵用手指点了点她的脑袋,声音低磁,压得她天灵盖酥麻:“与其在这里装模作样,你不如直接说,还想跟我再来两次。”
“……”温雪盈一愣,仓促地摇手指:“大错特错,我爱学习。”
陈谦梵没由着她,他忽然弯腰,一手捞过她的膝盖,一手搂住她的腰,将人强硬地打横抱起,语气有克制,“等你开口,我会憋死。”
一阵天旋地转后,温雪盈倒在床心,下一秒,她细瘦的手腕就被紧紧扣住。
从卫衣宽松的下摆进去,掌心被动地按在他的肌肉上。
“是我想,”他说着,嘴角挂一点迷人的淡笑,从高处看她,眼神显现出朦胧的深情,“一直都是我,好不好。”
第 38 章
那天晚上, 照顾到她的不适,陈谦梵还是收敛了很多,克制的动作谈不上丝毫尽兴。
睡觉的时候, 温雪盈已经可以从容地把腿驾到他的身上了, 靠在他肩膀上, 她闭着眼睛, 似醒非醒地喃喃:“陈老师, 你这个钱给的真是时候呀,好像睡完之后的打点……”
陈谦梵听得蹙眉、低头扶她的脸:“怎么总喜欢多想, 只是发工资了。”
温雪盈闭着眼睛笑, 手指在他胸膛点一点:“对啊我怎么这么喜欢多想,那我以后天天查你账。”
他望着雪盈,有时觉得她满腹心事, 可是看她每天乐呵呵的样子,能吃能睡, 又不知道心事从何而来。
是因为他吗?
该肃清的问题他几乎不会拖泥带水, 如果有考虑不周的地方,那就是真想不到了。
“尽管查吧。”他说。
从外面看不出有什么异常的地方,他推测她应该“伤”得不那么重,而温雪盈哼唧了两声就睡着了, 没再喊疼, 看来也是心大加上体乏, 身体上的疲劳, 也有心神上的。
于是陈谦梵短暂地放宽了心。
宿舍的洗衣机有些年头,转动的声音很嘈杂, 怕吵到她,陈谦梵替她手洗了衣物。
第二天醒来, 温雪盈看到留在书桌上的字条——
[今天还有不舒服的话和我说,降温了,记得穿毛衣]
她刚才从被窝里钻出来的时候的确感到了一股寒意,往外面看一看,天色苍茫,萧瑟感凛冽。
温雪盈打了个哈欠,把厚衣服穿上,收拾着桌面,同时给陈谦梵打了个电话,想问问他人在哪里。
但电话很快被挂掉。
看着回到主页的手机屏幕,她脑袋空白了一秒。
几分钟后,他回了一条消息:【在上课】
温雪盈:【我记得你今天没课啊】
陈谦梵:【调了】
好吧,她没再说什么。
但他紧接着又问:【不舒服?】
温雪盈装腔作势:【昂痛死了T.T起都起不来】
又过几分钟,陈谦梵回道:【等我一下】
“……”
她心中警铃一响,他不会翘班来找她吧!!
温雪盈:【别别别别别我开玩笑的,你好好讲课啦】
反反复复正在输入过后,陈谦梵回过来一句:【我是真的担心你】
除了无奈还是无奈,几乎都能感受到他那关怀备至又拿她没办法的老父亲口吻,字里行间藏了一句悠长的叹息——
哎。
温雪盈发挥出卖乖赔笑的好本事,发了个撒娇的小表情,这事就掀过去了。
十二月月初,陈谦梵去香港开了三天的会。
温雪盈回到云岚的家里,又可以像纵横的野马一样驰骋撒野了。
她现在学聪明,把直播间的打赏都关了。
不过陈谦梵好像也就去看了她那么一次,大概他足够闲暇,所以正好打开直播的软件,正好就跟陆凛狭路相逢了。
花钱砸了个威风宣示主权,过后就隐了形。
后来她再怎么翻观看名单都没再找到他。
答案就是,他并没有那么悠闲。
因为温雪盈从没藏着掖着,粉丝都知道她交了个男朋友,温雪盈也不避讳地跟他们交流:“男朋友体制内的哦,不露脸的哦。”
“是的是的,就是那种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中山装的老干部。脸还是帅的,可惜是个古董。”
她点点头:“很nice啊老男人,快谈一个试试,每天都能玩爱情游戏,上头死了~~猜不透,你最近时好时坏的沉默,我也不想去追问太多~~”
唱了两句歌,温雪盈意外地沉迷于自己的歌喉。
关了直播,她还意犹未尽地给陈谦梵唱完了一整首,发了一段很长的语音,最后附带一句嗲兮兮的:“好听吗哥哥?”
陈谦梵秒回:【到楼下了,稍等。】
40几秒的语音,他回这么快?!
一定是转文字。
他根本就!没!听!
温雪盈气呼呼地来回点着脚尖,斟酌反击的措辞。
等等——
再看一眼。
到楼下了??
她火速地趴到窗边,将窗帘一敞,果然看见身形修长的男人靠车门站着。
他穿了件挺括的黑色大衣,身姿修长而俊美,在即将风雪来临的苍茫茫的冷空气里矗立着,大衣遮着里面的西装西裤,每次在郑重场合打领带,陈谦梵都会戴上她送的生日礼物——一枚金色的领带夹。
虽然没有多么天价能让人满足虚荣,但因为是她送的,就是他最大的虚荣。
她有时候会这样脑补他一些行为的动机。
陈谦梵一只手夹着烟在抽,一只手把手机举到耳边。
不知道是不是在打电话,又或者……是在听她的语音?
男人低头举止之间,显得下颌瘦削,低眉垂目,但她定睛细看,能发现他的脸上带点微妙的笑意。
说清闲也不清闲,他赶时间想把烟抽完,也正好听完了她的动听歌声。
很快,回复三个字:【很好听】
温雪盈在楼上偷偷看着他,笑弯了眼。
陈谦梵丢了烟头,检查了一下领口和衣服上有没有烟灰,确定是干净的,他一边往楼里面走,一边打开微信语音又听了一遍。
他进了门,就听见温雪盈热情地说:“我帮你把东西提下去吧。”
陈谦梵往里面走,说着:“不急,我来拿。”
她站得笔直恭敬,笑笑说:“好的老板,我已经被你训练得心如止水。”
他看到了餐桌上的榴莲巴斯克小蛋糕,“我不在就吃这些?”
温雪盈说:“报告老板,饭后吃的。”
她说着,麻溜地去收拾桌面。
陈谦梵看着她笑了,被冷天冻得没表情的表情在回家之后才缓缓绽开。
他今天下午要带温雪盈回一趟申城,捎带些他爸要从洛山运过去的东西。
礼品之类的就不说了,还有些景观假山小鱼缸什么的,比较复杂,他爸平常最爱折腾这些,陈谦梵自然要善待他的宝贝。
于是没买机票,打算开车过去,六七个小时的车程,说近也不近。
他去整理备好的纸箱,问她:“出去三天应该不会想我?”
“嗯?”温雪盈在他十分轻描淡写的话里迟钝了一下,口是心非地看他一眼,“嗯……三天嘛,确实不算久。”
陈谦梵蹲地上,默不作声地往箱子里塞了两本书,规整有序:“那下次再久一点,让你自由。”
“太好了。”她已经学会见招拆招。
陈谦梵轻轻勾唇,纵容了她的叛逆,没有批评什么。
他打点好东西,起身到她身前,轻轻揽过温雪盈的腰,低头吻她。
脖颈没有折得太低,于是只亲到了她的鼻尖。
浅浅一印,没有吻深。
温雪盈皱一下鼻子,“看来你想我也只是想亲我嘛。”
他放开揽住她的手:“也想别的,时间不允许,一会儿要变天了。”
意思得尽快赶路。
温雪盈被噎了下,迟缓地领会他轻飘飘的想法,又很快在他波澜不惊的语气里松弛了紧缩的筋骨。
“要我坐副驾帮你看导航吗?”到车前,温雪盈友好地问他。
陈谦梵坐进车里,简单地看了一下地图,说道:“不用,走过的路开一遍就记得了。”
六七个小时的车程他开一遍就能记住。
“……”温雪盈绝望倒地,“忘记了,你不是人,你是神。”
她麻利地坐进最爱的宽敞后座,舒展了四肢,“你别怕无聊,我可以提供陪聊服务,防止你中途犯困,要是开不动可以让我上,虽然车技一般,但是磨蹭磨蹭还是能到家的。”
陈谦梵撑着下颌,看到镜子里她笑眯眯的眼,应道:“嗯。”
温雪盈的话确实很多,陈谦梵一向寂静的车里往常都是坐学生、同事,大家都很恭敬拘谨,只有她会翘着腿,懒洋洋地躺着:“大神,你知道你在球场的视频很火吗?”
他沉默几秒,回答平静:“现在知道了。”
她思索着说:“我记得以前没怎么看过你打球啊。”
陈谦梵想了想:“再久一点之前会打,跟你在一起之后,有一部分空闲的时间都分给你了——”
温雪盈忽然打断,声音拔高了几分,好似带了点气性:“你不用总想着把时间分给我,你心里有我就可以了啊。”
“……”陈谦梵在她的话里微怔,一时接不上茬。
很简单的话,他却需要用很多的方式去注解。
温雪盈没再在意这一问一答,手机上不知道收到了什么消息,她面色不快地回了两句,转而又对他说道:“我最近桃花不错,你当心点。”
像是一种警告。
陈谦梵表达当心的方式是从镜子里看她一眼。
温雪盈表情平静,也学会藏了一藏。
“你有没有烂桃花?”她倏地脑袋往前够了够,问他。
陈谦梵问:“什么叫烂桃花。”
“就是死缠烂打追着你不放的那种。”
他想都没想:“没有。”
“你平常都怎么拒绝别人?”
仍然是足够缜密的回答:“看对谁。”
她托着腮,仔细想想:“既然你没有喜欢过任何人,也没谈过女朋友,看起来也清心寡欲没什么对异性的想法,那你为什么要结婚啊?”
陈谦梵又从镜子里瞧了她一眼,眼神像是在思考是婉转交代,抑或是说出实情。
“你说实话就行。”温雪盈看懂了他的心理活动。
陈谦梵言简意赅:“奶奶介绍就去了。”
“就认识了我?”温雪盈一副懂了的表情,点点头说,“到年纪了是吧。”
陈谦梵没有反驳,他打着方向盘,静默了片刻,接着她的话说下去:“本来是想着对付一下,但是遇到的是你。”
温雪盈笑说:“好啊,这话不错,那我就相信你对我是一见钟情咯。”
他想了一想,说道:“应该是。”
语气不太确定,因为在情不情的事情上,说陈谦梵不开窍,可能还称不上,但他确实无法做到对爱情一事融会贯通,他自己也愿意承认这一点。
比如说对她不到位的追求,比如送花送戒指这类事情,也需要旁人的点拨、加以时间,再慢慢领会。
好在他虚心,愿意改进所有不解风情的行为。
对于温雪盈,他有很多隐晦的肖想,不够磊落的小心思,占有为主。
其次就是把她照顾好,维护好他们的小家庭的气氛。
但是似乎还差点意思。
很微妙难言。
这感觉就像,他很努力地想交上一百分的答卷,但后知后觉地发现,这张卷子的满分可能不止一百。
在她出现之前,陈谦梵没有觉得自己是多么死板的人。
但他很确定的一点,他并不明白、也并不憧憬所谓的荡气回肠。
温雪盈想了半天,漂亮的眼珠子骨碌碌一转:“磁场是吧?”
陈谦梵执着于概念:“具体表现是什么?”
“就是……人跟人之间的引力?额、可能是物理里的量子纠缠?我也不会说。”
他思考了好一会儿她并不完全的解释,轻轻应道:“也许是。”
但他的轻声并没有被她听见,因为温雪盈已经百无聊赖地刷起了视频,手机里传出声音:“恋爱可以不谈,案子每天都得看,这是发生在xx市的一起杀人碎尸案……”
陈谦梵:“……”
她看着看着,暂停了一下视频:“是不是有点吵啊,不好意思,我耳机放后备箱的包里了。”
“没事。”他说。
“ok~”
于是瘆人的bgm继续从后面扬了出来。
热闹并没有持续太久,视频很快也放完了。
显然,她睡着了。
回申城的途中下起了一点薄薄的雪。
越往东边开,雨雪越大。南方的初雪往往夹杂着雨,并不美丽,但很冻人。
一路开到傍晚,陈谦梵把车停下的时候,往后座看,温雪盈在后面睡着了。
她是躺着睡的,膝盖曲着。
陈谦梵下车仅仅两三秒,就被雨淋了个透,他脱下大衣裹在她身上,盖住她的脸颊,温雪盈被他安然无恙地抱到单元楼下。
“不好意思我睡着了,还说帮你开一段的……”温雪盈把衣服掀起来,揉揉脑袋,“这么快就到了。”
陈谦梵没有怪她:“外面雨大,你先上去。”
又轻碰她肩膀,声音柔和,很贴心地关照了一句:“我爸妈很随和,别紧张。”
“哦好,”温雪盈懵懵地点头:“那什么,我帮你拿几个行李——?”
“不用。”他一转身,走进了雨中。
“……嗯。”
在家里,晚餐已经备好了,等着他们到来。
陈谦梵的爸爸叫陈维加,妈妈叫朱思云。
两口子开门迎过来,温雪盈甜甜地喊爸妈。
当时领了证之后,陌生人变亲人的周旋还挺让人尴尬难解的,是她先改的口。
这点小小的人情世故,温雪盈还是能够做得很周到的。
因为异地,她确实跟陈家父母没怎么碰过面。
陈谦梵上了中学之后基本也是跟着奶奶生活比较多,因为工作变动,两口子在申城已经很多年了,基本定居下来。
陈家的氛围真的很闷,吃饭的时候食不言就不说了,正常的餐桌规矩。
到饭后大家也没什么话,只疏疏淡淡地聊了几句近况,但这气氛并不是那种十分低气压的闷沉,是每一个人都在各自忙碌的原因。
淡淡的人都在做自己的淡淡的事,相当宁静。
温雪盈对于家庭配置的概念较为刻板,男强女弱或者女强男弱,总得一个压一个,才能显现出什么锅配什么盖的特征。
但是陈家不是这样。
夫妻双方都寡言温文,十分雅致有礼。
朱思云在织围巾或者毛衣,陈维加在看新闻。
朱思云很娴静,声线里有种大家闺秀的秀气:“老陈,你安静一点,我在勾线。”
陈维加忙应声道,“好的。”
便懂事地调小了电视机的声音。
“雪盈,困了吗?”
温雪盈在厨房门口站着,实在无所事事地琢磨着要不要去帮陈谦梵洗碗?下一秒被他妈妈捕捉到局促的身影,朱思云喊住她:“我最近在学习这个,你来帮我缠一下线。”
“好嘞。”
温雪盈兴高采烈去帮忙。
这种处境里,干活不重要,有个忙头不让自己闲着就行。
朱思云也不是真的要她帮忙,为了跟她聊两句夫妻之间的事情。
她轻声细语地问:“小陈有没有对你不好的地方?”
温雪盈赶紧解释:“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朱思云信了,慢慢地点头说:“嗯,他还算懂事。”
想了一想,又问道:“对了,他现在睡眠怎么样了?”
“睡眠?”温雪盈好奇为什么这么问,“一直挺好的啊,不过有时候管学生的事情会睡得晚一些,倒没听说有什么质量问题。”
“噢……”朱思云思索着,说,“那估计确实是好了。”
“以前不好吗?”
朱思云手里拿着两根针,慢条斯理地穿着线,“他读硕士的时候,失眠问题很严重,那时候还不在我身边,如果不是他老师打电话跟我说,我都不知道这个事,可能有一年多吧,所以我现在也不问他了,还不如问身边人来的直接。”
朱思云说着,对温雪盈温婉地笑了一笑,“来,放一点。”
温雪盈把手上的线头扯出一节,默默在想妈妈话里的话。
“他没有和我说过这些事……”
朱思云情商之高,很快品出她的迟疑与思虑,以及一闪而过的怔愣里,微妙的失措,说道:“他不是把你当外人,一直就是这样的个性,连我和他爸爸也不告诉,不过好在他懂得自我调节,不会走极端。”
温雪盈缓了缓,点了头。
妈妈又说下去:“他从小学一年级开始就当班长了,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从前呢,考虑着怎么做好班干部,现在要考虑着怎么当一个好的老师。不能得罪人,又要树立威严,所以责任心重,完美主义,心思深,也不会轻易地袒露自己。”
不愧是当妈的,每一个字都精准地踩在点上。
听得温雪盈连连点头,她轻喃一声:“原来陈谦梵也会有不开心啊……”
说到这个,温雪盈只记得他那句无能为力。
——你也会有无能为力的时候吗?
——当然会。
朱思云说:“他是人,又不是神,怎么会没有呢。”
责任心重,她想着这几个字,的确如此。
第 39 章
朱思云跟她浅浅地聊了一会儿。
“他很聪明, 比他爸爸还要聪明,慧极必伤这话说得没有错。
“小陈呢,本来就比同龄孩子早熟一些, 读高中之后, 我跟他爸爸都在事业高峰期, 很少管他。
“就一个儿子, 怎么能不疼?不过我想着, 孩子终归有孩子的路要走,如果他有私密的心事, 我非要寻根究底去问, 或许反而是对他有所伤害。他不说,我们也就不问了。”
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很多,温雪盈就静静地听着, “你们不管他的话,就不怕他长歪吗。”
朱思云:“种一棵树, 你扶着它长大到一定阶段, 确保它的根基是稳固的,大体上就不会出岔子。”
“嗯……”温雪盈若有所思:“孩子有孩子的路要走。”
她看着朱思云整理快成型的针织物,问她:“你在织什么呀。”
朱思云说:“给小婴儿织的,很小的一双手套, 织坏了也不要紧, 我先练练手。”
婴儿?
温雪盈一惊。
不会在点她吧!
她怕表情难看, 急忙撑了一下太阳穴, 挡住眼睛,心底已经在筹谋着怎么逃离站场了, 再瞥一眼朱思云,发现她在笑。
预料到了她考虑了什么情况, 朱思云解释说:“他小姨的孙女满月了,我得送件礼物。”
哦……
原来是她狭隘了。
温雪盈慢慢放下遮眼的手,干干一笑。
朱思云说:“他的事我不过问,你们夫妻的事情也轮不到我插嘴——老陈,你那电视到底有什么好看的?去端两杯茶来,给我放八粒枸杞。”
“诶。”陈维加唯命是从。
温雪盈也表现殷勤,急忙起身:“我去我去。”
朱思云点点下巴:“你坐着。”
温雪盈在陈家不用干活。一是陈谦梵足够勤快,二是他父母宽和大气。
陈维加端着水过来的时候,温雪盈还是过去接了一把。陈维加点了点玻璃杯里水:“这杯是……”
“我不喝枸杞,谢谢爸!”温雪盈甜滋滋地一笑。
很快,她端着水坐回来,揣着手,好奇地问:“妈,你跟爸是怎么认识的?”
朱思云喝着她的枸杞茶,说道:“相亲。”又问她:“你父母呢?”
温雪盈说:“是自由恋爱。”
“嫁给爱情,每一个人的向往。”
她想了想:“话虽这么说……”
其实温雪盈觉得,朱思云不过是说了句客套话,向不向往还真难说。
爱的时候轰轰烈烈,门不当户不对的日子,过着过着,矛盾就出来了。
她有时候想,梁山伯和祝英台结了婚会好过吗?
撑不到故事后来的一地鸡毛,大小姐会落难,穷小子会反杀,化蝶就是最浪漫的结局了。
温雪盈轻声说着:“相亲也会有爱情吗?”
朱思云微笑,看她:“有缘的话,是会有的。”
有缘,有缘?
她跟陈谦梵还挺有缘的,但是不是那种缘,又很难说了。
温雪盈低头思索着,听见从厨房出来的脚步声。
陈谦梵整理好了卫生,偏头望过来,对上她意味深长的视线,又看看他妈。
“说了什么?”他重新打量起温雪盈,语气有深意:“看我的眼神都变了。”
是变了。
变慈祥了……
温雪盈温吞点头。
爸爸还在看电视,妈妈还在织手套。
陈谦梵去沙发那儿坐了一下,跟他爸聊了几句工作上的事情,温雪盈在他旁边坐着,陈谦梵把遥控器给她,让她自己挑喜欢的看。
电视上在放军事频道,长辈还坐这儿呢,温雪盈没好意思换频道,就玩着遥控器看了会儿军事演习。
过一会儿,又没人说话了。
陈谦梵拿手机在回消息。
温雪盈往他身边靠了靠。
他看她一眼,问:“无聊?”
她超小声:“怎么都不说话,憋死我了。”
他很淡地笑了一声:“去房间?”
“爸妈还没走呢,怎么办?”
陈谦梵稍作思索,说:“你把眼睛闭上。”
温雪盈照做,脑袋往他肩上靠一些,很快整个人被横抱起来,陈谦梵到他妈面前,故意压着声音,极轻地说:“她睡着了,我们先回房。”
“哦……行,”朱思云声音也轻轻的,“你把雪盈安顿好,坐这么久的车她也累了。”
陈谦梵点头:“嗯。”
回到房里,门一关上,温雪盈从他怀里跳下来。
她伸伸懒腰,活过来了,转一圈这偌大的房间,江景房,虽然不大,但低调奢华,飘窗能看到城市的繁华地段。
“哇这里夜景好好看。”
温雪盈满意地欣赏着雨夜飘摇的夜景,回过头看见陈谦梵正拎起被子的一角,放在鼻尖轻嗅。
“怎么了,有什么味道。”她也跟过去闻闻。
陈谦梵摇头说:“我怕她没晒。”
被子显然是晒过的,阳光味道在冰凉夜里也散发出暖意。
“你妈妈很贴心哎。”温雪盈换了衣服在床上滚了一圈。
陈谦梵看了一眼她摊开的行李箱,帮她简单地整理了一下,收拾凌乱刻不容缓,但他今天似乎还急于做些别的,飘窗上的几件行李随手一搭,取出了一条浴巾。
“对了,她刚刚跟我说你以前失眠的事情,怎么没听你说过你睡眠有障碍啊。”
“失眠?”他这口吻好像忘了。
陈谦梵拍一下温雪盈的腰,让她挪开位置,他将浴巾摊开在床面,铺平摆好。
既然妈妈洗干净了,弄脏就是罪过了。
天真的小兔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帮衬着摆了摆四边角落,配合他一丝不苟的个性。
陈谦梵想起旧事,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便浅浅地应了一声:“没有什么,过去了就过去了,我不爱回忆从前。”
“那后来是怎么好的?”
“吃药就好了,没有持续很久。”他轻描淡写,是真的觉得这事已经过去了的语气,并没有什么伤痕累累的脆弱模样,不避讳跟她交谈,但是觉得没有太多讨论的必要
“学业事业有波折,都是很正常的事,她和你夸大其词地说什么了?”陈谦梵看她。
温雪盈说:“那倒没有。”
空调暖气上来,陈谦梵脱了衣服。
“没有就好,有些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容易变了性质。”
她深以为然地点头。
温雪盈瞥一眼他裸露的背部,滚一圈,趴在床上。
“烂桃花需要我摆平吗?”他转过身来,忽然问。
“嗯?”她愣一下,迟缓地想起来,这是在说车上的事。
温雪盈装作漫不经心,斜眼睨他:“你摆平不完,喜欢我的人很多的。”
男人皮笑肉不笑,解开裤腰带,接着是拉链:“这话是说给我听的。”
还算他能听得懂好赖话。
温雪盈挑眉:“客观事实,你不用做阅读理解——你别在这里脱呀。”
他说:“我喜欢你看着我脱。”
“……”温雪盈脸色一秒涨红,这都是什么奇奇怪怪的癖好!
陈谦梵拎了件睡衣,说:“我先去洗。”
“……嗯。”
他今天洗得很快,也不知道在着什么急。
陈谦梵过来的时候,温雪盈和郑薇的电话还没打完呢。他没催她,但她莫名有点紧迫感,自觉地挂掉了。
吻到床上,他低头,碰她带着湿意的嘴唇,再到下巴和脖子。
咬不破的糯米糍,留下浅浅斑驳。手掌一收,撑高了山顶的红梅。
陈谦梵一边亲吻,一边抬眼看她,温雪盈仰在枕上,天鹅颈和下颌骨呈现出绷紧的曲线,最为优美的状态。
他的唇角残留了酥香,最后回馈到她唇上,莹润的嘴唇被他一裹,他意犹未尽地评价:“甜。”
“……”
外面雨声细微,扑了窗而来。攀爬的雨珠细碎,落在她眼中。随之有规律地颠簸,让人都显得脆弱。
温雪盈的视线有些浑了,腿肚紧贴在他后背的腰眼,感受着肌肉的收缩变化。
原来那一次在学校,并不顺畅的体验,只是他送来的冰山一角。把一整座山沉入海底,比她想象得还要艰涩一点。
温雪盈仍然很紧张,在温吞的过程里闭眼,嘴唇抿成直线,要看又不敢看。
陈谦梵观察着她的表情,随时做调整。
她趴在他身下,又趴到他身上,紧握他肩骨的一瞬,雨露被伞沿裹住,蓄积浓稠,变成恩爱的具象。
温雪盈皱了眉,漂亮的指甲在他的身上掐住,她抱了他很久。
陈谦梵继续吻她,分别了好一会儿的嘴唇隐隐干涸,她张开嘴,由他浸润。
心脏又在一麻一麻地抽着。
陈谦梵放平了双腿,但温雪盈没下去,她就这样趴着,低头就亲到他近在咫尺的唇。
吻了她一会儿,陈谦梵轻抚她的发顶,低声说:“缓过来了?”
“……嗯,”她躺下,望着天花板,扯了扯被子遮羞。
安静了会儿,她忽然说:“我同学刚刚跟我打电话。”
他顺着她的话问:“说了什么。”
“就还是找工作的事情。”温雪盈问他,“你当年毕业的时候迷茫吗?”
陈谦梵说:“肯定是有的。”
“会过去的对吧?”
他说:“会过去。”
他总是很笃定、很平静的语气,一再的让她宽心,是那种在世事里慢慢沉淀下来的平静。
不论只是鼓励的话也好,又或许他是真的相信她能够熬过困难,躺在他的臂弯里,温雪盈就心大地觉得,人生路其实没有什么曲折。
她说:“我还一直以为你很强大呢,好像什么都能妥善处理好,我有什么不开心,你也能帮我处理好。可是哪有什么无坚不摧的东西,就算钢铁侠也会死呢,不过在你妈妈面前,我才能感觉到,原来你也是一个会疲劳会受伤的人,陈谦梵,其实是你在包容我。”
温雪盈可以不跟他说这一番话,只不过情到浓时,浅浅的灯影之下,温暖的依偎,让她慢慢吞吞地吐出一点心里话。
陈谦梵想了一想,仍然和她客观分析地说着:“只能说是凑巧。”
他说:“人生经验是不能复制的,不过我们恰好有过同样的困境,恰好我又比你早一些走出来,能够给你指点迷津,是我的荣幸。
“除此之外,我只能做到相对妥善了,犯错也是常有的事。”
他没有把自己架得很高,从不会摆出一副好为人师的优越感。
不把脆弱放在嘴边,但也能坦然地承认自己的平凡之处,然后告诉她:我没有那么厉害,只是比你大一点而已,只是稍微地走在了你的前面,能够给你一点点建议。
他看她,就像她看小蝶,这样一想,温雪盈就豁然了一些。
温雪盈抬头,碰到他温热的下颌。
陈谦梵捧着她的脸,嗓音低沉,说:“刚才声音有点大。”
温雪盈呆了呆:“是我还是、那里啊。”
“都。”
“……”她飞快垂下发红的脸,结结巴巴,“那那,他们不会听见吧。”
他轻笑:“那倒不至于。”
温雪盈难为情地说:“我控制一下?”
陈谦梵:“别控制,我喜欢。”
他看着她,视线那么利落直接,温雪盈用手背挡脸,却被他握住手腕,推到枕头上,十指扣住。
“今天还觉得不合适吗?”
她抿唇,轻轻说:“不会,超级配。”
陈谦梵搂着她的腰亲下来,隐隐几分情难自禁。
“雪盈。”
“再让我听听。”
第 40 章
温雪盈第一次见识到了某人“重度”需求的体现, 传闻中深藏不露的城府,被藏匿得很好的极端渴求,让她大开眼界。
脑海里不由地浮现起那些她从前不以为然的旁白:
那种看着没什么欲望的男人, 就是因为禁欲久了, 那种事情上都很猛的。
一本正经的人在床上都不做人。
她最后是被他扶着腰颤巍巍地坐起来的, 结果一坐起来又倒下去:“腿麻了。”
陈谦梵去捞她膝盖, 问:“我压的?”
“不是压的, 就是麻。”温雪盈心有余悸地瞥他,“你别告诉我你、还……”
他说:“改天吧。”
看她疲惫, 陈谦梵还是有基本的绅士涵养的, 他深邃的眼波变得平静,摘了不知道第几个,丢进垃圾桶, 又把垃圾桶打了结,然后把她抱去浴室:“去洗一下, 早点休息。”
她懂。
斯文败类会在必要的时候恢复斯文, 假装刚刚败类的模样不是他。
那条浴巾被丢进洗衣机,但看起来应该是不能用了,温雪盈现在才彻底明白它的用途。
洗澡的时候,温雪盈看着小腹和腿上擦不掉的红痕默默想, 问他“为什么要结婚”这种问题真的很多余, 很白痴, 答案在此刻迎刃而解了。
男人需要女人。
女人需要男人。
先不谈爱不爱情, 生理上的满足是必须的。
不能因为他尊重她,愿意给她接纳这段关系的时间, 她就单纯地相信柏拉图爱情是可以成立的。
别说唐僧了,唐僧还要去女儿国历劫呢……
躺回来, 陈谦梵照惯例问她有没有不舒服。
温雪盈摇头说没有,音色还有点虚弱。
趁他去洗澡,她打开微信,看到郑薇发来几条语音。
刚才电话里没说完的话,温雪盈一条一条点开,放在耳边听。
“没说完呢,我那天群面,来的都是海归博士你敢信,他们在那自我介绍的时候我都想找地缝钻进去……”
“而且你知道现在硕士含金量多低吗?你有没有看过我们学校的招聘公告,辅导员都是博士起步。博士哦,做辅导员哦,第一学历还有要求哦!我真不懂这管学生吃喝拉撒的破岗位到底在高贵什么?!我浪费时间读个研出来跟三年前的本科生一个待遇?”
“好,我想要不赶个趟读个博吧?结果发现,三年就发了一篇c刊,一作还被天杀的导师抢走了。”
“最主要的是,博士最理想的情况三年毕业,三年之后这个博士含金量又要大打折扣,我同门师姐读博第六年了,精神状态良好,每天都在平静发疯。”
温雪盈听着郑薇激动的声音,感觉她的精神状态倒是不太良好,正准备回消息安慰一下,忽然喉咙里一阵痒意,她捂着嘴巴咳了两声。
擦干净了身体的陈谦梵过来,两根手指抵在她额上,还好,体温正常。
“感冒了?”他问。
“嗯,好像是的,”她用手指按了按嗓音,说,“扁桃体有点痛。”
陈谦梵稍稍拧眉,像在思索。
难不成跟他有关?
她解释说:“不是,下午就有点难受了,应该是突然降温的原因。”
他去行李箱里找了一下药,没找到,又去敲父母的房门,得知家里没有备药。
陈谦梵穿好衣服,说去帮她买。
温雪盈说,“雨这么大,你找个外送吧。”
“太慢。”
他说着,不犹豫就出了门。
陈谦梵办事效率还是高的。
古有关羽温酒斩华雄,眼下,煮一壶热水的时间,他就把药送到了她面前。
“刚刚怎么不说。”
温雪盈坐靠着床头,陈谦梵在她床沿坐下。
她把药吞下:“说了你就不折腾我了?”
他轻轻用微凉的关节蹭她温热的脸颊,出声慢条斯理的,有点无奈,又不无自责:“当然了,我看起来有那么自我吗?”
温雪盈把他体温的手背靠在自己脸上,笑笑说:“我以前生病,我妈都没这么照顾过我。”
她看起来并无大碍,还会跟他开玩笑:“我想象里的妈妈是这样的,作文里每次都写我妈冒着狂风大雨背我去医院,实际上呢,她只会给我丢包板蓝根,说小感冒用不着挂水,医院就是想赚你钱。”
陈谦梵缓缓地勾一下唇角:“给你当完爸,还得给你当妈。”
“很好啊,”温雪盈一本正经地说,“无痛生娃不好吗,而且还是个聪明伶俐美丽可爱的小宝贝~~”
她捧着脸,冲他做作地眨眼卖萌。
陈谦梵不觉得她做作,捧着她的脸,温柔地亲掉她嘴角的水珠:“你不要难受,我怎么都好,宝贝。”
她脸一热,微笑回吻:“陈老师,你的责任心过剩了。”
“有什么弊端?”他问得认真。
温雪盈说:“没有,做你的妻子会很幸福哦。”
她强调的是妻子。
他听不出个所以然。
陈谦梵今天穿了睡衣睡觉。
如果温雪盈不提出意见,陈谦梵会暗测测地表露一下他无处安放的不正经。
但是如果她要求他别这么做,他也不会强人所难地坚持自己的风骚行为。
“你上回说……”
可能今天朱思云跟她说起往事的缘故,温雪盈还挺想问问他的以前的事。
陈谦梵用眼神问她怎么。
“你从那个什么,”她想了半天,点着太阳穴,“就是那个停服的网站,叫什么来着。”
陈谦梵看向她,严肃:“人人网。”
“昂对,说有你的照片,怎么还没给我看。”
陈谦梵想了一想,时间有点晚了,他不提倡在这个时候把话题深入下去,于是替她拢好被子,说:“明天一定给你看。”
“好好好,”温雪盈把铺盖往身上一裹,“今天就梦这个,穿到你20岁的时候跟你谈恋爱,你不理我是吧,那我抓着你的领子就强吻你,让你给我装斯文,装正经,嘿嘿嘿……”
温雪盈编撰着脑内小剧场入睡,说着说着声音就弱了下去。
居然就这么把自己哄睡着了。
陈谦梵看着她片刻,浅显地想了想自己的20岁。
乏善可陈。
但如果被她强吻,就不一定了。
第二天她醒得早。
陈谦梵一走出卧室,就听见温雪盈热热闹闹的声音。
她在跟爸妈聊天。
他迈步到客厅,就看见三人坐在光下,脸上都带着笑,连他平常不苟言笑的老爸都被她逗乐,抱着一壶茶在听她和雨祯的趣事。
场面称得上其乐融融。
“我妹这个人特别狡猾,每次她干什么坏事都得我给她兜着,又会甩锅又会装乖,而且她超级戏精,在老师面前可会演了——”
话说到一半,父母两人抬了头。
温雪盈也跟着回头看,长发绑在脑后,露出圆滚滚的后脑勺,在晨光里,头发光泽鲜亮,瞳仁浅色,漂亮的杏眼一弯,冲他挥挥手:“嗨。”
陈谦梵没什么表情,冲三人点一下头:“早。”
朱思云说:“我早说了,还是生两个孩子有意思,妈妈正在遗憾呢,没给你添一个妹妹。”
陈谦梵露出一脸并不十分需要的淡淡神色,去了餐厅。
他在吃早餐的时候,给温雪盈发了消息:【今天扁桃体还疼吗?】
温雪盈回得快:【no】
陈谦梵:【及时吃药还是有用的,晚上回洛山】
温雪盈:【这么快啊?】
陈谦梵:【有一点工作上的事,我给你买机票】
温雪盈:【nonononono!!我要跟你在一起!!】
陈谦梵莞尔,给她发一个亲昵的表情:【辛苦老婆[亲亲]】
温雪盈再回眸看他的时候,他正安静地收好餐具,目无波澜。
那个亲亲的骚气表情就显得很悬浮了。
风雪大了一些,高速有一些拥堵。
车子停下来,在黄昏里等了等。
虽然都知道她开不了车,但好人还是要装一下的,温雪盈坐在副驾帮他看路。
本来今天打算开一个家庭小会,因为时间没来得及,陈谦梵也没和她提,是想问问婚礼的事。
他低头看一眼温雪盈的无名指。
忘记什么时候开始,她也悄悄把婚戒戴上了。
领证的时候,办不办婚礼这个问题,他们交流的结果很模糊。
那时,温雪盈对他戒备心很重,但她说话很客气,陈谦梵能从她的话里判断出,她不大想办婚礼。
理由大概是,关系不够密切,呼朋唤友的,又要在他们面前表演恩爱,很尴尬。
加上那段时间特殊时期,大方便大肆操办,于是婚礼的事就短暂地搁置了。
他父母是觉得理应走一下流程,结婚是大事,正好明年雪盈毕业,是个很合适的节点。
陈谦梵打算问一问她的意思,又怕她出于礼貌之类,不好回绝,但心里并不情愿。
他许多时候说话直接,怕打破她处理人际关系时的委婉政策,于是话到嘴边,又斟酌几分。
犹豫的间隙,温雪盈看着手机,倏然郁闷地叹了声:“哎,你说我要是没实习经历,到时候找工作是不是很费劲啊。”
他问:“这就放弃仕途了?”
温雪盈说:“我也得考虑没考上的情况啊,我室友跟我说现在就业形势太严峻了,她这么厉害的人还四处碰壁,我好像有点高估自己的本事了,而且,跟你说实话吧,其实我不太想靠着我爸爸,跟他关系太僵了。这样一想,我其实也没什么退路。”
车队的长龙动了动,陈谦梵跟着往前慢慢地挪了一点,又慢慢刹住。
他说:“你有。”
温雪盈本来有些自言自语式的念叨,闻言瞧他一眼:“你给我安排?”
陈谦梵说:“只能在我身边。”
他的职称和学历还是很有用的,学校能给配偶分配工作,弄个管理岗闲职不是问题。
温雪盈问:“真的可以吗?”
“你想的话当然可以。”
他不带情绪,很干脆地帮她分析利弊:“不过大概率也是没有什么含金量的岗位,你的才华没有地方施展,尤其是应届生身份,第一份工作相对来说还是重要的,时间要在重复的工作内容里蹉跎,能接受的话,我替你去申请。”
温雪盈笑了:“才华?你对我很自信嘛,我有什么才华?”
陈谦梵认真地说:“你优秀这是事实,需要我的盲目自信来支撑吗?”
被他助长了威风,温雪盈又恢复了元气,她问:“说真的,你希望我走哪条路?”
陈谦梵老生常谈:“我对你没什么希望,开心最重要。还是那句话,只要保证你的生活不被工作绑架,做什么都不错。”
从暖暖的车里看向静止的窗外,风雪都变得温柔。
他说:“想做什么就去试试,不怕犯错。”
靠男人,总归算不上多么光彩奋进的事情,陈谦梵压低了声音,安抚的语气:“老公给你兜底。”
温雪盈低着头笑。
他手伸过来,轻轻捏她脸颊。她羞赧地闪开。
在备忘录里安排了一下回学校之后的工作,温雪盈在伏秋小分队的群里发了条通知:【宝宝们我们寒假之前碰个头,商量一下去伏秋的注意事项】
刚打完字,腿上多了个手机,他解开锁,放到她眼前。
温雪盈不明所以。
陈谦梵说:“你看一下我的照片,昨天下载了,在相册最新。”
温雪盈点开他的相册。
果然是一张他年轻一些的照片——
其实也没有年轻很多,主要是陈谦梵现在也不显年纪,跟二十多岁没太大差别,但翻到第二张,两张对比着看,就有岁月流逝的痕迹了。
两张照片都是合影。
和同一个人的合影。
第一张在校园,应该是他学生时代的照片。
第二张看起来很新,在一个私人小院里,两人中间摆一张棋盘桌。
合照里的长辈是他的导师,尹裕辉。
温雪盈有所耳闻,学术界泰斗。
温暖的光下,两个人对着镜头微笑。
陈谦梵平静地说:“我的老师,是我见过最纯粹的人。
温雪盈想起朱思云说,他从前生病的时候,导师会给他家里人打电话,应该就是这个尹老师了。
能听得出陈谦梵的话里对他的崇敬。
“下棋的照片是最近的吗?”她问。
“前段时间到北京出差,拜访了他。”陈谦梵说着,瞥一眼她定格的屏幕,“不过他现在生病了。”
“什么病?”她抬眸看他,发觉到他视线里一点很少见的沮丧与遗憾。
陈谦梵说:“忘记了很多事,学习的一切,教授的一切。”
他撑着太阳穴,黯然地垂下眼睛:“也不记得我了。”
“……”
温雪盈一惊,过了几秒,小心地问:“阿兹海默症?”
“嗯。”
“好年轻。”
“我毕业那年他就因为生病退休了,的确比较早。现在病重,医生说——”
他话说一半,又停住。
残酷的结局顿在了口中。
温雪盈把照片放大了看一看,面色如常的老人,手里捏着一枚棋子,静态状态看不出任何异样,年纪也就六十多岁的样子,很和蔼,很儒雅。
很符合他所说的纯粹。
人的面相真是个玄妙的东西,不论好不好看,有些人看着就让人觉得亲切。
温雪盈看了一会儿照片,把手机放下,在塞车的公路上,慢慢地、和他聊了一段久远的回忆。
“我想起以前,因为我妈妈在医院工作,我小的时候,她就在我学校对面的医院,我每天放学很早就会去她那边做作业,见了很多隔壁肿瘤科的病人,有一个老爷爷就是生了这个病,那时候我不懂,他每天出来溜达,见我就问我在哪里上学呀,有没有见过他女儿呀——我心想他可能老糊涂了,把孙女说成女儿,然后我就问他,你女儿几年级呀,接着一个老太太拄着拐进来说,我是他女儿。
“那个老太太要扶他离开,那个老爷爷说,才不是!你不是我女儿,我要去学校接我女儿放学了!
“他说着就把他女儿的手甩开,我就看到那个老太太偷偷擦眼泪。
“这个事情我印象好深呀,我小时候就很担心,原来人老了之后,记忆也会被吞噬吗?”
陈谦梵望着前面猩红灼眼的车灯,没有说话,安静地听着,放空视线,满脑子只剩她轻柔的声音。
感到喉咙口微微地阻塞,他轻动喉结,克制了一部分伤感。
温雪盈接着说:“你知道吗,日本人把阿兹海默症称为最漫长的告别,这是我听过关于疾病最温柔的说法。我当时听到的时候就在想,原来每个人都在试着释怀呀,释怀生离死别的痛苦。
“你要想,他该留下的都已经留下的,他的智慧,他的学术精神,会一代一代地传下去,至于那些他带不走的呢,所有人都带不走。”
“而且,还有很多很多牵挂他的学生呢,就像你这样的,他的晚年不会孤独,还不用天天带着社交面具,不用为学术乱象头疼,不用天天想着科研任务,这个世界有那么多的不好,他都不用再接收到了,用这样的方式跟爱他的人慢慢告别,纯粹的人真的变成了纯粹的人,你应该为他感到——”
她说到这儿,斟酌了一下用词,最后吐出两个字:“释然。”
陈谦梵闭了闭眼,约莫半分钟左右,他就这么闭着眼问她:“你经常待在医院?”
“嗯呐,我就是被消毒水的气味泡大的。”
她说:“我很佩服那些肿瘤科的医生,动不动送走病人,得有多大的心理负担啊,痛苦又神圣的职业,我是真的觉得他们很伟大。”
宽慰似的,温雪盈往他肩上靠了靠。
“不管是亲历者还是旁观者,我觉得扛得住人间疾苦的人都很伟大。”
陈谦梵不置可否,保持了一阵沉默,像在思索她的话。
而后他用手指轻轻勾一下她的下颌,偏头吻过来,吻得还挺重的,说发泄也算不上,有柔情在里面,但温雪盈睁眼就看到他紧蹙的眉心。
他放开她,她气喘吁吁。
“陈谦梵,你老喜欢跟我黏黏糊糊的,你就是不正经人装正经。”
温雪盈脖子上挂一副绒绒的手套,她拎起来,啪嗒啪嗒往他手臂上打,“我身上的印子还不知道几天能消呢……”
他淡淡地笑开:“谈恋爱不就是这样吗?”
温雪盈意外地挑挑眉,阴阳怪气说着:“谈恋爱需要激情,搭伙过日子可不用,还是有一点区别的。”
陈谦梵没想太多:“必要的时候有激情就可以了。”
她愣一下,手套啪嗒啪嗒拍得更用力了:“死榆木!”
陈谦梵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被人评价榆木,他并不生气,眼底露出一抹觉得新鲜的笑。
他看着路,慢慢地跟着前面动,在意的却是余光。
忍不住还是伸出右手,扣住她的手指。
削弱了一点安全意识,也想要依靠在一起。
陈谦梵习惯了一个人开车,从来没觉得有什么孤独的。
但他此刻在想,如果今天她真的乘飞机离开,这段漫长的等待,一定会很难熬。
会很想念她。
不是闲着没事、所以打个视频逗逗她的那种想念。
是害怕失去。
惶恐着,从此不能再相逢-
冷空气来袭,十二月的洛山也是风雪交加。
温雪盈回到学校,抽空就准备了一下开小会要讲的内容,还正儿八经地做了个ppt,借了个空教室。
她是调查队伍里年纪最大的,自然要负责好师弟师妹们的各方面问题。因为开了年就要出发去伏秋,必须在寒假之前协调好所有事项。
几个大四生陆陆续续到了,温雪盈借的教室是个旧的,电脑设备都挺老的,实在没想到她在琢磨开电脑的事情上犯了难。一头雾水地腹诽,这大屁股电脑怎么还有漏网之鱼没被换掉……
搞得她身为前辈的威严都扣了分,很难堪。
“没事的师姐,打不开ppt就算了,你就给我们口头说几句也行。”说话的是同专业的本科生段思娴。
温雪盈想了一想,正要答应。
余光里走过来一个背书包的男生,个子挺高的,她仰头一看。
脸很陌生,但话一出口,她就知道是谁了。
“需要帮忙吗温姐。”
程泽!
被她记小本本的小土狗。
温雪盈有点想皱眉,上下扫他一眼。
意外的是,小土狗不怎么土,还挺潮的,老干部绝对跟不上的潮。
穿韩式棉服和工装裤,马丁靴轻轻点地,靠在桌沿环手臂,冲她浅浅地笑。
海王啊海王。
这笑得也太自信,太海王了!
这耐克嘴的角度,一看就是精心设计过的,这居高临下的睨视,是没八百年道行绝对做不出来的表情,这挑眉的小动作,韩剧看多了吧?
要是对面是个不谙世事的纯情少女,没准就上钩了,下一秒就要来一出怦然心动靓女倾心了,但阅男无数的温雪盈只会第一万次因为这声温姐上火:“没事吧你,说了别喊我——”
“我来吧师姐。”
程泽笑着,手臂一扫,把她挡到外面。
他伏在讲台,按了几下键盘,就把温雪盈折腾了半天没打开的电脑开了机。
算他有两把刷子,温雪盈忍着没计较。
不料程泽下一秒抬眸,忽然声音很轻地说一句:“你老公技术真不怎么样,是不是很呆板的那种理工直男?”
温雪盈愣了下。
他笑笑:“啊,我说的是拍照。”
温雪盈微笑,严正声明:“我老公技术顶级,好过某些自以为是的艺术男。”
程泽一怔,八百年道行的小表情也有点绷不住了。
温雪盈手挡在眉骨前,做出一个张望的动作,笑说:“我看看,是哪个对号入座的在轻轻破防?”